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 书名:抹茶情缘 作者:甜食猫 文案: 抹茶,matcha,纠缠着盛唐古风和现代日本人的情有独钟,一种清新微苦的美味。 第一次相遇,她低头啃着抹茶红豆面包 面包和她都进入他眼里,或许还有心里 不知属性的抹茶女(目前暴躁作女属性出来了) 遇到了 不知属性的抹茶男(目前腹黑毒舌闷骚忠犬属性露了一点儿) ......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婚恋 制服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彧蒋锐锋 ┃ 配角:许嘉鹭等 ┃ 其它: ☆、1抹茶酸奶(1)      许彧在床上醒来,双层窗帘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出外面是啥天光。   似乎下雨了。   拉开窗帘一看,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盯着窗外灰色的天幕和细细密密的银色雨箭,许彧突然想起了“shelter”这个英文单词----人类在自然中,永远需要一个“栖身之所”或者“避难之处”。在自然恢弘无比的力量面前,一幢幢钢筋水泥建筑尚且不能给你安全感,那么试想几万年前的荒原上,遇到这样的境况史前人类又是如何惶惶于“上天之怒”而不可终日。   窗边的桌子上有一张浅色的纸条,用一个精致的盒子压着。   “送你的抹茶。----蒋”   字写得不错,看得出来年少时被逼着练过字帖的中规中矩。   和他的人一样,简练好看,不多言多语。   拿过手机来看,14:22.   原来天色看着暗淡,时间却还早。   许彧发了一条短信出去:谢谢。你没带伞淋透了吧?   城市另一端的医院办公室。   蒋锐锋听到短信音,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他一边用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地回复:还好。   许彧从冰箱里端出装酸奶的透明玻璃碗,小心往酸奶里加了一勺抹茶粉,又加了点蜂蜜,细细地搅拌起来,看着酸奶渐渐变色。   只舍得加一小勺。   作为抹茶控,不可能不知道真正的抹茶的价值。   以4、5两个月出产的优质鲜茶叶做原料,用天然石磨碾磨,细度有 2~20微米,翠绿色带有海苔香,微甜略涩,据说冲泡起来可以悬浮300秒以上,泡沫丰富均匀---这才是抹茶。   新鲜的酸奶,加上日本产的明治抹茶,许彧觉得难以形容这种口感,只知道几种不同的美妙体验在口腔里不分彼此地交融,那是种亲切绵软的微凉,又有微微苦涩的甜蜜,让人想大喊“好吃!”。   许彧打开电脑,发了条微搏:“自制酸奶+抹茶+蜂蜜=Yummy(好吃)!”   望着窗外苍茫的雨景发了会呆,又回到卧室。   床单被子都很乱,显出隐隐的暧昧的气息。   许彧把床单被套都换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洗着,端杯水去看电脑,有一条来自“路路路路”的私信。   “路路路路”是她的堂姐许嘉鹭:晚上回家吃饭,妈妈有奇异的事情要跟你说。   许彧叹了口气,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意思是她的大伯母嘉鹭的麻麻大人,又要叫她去相亲了。   这年头,家里有还没嫁人的“剩女”、“剩斗士”、“必剩客”和“齐天大剩”什么的,父母可操心了。对许彧来说,为她操心这些的不是她天南海北跑的父母,而是大伯和大伯母,因此她不能也没有必要拒绝她的好意。   她想了想,回了一条:“掩护我,否则就供出你。”   嘉璐半年前和男友分手了回到省城江城工作,就是怕父母罗嗦所以一直瞒着。   晚上来家里吃饭的,还有几个大伯父的多年好友,也是许彧和嘉璐从小就认识的医生伯伯。   大伯母周碧英神神秘秘地对许彧说:“你郑伯伯介绍了一个他认识的医生,小伙子人不错,我明天先去看看......”   等她出了房间,嘉鹭去关上门,笑着跟堂妹说起了自己妈妈的八卦:“她已经预约了那个医生,明天要去装病人,替你当面看看.......”   许彧喜欢周碧英,因为她温暖周到,又泼辣爽利,多年来把许彧跟自家女儿一样看待,所以每每都顺着她,由着她替自己安排,即使不太喜欢也不说出来。   许彧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包里拿出本商业周刊扔给嘉鹭,“喏,你暗恋的男人!”   嘉璐边翻杂志边说:“你不用这么撮合我和他吧?我早跟你说过,我们三四岁就认识了,要好早好上了。”   许彧听嘉鹭讲过那些年少时微妙的互动,她想不通:“为什么?我觉得你们彼此都很有好感啊?”   “有一种情况,你似乎有点喜欢他,他好像也不讨厌你,但是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价值观差太多根本无法相容。比如你若要我想象我跟他是男女朋友或者更亲密的关系,我发现我想不出来,只觉得再靠近就会毛骨悚然地抓狂!”   嘉鹭把那本杂志递回给许彧示意她收起来:“可能和人受了社会影响的思想或精神相比,人类进化完美的身体有种自然的神性。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尊重这种下意识的抗拒。”   许彧喜欢听嘉鹭说话,她爱读一切的大部头,她的想法有时候很另类。   “是吗?身体自然而无碍的接纳,才是人真正的欲-望吗?”   “我觉得是,至少我是,我觉得搞不好你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春十三少大人的文笔,不知道能不能仿得出。   小修,改BUG ☆、1抹茶酸奶(2)      “是吗?身体自然而无碍的接纳,才是人真正的谷欠-望吗?”   “我觉得是,至少我是,我觉得可能你也是......”   许彧常被好友们嘲笑是“学者型人格”,说她试图对所有的事情都理性,永远“小心求证”,永远寻求必要且充分的证据,连“大胆假设”都不大敢。   8岁时父母就离婚各奔天涯,她内心觉得突然失了依傍,从那时起就很小心很小心地对待自己的人生,因为她不想出错,更不想听到别人因此议论她的父母和家庭,一点也不想。   肉体和灵魂之于爱的种种,许彧已经想了多年。   许彧没有谈过恋爱。但她是个小说控,读过无数小说,大多数想展示给读者的,都是美好的爱情以及随之而来的美好性*爱。   她第一次和上大学的表姐一起看《钢琴师》里的xing-爱场面时,只觉得厌恶,恨不得闭眼关掉。   渡边淳一笔下那种直露炙热,解放一切束缚的性-爱让她惊讶而深思。   直到某次无意中看到一部小说《廊桥遗梦》,开始觉得那种基于莫名吸引力的男女情-爱是热烈而美好的,即使无法终老,也永远不会忘记,后来又去看了小说改变的电影,看那两个中年人如何爱对方到生命的终结,更加深了这种印象。   所以,爱情美不美好她不知道,但刹那间阴阳交合的美好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下了两天大雨,第三天清晨终于放晴了,阳光明媚可爱,让人完全忘记了前两天的阴霾。   这一天许彧过得很充实。   上午完成了手头的一个个人护照申办材料的翻译,发过去跟老板Hiona交了稿。这是她课余赚零花钱的方式之一。   趁着阳光,洗衣服晒被子。   午睡起来看了一堆导师发的最新学术会议的论文,觉得颇有收获。   六点多的时候,蒋锐锋来了。   上班加值班37个小时,他看起来很累。   晒了一天的被子,温暖松软,有一种阳光的味道。许彧当然知道,那只是因为紫外线杀死了螨虫等微小生物,那其实是螨虫尸体的味道。   真实永远比想象丑陋。   许彧换好床单被套出来,蒋锐锋在沙发上睡着了。其实他值班结束后一般会急不可耐地逃离医院,回家蒙头大睡。所以他今天来,许彧微微有点惊讶。   夕阳的余晖把他的身体分成了光与影两半,他头靠在沙发后背微微左偏,避开了淡金色的光线。头发还有点湿,许彧知道是因为他习惯值班后洗澡换衣服后再离开的缘故。淡色的嘴唇有点孩子气地抿着,白衬衫的上边两颗扣子开着,吸引人的视线往下,再往下,看不见了就想再解开扣子......许彧瞬间被自己放肆的视线和思绪吓了一大跳。   蒋锐锋醒来的时候,夕阳已经落到了西边远远看不见的天际,工作台前的百叶窗拉下来大半,看得见外面深灰的天色。许彧坐在电脑前打着消宝石的小游戏,只开着台灯,所以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她穿着纯色衬衫的背影衬着铺满五彩宝石的屏幕。   许彧听到动静转过来,她一只手拿着勺子正在舀酸奶,看他走到自己身后,说:“你要尝尝吗?加了抹茶味道很好。”   突然他的唇就俯了下来,舌尖轻轻舔去她嘴角留下的一点酸奶,一触即退。   许彧看着他的眼睛在台灯光下灼灼的,周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远去了,身体热了起来,只想朝他靠去,拥抱、缠绕.......   你体验过比“冰激凌之吻”更销魂的“抹茶酸奶之吻”吗?抹茶有一种疏离的气质,只有你不沉迷才能体会抹茶的美好;酸奶的酸和凉让你清醒,但甜和粘让你无法避开......这所有沁凉的味觉感受和火一样烧起来的情*欲,不断地纠缠,融合,又分开、撞击在一起……   席卷了一切,世界安静无声,只听得见彼此按捺不住的喘息和呻-口今,不,迷失在火热湿滑里,已经分不出彼此,许彧觉得灵魂好像被撞出了身体,看得见自己抱着蒋锐锋光-裸汗湿的背,尖利又柔靡地叫,身体像失了水的鱼一样在他身下挣扎颤抖......终于,蒋锐锋的头扬了起来,肩颈拉出紧绷优美的线条,皱着眉头低吼着冲进她最深的地方,尖锐的快-感让两人都失神一般地一直一直沉沦下去......   许彧和蒋锐锋一人捧一碗酸奶呆在阳台上,城市的夜空触手可及。   万家灯火。多么美好温暖的一个词。   许彧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怎么了?”和这样寡言的对话,她自然切换到“言简意赅”模式,能省则省。   她问完没有回头,心想按蒋锐锋的个性,多半会沉默以对,什么也不说。   沉默了一会:“昨晚我值班的时候,我以前的一个病人来敲我休息室的门,要跟我再下一次棋……”   “他73岁,已经是末期了。”   许彧几乎是在一位医学教授家里长大的,她的伯父许加勉是流行病学专家,但他是个健壮乐观的人,热爱美食热爱看些长得不得了的电视剧,家里往来的医生也是些开朗爱玩的人物,许彧从他们热爱有点赌注的棋牌游戏推测,医生的生活也许压力颇大,下班后一定要找点乐子什么的。   许彧从来没见过这样挫败感性的蒋锐锋,他一向似乎有种强硬冷峻的气质,令人捉摸不透。此刻她束手无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句应景的话也找不出来。   她本来以为,他这样执业多年的医生,早过了那一道坎。   蒋锐锋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和许彧一样趴在阳台栏杆上,许彧觉得他侧脸的秀硬轮廓很好看。   隔天,许彧在网上看到个笑话,想了想给蒋锐锋发了条短信:33岁为将死的73岁悲哀,73岁说:我们都在等死,也许你还等不到73岁就死了。   发出去一会儿她又后悔不迭,觉得有种扮“心灵导师”的范儿,做作而拙劣,也有种“交浅言深”的感觉,过了界。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要求和年轻医生聊天下棋的老头儿这事儿,是一个医生朋友告诉我的:)。   感谢我的朋友Hiona友情出镜,我打算让她多出来打打酱油。 ☆、2抹茶奶油蛋糕(1) 作者有话要说:  只是改掉BUG,不是伪更(⊙﹏⊙b汗)   手机铃声一直执着地响,蒋锐锋一直在黑甜里挣扎,听到铃声心里着急又醒不过来,手机伴着震动一直移到床头柜边缘,终于啪地掉到地上。   等他彻底醒来,已经是上午10点了,这一觉几乎睡了12个小时,胃里空空的,隐隐作痛。   拿过手机来,看到有个未接电话,是同事兼好友何康林的,有几条短信。何康林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另一条是许彧的:“33岁为等死的73岁悲哀,73岁说:我们都在等死,也许你还等不到73岁就死了”。   蒋锐锋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给何康林拨过去。   “晚上吃饭还有谁?”   “嗯,我再带一个人去。”   “就这样。”   何康林是个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好福气也好脾气的家伙,他和蒋锐锋是大学时是医学院同届的同学,不过不同专业。   许彧和蒋锐锋走进约好的火锅店时,远远看见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冲他们招手。   其实许彧和蒋锐锋吃过几次饭,不过从来没见过他的朋友。   何康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几句话就聊上了。听说他也是医生,还是牙医,许彧说:“我有个朋友也是你们三医院的牙医,不过他常常在菱洲路那边的诊所上班……”   “哦,吕俊嘛,是不是?嘿嘿,说来说去都是几个熟人……”   蒋锐锋看他们聊得热络,也不搭话,自顾自地翻着菜单。   过了一会,另一个叫李东的医生也到了,他和蒋锐锋是一个科的同事,又是何康林留学英国的旧识,手指上的戒指昭示着他的“已婚男”身份。他说话有点愤青的感觉,一着急嘴里就蹦英文。   红艳艳的汤底翻滚着,翻出花椒、草果、八角等各种香料,牛油香味浓郁,几人各自点了自己喜欢的边吃边聊。许彧自小在伯父家长大,合了利州人的习惯喜欢吃“草原毛肚”,一气吃了2盘。   也许是和朋友在一起,又喝了几杯,蒋锐锋兴致很好,什么话题都会插两句,也和李东一起抱怨职业压力医患关系什么的。   许彧喜欢听他们这样聊天,这符合她永远“stay hungry(求知若渴)”的价值观,也让她多少有点了解执业医师们的世界,她甚至第一次知道医生们有个自己爱去吐槽的网站叫“丁香园”,第一次知道蒋锐锋还是论坛和病例挑战的活跃分子。   蒋锐锋去结账的时候,何康林凑过来对许彧说:“妹子,和锋锋这种人谈恋爱不会闷吗?”   许彧看他们两人满脸八卦,觉得好笑,但毕竟这种事情乱说不得,所以正色道:“我不是蒋医生女朋友,我们只是认识。”   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都不信,但看许彧不像说谎,又想了想整晚两人的言行举止,也确实不大像。   饭后时间尚早,几个人决定到附近的咖啡店坐坐。   这家咖啡店在大厦的后巷里,外观看来是四合院的样子,门口有块制作精致的中英文铭牌,紫檀的底上嵌着银色的字,中文是“茗咖啡”。进了院子,发现时别有洞天,院子里撑着几把墨绿的大遮阳伞,这时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已经有几对情侣在庭院中对坐着。   吧台那边有个人朝蒋锐锋招招手,“Ralph(拉尔夫)!”蒋锐锋转过头来跟许彧他们几个示意了一下,自己过去了。   几个人进了一个包间,何康林熟门熟路地走到窗边把竹帘升起来,许彧忍不住轻地“啊”了一声,窗外的几颗花树开得正盛,金色的余晖无限温柔地抚在粉红的花簇上,简直美得有点梦幻了。   许彧站到窗前感叹道:“桃花开得真美!”   李东“嗤”地笑了一声,“是樱花,不是桃花。”   许彧和何康林都不大相信,李东在包间中间的桌前坐下,眼望着窗外说:“我可是武汉大学毕业的……”两人立刻露出信服的表情,是啊,即使没去过,也听说过珞珈山上的樱花有多美。   李东一边喝水,一边遥遥地指点他们看:樱花的花瓣上有明显的花缺,桃花花瓣上可不会有;樱花的花梗很长……   许彧凑到玻璃前去看,一边看一边点头称是。   一阵微风掠过,许多花瓣离开花托飞舞起来。突然窗玻璃砰砰地轻响,许彧突然看到花雨中有个人站在窗外很近的地方,望着她微笑。   一下子,她觉得这人很熟稔却又很陌生,一时之间她竟然叫不出他的名字。   幸而蒋锐锋只是敲敲窗户,很快就闪身从花树下绕进了走廊。   何康林和许彧都走回桌边坐下,看见蒋锐锋像个服务生一样托着托盘进来,惹得李东喊起来:“怎么回事,今晚蒋总亲自伺候我等?”   托盘上有咖啡和茶,还有一份甜点。   许彧眼睁睁看着这份漂亮的淡绿色小方放在自己面前。   蒋锐锋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表情,淡淡地说:“抹茶奶油蛋糕。”    ☆、2抹茶奶油蛋糕(2)      托盘上有咖啡和茶,还有一份甜点。   许彧眼睁睁看着这份漂亮的淡绿色小方放在自己面前。   蒋锐锋还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表情,淡淡地说:“抹茶奶油蛋糕。”   说完,把咖啡和茶放下,又拿着托盘出去了。   房间里有点安静。李东假假地咳嗽一声,意味深长地说:   “Of the lady’s sensations they re-mained a little in doubt; but that the gentleman was overflowing with admiration was evident enough.(小姐的心思一时还不能断定,可是先生方面显然是情意绵绵)”   说完他也不看许彧,只和何康林挤眉弄眼,头碰头窃窃私语,仿佛乐趣无穷。   许彧一愣,张口正想反驳,正好送扑克牌的服务生进来,这事就暂时岔过去了。   淡绿色的小方,左下角有一朵白巧克力做的指甲盖大小的小花,衬着淡绿的底色,看上去分外的淡雅精致。   吃起来,甜美中只有一丝极清淡的若有若无的青涩苦味。是的,爱抹茶的人通常就是珍视这淡淡地苦味,而抹茶甜点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苦与甜之间微妙的制约和平衡,谁也不能抹煞谁的存在。比如在抹茶奶油蛋糕里,抹茶只是个配角,抹茶的味道就决不能盖过甜点本身的甜蜜。   这款小方分外美丽,而且新鲜好吃得像是刚做出来,许彧心中暗暗决定,下次要自己一个人来吃个够。   四个人一边打“炒地皮”一边聊天。   因为蒋锐锋回到房间时,就只剩了许彧对面的座位,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牌搭子。许彧打得不好,因为不愿费脑筋去记牌,不过今晚牌运不错,抓到手的牌都很看得过去。   许彧在闲家位子抓到一对“大鬼(大王)”,反了无主,血腥地把自己手里所有的分都埋进了底牌。到这时其实牌局都很明了,主要不在于牌局前面的“打”,而在于最后一手的“扣底牌”了。何康林和李东虽尽力捣乱局面,最后还是被许彧用一对牌“双扣”了去,底牌的分数翻了四倍,一下子连升三级打到了7。   可能是“盛极必衰”,这一盘许彧牌不大好,坐庄的蒋锐锋也破天荒地开口叹了一句:“我不会打7。”   许彧觉得这句话有点古怪,抬眼看他他只是整理手里的牌,倒是何康林鬼鬼地看了许彧一眼。   庄家很快输掉了这一盘。蒋锐锋洗牌的时候,抬头正正地看着许彧,眸光清亮,口里却状似无心地说:“我就说我不会打qi,我怎么可能打qi。”何康林正端起杯子来喝茶,听罢赶紧放下杯子哈哈大笑起来,李东楞了一下,伸手虚指了蒋锐锋几下,笑着出去接电话。   许彧突然了悟qi和“妻”谐音,心跳都漏了几拍,脸瞬间烫起来,感觉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在心里喊:淡定,不就是一句有点调情意味的玩笑嘛,跟你又没关系,淡定!   蒋锐锋自己倒是一本正经,只是平素冷峻的面容稍稍柔和,低眉哗啦啦啦地洗牌,也不看谁。   打到11点,几个人第二天还要上班上学,就说散了下次再聚。   李东住在比较远的城南,几乎还在牌局上许彧就跟他说好搭他的顺风车回伯父家,要出门上车的时候,许彧特地跟站在吧台边的蒋锐锋告别,谢谢他晚上的招待。   蒋锐锋不笑的时候,眉目间有种冷冽。他塞了个盒子在许彧怀里,只简单地跟她一句“再见”。   上了二环以后,车比较少了。李东看许彧抱着盒子静静地坐在副驾位置上,叹了一口气:“我信了。”   许彧转头看他,他一边开车一边说:“你说你不是他女朋友。”过了一会又补上一句:“其实应该说,他不是你男朋友。”   许彧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打开手边的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四块她晚上吃过的那种抹茶奶油蛋糕。   回到家的时候,这一家夜猫子都还没睡。   伯父许加勉和伯母周碧英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地主”,堂姐许嘉鹭看到许彧手里的“宵夜”欢呼着冲去拿碟子泡茶。   刚好四块。许彧心里想着。   大家都夸好吃极了。   周碧英喜滋滋地告诉许彧,上次说的相亲已经约好时间了,在下周周末,还忙不迭地拿出自己扮病人打探出来的成果,指给她看这小伙子字写得多么好。   嘉鹭搂着许彧悄声吐槽:医生都写的火星文,哪看得出好不好.   许彧脑子里浮起压在抹茶盒子下的那张纸条,想起那个好看工整的“蒋”字。   她想到回来的路上和何康林聊的那些,开口问伯父:“医学院的八年制是什么啊?”   许加勉放下手里的杯子,略有点吃惊:“那可是医学专业的天之骄子。现在全国批准招八年制的医科(大学)也不到二十所,毕业时按实际专业水平授学位,优秀的可以直接拿到M.D.(医学博士)。”   许彧知道读医科的很厉害很聪明很了不起,但是没有想到蒋锐锋居然这么厉害这么聪明这么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Of the lady’s sensations they remained a little in doubt; but that the gentleman was overflowing with admiration was evident enough.(小姐的心思一时还不能断定,可是先生方面显然是情意绵绵)”----《傲慢与偏见》   我很喜欢李献民和魏芳的译本。   我把这章的甜品改成抹茶奶油蛋糕了----就是那种只有奶油里加了抹茶的蛋糕,所以是漂亮的淡绿色。    ☆、3抹茶松露巧克力(1)      许彧的硕士研究生课程已经到了第二年,学分已经基本修够了。但自己导师的课还得一直跟着。导师给了几篇论文让分头做读书报告,许彧刚好抽到下周开始的时间上最近的那篇。所以几天来一直泡在图书馆忙活。到今天终于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下午出图书馆的时候,许彧看才五点,盘算了一会给蒋锐锋发了一条短信:“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过了5分钟,蒋锐锋回了电话:“你在哪,我过来接你?”   许彧问清楚他还在医院附近,估摸着等他来接还要花半个小时,不如约在他公寓附近的“惊宴”省事省时。   半个多小时后,她从地铁口出来时,惊讶地发现蒋锐锋在他们约好的餐厅门口等她。远远看见服务生推门出来,递给他打包好的饭菜。   看到许彧过来,他有点抱歉地说:“要出差还没准备好,有点来不及……”许彧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翡翠城是坐落在江城市中心的所谓高尚小区,地铁专有一站“翡翠城站”,这儿离一附院只   有15分钟左右车程,所以住着很多医生,简直像一附院的家属区。   许彧来过一次蒋锐锋的公寓,不大,和他的人一样是一成不变的极简风格-----什么家具电器都有,但就是像没开封的样板间,甚至比样板间还没有人气儿。   黑色玻璃茶几上放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连着个银色的移动硬盘。沙发上散放着些满是表格数据的纸张。再往前饭厅的餐桌上居然还有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蒋锐锋走过去把电脑移到饭桌的另一端,然后一个一个地打开外卖饭盒。蒜泥白肉,芝士地瓜、豆花肥肠,香菇扒菜心,还有一小份彩虹羊排。   许彧站在桌边帮着拿出筷子和打包的米饭,随口问道:“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今天晚上九点五十。”   许彧手停住了,她吓了一跳,说话也有点结巴:“啊,…,对不起,时间这么赶吃饭应该改天的……。”   蒋锐锋看她有点着急地下意识找客厅墙壁上的钟,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别着急,现在还不到六点半,四十分钟吃饭,半个小时整理足够了。”看许彧张嘴还要说什么,他又补一句:“我已经电召了的士,七点半在楼下等。”   因为有个时间点在那儿,两个人吃饭时都免去了那些寒暄。   一般来说,许彧喜欢味道浓郁厚重的食物,她和蒋锐锋吃过几次饭,很惊讶连蒜泥白肉和肥肠这样油腻的重口味他也都喜欢。菜都是小份,所以两个人吃刚刚好。   吃完后,许彧帮忙把外卖盒子都收进垃圾袋。她一下子想起来,低声了一句:“说好我请的。”   装好了垃圾许彧发现蒋锐锋在卧室,可能在整理出差要带的东西。她站在客厅与饭厅之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觉手足无措。   索性敲了敲半开的卧室门问:“我能帮什么忙吗?”   蒋锐锋穿着白色衬衣立在半开的衣柜前,袖子齐整地上卷到了臂弯,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臂。听她这么问也没停下来,从柜子里取出两套挂着的黑色西装,连衣架一起平放在床上就随着许彧走了出来。   蒋锐锋示意许彧坐到长餐桌上的笔记本前面,语气恳切地说:“可以的话帮我核对一下数据。”   许彧看那PPT的题目,有IHPBA年会字样。署名的第一作者是汉语拼音的 Dong Li,想是李东。一大串名字有七八个,第三个是Ralph R.-F. Chiang。许彧没想到蒋锐锋的署名是这样“复古派”,连姓都是威妥玛拼音的。她的专业里有些港台出生又留学美国的学者姓名是这样拼写的。   蒋锐锋迅速地翻到某一页,一见而知是那种汇总的页面,每一个要点后都写着see Table 2.3(见表2.3)或者see Figure 4.7(见图4.7)。他给了许彧一叠打印出来的论文附录表格,大致说了几句,就转身回了卧室。   他收拾好拖着箱子出来时,许彧刚好叫他,“你来看这里,好像有点问题,”。   “Output > 10 mL/d of amylase-rich uid postoperative(postop) day 5 or for > 5 days…”   等他走近,许彧指着标号为16的那一行,点着屏幕认真地说:“你PPT上是5天,但是资料上是8天。”也许是时间紧迫让她有点紧张,暮春的天气脸都红了,鼻尖上冒着细汗珠子。   蒋锐锋站在许彧后面,看了看电脑屏幕,又瞟了一眼放在许彧左手边的资料。   许彧看他有用鼠标的意思,立刻有眼力劲儿地把右手从鼠标上撤出来。   他从网上邻居进入另一台电脑,在一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库里搜寻。   许彧想或许是连上了沙发上那台笔记本,转过头想看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不期然对上了蒋锐锋的左肩,一瞬间近的连衬衫面料上的暗纹都看得清清楚楚,身体的温度似乎也隔空传来,许彧身体一下子僵了,扭过头讪讪地盯着键盘。   他左手撑在许彧的左手边,右手握着鼠标不断地点出窗口浏览又关掉。他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短,是古龙小说里描述的那种“干燥而稳定的手”。   温热的气息似乎就在她耳后,忽而又在她头顶,她莫名其妙慌张得不敢抬头,全身紧绷,拘谨地干坐着盯着屏幕,看他熟练地搜寻。   不知道捱了多久,终于听到蒋锐锋低声一句:“没错,是5天,不用改了。”   几乎是同时,餐桌那一头放着的手机响了,蒋锐锋接电话的时候许彧偷眼看他,觉得他站在窗边接电话的样子很是清隽养眼。   原来是的士司机打电话来说已经快到了。   许彧看着蒋锐锋保存文件,关掉笔记本电脑,把电脑和资料都装进电脑包。又去打开他那个中等大小的黑色旅行箱,箱子的上层是装西服套装的无纺布收纳袋,把电脑包放在收纳袋上面。   许彧忍不住开口:“你电脑不随身带着吗?”   蒋锐锋一边关旅行箱的拉链,一边简单一句:“过安检再拿出来。”   蒋锐锋拖着箱子,许彧背着自己的包,手里拎着装外卖饭盒的垃圾袋,两人紧赶慢赶到小区门口,车却还没到,电话打过去一问,被堵在一个街区以外了。   此时正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的时刻。   晚风中蒋锐锋望着车流,有点萧然意远,他转过头对许彧说:“本来定李东去的,他太太快生孩子了,所以这么赶。”   “这次会时间比较长,又接着个培训,要两周左右才能回来。”   许彧被一种无形的压力逼着,不是生气不是难过,是一种仿佛辛苦追赶拼死挣扎仍赶不及掌握不了大局的不顺利的挫败感,她终于忍不住了,拼着一股气接着蒋锐锋的话音很快地说:“蒋医生,我有话跟你说。”   蒋锐锋比许彧高半个头,他侧过脸静静地看着许彧,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许彧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觉得他整个人冷锐如刀锋,很有点气势逼人,她竟然突然有点心虚,半张着口楞了一下。   机会果然是稍纵即逝。   这时出租车开到他们面前停住,司机似乎是个开朗的人,一到就下车来搬蒋锐锋的行李箱,嘴里嚷嚷着一个红灯堵十分钟太他妈耽误事了。   蒋锐锋只跟许彧招了招手,径直打开车门上了车。   许彧突然想起来什么,忙道:“等一下......”她从自己的包里面拿出粉色纸包着的一团奇形怪状的东西递给他:“抹茶松露巧克力,你带着吃。” 作者有话要说:  “Output > 10 mL/d of amylase-rich ?uid postoperative(postop) day 5 or for > 5 days…”是我在Claudio Bassi先生的论文里引的一句,这样说明一下,不算是no documentation吧(捂嘴偷笑)。   又欠一顿了,许小彧怎么还得上?   改BUG啊改BUG ☆、3抹茶松露巧克力(2)      蒋锐锋只跟许彧招了招手,径直打开车门上了车。   许彧突然想起来什么,忙道:“等一下......”她从自己的包里面拿出粉色纸包着的一团奇形怪状的东西递给他:“抹茶松露巧克力,你带着吃。”   蒋锐锋从坐进车里就没有再看许彧。车开动了不用回头也知道她还在小区门口那儿,目送着车子远去,然后往右走十米去扔掉垃圾袋,再然后,打的回家,因为她今天心情不太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纵容自己多花钱。   他扭头看了看放在旁边的那团奇形怪状的东西,粉色的暗纹纸似乎是包鲜花的那种。不用看他就知道,是她喜欢吃的那种团购的用代可可脂代替可可脂做出来的平价抹茶松露巧克力,也是他喜欢吃的那个牌子。   他们俩曾经开玩笑说,喜欢吃这种其实不是巧克力的巧克力,意味着人们并不一定总是需要最真实最好的,也许他们要的是貌似差不多的。   他叹了口气,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夜色树影,眼中有依稀可辨的郁郁。   蒋锐锋不知道他还是猜错了。   许彧扔了垃圾袋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回头望着翡翠城小区,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几乎每个窗口都透出灯光。其实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蒋锐锋住的那栋电梯公寓,但许彧还是固执地望着那个方向,她自己知道有一种缅怀和告别的心情。   几分钟过后,她慢悠悠地走进地铁站,坐地铁回家了。   十分钟后,许彧刚下地铁,手机就适时地响起来,   Hiona兴奋异常:“妹仔,来我家玩吧......”   没等她说完许彧就回:“不去,今天心情不好。”   Hiona的声音变得温柔甜腻,她似乎对旁边的什么人说:“亲爱的,妹仔好像不大想来。”   然后她的声音又回来了:“你真不来吗?”   “嗯。”   “为什么呀,Wesley回来了呀,......”   “打住,我不去当电灯泡。”   “唉呀呀,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我们还在准备麻辣火锅等你呢!”   “你是在炫耀你有男朋友吗?”   “许彧死妹仔,你,你气死我了......。”   无厘头的拌嘴。   许彧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好啦好啦,你们好好吃吧,我看明天晚上还是后天过来看你们。”   Hiona有点不放心,追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会有什么事。   其实今天晚上,许彧特别想和很多人呆在一起,哪怕不认识的也好。   可最不想见到的就是Hiona和她的台湾男朋友Wesley。   并不是出于嫉妒或者过于羡慕,只是觉得见到了他们,有些不欲人知极想清理干净的事会时时萦绕在她脑海里,不胜其扰。   Hiona叫申筱娜,比许彧小一岁。她本来是江大的毕业生,毕业前夕在公告栏上留信息,找合得来的女孩子一起台湾自由行。   许彧看到这则信息的时候已经是2个月以后开学时了,她刚好很想去台湾玩玩,就试着联络看看。   两个女孩子一见如故,感情在短时间内上升到闺蜜的高度。   那时Hiona的“申申工作室”才开业不久,接一些室内设计,也接一些家教或者翻译的小件。所以两人的旅行又拖了一个多月,到10月才成行。   A single journey could change the course of one’s life(一次旅行就有可能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历程)。   这句话用在Hiona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许彧还记得那天,在台北九份,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仿佛就会发生点什么。   两个女孩子正等车打算去“十分幸福车站”。   一个英俊的台湾男人来搭讪问:“你们要去哪里?”   后来许彧回想起来,那两个人有点命中注定的邂逅的意思。   相识没有半个小时,在火车上他们俩已经自然而然地坐在许彧的对面。   下了火车,到了十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许彧不经意一回头,看见高大英俊的男子左手替女孩子拎着包,右手亲密地搂着她的肩头;自己的朋友小鸟依人般地偎依在他怀里,满脸幸福的微笑。   当时环绕在他们周身的粉红色充满激情的磁场   几乎把全世界都屏蔽在外。   许彧后来曾问起Hiona:“你喜欢他什么?”   女孩子趴在柔软的棉被上,手托着腮:“成熟稳重又热情,长的高大,有安全感……”   她眼睛亮得惊人,脸颊也呈现出美丽的粉色:“我喜欢被他抱着的感觉。哦,天哪,简直像一场梦一样……”   那天晚上,Hiona没有回她们订好的酒店。   也是那一晚,许彧独自在台北的繁华夜景里漫步,她从来没有比那一晚觉得,自己是最孤单单最没有伴的那一个。   许彧从包里拿出用纸包好的两包抹茶松露巧克力,下午收到快递时为了能装进她中号的邮差包,她把外包装盒子都扔掉了,又拆了张包鲜花的防水暗纹纸包上。   她拆开一袋,拿出一块卡其绿的方形巧克力块放进嘴里。   有一种人,最害怕一无所知的感觉,最害怕不知所措的感觉,最害怕不能掌控的感觉……   半年后这个深夜,许彧想到了当时在台北热闹的夜市上所做的决定,心里有种懊悔的苦涩。   千里之外的B市,蒋锐锋刚到酒店。   他慢慢打开粉红色的暗纹纸,里面是暗金撒红的巧克力包装袋。他把巧克力放进房间的小冰箱,顺手把暗纹纸团了准备扔掉,触手却是个有点硬的纸片,拿出来一看,似乎是夹在鲜花里的那种小卡片。   他注意地看了看卡上的字,静静坐了一会,把卡片塞进了自己的钱包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发生在台北九份的,是一个真实的浪漫爱情故事,嘿嘿 ☆、4抹茶发糕?(1)   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 breeding   四月是最残忍的时节,   Lilacs out of the dead land, mixing   死寂的荒野上开出丁香,   Memory and desire, stirring   记忆和欲望混杂糜乱,   Dull roots with spring rain.   春雨却触动呆滞的根。   ----T.S.Eliot   许彧忙昏了头。   导师去国外开会前定下了本学期末要开题,开题报告和几千字的文献综述万万不敢敷衍。   又是一年毕业季,各种学长师妹堂姐的朋友朋友的表哥给她找来一堆各种学历层次各个不同学科的毕业论文摘要,请她翻译成英文。   Hiona又时不时给她找个突击家教什么的。   可惜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   四月,荒原地底的根茎犹在苟延残喘,而另有娇嫩美艳又在缠绵地上演。   四月最残忍之处在于,旧事尘埃未定,新波已涌上沙滩,许彧觉得将要被拍死的是自己----周碧英预谋已久筹划多时的相亲活动终于要隆重展开了。   许彧在周六早上回家,被告知第一次见面定在下午。   “找个茶坊聊聊,随意轻松一点。”周碧英一边揽着许彧,一边一迭连声地叫丈夫女儿快些收拾做饭不要误了时辰云云。   许彧有点奇怪地去看堂姐,嘉鹭无声地用口型说:她也要去!   许彧恍然大悟,哇哦,是一次加上双方女性长辈的四人相亲。   美国耶鲁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斯坦利米尔格兰姆提出了“六度分割”理论:最多通过6个人你就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杨正其实许彧见过,在她堂姐嘉鹭的同学牙医吕俊组织的某次饭局上。所以从侧面论证了“六度空间”理论是有道理的,许彧想,看,才不过两个人而已。   不过从相亲过程来看:伯父—伯父的朋友--伯父朋友的朋友-伯父朋友的朋友的儿子,四度空间。   其实年轻人自己敞开心胸去交朋友谈恋爱,比这么弯弯绕要省事得多。   有双方女性长辈在,气氛一定是温暖和谐的,貌似唠唠叨叨,实际心思缜密,该明透暗露的、该锦上添花的、该暗贬实褒的、该欲扬先抑的、该针锋相对、该共襄盛举的……一出戏唱得是一唱三叹,让人看得过瘾。   许彧手里一杯菊花茶添了三次水,心想该说地都翻来覆去好几遍了,该换戏码了吧。果然,女方伯母和男方领导两个老姐们结伴要去茶坊的后院看看,满面的意味深长功德圆满。   等她们走了以后,杨正轻咳了一声,说,妈呀,太恐怖了。   “我第一次知道叶护士长这么能说会道。”   许彧想了想,认真地在第一时间说:“谢谢你送的花,”,想要委婉地谢绝突如其来的殷勤委实不容易把话说得漂亮,“太隆重太客气了,而且在学校这样有些不方便,额,你懂的。”   许彧想起那天在同门的众目睽睽下,收到一束红玫瑰的尴尬。因为太过惊讶不解,心里反而有点恨意:和即将相亲的女子有一面之缘,就要这么大张旗鼓地作秀吗?是不是需要把翩翩公子的名声传编整个江城?所以后来装作不知道谁送的,把花都拆开来插到了教学秘书小林老师的花瓶里。   杨正倒是个爽快人,也不纠缠这个话题。毕竟有些共同认识的熟人和朋友,提起那次饭局,自然而然地聊起来。   下午5点,许彧发了条围脖,盛赞某茶坊的猪油小发糕有多么美味,“绵软松泡,油而不腻,香甜可口”,还附有切成菱形梭子块的白色小糕点装在精巧的小蒸笼里的照片。   马上,堂姐嘉鹭来了一条私信:这表示今天的相亲很愉快,取得了重大突破性成果吗?   另一个好朋友李静(@爱阴阳师)评论说:敢不敢发张带勺子的照片,让我看看里面有没有另一个昌珉xi?   许彧看得几乎要笑起来,这是娱乐达人红果果的调侃最近的娱乐新闻:某女明星发的食物照片,被粉丝放大勺子的部分发现当时和她一起吃饭的某当红男星。   五分钟后,许彧又发了一条围脖:“加一点绿茶粉做出来,居然叫抹茶发糕,有没有搞错。不算顺利,你们懂的!” 然后还特地@圈了“路路路路”和“爱阴阳师”,隔空回招。   抹茶控最不能忍受的是,随便什么绿茶粉自称抹茶,或者抹茶口味。   许彧回家的路上还愤愤地这么想,然后就突然而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因为抹茶相识的某个人。算起来他们一起去过好几家抹茶甜品颇有特色的店,对抹茶的心得也还算相得。   然后,心情突然就不好起来。   其实她并不喜欢杨正,不喜欢他表面上的举止浮夸性格油滑,尽管从家世学历职业外表等各方面来看,他都会是父母们心仪的准女婿。   “名正言顺”是许彧很认同的一句话,她把其内涵扩展到一切领域。所以她很不喜欢各种脚踏两只船玩暧昧的戏码,因为“名不正”;不爱去管一切和自己无关联的所为“闲事”,因为“言不顺”。   因此,这次的相亲许彧对杨正有些微的歉意。有些事,尽管她主观上客观上努力想要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但终究还是掌控无力。   想到这,许彧觉得心里有股郁郁之气简直压抑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有点游移不定。   T.S.Eliot的那几句诗,是我参照其他译本综合的   改了一个打酱油的名字    ☆、4抹茶发糕?(2)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了祝看文的各位粽子节快乐!   真后悔没有早开文,不然可以写抹茶粽子什么的   第二天中午,许彧从学校回来,发现自己在微博上被好几个人@了。有堂姐嘉鹭,还有有吕俊,甚至还有,何康林。   何康林的头像是一只熊猫,当真跟他本人神似,所以一下子就能确定本尊。   源头是一张照片:玻璃杯里飘着几朵菊花,一双女子的手,手指交叉着包住杯子。照片配着几个字:好的开始。   她马上就看出来,那是自己的手,照片显然是杨正拍的,点进去看,PO主“不能自医”显而易见就是杨正本人。   许彧很是纳闷,因为杨正和她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似乎都是迫于长辈的面子被拉来相亲的,而且彼此都无意进一步发展。想起杨正送花的举动,许彧越发起疑,于是叫了外卖回来,一中午都在涮围脖。   中途周碧英打电话来,连声音里头透着高兴,直说小伙子不错,看你们两个人也很谈得来,小伙子的妈妈听了也很高兴,说要找时间两家人一起聚一聚云云。   许彧挂了电话,开始后悔昨天去相亲,就是那种好好走路却一脚踩进水坑的感觉,懊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还不解气,最后使劲地大叫了好几声,才像是把积在胸中的郁闷吼出去了一点。   B市。   蒋锐锋由老同学带着去了远郊的一个农家菜,名字有种野趣,“春风十里”。   院中间一棵大树,树上挂了几个红灯笼。门口和檐下插着杏黄带蓝边的三角旗,隐隐看得出有春风二字,倒有些古意。   同学出门去点菜的时候,他注意到包间墙上挂的一个条幅: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冯唐”   虽然一直都不怎么读诗,也自揣不懂诗,但有些字句就是可以闪电般地触动你的心,然后管不住思绪,脑子里那些凌乱又隐秘的碎片纷至沓来,汇成一股莫名的热意游遍全身。   张毅进得屋来,看见蒋锐锋坐在桌边的竹椅上,望着墙上的条幅出神,阴天房间里没开灯有一点黑,他的身影映着光亮的窗,像是一幕沉静淡薄的剪影。后面跟着进来的伍云杰也看着这场景,长睫闪烁。   两人在门口大约静立了10几秒,互相微笑着点点头,进了包间。   张毅指着条幅:“这人也是协和出身,妇产科的M.D.”他一贯精于业内八卦,也乐于娓娓道来。   蒋锐锋恍惚想起在某个书架上看过这个名字,一排起码三四本排得齐整,他依稀记得其中一本的名字最短又最奇怪,赫然是“不二”。   他用手机拍了墙上的条幅,走的时候还在门口刻着“春风十里”的大石边留影。   许彧突然觉得日子变得很空,好像突然少了很多课余工余节目的感觉。可是仔细想想,朋友亲人一个也没出远门,电话饭局K歌电影什么的也时时约着,那种空得像过了饭点很久很久还没吃东西,胃里空得隐隐作痛的感觉。   许彧知道,她在等某人回来,等待一个了结。   你也许有这种经验,计划好某天要办的事,兴冲冲准备好一切去了才被告知,必须等到长假之后的下一个工作日才行。本以为一蹴而就,结果还要牵肠挂肚完结不了,这种七上八下的心情的确只有神曲《忐忑》才可以表达一二。   这天接到杨正电话的时候,许彧正和几个朋友约要去看最近很火的一部小成本电影,叫作《失恋的33天》。   杨正的声音还是那种故作的油滑,有时候许彧觉得他这么说话只是怕别人觉得他太老实不够长袖善舞。   他约许彧出去吃个饭然后看电影。   竟然是一副正儿八经要约会的态势。   许彧停了停,说:“你当真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再见面吗?”   那么个人居然就楞了,沉默住不说话。   还是在几天前相亲时约的那个茶坊。   杨正以为许彧只是听到点风声,没想到她一句话就亮了底牌,就像麻将里的“摆割”:我胡二五八万,你要吗趁早改弦更张,要吗继续不动声色浑水摸鱼,有可能逃出,也有可能憋死下不了“叫”胡不了牌。   “你知道我妈妈吧。”杨正选择了第一种,不再糊弄下去。   许彧点点头。杨妈妈是本地国企的高管,时常出现在电视上,标准的女强人。   “她不同意我自己选的女朋友,因为……”   “因为她只是她下属的一个极普通的底层小职员?”   杨正眼里闪过惊讶地神色:“你连这也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该发那条围脖,弄巧成拙了。”   许彧心里暗暗得意,对于一个被爱伦坡、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钱德勒、江户川乱步和东野圭吾等人培养训练的推理小说迷,这么简单的顺藤摸瓜完全没有难度。   杨正讲了自己的遭遇和处境,还有把恋情转入地下的打算,然后抱歉地说:“我知道这事儿我做得不地道,请你一定原谅我。”   许彧静静地听着,能听到一个男人这样的剖析内心也是一种奇妙的经历。   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爱情发生,有多少人会爱上了善良的灵魂勤恳踏实的生活态度不骄矜不做作的姿态?   许彧对杨正几乎是有点尊敬了,她忍了几次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我都想代表所有的女性姐妹感谢你,不是因为美貌钱权什么的,而爱上一个认真朴实而且贫穷的女人。”   隔壁桌来了四五个叽叽喳喳的孩子,似乎是刚放学的高中生,一坐定就大声点招牌的猪油发糕什么的。   许彧对杨正说:“你其实事先说好我也会帮你的。”   她看杨正惭愧嗫嚅得简直要说不出话来,补上一句:“也是帮我自己,不用被唠叨了。”   有些话她没明说,但杨正已经觉得了,看她的脸色都严正起来,似乎已经当她是个有见识的朋友了。   快走的时候,隐隐听旁边桌有个女孩子说:“哇,抹茶发糕好好吃哦!”   刚上桌的点心揭开小蒸笼盖还热腾腾的,许彧似乎也闻到了空气中的香味。   许彧心想,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不是点心不好吃,而是它准确地讲不应该叫“抹茶发糕”。    ☆、5抹茶利口酒      “五一”这样的公众假期通常是个办婚礼的高峰期。   多年来许彧免不了陪伯父伯母进进出出这些场合,同事、同行、老乡、亲戚朋友……周碧英一向最喜欢出入这样的场合,带着老公和两个能干可爱的女儿四处招摇。   许彧跟着伯父伯母进了一个包间,全是他们的老朋友,其中一位居然是杨正的父亲杨高权。周碧英笑意殷殷地迎上去,正准备敷衍出亲家的气氛来,却被许彧拉了一把,她脸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瞬,明白了许彧的意思:这儿没戏,您要HOLD住,不要走得太近!   杨高权本人并不像他位高权重的名字那么霸气,反倒是个中等个子的瘦老头儿,因为早年就是妇产科权威,所以现在要退休的年纪在本市的妇幼医院院长任上。他不如他风生水起的太太那么爱说话善交际,许彧偶尔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过了一会,杨正不出所料果然现身敬了一圈酒,走的时候给了许彧一个眼色。   许彧慢吞吞吃了几口菜,借故跟了出去,杨正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等着,一见她过来就热切地说:“我已经告诉爸爸了,……,等我妈出差回来我就跟她谈。”   许彧这下明白了杨爸爸的有点奇怪地目光。   许彧真心地替他高兴。若两个成熟的男女,都有稳定的职业能掌控自己的生活,而又决心在一起生活,只要不依赖不妥协负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许。   真好,杨正的问题快要解决了。   知道蒋锐锋出差已经回来了,是当天晚上。许彧以轮到自己请客为名,请蒋锐锋吃饭。电话里他似乎兴致不高,好容易订在两天后的中午。   地点定在一个着名的官府菜,红漆大门两石狮子看着就气派。   许是名气大生意太好,提前一天还是只订到大厅。   蒋锐锋到的时候,许彧已经到了,穿着件米色的长款棉质娃娃衫,自顾自盯着桌上放的一瓶深绿色酒看。   蒋锐锋脸色有点苍白,微皱这眉望向大厅中央的假山:“你有话要说。”声音不大,语气却很肯定。   只一句,许彧精心构筑的故作轻松的氛围就化为乌有。   沉默了一会,许彧只得开了口:“嗯,我…,我想对你说对不起......”。其实事先她反反复复想过要怎么说,甚至编好一段自以为妥当的话练习了很多遍,以保证自己能一口气不被打断地说完,可现在,她只觉得仿佛又千钧重压,让她说不下去。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因为我们,…,额,我和你的sexual relations (性-关系)是不正常的,也是不太正当的......”   最是敏-感难堪的词用英文来说果然感觉要好一点,许彧此时恨不得能全用英文,像克林顿当年对全世界开口认错一样,“Indeed I did have a relationship with XXX that was not appropriate......(我确实和某人有不正当关系)”,然后巴拉巴拉在5分钟里舌灿莲花把好的坏的都说尽。   尽管从认识蒋锐锋开始这个场景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高悬在她头上,她想过无数次,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懵了―――她不知道自己细细碎碎到底说了些什么,准备好的说了多少,只觉得热闹的大厅里其他声音都听不见,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还听得到蒋锐锋的声音:“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和我认‘这个’错?”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好像没有一丝温度。   “我早就想说了……”   “不是吧。”蒋锐锋从外套口袋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小纸片放在许彧面前,“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要快点整理清楚!?”   这是一张小卡,许彧一眼恍到上端的“TO 许彧”就知道,是自己随手不知放到哪里去的杨正送的花里那张卡,没写什么,下面落款是龙飞凤舞的“杨正”两个字。   蒋锐锋:“我那天看见你了,在福麟酒店参加婚宴。”   许彧抬头看他,觉得他表情里有显而易见的鄙夷。   他看着许彧,她脸颊随着眉头一起往上皱起来,嘴唇紧紧地抿着,嘴角微微下撇。   许彧此刻就像拉满了弓的射手,却找不到靶子可以放出手里的箭。她心里在说:“不是,不是,不是这么不堪的,不是这样的……”可是嘴巴却咬得死紧,什么都没办法说:不是什么?分明是啊,怎么不是?仿佛皮肤被锋利的刀刃割开,内里潜藏的所有龌龊不堪都被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蒋锐锋,从认识他开始,在她面前他一直是寡言,但又温和而无害的。所以许彧从未认真想想,他的反应时怎样。   其实,蒋锐锋这样的人,肯说出来的只不过内心所想的十分之一,他旁的什么也没说,摆的说的好像都是事实。   说出来的,无所遁形,无可辩驳,无可解释;不会说出来的,惟其不说,更让人无从辩驳,无从解释。   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冲上了脑子,一张脸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许彧只觉得浑身发毛,恨不能立刻从这里逃走,她终于体会到那天杨正当面被她揭穿的心情。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他一边嘴角挑起,带着淡淡地讥讽,许彧预先想好的说辞全用不上,只好咬着牙硬着头皮说:“那......,我们,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沉默了良久,等来一句语气平静无波的“好”。   “咣”的一声,放在桌边的瓶子被碰了一下掉在地上,发出细碎的玻璃破碎声,一股淡淡的酒香浮在空气中,许彧能感到有液体溅到她的裤子和鞋上。。   原来是蒋锐锋“忽”地站起来,黑色外套的边缘带倒了桌边的抹茶利口酒。   许彧不敢抬起头看着蒋锐锋,她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不,不用看也能想象他轻蔑和愤怒。   他,瞥见她右手微微张开,细白的手指贴着眉骨,手掌几乎挡住了她的半张脸。他没有停住,只是紧握着手机,大步地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饭点,大厅都快坐满了。周围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看过来,许彧更觉得如坐针毡,那些好奇的目光几乎令她觉得天都快塌下来的感觉。   若能挖个地洞钻进去,许彧一定毫不犹豫。   但是她还不能躲,不能像蒋锐锋那样不顾而去。   她弯下腰,把地上摔成两截的细颈瓶拈起来扔进桌边的垃圾桶,又把玻璃碎屑拢在一起。马上有服务生来把碎片收拾干净,可是清淡的抹茶味却似乎越来越浓......   Matcha liqueur(抹茶利口酒),加入抹茶调味的配制酒,透明美丽的深绿色,是芬芳甘美的餐后酒。   餐后酒?这饭,还没吃呢。   菜开始一道一道地上来,夫妻肺片、香锅贵妃鸡、青椒鳝鱼煲、避风塘炒蟹……   许彧拼命地往嘴里灌茶,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喉咙哽着,越来越难以呼吸,难堪、慌乱和羞愧......,脑子里一团乱麻,只知道“砸了”。   许彧从床上爬起来,看看床头的闹钟-----才下午5点。   她居然睡了近4个小时,是被饿醒的。   她又躺下去,望着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发呆。   拿过手机,拨了一个号码,“您拨的号码无法接通……”   又拨了一个,接通了对那端说:“晚上回去,嗯,我打包了很多菜。” 作者有话要说:  利口酒其实应该不是那么浓香四溢的,好吧,剧情需要~~~ ☆、6抹茶鸡尾酒      美国心理学家霍金斯的能量级别理论认为,羞愧是最低的能量级别,他说:“羞愧的能量级几近死亡,它犹如是下意识的自杀行为,…,这是一种严惩摧残身心健康的状况,最终还会让我们的身体致病。”   许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摊上了这种极端的心理状态,在家没日没夜地睡了两三天,然后,就开始牙疼。   确切地说,是牙龈肿痛。肿的右边的脸颊都是硬硬的,稍微用力点按压都疼。   通常,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低落的时候,人们会转向自己依赖却又和他们有距离的人。   她和远在厦门的爸爸通电话,他笃定地说:上火!许彧觉得当地人似乎最喜欢用这个词,什么身体不适都归结为所谓的“上火”,接着就叫你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最好还要喝一堆味道不怎么好的凉茶。   爸爸叫着她的小名:毛毛,暑假来爸爸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许彧不想和她妈妈通电话,汪女士会拿出律师的职业本色,把她扒个干净,她不想这样。   好在还有事情要做:导师回国的期限将至,开题报告必须尽快写好。于是,许彧每天吃着牛黄甲硝锉片泡在图书馆,要不在家抱着打印出来的文献狠狠地读。   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里说:“The strongest of all warriors are these two: time and patience.(时间和耐心是世间最强大的武器。)”   是的。无论多么深奥晦涩的研究,只要你肯静下心来细读,一遍又一遍,那些深邃博大的智慧异世界终会缓缓向你敞开大门,让你看到那些过人头脑思考的脉络,那些伟大学者的思想火花,那些足以冲破旧有藩篱的洞见和足以开启新时代的真知。   杨正动作神速,六月初的时候居然订婚了。   订婚趴体许彧和堂姐嘉鹭都去了,不少的熟人。   许彧听到旁边一位男士一边喝酒,一边喃喃地说:青春岁月全过去了,他居然有善终。   文艺得不像人话,在这里说却颇为应景。   杨正和他的准新娘都特地过来跟许彧打招呼,他说:你说得对,想在一起本来就不需要别的谁满意。   听他这么说出来,许彧深悔自己老是捞过界,老是交浅言深,还老是说些酸死人的台词。   嘉鹭递一杯绿色的鸡尾酒给许彧,自己捧着跟橙汁很像的“含羞草”跟她碰了一下,然后一口干掉:“妹妹,你简直是满脑子的爱情小说的爱情导师啊…   这种据说取名为“春-色”的酒,抹茶的清淡略苦入口后就让位于朗姆酒的味道,好在有青苹果汁的酸甜收尾,让人回味无穷。   许彧嘴里的甜香泛着酸涩,答道: “我的确满脑子的小说,不过爱情只是其中极小的一部分……”   许彧为赶报告熬过几次夜,也因此看过粉灰色的城市的初醒。   虽然身体和精神都非常疲惫,但成就感带给她的,是韭菜割掉一茬又长出新苗的满足。这种时候,许彧会觉得自己内心的某个部分在成长得更为坚实。   一切都很顺遂。   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个城市说小就小,说大就大。   许彧偶尔会在深夜捧着提神的咖啡站在窗边的时候,想起某个人身上淡淡地消毒液味道,干净的衬衫领子和下巴好看的轮廓。   但那一天最后的见面始终是她情绪的黑洞,只要想起来就有点抓狂,想捂住脸躲到没人的地方大喊大叫。   于是她安慰自己:生活,也许本来就如同鸡尾酒一样,有平淡有刺激,有酸也有甜,层层叠叠的味。什么味道都体验过了,这就是人生吧。   许彧有时会坐车经过翡翠城,但一次也没有再遇到过蒋锐锋。   直到这一次。   开题报告结束的第三天。和几个朋友约好庆祝一下。   许彧好久都没到盛世微风广场了,云里雾里地在找一家新开的麻辣香锅。结果在角落里接了一通电话出来,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衫黑裤,他一向的风格,衬得整个身形更加利落齐整。   旁边有个女人,穿着今季很流行的数码动物印花的修身连衣裙,极细的皮带勒出纤腰长腿,从背影看就女人味十足。从背影看两人就很登对。   许彧不知怀着什么心理,闪进一家玩具店,躲在一堆绒毛玩具后面。   最近的时候是他们从店外的走廊上走过,只隔着一层玻璃橱窗和一架子大大小小的龙猫。蒋锐锋的脸从绒毛玩具的缝隙间一闪而过,女人落在他后面一点,许彧看见她棕色的裙子闪着丝缎的光泽,甚至裙子上狼的眼睛都清晰可见。   晚饭后,嘉鹭执意推翻了原定的K歌计划,跟着许彧回到了她的小窝。   许彧看着她把超市里买来的冰激凌、果味酒什么的放进冰箱,忍不住轻声说:“姐,我,好像有点难过。”   嘉鹭不理她,洗好手捧着杯香草冰激凌占了最舒服的单人座沙发才女王般地示意许彧在她对面坐下。   她声音里有毫不掩饰的得意:“我就说嘛,许小彧,你脑门儿上就清清楚楚写了两个大字---失-恋!”   看许彧毫无反应,她翻出了底牌:“是个医生吧?还是一附院的,协和出身的,我没说错吧?”   这下许彧真的惊到了---不服不行啊,嘉鹭不愧是领她进侦探推理小说的师父。   “你还记得你带奶油蛋糕回来的那天晚上吗?”   “你脸上的那种表情,嗯,是一种不自觉的很难察觉的甜蜜,任是谁都会想到那蛋糕是某个和你关系密切的人的礼物……”   甜蜜?许彧摸摸自己的脸,自己当时会是那样一种表情吗?   礼物?原来旁人看来,那蛋糕居然是礼物?   后面的过程许彧自己也能想到:那天晚上她问了医学专业八年制,当时分明见到嘉鹭朝自己的爸爸眨了眨眼睛---最早的八年制当然是协和,协和的八年制当然是进全国都数得上的一附院。   两姐妹都不太爱过深入地谈论某些心事,旁的倒是山南水北天文地理家长里短的说了大半晚上。   两人还在买的苹果酒里兑上抹茶,或是在别的基酒里加上抹茶,想要复制那晚风味独特的“春-色”,可惜怎么弄都不成功—鸡尾酒果然是要秘方的。   试制的失败作品倒也不难喝,大半都进了嘉鹭的肚子,所以没到午夜,嘉鹭就睡着了。   西偐有云:Good begun is half done(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那么反推过来,也就是不好的开始也就意味着毁了一半。   开始得很不堪的关系就不应该继续下去,更何况他们这样从某种意义上等同游戏的关系。他也应该那么想吧,所以简单平静地留下个“好”。   许彧想起下午见到的蒋锐锋,他穿着件韩式小尖领的短袖,他们认识的半年来她从没看他穿过正装衬衫以外的其他样式:蒋锐锋那样的人是不大会注意到衬衫的领型时尚这种地方,那件衣服一定是个女人给他挑的吧。   对吧。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肉-体上短暂的亲密关系并不代表其他,新的一页很快就会翻开了。   许彧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做得不但没错,还应该说是明智果断的,而且,根本连羞愧地感觉都不必有。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扁平的盒子,里面有蒋锐锋给她的两张纸条,还有茗咖啡的订座卡,心里有一点很轻微很轻微的不舍,不过她告诉自己,这也很正常。她想了想,找出个纸箱丢进去,又把书架上一堆商业杂志也放进去装好。 作者有话要说:  1、“青春岁月全过去了,他居然有善终”---来自我喜欢的作者乔维安大人的围脖;   2、鸡尾酒“春-色”来自网络,猫只喝过没加苹果汁的,但想象起来加了应该更好;   3、终于让最喜欢的龙猫出来打了一下酱油。   过渡章节,写得吐血,5555555555555   改了许彧的小名 ☆、7抹茶冰乐(1)   因为前期的选题和准备还可以,所以许彧开题过得比较顺利,没有太大的问题和漏洞。到场的导师和其他老师都给了一些中肯的建议,总之气氛和谐,收获不菲。   虽然才六月中旬,但大事完毕又没有了期末考试,所以许彧事实上已经放暑假了。她在微信朋友圈里提到这的时候,下面一片羡慕嫉妒恨。   当天晚上,许彧亲爱的妈妈汪女士就打来电话:不是放假了吗,你来陪我住一阵。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许彧晒晾收拾好冬春的衣物棉被,才骤然觉得自己这个春天过得浑浑噩噩。   和同门朋友聚了几次,又住回去陪了伯伯和伯母几天,有种诸事已毕的感觉。   而且此时的江城,日日烈日高悬,莫名地让许彧厌烦疲怠,终于决定躲出去过这“痒夏”。   汪女士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开车去机场接女儿,见面劈头就问:“怎么突然把手机号换了?”   许彧告诉她,是同门弄到些集团用户的卡,资费比较优惠,互打不用钱。   她“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在躲无趣的追求者呢。”   汪女士应该算是坚定地女性主义者。   钱钟书夫人杨绛评说自己留学归来的姑母女师大校长杨荫榆“坎坷别扭的一辈子”时说:“她挣脱了封建家庭的桎梏,就不屑做什么贤妻良母。她好像忘了自己是女人,对恋爱和结婚全不在念。”许彧记得妈妈当年对这一段嗤之以鼻:“我不是做不来贤妻良母,而是我做过了以后不再想做谁的附庸了。”   在这一点上,许彧深以为然:若一个女人得到的最主要的评价是贤妻良母,意味着她没有自己的地位,首先要靠作为某人的妻子和某人的母亲来得到坐标。   汪艳女士是那种丰满美艳型,许彧身材长得就像妈妈,不是亚洲式的娇小平板,不过五官长得像爸爸,所以跟同样长得像爸爸的堂姐嘉鹭长得有七分像,常被认为是亲姐妹。   御姐就是御姐,工作是着实的忙。不过她对许彧似乎早有安排,一边对镜涂抹红唇,一边让她休息几天后去爬青城后山:“不是说问道青城山嘛,你好几年没去了。”   许彧在城里呆了几天。   逛音像店,那个在韩国艰难发展多年的华裔歌手弹着钢琴,对着镜头深情款款地低喃:“I’m tr-apped(我陷入了爱河)!”   下雨呆在家里,莫名地想起好妹妹乐队的歌“周一的清晨还在下雨打开手机等待你的讯息手机没有声音像你无言的表情我想我还是不习惯孤寂……”   在文殊院的露天茶座,叫一腕“二花”,靠着舒服的竹制扶手椅读英文杂志:“When I look in your eyes, and you’re looking back in mine, everything feels not quite normal.(当我看进你的眼眸,你也看着我,一切好像都变得特别了)”   甚至去“老码头”吃火锅,都会忍不住回忆某次在江城吃火锅的情景。   许彧觉得一切都不太对劲。   于是她按照计划去爬青城后山。   这里是道教圣地,似乎真有所谓仙气,山上林木都繁茂葱郁得不真实。   沿着细条石迭成的曲径,从树梢里绕,山嘴里穿,有时山路上人来人往,景色宜人;有时空山寂寂,只闻鸟语;有时又有千折百回的清澈山泉潺潺流过。   许彧背着双肩包,和一对大学生小情侣、一对母女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小团队。   可是两个小时后,大家都满身大汗,感觉到很累。特别是那种“云深不知处”,不知道何时能登顶的恐慌,在几个人间弥漫。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撒娇:“妈妈,曼曼走不动了…….”   那个男孩子手臂不知道被什么虫子爬了,一路上也是痛痒难当。   于是,一行人舍弃了上山的路径,沿着标志牌右行,准备去坐缆车下山。   结果去到缆车的路途远比大家想象的要远得多,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   乘缆车下山倒是快捷顺遂,可碰到一群登顶成功才下山的游客,告诉他们从他们放弃的地方再往上一个半小时左右就可以登顶了。   一行人的情绪顿时掉进了谷底。   许彧发了一条围脖:“花那么大力气放弃,早知道不如坚持到底”   汪艳女士倒很喜欢女儿来的这段时间:要吗母女俩沿着羊西线或者科华路挨家选着吃过去,要吗回家就有爱心晚餐,有时候叫条三国烤鱼回家两人对酌也很愉快。   这天两人都有点微醺了,汪艳忽而感性起来:“你小时候其实不是这样子的。有次我看见你跟邻居的孩子吵架,居然无理也能搅三分,回去跟你爸爸说:毛毛这么能说,又大胆又泼辣,将来学了我们的专业会不会成‘讼棍’啊……”   “后来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你突然变成了乖乖女,比绵羊还乖顺听话。”   “这十几年看下来,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得大胆一点,离经叛道一点,才像我的女儿呀……”   许彧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脑子里闪过某人的影子,默默地想:“妈妈,我够胆大妄为了,都敢随便找‘sexual partner(性伴侣)’了,我真是你生出来的……”   有天早上,同门的企鹅群里有位师兄通知大家查收企鹅邮箱,转发了重要的会议通知和重要论文。许彧几乎不用企鹅邮箱,里面塞满了各式团购网站和卖葡萄酒的电商的各种广告。   下载查看了转发的邮件,又删掉了垃圾邮件,还剩一封同是企鹅邮箱发来的邮件孤零零的,很是显眼。   那个企鹅账号很熟悉,是一封没有标题的邮件。   只有一行,所以刚点开的时候许彧的视线都没找到焦点。   许彧盯着那一行字看,心跳得飞快。   “许彧我是认真的,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祝贺SJ-M的henry发单曲《trap》   改BUG啊改BUG ☆、7抹茶冰乐(2)      许彧盯着那一行字看,心跳得飞快。   只有一行,所以刚点开的时候她的视线都没找到焦点。   “许彧我是认真的,你回来!”   光秃秃没头没尾的。没有落款。   时间是6月2日,下午7点12分。   6月2日,恰好是杨正订婚那天。6点,许彧带着小礼服裙子和高跟鞋去了嘉鹭的公寓跟她会合,然后两姐妹一起换衣服化妆什么的,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等嘉鹭的朋友程予来接她们。   那个黄昏,七点左右的时候,有那么一会,许彧站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夕阳慢慢落下,最后一线光芒给街道的尽头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于她,那只是个普通的黄昏,也许因为即将来临的夜晚是有节目的,所以没那么无聊,多少有些兴奋和期待。   但现在,看到了这行字以后,那个黄昏已经是,或许将会是她人生里最灿烂神秘的黄昏。对于那一天,那行字,那个人,她突然有很多很多的疑问。   期待一天一天暗淡下去,她本以为跟他再无交集了。   许彧努力去想象蒋锐锋发这行字的情形,却发现根本无法可想,而且越想越模糊,只一团金色的迷雾一般,甚至都想不起他的样子。   这是个夏日明媚的上午,据说这几天气温要攀升至35°C以上,甚至接近四十度。饭桌上的晨报头版大字卖萌:本市已开启桑拿天模式。   知了在窗外声嘶力竭地叫,电扇晃着头呼呼地吹。   那种感觉又来了,好像一切都不对了。   我是认真的。   这是什么意思?   你回来。   为什么在杨正订婚那天?   认识蒋锐锋之后的一幕幕都在脑子里混乱地闪现: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圣诞夜俱乐部的比赛的拥挤人群,湿润的唇引得她受了蛊惑一般亲了上去,阴冷的车站里拥挤的人群……   许彧内心开始焦灼,仿佛晶莹五彩的肥皂泡泡越吹越大,隐隐有一种正在膨胀的不知所措的甜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化为乌有,又越想越恐慌。   第二天上午,汪律师没去上班。带女儿去买了一堆本地土特产,然后把她送到了机场。看着她从国内出发进去的时候,汪女士感叹:无论每个人际遇命运有多迥异,他们都会经历一些相似的历程,比如为了某些事情奋不顾身,或者为了某些人飞蛾扑火。   中午一点,许彧坐上了江城机场到市区的机场大巴。   离开了两三周,这个城市留给她的郁郁的压抑已去,只觉得湛蓝的天空明亮得让人不敢逼视,窗外蓝的天幕下,原野、山丘、树木、房屋都在烈日下闪着刺眼的光一掠而过……   “快过来加持我关於爱情的勇气   因为你每句话 都能左右我的心   是不是每个人爱上了 都会看不清   ......   因为喜欢你那么喜欢你这恋爱的魔力   让我也变得不知所措一点都不淡定   想温柔的靠近你却忐忑不已我慌了乱了舍得忘了呼吸   ......”   许彧听着耳机里A-lin唱的中文版《神探伽利略》的主题曲,仿佛心跳都渐渐快起来,忽上忽下像是在广阔原野上的高速公路上开车,一不小心就一脚油门踩到底,然后惊觉速度都快破表了,又强踩刹车降下来。   车内26°C,车外37°C。这是怎样溽热焦灼的一天啊。   许彧到一附院门口的时候,才1:20,还有半个多小时才上班。   她在一附院门口的小街上转了一圈,看到左边有家三米见方的小铺面,招牌是明亮的黄色,上面黑色的字:“零度空间”。   她第一次来这里,却又熟稔万分,直接点了招牌的“抹茶冰乐”。   是的,她听某人说过这里,知道这里的抹茶冰乐比某家大牌连锁的抹茶星冰乐还好喝。   抹茶和牛奶冰块混合在一起,还有一点点炼乳,混合在一起,不会太甜带有质感的冰渣浸透着抹茶和牛奶的芳香,在今天这样的炎热天气,格外清淡爽口,凉爽提神。   许彧在店里逗留了一会,喝光了抹茶冰乐,走时还打包了一杯塞在旅行包的边袋里。   进了门诊大厅,虽然还有十几分钟下午才开始上班,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候着了。   许彧从钱包里掏出社保卡,插-进预约挂号机里,找到那个头像,想了想,也预约了个号。   看看没几分钟了,许彧溜达到内科大厅,站在一排塑料椅边上张望。   突然一个人从她身边走过---穿白色短袖T的高个子男人。   没看到脸,甚至没看清楚身影也知道他是谁,开口叫了声:“蒋锐锋。”   她已经好久没叫过这个名字,这几个字像音符一样轻快地跳过她的舌尖,又像蜜糖一样半含在唇齿之间。   他回头看了看又走了好几步似乎才反应过来,停住了脚步。   女孩子扎着马尾,白色翻领的短袖POLO衫,卡其色直筒翻边五分裤,白色的经典款平底板鞋。脚边是个很大的黑底花色PU旅行袋。她脸色晒黑了些,有点风尘仆仆的味道。   蒋锐锋似乎有点不清醒,伸手揉眼睛。他揉眼睛和一般人不一样,手心向外用指甲盖去蹭眼睛。这让他显得有点孩子气。   许彧觉得这里变成了一个咒术保护的结界,她站在明亮的内科大厅,看着眼前这个眉目英挺的男人,觉得时间变得很慢很慢,她甚至有时间联想起某一个雨夜,他也这样拨去眼里的雨水,然后脱下外套包住她……   看见他放下手朝她看过来,许彧连微笑都不敢,怀着大考的心情,静静地迎着他的目光,轻声一句:我回来了。   没有回音。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面上殊无喜色,甚至身体的姿态都有点不自然。   许彧想起了那封电邮的日期--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呀!于是别开眼不再看他,缓缓说了一句:“我是不是回来晚了?”是问句却无多少疑问,反而带点肯定。   他看着她,心里翻滚着迷乱的狂潮,在他常常工作的诊室门口,竟然开不了口。   晚上许彧收拾旅行包的时候,几乎打翻了那杯被遗忘的抹茶冰乐,洒了一半在地上。   冰早已化了。许彧喝了一口,太甜了,一点也不好喝。   果然,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温度喝才行。   难道,真的已经时过境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魔力》--许彧现在的心情---不过被泼冷水了,还是好大一盆   小修    ☆、8抹茶马卡龙(1)   许彧还记得从凉爽的大楼走入烈日下的感觉,下午三点,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水泥地面被晒得滚烫,无形的热浪迅速包裹着全身,汗水浸透了衣衫。   生活,果然跟想象中不一样,果然跟电影情节不一样。   你翻出了中糖果的奖券,兴冲冲地去,却已经过了兑奖日期了,就是这种心情吧。   在父母离婚后,许彧人生最大的课题是:如何规避风险,最平稳最安全最快最省力地达到目标。所以她大学毕业后抓住世博会的契机,在一个上海的公司里参与一个校友主持的项目,学到不少见识不少也小赚一笔;所以她目标明确,毫不犹豫地辞职考研;甚至她已经预备好继续读导师的博士……   当一个看似乖顺,其实内心很笃定很有主见的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她有很多想知道的又不能问家人亲人熟人的问题.她不喜欢一无所知的感觉,不喜欢不知所措的感觉,不喜欢不能掌控的感觉,不喜欢失败的感觉……   蒋锐锋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意外。或者说,是她给自己找的最大的冒险。   而这意外的冒险,本身只是为了体验,甚至只是实验而已。   一个月不短了,蒋锐锋可能有点生气有点失望她能想象得到,但到不接她电话,不回她短信,封杀她这么别扭幼稚,的确出乎她的意料。   现实生活的麻烦之处在于,没有那么纯粹的对与错,黑和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每个人都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每个人也都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许彧有个朋友是言情小说迷,乐趣就是看完了来臧否人物。有一次她说有部小说的女主太过“圣母”了。比如,男主角受伤时女主在外地,两人正在闹离婚,当婆婆的故意使坏把这消息瞒住女主。过了一阵女主知道了,居然完全不怨婆婆也不告诉男主,只是深刻反省自己对男主的不关心什么的,做了很多事弥补,男主居然也“宽容”地原谅了她,最后两人重归于好云云。   许彧听了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雷神”情节存在。   人性是个复杂的东西,而且绝不完美。但除此之外,许彧想来想去,怎么也觉得自己“罪不至死”,怎么也觉得疑团重重。   许彧想过,自己是不是对那句没头没脑没落款的话过于当真了。   许彧想起在商场看到的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感叹所谓的感觉本就是风一样飘渺的东西。   不过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什么都想弄清楚。   其实这是女子的秉性,所以常常有痴女追问:“你当年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不过男人们多半沉默不语,或为负心汉,或只是游戏花丛的心态,要不就是深沉一句:“过去的事情还提它作甚。”   还是想知道。还是觉得话尤未尽。   第二天,许彧带着妈妈买的那些土特产去伯父家吃晚饭。她惊讶地发现,姐姐的老同学程予也在。   许彧十岁时到利州上学,就常常跟在嘉鹭和程予后面,上学,放学。她朝程予挤挤眼睛,他竟然有点不好意思。   饭后几个年轻人在后阳台聊天,许彧把报纸卷成筒装成记者:“请问程总,此次登堂入室,成功获得嘉鹭集团的垂青,秘诀是什么?”   程予居然一本正经地装作面对镜头地对着两姐妹回答:“你得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个你爱的人,他会穿越这个世间汹涌的人群,走向你,抓紧你。你要等。”   嘉鹭楞了一秒开始大笑起来,程予抓着她的肩膀恨恨地说,这个不搞笑啊,然后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许彧很是不解,明明是非常动人的话语啊。嘉鹭在手机上找了个视频给许彧看,“你不知道吗,小四的小说改编的电影快上映了,就是你说的根号二!”   程予明白了根号二是说身高,有点不敢置信,“许彧,你真......”   “刻薄是吧,恶毒是吧,其实我只是想描述得准确另类一点。”许彧自己含笑补上。   嘉鹭说:“口蜜腹剑她是反过来的,嘴巴比心肠恶毒一千倍。”   许彧在她耳边小声道,“闭嘴,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男朋友商业杂志的秘密?”   嘉鹭掐着她的脸颊,咬牙切齿地说:“我新发现了一家马卡龙店,明天我请客好不好......”   此时,某一辆夜色中堵在车流中的车上,广播节目正播着将要上映的电影的主题曲。   “随着你离去快乐渺无音讯   随往事淡去随梦境睡去   随麻痹的心逐渐远去   我好想你好想你却不露痕迹   ......”   伴着电影中的台词,分外哀婉动人.然后音乐声低了下去,主持人的港台腔普通话嗲嗲地插-进来,“......电影将于本月26日全面上映,盛世微风广场情侣同行二免一哦......”   副驾驶上的女子开口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小说改编的,改天一起去看吧。”   蒋锐锋一贯地沉默不语,坐在后座的何康林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拉着自家女朋友岔开话题:“媛媛,你上次说什么甜品店来着......”   “嗯,据说很好吃很精致,叫,叫什么‘吻’来着......”   许彧在网上看到嘉鹭转来的那家新开的店的广告,名字很别致“甜吻”,居然每天下午三点才开业,一直营业到午夜。   蛋白霜和杏仁粉烤制的普通小饼,本是意大利自文艺复兴时期就有的最家常的点心,后来成为所谓贵妇的甜点,风靡一时的“少女的酥胸”。   这样的意淫显然是男权社会的产物,体现着男性眼光的审美,应该不大会有热爱甜食的女性食家会喜欢这样的意象。   文案上有这样一句话:“God gives answers in three ways: He says yes and gives you what you want. He says no and gives you something better. He says wait and gives you the best.上帝用三种方式作答:他点头给你想要的;他摇头给你更好的;他让你等,就给你最棒的”。   等?   等待是最难熬的。但是为了最新鲜美味的小圆饼,再等一等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想你》--闷骚蒋医生不会说出的心情   休息几天 ☆、8抹茶马卡龙(2)新      在一起就一切都对   一切   不在一起就一切都不对   一切   ——《爱情》 冯唐   下午五点多,许彧开始煮玉米杂粮粥,用从伯父家带回来的超级自制卤汁开始卤东西吃,鸡中翅、鸭胗、豆干和超级精选的肥肉很薄的五花肉。   许家人爱吃卤味,家里的卤汁集中了好几种卤水、卤药的精华,尤其美味。   六点刚过的时候,收了个同城快递。因为实在是太热了,相熟的快递小哥破天荒地讨了杯水喝:“山水路上好像出了车祸,封路了一直堵到沙湾路口了,我从琴台路绕北区,好不容易才过来的……”   微博上已经有人上传了山水路上快速公交起火爆炸的图片,许彧吓了一跳,出事地点离她的公寓很近,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要不是小区外边的两栋电梯公寓,估计都能看见起火现场。   许彧一边在网上涮新闻,一边给嘉璐打电话。   “妹妹,我刚要给你打。”嘉璐的声音带着笑意。   “是我妈,听说了就急的不得了,……,我当然知道你今天下午没出去!”   “你要等着收我的马卡龙大礼包,当然不会出去。”   没说几句,许彧突然听见有人砰砰砰地使劲敲门,就挂了电话。   蒋锐锋大汗淋漓,站在门口压抑不住地喘,看到许彧脸上有明显释然的表情。   这时他才感到跑了这么长一段路,腿都发软,浑身打颤,   他抿了抿干燥的口唇,声音都有点抖:“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这是本市今年夏季最热的一天。   狰狞的热气,由门口嘘进来。   看到他,就一切都对了,虽然比预想的早了几个小时。   虽然只是几秒,虽然还没说话,但许彧就是知道,心里不受控制地浮起隐隐的轻松。   许彧关上门,看见蒋锐锋的后背全湿透了,衬衫几近透明地贴在脊背上,显出健壮优美的线条。   她指了指茶几上的手机,“没有,没接到你的电话。”   手机屏幕还亮着,想是刚刚放下来开门。   蒋锐锋手指一动,往那个这一个小时拨了无数次的号码再拨去   许彧的手机在茶几上毫无反应,他自己的手机开始拨号几秒以后也迅速挂断了。   许彧拿过蒋锐锋的手机来看,“啊,不是这个号码,已经换了。”   看到他陡然色变,掩不住的怒气,她懊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许彧马上想起了什么一样,拿起自己的手机找到某处给他看:“我发短信告诉你了。”   的确,时间是三天前,她出现在他面前,说我回来了那天。   蒋锐锋看着她,身体里有种很深切地无力感,然后把手机屏幕举到她眼前――短信收件箱,是空的。   “真的,我真的发了,我这几天每天都发短信给你......”许彧看到蒋锐锋的神情,有点慌了,忙不迭地翻已发短信要给他看。   手里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她看了看他,接通了。好像是熟人问她公交车爆炸的事。   客厅开着空调,和室外的酷热比,简直是天堂。   电视开着,放着乱糟糟的本地新闻,滚动播出公交车爆炸案的消息,“江城公交起火事故已造成至少20人死亡,30多人受伤。据初步了解,27日下午5时40分左右,高架快速公交快1线途经山水站往南500米处发生起火。事故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茶几上放着半个插着长勺子的小西瓜,旁边放着拆开的快递盒子,甚至隐约听得到厨房抽油烟机的声音。   从一个小时前听到消息开始,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此生好像从来没有那么慌乱无措过,害怕有什么在他还没来得及的时候已经消逝了。   他看着她又接了个电话,手机信息一直嘀嘀嘀响不停。   湿透的衬衫粘在身上,透出沁人的凉意,蒋锐锋昏沉沉的,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瓜。   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未几,听到许彧着急地“唉”了一声,挂断电话赶上来拉住了他的手臂。   蒋锐锋没有回头,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一双手紧紧搂住他,脸颊贴在他湿透的背上,这是个女人,她的身体温暖丰满,抱住了他。   许彧感觉到蒋锐锋的身体绷紧了,感觉到他似乎回过头来,她似乎能看到他回过头来看不到自己的脸,有一丝无奈,然后他的手覆上了她圈在他腰间的手。   现实无比的契合她的想象,他的双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很紧,握得她有点疼。   蒋锐锋轻声说,我身上很脏。   许彧把他搂得更紧,呼吸着他衣服上味道,淡淡的消毒液的味道,还有汗水的味道,尘土的味道,还有,蒋锐锋的味道。   她抱得太紧,蒋锐锋没办法转过身,甚至没办法动,他似乎来到了初恋,第一次这么深刻这么紧密地和自己喜欢的女子贴合在一起,他闭上眼睛,觉得周围的一切好像都是夕阳的金粉色的,他耳聪目明无所不能,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意。   玉米杂粮粥、一大盘各色卤味,还有拍黄瓜。   许彧献宝一般一样样在蒋锐锋面前摆好。   蒋锐锋套着一件白色的“免费午餐”的大T恤,看着她忙来忙去,却不肯动筷子。   许彧心里有点纳闷,瞪着他。   “你这次请我吃饭要跟我说什么?”   想起上次在“怡王府”请他吃饭的事,被他这样提起旧事许彧心里有点难过,“我当日是很真诚想道歉来着,没想到……”   “你只是想说点漂亮话,囫囵过去。”   许彧一时语塞,没想到蒋锐锋把她看得这么透:她当时参照了克林顿就莱温斯基事件道歉的演讲,本就选了一个巧言令色避重就轻察言观色的范本。   蒋锐锋转头望着窗外的暮色苍茫,神色分外严肃,眉头都有点皱:“你本应该检讨自己,一个好好的女孩子随便拉一个不熟的男人就.....,可是你反而一开口就否定了我们的关系,我觉得很失望,心里....”   他突然转过来盯着许彧右手轻轻敲了敲心脏的位置:“很难受。”   许彧看着他微蹙的眉间,觉得心疼地都皱起来了,嗫嚅半晌,低低地说:“对不起,我错了。”   “不,你没什么错,你只是不喜欢我。”   她第一次听几乎可以说寡言的男人说这么多话,特别是,说他心里怎么想。   她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指尖,“我喜欢你。”   其实她已经想不清楚自己当时到底怎么想,不过谁都知道此刻应该说些漂亮的情话来温暖情人的心。   “为什么?”   “因为你非常善良。”许彧想了想,偷偷弯了弯嘴角,然后转过去迎着蒋锐锋的目光开口,“比如我们第一次做-爱之前,你故意把装了身份证和工作卡的钱包放在桌上让我看到,故意到楼下去买了半个小时东西让我考虑清楚,还有,每次做-爱都准备con-......"   蒋锐锋愣愣地听着,听到这里才幡然醒悟,懊恼地捂住她的嘴:”你怎么什么都能说出来.....”   蒋锐锋要赶回去上班,走到门口许彧突然叫起来:“等一下!”   她从冰箱里拿出个粉蓝色的大盒子,“抹茶马卡龙。”   蒋锐锋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掀开盖子拿出了一个小透明塑料软盒单独包装的小甜饼:“其他的放你这儿吧。”   他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先是小巧酥脆的外壳,像你的口非心是,然后是柔软绵密的内层,奶酱糖浆混合成的“裙边”在牙齿的压力下进入口腔,无边的甜美气息在嘴里散开......   “嗯,很好吃,就是……”   太甜了,唇轻触上去,用舌尖描画她嘴唇的轮廓,再感受她嘴唇的质感,不是像花瓣一样柔嫩,而是柔而无骨又极富弹性,感觉得到下面血脉的热切。   是的,亲爱的姑娘,我喜欢你。虽然你总是让我生气,总是让我失望,还是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太甜了?马卡龙单吃本来就太甜了   竞猜:许小彧没说完的那个单词是? ☆、9抹茶脆饼(1)   知道你喜欢的人原来也喜欢你,真是一件奇妙而美好的事。   蒋锐锋越来越喜欢这样,比如下班后带着刚出炉的抹茶脆饼来许彧这里,两人挤在沙发里看看视频,要不就各据一角,做自己的事。无论工作学业怎么忙碌,只要有时间呆在一块说说话,也是恋人之间甜蜜的时光。   只是,许彧有时候会忍不住刨根问底,而且不厌其烦。   比如今天,许彧像只小老鼠一样咔嚓咔嚓地吃掉一块淡绿的脆饼,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次我在‘怡王府’请你吃饭,你又不讨厌我干嘛不能对我好点?饭都不吃就走了,花了我一个月生活费呢……”   蒋锐锋放下手里的脆饼,看着许彧:“你当时说的话太让人生气,而且我受不了你那么一副一本正经和我毫无关系的样子……”   “我走之前你就跟我装傻,出差回来就看见……,…你哪里知道我心里怎么想。”   “而且,你什么也没有否认……”   许彧没想到蒋锐锋把自己看得那么透,也对,他什么都明白,只是不说出来。   许彧想起他走之前特地赶着跟她吃的那顿饭,想起他在暮色中看着她的样子……,她突然发现自己很迟钝,自己被自己蒙在鼓里,一直有意无意忽略了那些藏在细枝末节里的脉脉温情。   “那天很抱歉毁了你特地买的酒,我不是故意的。”   听蒋锐锋这么说,她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抹茶利口酒,甚至根本不喜欢酒,却买来讨好我。”   灯光下他的五官显得柔和又深刻,还是不大笑,面目却温柔了许多。   许彧拉住他的左手拢在怀里,轻声说:“我一直以为我是聪明人在装傻,原来是真傻呀。”   “不过你够狠的,知道我想讨好你还那样不顾而去……”   蒋锐锋扭头去看她,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好像怎么说不出当日离开时那晦暗无比的心情。   “其实你走掉之后我就后悔了,下午还给你打电话来着,可惜一直没打通。”   蒋锐锋楞了一下,“那天把手机丢了,过了几天才去买。”   许彧头靠在他肩膀上,顺手拿起放在几上的黑色新手机,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体,郑重地跟他说:“你平时手机不要乱放,也不要随意把未接电话加入黑名单!”   “因为短信……唔……”她没说完的话被他热切的唇舌堵在了嘴里。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气息不稳地分开,他的呼吸在她耳边,气息灼人,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暗哑:“还好,还不是真傻。”   有些话不必再说下去。因为我们都是聪明的家伙。   许彧抬头看着他的脸,一股渴望慢慢在身体里升了起来。   是的,我们是成熟世故的女人和男人,热爱彼此的身体,热爱欲望汹涌时的美好感觉。   她环住蒋锐锋的腰,仰头轻舔他的喉结,感受他身体的颤动,另一只手轻轻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他低喘着环过她的肩,把她往自己身前拥,低头急切地寻找她的唇瓣……   你在我的身体里,我也在你的身体里,干脆直接地纠缠,谁都能让对方销魂飞升,谁也能让谁失神沉沦。   我喜欢你,喜欢这棋逢对手的爱情。   小暑、大暑,夏天在飞一般地过,尽管炎热,给人留下的意象却如从绿叶间透下的闪亮耀眼的日光,清新又愉快。   周末,蒋锐锋说有几个校友在本城着名的餐厅“银杏”聚会,因为蒋锐锋他们的聚会肯定要喝酒,正好那天好朋友李静正好约了许彧去逛街,所以两人约定许彧到时候开车去接他。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聊着八卦,蒋锐锋打来电话时她们正在“白雪公主”吃冰激凌。   许彧觉得有点奇怪,离他们在银杏门口分手才不过一个小时左右。电话那端蒋锐锋的声音有点飘,仿佛都有点口齿不清了。   蒋锐锋那么理性的人,应该不会真的喝醉,应该不会太失态吧。抱着这种想法,许彧还施施然打包了2份抹茶脆饼才跟郭静告别。可二十多分钟后到了“银杏”门口就后悔了。   “银杏”门口和院内真有几颗银杏树,树龄很老,是真的古树,还曾得明人赠诗“大树龙盘会蜀侯,烟去如盖笼浮丘。 形分瓣瓣莲花座,质此层层螺髻头。”   蒋锐锋似乎站都不大站得起来了,就蹲在一棵银杏老树底下,吐得脸青面黑的。看到许彧,湿漉漉的黑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像只被遗弃的可怜的小狗。   许彧走到他身边弯下腰跟他说话,他蹲着也不开口,手把着许彧的膝盖,只微微摇了摇头。后来许彧才知道,他已经头晕得听不清楚别人在说什么了。   何康林从树后转出来,看见许彧也不惊讶,只是帮着她把蒋锐锋搀起来,他轻轻推开他们,自己拉开车门爬上了车后座。   何康林苦笑了一下:“几个人拼酒,就……”   后面一个人刚好过来找何康林,这下跟许彧打了个照面,却是嘉鹭和程予同学,和许彧也很熟识的牙医吕俊。吕俊看到许彧好像很吃了一惊,不过许彧没时间跟他搭话,只跟他点了点头。   蒋锐锋见许彧上了车,开始哇啦哇啦硬撑着跟她讲话,语无伦次地许彧只听清楚了“深水炸弹”什么的。   他说着说着居然坐都坐不住了,慢慢地倒向右边,半躺在后座不省人事。   蒋锐锋是体格劲瘦的那种,可架不住个子高,许彧和保安小哥两人一边一个,把他跌跌撞撞扶回他的公寓。   他醉得太厉害,许彧从来没见过醉得这么厉害的人,经此一事终于知道了“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是怎么回事:完全神志不清,跟他说话他根本都听不见,躺着也能吐,吐的时候都不知道避让,新换上的睡衣床单马上就脏了。   爱情真是讲不清楚道理。   你会不讨厌路边发酒疯的醉汉吗?你会不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绕道走吗?但若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一切都可以忍受,还会有淡淡地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古诗是随便搜的,别较真儿。   改BUG    ☆、9抹茶脆饼(2)      爱情真是讲不清楚道理。   你会不讨厌路边发酒疯的醉汉吗?你会不捂着鼻子皱着眉头绕道走吗?但若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一切都可以忍受,还会有淡淡地心疼。   许彧一直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候着,一听到蒋锐锋难受反胃发出的声音,就立马跳起来,拿着准备好的纸、毛巾处理他吐出的污物,然后替他换衣服换床单。   偶尔也会调皮地想:是谁说酒后乱*性欲-仙-欲-死什么的?   听着他低低的呻-吟,恍然想起一本爱情小说里的句子:守着你的每场小憩,都象走过了一场天荒地老。   她自嘲地笑,拿过放在手边小几上的手机,看了看那条吕俊发来的短信又放下,怔怔地看着蒋锐锋,心里一团乱麻。   他到底为什么会喝成这样?   已经过了两点,蒋锐锋还是无知无觉地昏睡着,手脚冰冷,脸色简直惨白,嘴唇在昏黄的床头灯的光晕中,几近黑色。   蒋锐锋的衣橱像他人一样简练干净,只是太简练了,甚至可以说是很空。   衬衫裤子西装都是一个牌子---“峰”。许彧知道是江城的一个本地的男装设计师品牌,主打手工定制,出了名的贵;“峰”的老板据说也会参与设计,常常高调在媒体上亮相,是出了名的高富帅;几支广告都很大气,比如“揽天地入怀”,“山至绝顶我为峰”什么的,极受追捧。   许彧老早就发现他衣物的质地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很笃定地觉得他不是那种会去分辨衣服品牌,会买这么贵衣服的那种人。   蒋锐锋是个奇怪的人。比如,他偶尔会带许彧去很贵的店,但其实大部分时候吃得很简单,不爱吃医院食堂的饭菜,不喝汤,宁愿自己简单煮点面条。他吃饭的时候常常让人想起古龙笔下的傅红雪,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会感觉得出对一碗小面也吃得很珍惜。   许彧一直觉得,他性格的内核是一种单纯的质朴,但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   衬衫挂得整整齐齐地,只有长袖四件,短袖五件,都差不多是白色的,只是颜色和款式上有细微的差异。另外还有几件t恤,叠得很齐整放在一边的抽屉里。   许彧有点哑然失笑的感觉,在想蒋锐锋是不是有强迫症。   许彧看到了那件她很介意的韩式小尖领亚麻短袖,衣橱里只有这件是新的。看了衣领后的牌子还是“峰”,撇了撇嘴,笑自己想太多。   睡衣和旧T恤几乎都弄脏了,许彧拉他起来半靠在自己身上,换了最后那件他上次从她那里穿回来的“免费午餐”的圆领T恤,心里祈祷他不要再弄脏了。   在卫生间里打开花洒,冲掉衣服和床单上的污物,再放进洗衣机。许彧觉得这样一个夜晚,这样地照顾蒋锐锋,有点奇怪的不安定感。   快到5点的时候,蒋锐锋似乎恢复了些,吐的时候还知道要扭头,或者按许彧说的方向找垃圾桶什么的。   他皱着眉,似乎头疼得厉害。许彧扶他起来,觉得他浑身无力得很,只是就着她手上的杯子喝了几口水。结果刚吞下去蒋锐锋就猛地起身,捂着嘴冲进洗手间去,嘉鹭反应不及,只听半掩的玻璃门给撞得哐当直响,深夜里格外刺耳。   她跟着进去,看见他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在马桶前吐得痛苦不堪,就走到他左侧站着,轻拍他的后背。   蒋锐锋吐得浑身颤抖,连声音都没有了,许彧取下毛巾转身回来却吓了一大跳---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他居然慢慢向前栽去。许彧吓得冲过去,从左侧环住他的腹部往后带了一步才稳住。   蒋锐锋身上穿着那件棉T,眼睛半闭着,只觉得胸口汹涌澎湃像刀子在绞一样,难受地皱着眉头,似乎站都不大站得稳了。许彧右手搂住他的腰,左手拿毛巾弄湿了替他擦干净脸。   蒋锐锋直起身来,左手无力地搭在许彧的肩上,身体难受得很神智倒清明了起来:所有的感觉都混杂在一起天旋地转,疼痛、晕眩、温热的毛巾……;她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腹,支撑着他,两人的肌肤间只隔着一层柔软的棉布,那种奇异的温暖触感,仿佛鸟的细羽一样轻柔,却又不那么轻飘,而是带着令人宽慰和安定的力量。   黑夜即将过去,窗口已经透进来那种蓝紫色的微光。   他竭力扭头想看她的脸却怎么也看不到。   他在心里默想:永远不会告诉你,此刻我有多感激你,有,多喜欢你……   许彧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小时,被手机闹铃闹醒了爬起来去洗漱,镜子里看见自己一张脸黑黄不堪,加上黑眼圈,简直惨不忍睹。   此时已接近中午了。   她进卧室去看,蒋锐锋蜷着睡得平静。   几种酒混着喝的所谓“深水炸弹”的威力,许彧这次是真见着了。昨晚在网上还搜到诸如“男子拼酒不要命,连喝4杯深水炸弹后醉酒身亡”的新闻,吓得她一晚上都提心吊胆。   他脸色还是很不好,睡着了也还微微蹙着眉,不过没发烧,应该是无碍的。   因为暑假小学期有个非去不可的讲座,所以许彧必须回趟家换衣服拿资料。   她下楼出电梯的时候,遇到一位美女正要上楼,穿着雪白彼得潘小翻领的黑色无袖长上衣,下面搭一条花色打底裤,手上提着一个水果篮。许彧觉得她小尖头浅口的白高跟鞋很好看,就盯着多看了一眼。   这世界上有些美丽的东西只能多看看,因为根本不适合你。   蒋锐锋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他觉得颈间一片湿凉,头还有一点隐隐作痛,喉咙干渴得像要烧起来了。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脑子里碎片似地情景都浮现出来,开口叫了一声:“许彧!”   没人答应。   倒是前后的阳台都晾满了衣服、床单和被套。   冰箱里有一份楼下“粥道”家打包回来的粥。   饭厅的桌上放着两个饼干袋,其中一袋已经拆开了,本来是长方形的薄饼已经压碎了,伸手拣一小块放进嘴里,还是一样那么清脆可口,带着淡淡的抹茶特有的清香。   他在电视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关机正充着电。   开机,拨1#,等待接通。   然后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这个词真美妙。 作者有话要说:  守着你的每场小憩,都象走过了一场天荒地老。--好像是乔维安大人的句子。我最近受她影响颇多。   喜欢的人喝了深水炸弹这事,是猫我的亲身经历~~~ ☆、10抹茶黄油饼干(1)      江城暑热难当,阵雨一过气温又很快飙回到35°C以上,让人觉得炎热难耐,焦躁不堪。   许彧一个家教的学生报了十月的SAT考试,所以她周一到周五日日都要露面,换得周末两天可以休息;再加上自己要读要找的文献堆积如山,简直无暇分身去*顾新任的男友蒋医生了。   终于有一天晚上大概晚饭时间,蒋锐锋在值班时颇为高兴地给她打电话,说值班到后天早上周末可以休息两天了。   许彧想起那次和李东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李东无奈地自嘲是“哆来咪”里的“来”----因为他们科室由于种种原因,诸如进修啊,生孩子啊,生病啊,这半年来只有三个“青壮年劳力”能值夜班,他是“来”,蒋锐锋是“咪”,就像钢琴键盘上不断重复又一直没法松懈的在弹奏……   “那你变成‘发’啦?”   蒋锐锋站在窗边,他身后房间那头的桌边坐着两个同事,正一边吃晚饭一边聊着。   “三天值一个夜班实在太累了……”   “是啊,你们回来就好了……”   “李东,半年没见你‘升级’了,连小蒋也变了……”   “哪里变了?”   “说不出来,好像……,好像,变帅了!”   李东回头看了那个站在窗边打电话的人一眼,嗯,好像是变了。   眉目依旧,可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淡了一些。   蒋锐锋不知道背后这一出,想了一下答道:“是‘嗦’。”   许彧在电话另一端笑得眼睛弯弯的,“嗯,蒋小咪变成了蒋小嗦……,”她突然被自己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逗笑了,笑得止不住:“听起来是从小猫变成了小猪了,哈哈哈哈……”   蒋锐锋喜欢听她天马行空地“玄扯”,握着电话静静地听着,也不开口。   情人间的絮语,是当真的“肉麻当有趣”,可你身在其中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所以,语境(context)这样的概念,归根结底是一些主观因素:因为有你,因为有情,在此时此夜,此风此月,说出这些话才有意义。   周六早上八点,医院里已经挤满了人。   生、老、病、死,人间所有生命轮回在医院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有人说,医学不是完全的科学,而是一半是cure(医疗),一半是care(关怀)。所以医生的压力尤其大,因为他们时时刻刻面对的,是生命,是生命背后的无数张焦灼而又期盼的面孔;因为他们所必须给予的,既有生理病理上的治疗,还要有心理上的支持和关怀。   这里是天堂,也是地狱。坚守在这里不是件容易的事。   蒋锐锋在值班宿舍里洗了个澡,听见手机短信滴了一声。   虽然值了24个小时的班,但他此刻看起来说是神采奕奕也不为过。   他穿过人群,从侧门走出大楼,走进清晨的阳光里。   怀着轻松期待走出去,也必将怀着坚定的心情再回来。   出了大门,左拐50米。   29路公交站一附院北站。   在以后的很多年里,蒋锐锋都会时时想起这个早晨,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心跳得非常快,而且充满了期待和温柔的疼痛,走出大门,就在粉红色的晨曦中看见爱人------的背影。   他手机里有一条十几分钟前许彧发给他的短信:到医院门口的北站来,我等你。   她穿着条藏蓝的荷叶边无袖连衣裙,衬得她肤色很好,荷叶边自然地垂下来非常柔美可爱。腰间一条极细的棕色编织腰带――这是他第一次看她穿这样的裙子,第一次有人来接他下班,这也是第一次,跟她一起渡过夏天。   周末的早晨人本就不多,这么早坐公车离开医院的就更少,一趟车只有五六个乘客。   许彧和蒋锐锋坐到了她最喜欢的爱心座后面的双人座位。   蒋锐锋目光平平地看着车厢某处,突然开口:“我没想到还能和你这样一起坐29路。”   “上次公交车爆炸的时候,本来以为是27路,想着你常常在那个时候坐27路从学校回家……”他的声音低下去。   “后来确认是29路发生事故,我想你可能永远都不会愿意乘29路,这样也好,至少你是安全的……”   许彧看进他黝黑的眼睛里:“我其实常常坐29路,只是为了路过翡翠城,或者,希望能再遇到你。”   她别开头,接着说:“可是怎么也遇不到……”   这个城市还未完全苏醒,许彧看着窗外,有种从未有过的甜蜜心情,心中说不尽的柔情雅意。   微风吹进来吹乱了刘海,她习惯性地扬起右手去拨头发,却感觉碰到了蒋锐锋的手。   有时候没有任何理由地,你就是知道是那样。   许彧觉得心里像涌过一股细微的电流,是那种略带温柔的麻痹,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   她依然盯着车窗外,却把右手垂下来,轻轻放到裙子边上,然后感觉到那熟悉又陌生的温热的手掌覆了上来。   王小波曾在信里忐忑不安着:“两个不美的人也可以爱吗”就像很多人遇到爱情之前千百次的想:我这么平凡的人会遇到美好的爱情吗?   是的,会的。无论我们是多么普普通通甚至平淡无奇,但是属于我们自己的爱情都会美好无比,绝对不逊色于王子和公主的爱情。   客厅里薄薄的白色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两个人像小兽一样,迫不及待地凑在一起轻轻地啃咬对方。   藏蓝色布满粉白色的小马图案的荷叶边领口,丰满的胸像是关不住的奶油,快要满溢出来,蒋锐锋伸手抚上许彧的胸*口,轻喘着去解开金色的纽扣。   许彧颤抖地感受着,他加诸于她身体上的害羞、惊喜、恐慌、甜蜜、和愉悦,终于无法承受仰起头一口吸住他的脖颈。   听到难抑的口申口今和哀求,他就再也不能自制,气息粗重混乱起来,堕入花一般温柔火一般灼热如陷似阱的情字里。   我想要你,无论身体还是心灵。 作者有话要说:  1、有点写H无能   2、我想了想,把时间改得慢了一点----我们多过一阵夏天吧   重读了一遍,又加了些。   话说我最近不爱更,只想改。    ☆、10抹茶黄油饼干(2)      许彧从浴室出来时,看看见蒋锐锋半倚在床边的沙发上,深蓝色条纹的浴袍衬得他肤色分外白皙,不由得起了顽皮之心,清了清嗓子,扑过去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款款地说:“真真是美人如玉呀!”   蒋锐锋好笑地顺着她的手指抬起下巴,看着她不做声也不动.   许彧又模仿《霸王别姬》里葛优的角色,呆呆的盯着他的面孔作痴迷状,嘴里曼声吟道:“一笑万古春,一泣……”结果自己破了功,忍不住大笑起来。   蒋锐锋看她兴致这么高,把她搂过来看她一直笑,轻声问:“我这么好么?”   她眼睛里带着笑意,亮得惊人,转过来与他的眼睛对视,认真地柔声答道:“嗯。”   “比杨正还好吗?”   “……”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不相干的人?你不是已经知道所有的事吗?   许彧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扭头去看他,却又只是面色如常地看她,好像那句突兀的话是旁的人说的。   许彧楞了一阵,才觉出蒋医生也是傲娇的呀。   有时候所有的介意,都是因为不忿: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的时候你却不那么喜欢我。为什么我没能在全部的时间和空间里唯一地占有你。   虽然我们知道这没道理,但还是会在意。   许彧默默地坐在双人沙发的另一边。   她突然转过来对蒋锐锋说,“我应该对你更好一点。”   蒋锐锋愣愣地看她的脸靠近,唇落在他的唇上,轻碰一下,粘之即走,然后吮住他的耳垂,故意呵出热气,蒋锐锋受不了那噬魂的麻痒,“啊”地叹了出来,声音暗哑低回,说不出的食髓知味。   灵巧的舌尖碰了他的耳廓,又往里面钻,满意地听到他咬着唇压抑地呻-吟,许彧朝他的脸俯下去,用唇舌解救他紧咬的下唇,手向下探去:“别咬,叫出来,我喜欢听…”   看到爱人因为自己的爱抚而意乱情迷,听到他沉溺其中,甜蜜而又难耐的喘息……性-爱里的给予,本就是最美妙最满足的体验。   蒋锐锋听她这样说,被撩拨得越发情不能抑,眼神都空了,爽得直吸气,拼命躲闪她的唇舌追逐,又拼命地迎合她的手,身体热得像火烧起来,整个人好像往深渊掉了下去。   突然,他觉得自己被一种奇异的柔软温热包裹,快感像闪电一样击中他,他听见自己失措地低吼起来……   是那种酣畅淋漓的疲倦,无思无虑,无牵无挂地沉睡在深沉却安稳的黑暗里。   许彧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声音,仿佛远远地听不清楚,下一瞬又仿若就在耳边,低低地有点沙哑:“嗯,在家。”   她瞬间清醒了,身体不自觉地绷直了:她第一次在别人的床上睡着了!   “嗯。”   “一定要这样吗?”   蒋锐锋没说话,像在听电话那端讲,似乎是沉吟了一下:“好吧,半个小时。”   许彧没有动,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眼睛闭上阻断了视觉之后,其他的感觉分外敏锐起来,她能感觉到:他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轻微的“哒”的一声,他转过来,面对着她躺下来,很近,连温热的呼吸都隐隐可以感觉到。   他的手指轻轻拨开她额前乱落的头发,替她撩到耳后去,手指停在她的眉间,又沿着鼻梁缓缓轻触,许彧觉得这样温柔的触碰简直快让人无法忍受了。   所以当他的手指如预料的一样点在她唇上的时候,她再也不装了,含住那修长带着薄茧的食指,轻轻咬在齿间。   睁开眼的时候,正看见他微笑的眼睛,他好看的嘴唇吐出来的话也很有意思:“我在你书架上看到过一本书名字叫《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原来装睡也还是可以叫醒的……”   不过,他同样只一句话就叫她大惊失色:“何康林他们半小时以后要来。”   许彧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惊叫了一声。   她身上套着那件最近使用频率很高,用途也相当多元的公益T恤儿,完全顾不得蒋锐锋了,惊慌失措地去找自己那条扔在床边已经有点皱的裙子。   正准备套上,蒋锐锋下床来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站定:“我们先吃点东西,再收拾一下,来得及。”   他的语气让许彧想起了几个月前的某个黄昏,他也是这样安慰她的慌张:“别着急,四十分钟吃饭,半个小时整理足够了。”   许彧在心里叹了口气,便荡起了些微的涟漪,一波波地,有点疼。   好吧,我不逃了。   干净整洁的单身汉其实是很怪异的物种,如果他工作又忙的话,那他家里一定诸物齐备,什么工具都不缺。   蒋锐锋拿来旅行款的蒸汽烫刷,手脚麻利地替她把裙子弄平整,看得许彧凤颜大悦。   不过,没东西吃,这是个问题。   此时已经下午三点,两个人都断没那么厚脸皮,好意思在朋友面前堂而皇之地叫外卖来吃。冰箱是空的,厨房里有一只小巧精致的水果篮,可惜里面连香蕉这样有分量能管饱的水果都没有。   两个人只好吃了个苹果,饿着肚子烧水,收拾房间,把很久不用的杯碟拿出来洗。   蒋锐锋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喜欢的女孩子坐在餐厅的长餐桌边削水果。他走过去,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等她抬头看时,从背后拿了个东西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食物是多么美好的东西,尤其是对两顿饭没吃饥肠辘辘的两个人。   蒋锐锋拆开透明的软塑料罐,拿了一块先塞进许彧的嘴巴里。   无盐黄油和蛋黄等烘焙的饼干,特别添加了特定比例的发酵黄油,和纯正的抹茶,有一种粗粝而温暖的醇香,不是特别甜,但非常可口。   太好吃了,许彧眼睛都要眯起来,她一边削梨一边示意蒋锐锋自己也吃:“你怎么还没吃啊?我那份几天就吃光了……”   “放在包里忘记拿出来”蒋锐锋端起杯子凑到她嘴边让她喝水,“还好忘了,不然今天真会出大事的。”   夏日的下午,房间中的一切仿佛都被一层温润的光包围着。   下午茶时间,我在准备待客的水果,和你一起你一块我一块地分吃抹茶黄油饼干,然后一起期待朋友的到来。   也许,这就是最美的时光。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有点忙了,只能争取一周双更。   好好吃的抹茶黄油饼干,给我留几块啊   小修小修,我总是贴了文以后才觉得这不对那不对   Simpleplan的《summer paradise》,祝暑假愉快 ☆、抹茶暴风雪(1)   进得门来,李东旁的不顾,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许彧和蒋锐锋。   这两个人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可能他们自己感觉不到,进来的人却都能明显地感到:他们周围,甚至房间里的那种混杂着暧昧和亲密的气息,叫做,“奸*情”。   同来的还有何康林和他的护士女友赵媛媛,还有一位许彧以前没听过,说是蒋锐锋的大学同学,近半年在江大医学院做项目的伍云杰。   许彧迎着他们的目光,想起几个月前那个夜晚,他一边开车一边对自己说:“我相信了,你不是他女朋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话说得太早太满了,果然是笑柄。   伍云杰个子和许彧差不多,但是身材窈窕纤细,穿一条浅灰蓝的连衣裙,前襟是一丛一丛数码印花的红色玫瑰什么的,脚底一双白色的浅口高跟鞋显得脚踝秀美。   她跟许彧点了个头,淡淡地抿了抿嘴角算是打招呼。   许彧看到她看了一眼蒋锐锋的衣服,脸上隐隐有满意和赞赏的表情。   何康林跟媛媛说:“今天我们要好好参观一下锋锋的窝,你不知道平时连苍蝇都飞不进来,我都才第二次来。”   “主要是你这只苍蝇太胖了。”媛媛的打趣惹得大家都笑了一场。   何康林媛媛礼节性地每屋都看了看,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宣称有事要先走。走的时候,媛媛拉了拉许彧的手,说改天约出来玩。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何康林那种乐呵呵软绵绵的性格,陪上媛媛这种能嗲能骂的厉害性格,真真是互补得好。   许彧只跟李东比较熟,李东看起来也乐于跟她讲讲初为人父的种种:“什么?锋锋居然连这也没告诉你?我当爸爸啦,我有女儿了……”   许彧在心里嘀咕:我算什么人啊,他干吗要告诉我。   李医生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忙不迭地翻手机给她看那些婴儿照。两个多月的婴儿,软软的胎发剃得很短,要不是穿着各色的小花裙子和爬服,根本看不出来性别。   不过每个婴儿都很可爱,这绝对不是客套话。皮肤粉嫩,眼神清澈,干干净净的似乎闻得到奶香。因为他们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没有过去,没有包袱,无惊亦无惧,无爱亦无恨。   那两个人反倒一本正经地谈些专业话题,时不时听到中文或者英文的术语。   许彧把手机里的婴儿照认真地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李东边啃西瓜边给她讲解每张照片的来历。   最后,许彧迎着新任爸爸期待的目光,故意文绉绉地来了句:“虎父无犬女。” 然后两个人莫名地咕咕咕笑起来。   动静大了点,旁的人扭头来看。许彧看到,伍云杰看了蒋锐锋一眼才随着他看过来,眼神沉静如水,还是嘴角一抿的浅笑。   回头时蒋锐锋正看她,唇边漾起淡淡地笑意。   后来,李东吃完西瓜也加入他们,三个同专业的人谈得好不热闹。   许彧突然不像往日那样有兴致:自己脑子里就有庞大的专业体系,哪有功夫去关心别的?   蒋锐锋来敲书房的门时,许彧正在卖力地保卫萝卜。   看看时间,快六点了,忍不住问:“不留他们吃晚饭?”说了又有点悔,在心里默默地讽刺自己:装什么女主人?   出来一问,原来是预先已经有别的约了。   这两个也算多年的至交好友,蒋锐锋拉着许彧送出门。   听到他对伍云杰说了一句:“张毅说下个月要来,到时候一起。”   许彧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伍云杰眼睛里亮闪闪的,就像眼眶简直要关不住眼泪了。   许彧简直不忍心看下去,只在电梯门口略站了站,挤出笑脸和他们道过再见,就往蒋锐锋公寓的门口默默慢慢地退。   在这个乱糟糟地告别的场合,许彧却不相干地想起曾经在BBC的网站上做过的那个Spot the Fake Smile(识别假笑)的有趣测试。伪装的笑容是通过有意识地收缩脸部肌肉、上提嘴角,平拉向耳朵的方向产生,就是人们常说的眼里没有笑意的那种笑。   不想笑的时候强迫自己笑,这样多累啊。   正走神感叹着,电梯门已经关了,蒋锐锋走过来搂着她的肩膀,两人一起往回走,许彧侧头去看他:神情轻松,眼角甚至带着点微笑过后的皱纹。   真的,还是假的,傻傻分不清楚。   两人回到公寓以后,蒋锐锋觉得莫名有种奇怪地气氛在流转。收拾整理的时候,他有几次感觉到许彧在看他,转过头去她要么别开眼睛看向别处不理他,要吗手里不停扬着眉毛跟他对视,只是什么也没说。   他模模糊糊觉得她在期待什么。   收拾得差不多了,看见她一手端着空杯子,一手拿着手机进了厨房。   蒋锐锋在客厅里站了一下,刚想跟进去,看见许彧又出来了,径直走到他面前站着,似乎刚喝过水,嘴唇润泽美好,让人想亲上去。   柔软的嘴唇微张,嘴角有点讥讽地下撇,说出来的话语气冷冰冰的,冷得他霎时一僵,一腔柔情都灰飞烟灭。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为嘛要认真地想伍姑娘的衣服,这不是给许小彧添堵吗 ☆、抹茶暴风雪(2)      蒋锐锋在客厅里站了一下,刚想跟进去,看见许彧又出来了,径直走到他面前站着,嘴唇湿润,显然是刚喝了水,让人忍不住想亲下去。   柔软美好的嘴唇微张,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冰冰的,冷得他霎时一僵,一腔柔情都灰飞烟灭。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他楞一下,这么咄咄逼人的许彧他还是第一次见,“什么话?”他静静地看着许彧,看到她倔强地盯回来,而且眼里的怒火越来越盛。   “是关于伍云杰吗?”   许彧方才一直在等他说这个,但等他真的说出来,心里又觉得非常难受,胸口堵得慌。   许彧从小在爱吵架的夫妻养育下长大,她自己的父母爱吵,伯父伯母也爱吵。也许是耳濡目染练就了过人本领,每到她真生气的时候,骂人不带脏字气得人直跳脚的本事确实有几分。   “哦,原来逼到这份儿上,你还真有话要说啊。”她憋了一下午,不,也许更久更久,此刻气不过故意把话说得阴阳怪气。   “哼,你现在想说啦?早干嘛去了?”   “在她来之前,你明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好吧?”   “看着她在你面前快哭出来很有面子吧?”   “蒋锐锋,我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怎么样,脚踏两只船有意思吗?”   “看两个女人为你PK有意思吗?”   从她说第一句开始,蒋锐锋就想截断她,想请她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想请她好好听他解释,可是被她结巴都不打一个的几句说得开不了口,伸手去拉她也被她挣开了,还是她自己手上的电话响了才停了嘴。   蒋锐锋眼睁睁地看着许彧接了个电话,嗯嗯啊啊几声,然后提着自己的包离开,大门重重地关上,有点“甩门而去”的意思。   他站在寂寂无声的客厅中央,有点恍惚,几个小时之前,他喜欢的姑娘还对他说:“我要对你再好一点。”   我本来以为你是我与世界和解的方式,可结果发现,我笨拙得连你都靠近不了。   许彧逃也似地出了电梯就拨了个电话,“喂,娜娜,你在哪儿?”   电话那端有点吵,“我看你发短信叫我十分钟后call你,就猜你今天心情不好要躲人,过来吃饭吧,边吃边聊!”   许彧在地铁上用手机上微博,看见 @爱阴阳师又在一条一条地涮韩剧观剧心得,就私信她:静,出来陪我玩。   这家店开在青衣江边,名字也很好很是应景----“江边城外”。   许彧到的时候,Hiona已经点好了招牌烤鱼。两个人坐了一会儿,李静也到了,抬手从购物袋里拿了一杯东西塞给许彧,“给,安慰一下小可怜。”是一小杯抹茶暴风雪,香草冰激凌加上抹茶,再加上杏仁儿碎,是许彧最喜欢的口味。   烤鱼上来的时候,三个人已经聊开了。   许彧就着淡淡地青梅酒,撇着嘴抱怨,“……穿着志玲姐姐同款的灰蓝色裙子……”李静不愧是娱乐达人,推了推眼镜问,“就是电影《天机》首映礼穿的那件?”   许彧猛点头,“还有Jimmy Choo的高跟鞋……”   Hiona露出了悟的表情:“就是那天我们俩在淘宝上搜的那双?真的很好看,脚瘦削的穿起来超美的……”   “配裤子才好看,配裙子就......”   跑了题的对不速之客前女友的穿着打扮的评头论足被严谨的中学老师李静不为所动地带了回来:她指了指桌边的一个瓶子,对许彧说:“你没觉得你现在的味道和老陈醋差不多了吗?”   “不对,我怎么觉得她是嫉妒人家前任的气质身材衣着什么的......”   “嗯,有点儿,微胖界微妙的自卑感在作祟!”   许彧被她们气得笑,“喂,你们到底是哪边的?”   姐妹们打趣了许彧几句又回到了正题。   Hiona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搞不好她过去救过蒋医生的命,现在逼迫他以身相许?”她喂了一叉子紫甘蓝沙拉进嘴里又想起一茬:“不过,你怎么认出她来的......”   许彧有点沮丧地说:“其实我就是看到那双鞋子才想起来……”   她想起那是蒋锐锋喝醉酒的第二天,她还想起当时风姿绰约的伍云杰手里提的水果篮正摆在蒋锐锋家的厨房里,还有……还有就是人怎么能阻挡自己无限YY的脑细胞?   蒋锐锋在一家24小时不打烊的连锁快餐店临窗的二楼坐着,这样可以越过围墙清楚地看到对面居民楼的路口。   他还记得几个小时前许彧离开他家的样子。这是第一次看到她发脾气。   可奇怪的是他一点不觉得奇怪,好像从初见开始,他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直率大胆,高兴的时候超级好脾气,不高兴的时候很有脾气很不好惹,虽然那时候他还没亲身经历过暴风雪一般的发作,可内心里非常笃定她就是那种人。这可能就是古人说的“倾盖如故”吧。   九点,十点,十一点,现在快十二点了。   他心里最初的愤怒跟委屈已经消了大半。留下的不少是歉意。   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做多说少,甚至做了都不说。   不说的原因,大半是因为没人肯听,到最后好像全埋在心里都说不出来了。有时候不说,是因为说了反而多生事端,徒增烦恼。   许彧她们吃完烤鱼又转去唱歌。   心里有事的人怎么唱怎么听都觉得意有所指。许彧要不是常和这帮人唱歌,简直疑心她们故意点这些来挤兑自己。   “爱是个坏东西……”   “幸福不是情歌,不是唱完就算了,不是一堂课,有时有不停的眼泪,有意想不到的苦涩……”   “世界之大为何我们相遇,难道是缘分难道是天意……”   “多么想窥探你心底的谜;多么想捕捉你温柔气息……”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吧,平时爱唱的K歌怎么也有了点奇怪地味道:   “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   “音乐停下来你将离场,我也只能这样……”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 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好吧,好吧,我有点受不了了。   蒋锐锋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许彧住的那栋公寓的路口,她从车上下来,头发盘成个丸子头在头顶,还穿着那条藏蓝色散落着小马图案的连衣裙。   许彧下车了,挥挥手跟车里的人道谢,“谢谢啊,晨晨哥。”   车里的人突然叫住她,她靠近副驾驶,脑袋伸过去又说了几句,才微笑着挥手道别。   车子开走了,许彧摸出手机来看:没有,什么都没有。   心里的不满刚开始升腾,手机适时地响起来,点掐得这么准简直让人疑心。看见屏幕上闪动的那个“蒋”字,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微笑起来。   可是接电话的时候面子还是要撑起来的,冷冰冰硬邦邦地跟他说话,溶溶月色下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心里混合着沉重的酸楚和甜蜜,再说不出重话来。   不是不相信,只是不能不怀疑。   鲁迅先生说,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中国人。   许彧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有些话虽然无论如何问不出口,但却像一颗恶之花的种子,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朋友静和Hiona出来友情客串啦,她们是这个故事最早的读者,没有她们的鼓励可能真的不会有这个故事。   因为接下来工作和家里的大事,可能会停更了,各位,对不起了。最快可能也要八月,就当给蒋医生和许小彧放个暑假吧。   然后,说说为什么写这个故事。   我最初打算写嘉鹭和程予的故事,可是有一天看到一个小说题目《芥末男女》,加上我自己是抹茶控,所以就想写因为抹茶相爱的故事,最初想写男主是警察,不过后来和那端时间和一个医生朋友联络比较多,就改成了现在这样。   写了以后有人告诉我,跟某个大人的文设定惊人地相似,我去看了,确实都是医生文什么的,连男主的科室都和我起先设想的一样,还好年龄性格情节什么完全不一样。墨宝非宝用菜名做章节名给了我启发,于是结构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看了很多小言,自己有种可能不太纯洁不太正确的看法:好多作者写H写得好像她本人完全没有经验一样;有浓重的处女情节贞操情节;觉得脱离了性的爱才是真爱;一方面写欲仙欲死一方面总脱不了觉得SEX多少有点不洁猥琐羞于见人之类的看法。所以我其实想写一对自然坦荡地追求和探索欲-望之乐的成熟男女,或者说他们的爱是从肉体到精神的。当然想是一回事,写不写得出是另一回事。   故事里有很多事都是我耳闻目睹的,目前为止所有的抹茶甜品都是我吃过的(吼吼)。因为是新手,所以每次只能写半章,情节嘛我尽量往真实靠尽量少水分尽量少狗血。也因为是新手掌控不力,所以想表达的和实际能传达的,真的有很大差距。   不过,anyway,未来我会把这个故事写下去的,因为我好像一个妈妈一样,已经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了(Ralph and Jewel)而且还有很多的谜没解开,还有很多抹茶甜品要分享。   谢谢你们所有人   暑假愉快    ☆、12抹茶芝士蛋糕(1)      日子,永远是问题叠问题.   -----兰晓龙《士兵突击》   “你如果请我吃DQ的抹茶暴风雪的话,明天就给次机会,勉强跟你谈谈。”听着电话那端她故意冷冰冰的话语,蒋锐锋觉得整颗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原来看似甜蜜的关系其实还很脆弱,还有许多暗涌,甚至不堪一击,不过,只要你还愿意跟我谈谈……。   许彧说过之后又觉得很后悔,虽然发作了一通脾气稍稍有点过头,展现了一点不好惹的本色,不过整件事不是她的问题啊,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贱兮兮地说什么“你怎么样就再给你机会”云云,真是影视剧看多了---不是应该就事论事,等有错的人来认错吗?   要是在小说里,男主角一般会手捧鲜花很有诚意地上门道歉,然后深情款款地说些好听的话。所以当所谓的“谈谈”根本就没有机会正儿八经地进行的时候,许彧觉得这简直是个Anti-climax(反-高-潮),完全没有真实感。   日子,永远是问题叠问题.这里面有你自己的问题,也有别人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许彧就被表姐江允昭的求救电话CALL去她家。   江允昭是周碧英的侄女,比嘉鹭和许彧都大不少,少女时代就是出了名的美人。   几乎所有美好的爱情故事,结尾都是“王子和公主在城堡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很多结局和谐的小说,快结尾的时候都包含浪漫的求婚、盛大的婚礼之类,往往还有添了天使一样聪明可爱的小baby作为番外。   可是,真正的生活才刚刚开始。那些山盟海誓的爱情要经过平凡琐碎的洗礼,那些爱的结晶天使一样的小宝贝要真正考验他们爸爸妈妈爱的深厚、包容以及坚定,那些因为婚姻而缔结的种种关系要强制性地磨合两个人小到习惯大到价值观的方方面面。   江庆昭的婚姻和爱情就属于没有经受住考验的那类。别人看来非常美好的爱情和步步高的婚姻,她却不声不响离了婚,带着孩子单过。可有些“孽缘”有些问题并不会随着离婚就消失,比如今天的这一桩。   江允昭在一家北欧公司工作,时常要出差,这次她和前夫吴启威约好,这天早上他的母亲来接孩子去他家呆两天,可眼看快中午十一点了,再不出门就要误了航班了还不见人影。吴启威也在公司走不开,只联络到自家老娘,她忘记这事,跑去拜神了,而且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小D不以为然认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小问题,但却让阿Q急得要死,心力交瘁。然后就是一场接一场的争吵,慢慢消磨掉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   许彧到江允昭家时,她刚在电话里和吴启威吵了架,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却还不得不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出门。   他们的男孩子吴敌才5岁,继承了父母容貌上的优点,脸孔圆圆眼睛大大很是可爱。他似乎见惯了父母争吵,此刻气定神闲地在拼乐高积木。   许彧一眼看见孩子左手掌侧边有一条伤口,大概三厘米,就捏住他胖嘟嘟的手问怎么回事。   “昨天下午和爸爸出去玩的时候……,被铁钉子划破了。嗯,我很勇敢,都没有哭!”孩子一脸自豪地等待表扬,江允昭和许彧脸色都黯了下来。   许彧知道,这事又免不了大吵,免不了互相指责。但时间不等人,所以她直截了当地叫江允昭先走,自己来善后。   没想到事情远比预想的要波折得多。社区医院的“破伤风”针剂用完了,邻近的中医院居然根本没有这东西,最后还是得绕大半个城市到一附院去。   正午的太阳炙烤得人心烦意乱,每次折腾转车的时候,打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还好吴敌是个好孩子,很有眼色,知道小姨带着他四处奔波的不易,很乖。小小软软的孩子的手放在她掌心握着,清亮可爱的童音小大人似地说:“别着急,要耐心等待。”   蒋锐锋打电话来的时候,许彧才记起忙乱间昨日之约早抛到脑后。   中午一点,才刚打过“破伤风”针,还需要留院观察1个小时。小孩子早饿得不行了,几口就把面包啃完了,连盒装的牛奶都喝了两盒。   许彧倒是很诚恳地道歉,说带小侄儿看病忙起来完全忘记了,今天看来只能爽约了。   蒋锐锋一边打电话,一边对坐在对面的人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等了,   电话里听得到注射室旁边药房取药的叫号声,蒋锐锋等了一会儿,觉得许彧不欲多说,他忍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不用我过来吗?”   只听她很快地婉谢,又再一次客气地说了抱歉就挂了。   蒋锐锋手机才挂,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就开口道:“我好像是第二次被放鸽子了。”   有些事,过了那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过了休息日,蒋锐锋又回到他上班值班睡觉上班值班睡觉的生活里。   蒋锐锋居然没有再主动提起那天的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伍云杰、没有争吵,没有怀疑也没有不安。   对许彧在争吵中抛出来的那些问题,他只字不提。只有一次,他发短信回复许彧:只是老同学。   他似乎想用更多的亲吻和拥抱来给出答案,但行动并不总是能代替语言:该说清楚的没说,那些刺没有拔掉,两个人的频率很难再那么和谐如一。   对有些人来说,世界上最难欺骗的人就是自己。尽管还是几乎每天都会通电话,还是休息日都有空的话会凑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许彧自己知道那种淡下去的疏离。   她知道,自己没办法当什么都发生过,却也不欲再主动挑起。种种臆想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底,使她无论如何也很难敷衍出“我要对你再好一点”那种由衷的柔情蜜意。   有天许彧在电台的音乐节目里听到一首齐豫的老歌,被歌词深深打动:“花开过了,就不愿意再成长,只留下,余香。”   花开过了,当然只剩下凋零一途。   爱过吗?爱过,就像花绚烂地盛放过了。可没想到那种热烈甜蜜的感情会降温得那么快,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甚至有时候会怀疑它已经消逝了。   许彧自己都猛然吃了一惊,已经到要用“过”这个过去标记的时候了吗?   “如果我换过别的衣裳   你对我会不会一样   如果你换过别的脸庞   我对你有没有新的欲望   如果我换过别的衣裳   你对我就不会遗忘   如果你躺在她的身旁   你对我会不会说个谎……”   齐豫那一把好嗓子,唱得夜色也哀婉缠绵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齐豫《懒洋洋》   帘重大人的《鹅掌》终于完结了,太好看了太另类了太喜欢了 ☆、12抹茶芝士蛋糕(2)      夏天马上就要完结的时候,许彧不小心中招了。   姑妈寄来一箱芒果。是南国特产的白花芒,肉质致密细滑,非常甜。   许彧当天晚上和嘉鹭、程予一起吃了不少,第二天去家教的时候又狠狠地晒了一把太阳,晚上回家嘴巴周围就已经起了一圈半透明的小疹子,第三天起床就发现:出大事了!   整个脸颊都又红又肿----芒果过敏。许彧以前也有过,沾了没有完全成熟的芒果汁或者芒果皮上面的某些物质,据说会对皮肤黏膜产生刺激从而引发过敏.只是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严重到家教兼职都停下来,严重到手头的刚开了头的毕业论文也停了下来.   吃药.用硼酸溶液冷敷.没有明显效果。   又痛又痒,脸颊上红肿的部分甚至更严重了,长出密集而细小的丘疹,可怕到许彧自己都不太敢照镜子,因为实在像怪兽或者异形。   又吃药又涂药膏,周碧英还严令她不能出门给太阳晒。   如此过了好几天,症状才有了缓解。   这是一间舒适的单人病房。   一位清瘦的老人穿着淡蓝白条的病号服靠在床头输液,他须发皆白,眉毛是特别长的“长寿眉”,连眉毛也全白了。   他有点气鼓鼓地对床边的蒋锐锋说:“你下了班就该回家休息,天天来我这里做什么。”语气却听得出来不是真的生气。   “反正我回家也没饭吃。”他穿一件白色带淡蓝色细条的衬衫,坐在床边翻看今天的医嘱和检查结果什么的。   老人想了想,说:“也对,你一个人也不会认真对付,那在这儿吃过饭就回去。”   “我回去也没什么事。”蒋锐锋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听小峰说你交女朋友了,有时间应该去约会……”   蒋锐锋走出第三住院大楼,在庭院的环形花架下坐下来。这座堪称巨大的医院里,几幢住院大楼在夜间依然灯火通明;庭院的回廊里或者水池边也有不少病人和家属在散步或休息。   他坐了一会,掏出手机给许彧发了一条短信。   这天晚上许彧实在不想干什么正经事,就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小说。   头几天脸上又痛又痒,晚上都睡不好,一夜起来好多次用浸透了硼酸溶液的纱布敷脸。   今天没那么痒,好一点了,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听见短信音响,摸过来看是蒋锐锋:“在干嘛?”   她简单地回:睡了。就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蒋锐锋看看时间,还不到十点。许彧是出了名的夜猫子,这样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彧又听到短信音响,还是蒋锐锋,他问:“怎么了?不舒服?”   传说汉武帝宠信的李夫人病中容颜衰败,所以无论如何不肯让爱人看见她的脸。许彧倒绝没有这种绝世美女才配有的想法,只是好像一直没有撒娇的对象和习惯,而且过敏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用对了药等它慢慢好转就是,所以根本就没告诉蒋锐锋这件事。前面好几天都没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就觉得更没有必要说了,所以她想了想,回了一条:“没事。”   很快有回音:“我来看看你。”   许彧赶紧又发:“不用了。”发完以后看着屏幕上那简简单单的都是几个字的短信往来,又觉得语气实在是太生硬了一点,可发出去了又没办法追回,只好抱着手机后悔不迭。   有时候她有点讨厌这样的状态:即使有千百个理由不高兴也好,强迫自己冷淡一点也好,终究也没有办法不去顾及他的心情。   短信发出去了,等了一会儿没有回。许彧错过了困头睡不着了,索性爬起来洗澡。刚进浴室不久就听见手机铃声在响,而且响得有点不屈不挠。   蒋锐锋的名字在屏幕上闪,许彧赶紧接起来,却没听见他开口,只觉得好似在空旷静谧的室外,能隐隐听到他的呼吸。   “喂”了一声,等了一会儿,又轻轻叫了声“蒋锐锋”,才听他“嗯”了一声。   他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僵着。   许彧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哪儿?”问完以后突然就明白了, “你上来啊!”起码一周没见了,若他来了,当然会高兴。   “你没睡就下来吧。”他的声音有点冷。   来不及换衣服,许彧一想,反正是晚上,就在楼下,索性就在深蓝印花睡裙外套了件平绒小西装外套。   这是个看得到星星的晚上,白天的“秋老虎”退去,夜晚已经有了些许秋意。   蒋锐锋就站在单元楼下小路的路灯下面,他听见许彧朝他走近,却没有回过头来。直到她跟他肩并肩站着,直到她扭头看他,直到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让他脸转过来看着自己。直到她柔软温暖的身体靠向他,拉他坐在路灯下的长条石椅子上。   两人坐了一会儿,谁都没开口.没想到一周不见,已经变得这么生分了。   许彧只好明知故问:“怎么不上去?”   蒋锐锋沉着脸半天没开口,许彧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自己絮絮地说了最近这周芒果过敏的惨状,一张嘴极尽夸张之能事,恨不能说得“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其实亲密的人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异的直觉,比如你会不明白喜欢的人在生气吗?你会不知道自己对他有意无意的怠慢和疏离吗?同样,你绝对明白怎么样会让他心软吧?   蒋锐锋果然动容,捧着许彧的脸对着路灯明亮的灯光仔细看了看,又问她有没有涂软膏,有没有吃抗过敏的药,又看了她献宝似地秀出几天前的“怪兽照”,确实是大有好转,这才略略放了心。   末了,蒋锐锋靠在石椅的靠背上,语气有些落寞:“你好像一点也不需要我。”   他疲倦地闭着眼睛,晚风吹动他的头发和衣领,显得他瘦了些。   他也不看许彧,低着头喃喃地往下说:“家里人有什么事也好,自己过敏也是,都不需要……。你什么时候能记得我呢……”   许彧的心在颤抖:那些心疼担忧关心和落寞都是真的吧。   她胸口一热,从石椅上站起来,把他的头搂在自己怀里,脸颊轻轻地蹭着他的头顶,说:“我记得你呢,下次就生场大病,一定去找你,第一个就找你,让你......”   蒋锐峰听她孩子般地一气胡说,推开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许彧回到家,打开蒋锐锋带给她那只小小的外卖盒子,是一小块抹茶芝士蛋糕.浅芥末绿的小三角,上面用深绿的抹茶酱画了几道弧线,清雅可喜。奶油芝士使得蛋糕的质地细腻湿润,勺子接触时有极细微的“嗞”声,入口以后芝士和抹茶的味道层层铺开,混着柔软的抹茶蛋糕的底。既交融又能明显地分开,滋味分外美妙。   许彧一直觉得抹茶芝士蛋糕像是在考验甜品爱好者:你更喜欢芝士还是抹茶?是要芝士的细腻醇香,还是抹茶的清爽别致?   如果你是抹茶控的话,会不会因为有芝士而觉得抹茶得不够纯粹? 作者有话要说:   ☆、13抹茶绿豆糕(1)   许彧一直觉得抹茶芝士蛋糕像是在考验甜品爱好者:你更喜欢芝士还是抹茶?是要芝士的细腻醇香,还是抹茶的清爽别致?   如果你是抹茶控的话,会不会因为有芝士而觉得抹茶得不够纯粹?   她这么想着,挖了一勺子蛋糕去喂进蒋锐锋的嘴里。   蒋锐锋正站在许彧的书架前,翻着某一本。他指着书扉页上作者的名字说:“上次,朋友带我去了一家店,店主是他的迷。”   “店名叫*春风十里,好像是他的一句诗。”许彧点点头,觉得有点意思。   “那时我就想,什么时候带你去……”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来翻照片,翻了半天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挫败地叹了口气:“不在这个手机里。”   蒋锐锋把许彧拉到客厅的吊灯底下,他又认真查看她的额头和右颊,那里几天前还长着遍布丘疹的可怕红斑,现下确实是消散得看不出了,只是皮肤还有点发红。   “既然过敏,以后就少吃点芒果……”他微凉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抚,眼里的有种肃然的深情,许彧给他看得脸颊像是在炙烤一样,有点不敢再跟他对视下去,只好偏过头,嘴硬地顶回去:“那可不行,我最喜欢吃芒果了……”   “或者吃芒果的时候,不要去削芒果皮……”   许彧哑然失笑:“那怎么吃啊?连皮一起吃?”   “我替你削。”语气里带着笃定。   蒋锐锋倒是有点后知后觉,话本真意冲口而出,旋即才觉出这话出口之后,气氛变得说不出的旖旎缠绵,他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仓促间轻咳了一声,生硬地踱到客厅的窗口,往黑黝黝的窗外看去。过了几秒钟,他又转过头来看着许彧,像是怕她觉得自己随口开个玩笑一样,补了一句:“我真的替你削。”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让许彧觉得又好笑又心酸,心里温柔得一塌糊涂,她轻轻地从背后拥住他:她的手臂穿过他的腰际,在他身前合拢。   167cm Vs 178cm,是完美的理想高度差,不需要踮起脚来亲吻也不需要弯下身拥抱 。这么想着,她的嘴唇贴向他的后颈,浅浅的发脚之下,挺括的衬衫领之上,露出的稍微有点黝黑的肌肤。   隔天,许彧收到了蒋锐锋用电邮发来的一张照片,是房间的一角,木几竹椅,墙上有张条幅“春风十里,不如你。”   嘉鹭探过头来看了一眼,开口问:“和医生先生又和好了?”   和好?许彧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些在意和芥蒂并没有消失,只是没有再提起。   许彧信奉的是“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那样的豪迈坦荡,所以她内心真的无法理解蒋锐锋为什么对某些过去这么的讳莫如深。   有时候许彧明白,自己在随着蒋锐锋定好的路线走,比如他不想谈她就没法提,他那种默然的力量让人无力抗拒无力挣扎,很有点自甘沉溺的劲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对她的生活有了一种显而易见的影响:她开始到时间就等待他的电话,等待他的到来,等待他休假的日子……   嘉鹭一脸的八卦:“毛毛,他长什么样?帅吗?”   许彧觉得蒋锐锋确实算得上是眉目英挺,就点点头。   “那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我爸妈都问我好几次了!”看许彧面有难色,嘉鹭一想,吃惊得眼睛瞪得老大:“许小彧,你不要告诉我因为他某些方面惹你不痛快,你就连‘正牌男友’的地位都不给了吧?”   许彧的心思被说中了一小半,她本就是个最容易转身就跑的家伙,所以赶快转移话题。   “我觉得其实问题在于,我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地相互信任和理解,甚至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要好好跟我谈谈……”   “信任我不敢说,但相互理解这一点我的体会可太深了。什么是相互理解?什么程度才叫相互理解?同专业的就能相互理解吗?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学术争论和人事龌龊?”   “那你和程予哥呢?我觉得你们是青梅竹马,认识很多年了,很有共同语言的感觉。”   “我们那是孽缘好吧.嗯,我们有一次吵架,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为了什么吵了,他居然骂我愚蠢,什么都不懂……”   嘉鹭现在说起来还余怒未息,又带点儿“我吵架也思维敏捷,一口好词儿”的得意:“我气得讽刺他:我这样一辈子都呆在学校,甚至终身都不离开学校的人,怎比得上程总那么懂三教九流下里巴人……”   许彧听到这里都忍不住笑了:“你顶撞他却这么文绉绉又拐弯抹角,……”嘉鹭知道她的意思,得意地说:“他听懂了,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嘉鹭的伶牙俐齿绝对会让程予头疼不已。不过他们俩从小就一路拌着嘴过来的,两个人都是皮皮鲁那种专门欺负自己喜欢的人的类型。   许彧很羡慕他们这种相处模式,好就好得蜜里调油,不好就干干脆脆地把自己的不痛快抖出来,吵也可以,甚至“全武行”也可以有,她就亲眼看见嘉鹭气得拿绒毛的泰迪熊狠狠地砸程予……。   争吵其实也是一种沟通,只不过是最激烈那种,不过总好过没有沟通和交流吧?   “我倒觉得,你那个医生先生对你挺好的,上次送你的抹茶奶油蛋糕太好吃了。”   “其实不算‘送’,不过是这次你请,下次我回请而已。”   嘉鹭得了几盒老家利州的抹茶绿豆糕,正在找袋子给她装起来带走,听了这话忍不住停下来吐槽她:“许小彧你真是个超级别扭,没有人会跟一个毫无感觉的陌生人玩什么轮流请客的游戏好吧。要不你今天请我吃好吃的东西,下次我请你?”   许彧替她把手机放进手提袋,慢条斯理地说:“我还是学生呢,都没有固定收入,你怎么好意思让我请?”然后换了一脸夸张的谄媚,开口道:“姐姐,我想吃回转寿司!”   嘉鹭给她堵得没话说,一边满屋子找钥匙一边嘟囔着:“看吧,看吧,我说你不是随便谁都请吧……”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初秋的夜空很是明朗高远。   临睡前许彧开了ipad涮涮微博微信,她转发了一条微博,是哲学家加缪的名言:“人和人,哪怕是最被爱着的人和最爱我们的人,也不能永远占有我们。在生命的全部时间里完全占有一个人,和绝对的沟通要求是不可能实现的。”   她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有句被说得烂俗了的话:成熟的人不问过去;聪明的人不问现在;豁达的人不问未来。我还远未成熟到可以不问过去,也许永远也不会成熟到那种地步;我也看不清现在,只能勉强做到不问将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有木有觉得许小彧超喜欢backhug的呀 ☆、13抹茶绿豆糕(2)   上午九点,蒋锐锋下班后进门时,许彧正在焦头烂额地找东西。   或者说,因为找不到要找的,所以被迫全方位地整理东西。   阳光肆意地洒落在窗边的方形餐桌上。   客厅的书架边堆满了打印资料,茶几上也摆着些文件夹。   她开门让他进来,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   在这个巨大而繁忙的城市里,除了他自己的住处,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自然而然地接纳他的疲惫抑或渴望。意识到这一点,他自己有点惊讶,惊讶得甚至有点欢喜。   她抓过茶几上的手机来看了看时间,问道:“你吃过早餐了没?”   许彧知道蒋锐锋很不喜欢医院食堂的饭食,问了以后果然看见他摇了摇头。   许彧带着一副“不出我意料之外”的神情进了窄小的厨房,蒋锐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放松地靠着,觉得周身的疲倦都漫了上来。   她很快走了出来,微笑着递给他一个深绿的扁扁的盒子,说:“吃点儿垫垫肚子,你还记不记得这个?”   蒋锐锋接过盒子拿在手里。   深绿的盒子只比小学生的文具盒大一点,甚至比那还薄,盒子中间是透明的,看得到里面小梅花形的糕点。   他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是一个阴冷潮湿的冬日。   前一天省气象台刚刚发布了寒潮蓝色预警,气温一夜之间降了起码五六度。虽然既没有降雨也没有下雪,但这么冷的天能不出门是最好的了。   那又是一个特殊的时间点。   12月23日,周五,晚上六点四十。   利州几所高校的学生们都呼啦啦涌向火车站和汽车站,要不是趁着两天假回家和父母团聚,要吗赶往其他周边城市和朋友一起渡过圣诞节。   蒋锐锋当天在利州医学院做一个培训,结束后赶到汽车站的时候吃惊不小:利州车站的不大的售票厅已经挤满了人,排队买票的长龙已经弯弯拐拐排到了厅外,起码有两百人。   看到人这么多,他也不敢走开去吃晚饭,随便拣了条长蛇阵开始排起来。   学生们好些都是结伴而来,人这么多也不觉得担忧,反而三个五个凑在一起眉飞色舞地聊天。   排在蒋锐锋后面的有个男孩子接了个电话,说是火车站增开了一趟晚上10点去达英的,达英是利州附近另外一个市下属的镇,山色秀美,还有可以滑草蹦极什么的。   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们也就是大孩子,立刻兴奋起来,改坐火车的,改聚会地点的,呼啦啦一下子走掉十几个。队列重整之后,蒋锐锋的位置往前挪了几个,进到了大厅里面。   他想转过身看看后面还有多少人在排队,这时他第一次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许彧。   浅卡其色的大衣,下摆露出一截黑色的呢裙。右肩上挎着个黑色的包,胳膊夹着个很大的牛皮纸的文件袋。   蒋锐锋注意到她是因为,她左臂上挂着个购物袋,左手还居然拿着个面包在啃。   很少有女孩子会在大庭广众间这样吃东西,吃得心无旁骛,毫不遮掩,也完全不在乎周围。   买票的队列排得弯来拐去的,都排成了跟售票窗口平行的样子,人们都远远朝着窗口的方向站着,随着长蛇阵像螃蟹一样横着前移,有时焦躁地抱怨几句,看看实在没办法又跟排在身边的聊几句,要不就捧着手机什么的打发时间。   她是真的吃得很香。因为靠得近,他甚至能闻到面包温暖的甜香。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侧头看过来,蒋锐锋仓促间来不及移开目光,两人的视线恰好正正地对上。她眼里有一丝疑惑,但还是冲他点点头。   蒋锐锋后来有次在飞机上看了本航空杂志,里面提到Cynader博士的一本畅销书《沟通》(communication)。有句话他一直记得:“当你在社交场合和陌生人交流的时候,要特别注意刚开始的4分钟。许多人因此改变了一生。”   但在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她看。   看她吃完面包把纸袋团起来塞进挎包的外层。   看她用手机涮围脖。   看她用方言叽叽咕咕地和朋友语音聊天。   看她从挎包里抽出一份《南方周末》来看。   看她提前从钱包里掏出买票的零钱拿在手上。   甚至忍不住故意去问她利州到江城的车费是多少。   那时候,他只是觉得遇到了个特别一点的人,他还无法预料到,他的繁忙而平静地生活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许彧给蒋锐锋热了杯牛奶放在茶几上,看他捧着盒子又没拆,好像有所思慕的样子,就在他身边坐下来:“想什么呢?你想起来啦?”   蒋锐锋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我第一次遇到你,你就请我吃这个。”   许彧帮他把盒边的塑料叉子拿出来,示意他赶快吃点。他却先叉了一个喂她:“不知道你那时看没看出来,我很饿。”   两个人都想起了某些场景微笑起来,笑意点燃了他们的眼睛。   许彧想了一下:“饿倒没看出来。那天不是寒流降温吗?我当时觉得你穿得挺少的,冻得脸色发白,一副可怜相。”   许彧第一次在候车大厅外边看到蒋锐锋的时候,印象很深刻。   排她前面的几个城市职业学院的孩子估计是服装设计相关专业的,穿得很潮很有个性很好看。   许彧尽量礼貌地去注意和观察他们。   她站得腿都麻了,换了个姿势,从队列的另一边去仔细看有个女孩子可爱的毛毛围巾的时候,从人缝中看到了蒋锐锋。   黑色的外套,深灰色的毛衣里翻出白色的挺括的衬衫尖领。是她喜欢的干净斯文的学院风。   身形挺拔,身材是她喜欢的偏瘦的古典型。   面孔轮廓峥嵘,脸色白得有点透明。   在这个灯火通明又挤满了人的售票厅,他似乎完全没有存在感,眼神放空静静地站着,像是累得狠了。   许彧八卦劲头上来,就掏出手机挪到人比较少的方向,悄悄拍了个侧影,发到围脖上去,词儿却是杨绛初见钱钟书的那一句:蔚然而深秀。   那时她根本想不到,她和这个偶然间看到的陌生人之间,一切已无法掌控地悄然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许彧同学的第一次出场,居然是“吃货”的角色啊   车站邂逅话说是猫我的亲身经历啊~~~ ☆、13抹茶绿豆糕(3)      电视里还在播着气象新闻:“受高原地槽和北方冷空气的共同影响,近期我省将有一次明显的降温降水天气过程,盆地内日平均温度将累计下降6-8度,其中宜州、苍江、同宁等市部分地方将累计下降8-10度……”   晚上九点,候车厅里只剩下了等最后一班车到江城的十几个人,都在靠近入口的那两排椅子上坐着。   还有半个小时。   几个小时前那种拥挤和喧闹荡然无存。   日光灯显得益发清冷。   候车室里远比寒风肆虐的室外温暖得多,蒋锐锋还是觉得手脚都冻得有点发疼。   这时,一个盒子伸到他面前,“要吃吗?‘王泰和’的绿豆糕?”   两厘米见方的梅花形小点心,比普通纯绿豆糕的颜色稍稍偏绿偏暗一点,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透明塑料格里,已经有了两个空格子。   蒋锐锋愣了一下,看见和她一起坐在前排的两个人手里已经用塑料叉子各叉了一个在咬着,就也拿了一个,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王泰和”的抹茶绿豆糕虽然地理上应该属于南派,但实际上却是北派的做法,制作时不加任何油脂,吃起来清香松软,入口即化,香甜但一点也不油腻。   和一般绿豆糕不同之处在于,有清淡的抹茶味,中和了甜,口感细润紧密,味道更有层次感。   许彧看着蒋锐锋吃了几块又逼着他喝掉了牛奶。   自从几天前吃寿司的时候听吕俊大倒苦水之后,许彧觉得自己似乎迂回地了解了医生这个职业,特别是他那句“99%的医生都有胃病”!   倒是吕俊自己,聊了一晚上回家以后,可能思绪万千,心潮难平什么的,连发了好几条微博历数自己和同事们#从医十年的悲哀#:   颠倒的作息时间,无规则的饮食;媒体错误的诱导,病人及家属的敌对情绪;身上永远是消毒液替代了香水的味道;十年如一日早起,即使大年初一也得去查房;刚工作半年就患了胃病,有几次一边注射止痛药一边上班;压力大,脾气大的就像已点火的导火索随时可能爆炸;永远无法顾家……   他后来转发了一条自述工作压力大的微博,不点名地冲许彧隔空喊话:“每三天要值一个通宵一线班,还每周抽出时间约会,妹子,这就是真爱啊!”   吕俊和上一个女朋友分手,就是因为工作太忙。许彧后悔自己当时诉苦太多,害得熟识的朋友都为这烦扰;更自责已近三十却还是不能更稳重和淡定。   她站在书架边翻找资料,深蓝色的连衣裙上有大片的米色和粉绿的叶子,裹在她曼妙的身体上。这裙子有点仿汉服,交领,领口很低,露出白嫩的肌肤,有种温暖渐至火热的诱惑喷薄而出。   他凑上去吻她。   裙子的下摆是一片式的围裹,极细的缎带从右边腰间的一个小孔穿出,再与另一边的衣带结起来。   许彧感觉到他的手摸索着,却不得其法找不到衣带的绳结。她一边轻吮他的舌一边嘴角忍不住上翘,笑得胸口都震动。   蒋锐锋松开她,气息不稳地用额头去碰她的额头:“笑话我?”   许彧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他发烫的双手携着她微微腾空起来,不由得惊呼出声。   他握在她腰间让她坐在身后的实木方桌上,这样她比他稍稍高出一点。他紧贴着许彧,微仰着头勾着她的舌尖纠缠起来。   平素温和的男人化身为魔鬼,许彧仿佛被他吸去了魂魄,无措地挣扎却被死死地扣住,后来给他无止境的折磨逼得叫也叫不出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痉挛着,陷在从未有过销魂蚀骨的浪潮里,不得求恕。   蒋锐锋终于住了手,她整个人脱了力,环着他的腰柔若无骨地瘫软在他肩头,脸色绯红,闭着眼失神地喘息,   她缓过劲儿来,看见他的眼睛在阳光里如同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带点得意,又带点期待的艳色。棱角分明的嘴唇微张着,性感得要命。   许彧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见蒋锐锋平静安详的睡颜。   她暗暗叹了口气:明明是明朗得没有任何阴翳的天空,内心为何时时总有末世的感觉?   他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安然地熟睡,可她却浅眠易醒,有说不出的焦躁。   她想起喜欢的小说里的句子,男主角的婶婶临死前对他说:等你长大了,有一天你与一个女子在一起,清晨醒来发现她仍然是美的,那这女子就是你的妻。   许彧很早就发觉,自己有一种亲密恐惧症,对拥有自己的独占排他的空间特别在意,所以不愿意住在大伯家,也不愿意住宿舍,宁愿租着老旧的小公寓自己一个人住。   她多年来一直在想象,自己会接纳什么样的男子,怎样的异性可以来分享她的一切?   她轻轻地去碰他的睫毛,看那里如同蝶翼一样翕张,一下,又一下。   他被弄醒了,微微蹙着眉,困顿不堪的样子很是可爱。他没有睁开眼睛,只微笑着抓住她调皮的手指,睡意浓重地低语:“别闹……,再睡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部分,你们想不到吧,嘿嘿   内容提要很勾人吧(奸笑)   #从医十年的悲哀#是从我当医生的同学的围脖里借来的。   等你长大了,有一天你与一个女子在一起,清晨醒来发现她仍然是美的,那这女子就是你的妻。来自作家虹影的小说《阿难》,是她的作品里我最喜欢的一本。   为什么我有点不想离开“抹茶绿豆糕”这个部分呢?甚至觉得还可以写下去......   下一更在至少要一周之后了......    ☆、14抹茶慕斯杯(1)   深夜11点,班车终于到了江城中心站。   蒋锐锋估摸着人都下车了才站起来,第一排转过身来下一个台阶就是前车门,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往她坐的第二排座位上瞄了一眼。   人生是由很多偶然的事情组成的。如果没有这无意中的一看,许多事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有个牛皮纸档案袋忘在座位上。   他拿着袋子追下车,中心站的候车大厅和售票大厅早都关了门关了灯,黑黢黢地一片,怪兽一般地静默着。   又追到街上,临近午夜又这么冷,刚下车的十几个人竟然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只远远的街角还有汽车声。   蒙蒙的雾起来了,气温太低,手指都冻得不太听使唤,带着寒意的空气吸入肺腑,凛冽得刺痛。   蒋锐锋就着街边店铺的灯光打开那个牛皮纸档案袋,里面都是些表格资料什么的,有一份装订齐整的材料特别醒目:江城大学学生出国出境交流项目申请表。两寸免冠的彩色照片一下子就确定了失主,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码、家庭住址什么的应有尽有,连紧急情况联系人和联系人号码都有。   灯光突然亮如白昼,拿在手里的表格竟然像糖块一样融化在水里。   他心里一惊,还来不及做什么一切就消失了。   他总是会梦到那个寒冷的夜晚,细细想来也很奇怪梦几乎跟现实一模一样,真实到在梦里也会知道这是又一次重演,而不是真的消失。   不过每次醒的时候,都会很庆幸摆脱了梦境里冷得血液都凝结的寒意,也会在现实里再回想那个晚上,然后觉得是老天给的一份偶然的好运气。   秋日的午后,从拉上一半灰色的麻质窗帘之间,看得到湛蓝清远的天空,白色马赛克的楼面外墙,还有窗台上一种不知名的紫红色的花开得热烈。   能这样四肢温暖地在柔软的床上醒来,窗外色彩鲜明得不真实,没有急迫的事情要办,放任时间这样流逝,心里有说不出的妥帖安稳。   许彧进房间的时候,他向她伸出手,她就走过去给他握着,在床边坐下。   “那是什么花?”   “三角梅。是我爸爸家乡的花。”许彧去把窗帘拉开,卧室里亮堂起来。“其实那不是花,是花梗与叶片合生出来的苞片,旁边那个很细小的黄点才是真正的花。”   她边说边转过头来,觉得蒋锐锋此时的表情有点特别,像是有什么要说。   果然,等了半晌,他定定看着她:“过两天有空吗?我想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他好像在想要怎么说,“是很重要的人。”   水瓶座的人据说有个怪癖,就是试图跟所有人谈人生。   很不巧,许彧就是个最典型的,对一切故事和秘密毫无免疫力的水瓶女。但她没想到,这个多少有点意料之中的故事还是有点超乎了她的想象。   他们俩居然是因为代考英语认识,最后成为莫逆的。   那是大概十多年前,很多院校都规定非英语专业必须要通过英语等级考试才能拿到毕业证,所以催生了代考。很简单:考不过的出钱找枪手。   “那你们怎么会成为朋友?”   蒋锐锋的脸在阴影里更显得轮廓幽深,嘴角带着一丝笑。   “我们刚好被他父亲抓住了……”   人的欲望可以促使他们想出各种办法来绕过规则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当年的代考原来是这样操作的:1、找一个可靠的代考人,谈好条件;2、用代考人的照片+被代考人的信息办一个假证件;3、代考人持假证件亲自去远离自己学校的考点以社会人员的身份报名……   去大学里办事的父亲好巧不巧看到自己的儿子出现在他不太可能出现的地方,抓了现行来查问,结果发现他在给自己的侄儿操作代考。许彧觉得这情节简直比电视剧还诡异。   “他父亲觉得我无辜被招惹进这件事,受了损失,就让我当了他的家教……”   这简直是许彧根本想象不到的最好的结局:没赚到危险的快钱,但是有了朋友,还有了别人善意给予的工作机会。   许彧喜欢看周星驰的电影,有一点因为,他似乎比其他导演或编剧都深知在生活的重压中挣扎的普通人的艰辛,所以他讲的故事好像是童话,其实是寓言,甚至是对现实的反讽。比如最近的几乎被归类为儿童片的《长江七号》,周小笛和父亲的的生活绝不是编造,而是千千万万家庭生活的缩影,一直到出了事故父亲惨死,都是最残酷的真实。那只神奇的外星小狗“七仔”其实是星爷给予的最温暖的希望,给了小笛欢愉、友情,使父亲死而复生,使他保有亲情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她能理解蒋锐锋庆幸的表情,在残酷冷漠的世界里,还是有些人有些事是奇妙温暖的缘分,完全改变了你的人生。这个朋友之于蒋锐锋,也许就像七仔之于小笛,他再造了你的生活。   漫长的八年制医科对于某些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荣耀,对于经济状况特别不好的家庭来说却是相当沉重的负担。为了完成学业,有段时间他甚至只要能赚钱的什么都做。   许彧听到这里,忍不住问:“真的什么都做?”   蒋锐锋想了一下:“嗯……,帮同学完成作业报告之类的,严重违法的不做,但违规的还不少。其实也许是违法的也说不定。”   “最严重的是代考。我唯一拿手的只有考试,有一段时间就靠代考英语等级考试。不过其实大一大二才是最艰难的,因为几乎没有时间去打工……”   “听你的意思,你还不止代考一次?”许彧大学时是英语专业出身,几乎每学期都有个把身边的同学因为帮非英语专业代考被抓到的,处分很严厉—直接退学。所以辅导员都一再强调,为了自己的前途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小利以身涉险什么的。   “嗯,那一年多连考了三次。”当年只是想着怎么找一个接一个的机会拿到钱,只是想着怎么不被发现,旁的不想去纠结,也没办法纠结。蒋锐锋语气淡淡地,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忐忑。他在窗帘的阴影里不着痕迹地观察许彧的表情。   许彧想起同年级一班的班长,那个意气风发的赵胜临近毕业黯然退学的往事,一时间仿佛置身于时空隧道之外旁观者蒋锐锋的人生轨迹,觉得到处都是陷阱炸弹,简直有点后怕。若没有被这朋友的父亲发现,他可能还要考下去……   她突然起身跪到他身边,隔着被子,拥抱着他:“你可算有惊无险地活到现在了。”   蒋锐锋给她抱着,没有动。他像长途跋涉的旅人一样,在久违的食物和床铺面前失去了力气。那些从来不曾向人提起过的兵荒马乱的窘迫日子,像冰凉的河水一样从他身畔流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祝贺《龙族3中》上市   改了人物的名字 ☆、14抹茶慕斯杯(2)      蒋锐锋在餐桌边吃着许彧鼓捣的鸡汤米粉,胃里暖暖地很舒服。   这种外表口感和本质都类似米线的米粉是真正的中式快餐:用竹丝漏子放在滚开的汤锅内真的只需“七上八下”,再加入高汤、肉和葱等,半分钟就可以吃了。   许彧的微信嘀嘀嘀响个不停。几个老同学在北京聚会,不停地拉人在微信里聊天。   蒋锐锋微笑着看她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上,一会看一会听一会说,一时又咕咕咕的笑。   “他对你太好了,女王你也不要太过分。”   “胜哥,你还记得啊。”   “这个段子简直经典得要笑喷。”   “你本来就开朗认真的生活,you deserve it!”   “嗯嗯嗯,没有人可以拯救一个放弃自己的人,我就是这个意思。”   “Vivian小姐别胡说啊,熟归熟一样告你诽谤!”   “没看。一定要看吗?”   有个同学老是在朋友圈跳上跳下地里推荐最近的一部电影《逝去的青春》,说郑微、张开和阮菀几个角色非常打动他。这时又提起来,叫许彧一定要看。   这部电影是女演员微微演而优则导的话题之作,几个月来炒得很火热。许彧本来对挂着微微名字的电影都没有好感,结果还是经不住被人一再忽悠,和蒋锐锋在网上找了预告片来看。   电影里热血英俊的男演员,眼里蕴着泪对着镜头说:“我自己已经习惯了贫穷,……但我没有办法让我爱的人和我一起忍受贫穷……”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深深的触动了许彧的某根神经。   她尽量地向后靠,贴在椅子靠背上,想要不着痕迹地去观察蒋锐锋的表情。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也许是蒋锐锋本来就一张扑克脸不大看得出表情……   正想着,蒋锐锋扭头问她:“怎么样,要去看吗?”   许彧下意识地摇摇头。   许彧用自己上学的大学校园做背景,默默地脑补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蒋锐锋对“能不能和爱的人一起忍受贫穷”怎么看。   蒋锐锋楞了一下,心里了然,他关掉了正在看的PDF文档,转过来对许彧说:“我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说。”   是的,贫困可以摧毁生活中的一切,它让生活变得糟糕透顶,处处充满了阴影。他的大学时代甚至更为窘迫,无论怎么节省,每个月总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没钱吃饭,好心的室友们就轮流带着他去食堂……   “李东要去英国的时候,他叔叔在华懋饭店给他饯行,我走到酒店门口都没好意思进去……,因为门童好像都比我穿得齐整……”他端正地坐在电脑椅上,目光瞟向右上,盯着虚空,好像在追忆往事。   许彧觉得自己好像一时间分裂成两个人,一个在很诚挚很投入地听蒋锐锋说话,另一个却神游物外,不相干地想起了在果壳论坛上看到的一段话:   “当一个人在隐瞒真相或捏造故事时,他的眼睛会往右上方看。”这是那些假科学之名的旧式身体语言迷思之一,起源於神经语言程式学(Neurolinquistic Programming,简称NLP)。这样的论述已经被证实是错误的,但这个迷思仍一再流传,像办公室谣言一样不断扩散。比较有道理的是,即使眼睛向右是右脑在“创造”东西,也不代表他就是在撒谎。   果然,“撒谎往右上看”是个误传,是的,那些回忆绝对都是真实的,仿佛从他心底冒出来,而且从未对外人说起过。许彧有点喜欢他讲述的态度,一种旁观式的淡然,不回避不遗憾不追悔不耻于提及,也没有那种狗血的“苦难是一笔财富”什么的。   但是她没法不想起某个听来的故事,心底有一种无能为力的炙热,无关情爱,却焦躁地烧灼着她的心。   蒋锐锋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光,他嗓音低沉,突然慢慢地吟出来:   “在阳光里嬉戏,向晦暗的生活炽燃   无法抵挡住乡村与人群向下沉沦   生活折磨得没有审判的时间   是的,谁又能审判谁呢?我们在主动地   或者被动地成为一个个被审判的人   ……   光阴不断地迁徙着,我站着没有动   黄昏的光线如同生活的重轭压了过来   我伸长脖子承担着这巨大的沉重。”   许彧恍惚地听着,一时好像没听进去,那些句子如同珍宝径自在她的幽识里闪着光,而且越来越亮。   她突然醒悟过来,那是她从未听闻的沉甸甸的诗句,真实沉重得让人战栗,让人模模糊糊去敬畏那种无以名之的伟大。   静默。   还是静默。   古龙笔下的老实和尚号称从来不说谎,可一撒谎就是弥天大谎。   从来和文艺不沾边的人,一文艺起来的感觉,真的如汹涌而来的巨浪一样让人受不了。   许彧没想到蒋锐锋这样比白开水还平淡无味的医科男,居然吟出了这样苦涩铿锵的烈酒一样的味道。   情感就是奇妙,甚至是莫名奇妙的事,比如有时候你一直就知道,这是她喜欢的。   他迎着许彧惊讶的目光,神色那么骄傲,像一只披满华羽的孔雀。   许彧急冲冲地穿过半枯的葡萄藤缠绕的灰白的水泥柱子,噔噔蹬跑上楼用钥匙打开大门,把一堆在楼下“7-11”买来的食物扔在沙发上,然后又跑去看开着的电脑。   她快乐地叹了口气,给蒋锐锋发短信:今次终于抢到了人气最高的抹茶慕斯杯,吼吼!   有时候好诗是需要新鲜可口的食物以飨之。   “我们需要活着,爱着,彼此温暖   我们的亲人吹熄黄土里的灯盏   在贫穷的黑暗中失声痛哭,她们还要活着   在城市的角落耻辱地活着,她们太瘦弱   无力改变时代的车轮,她们用微凉的肉体   温暖着孩子和丈夫,宽恕带给她耻辱的   时代,却无法原谅自己——这是怎样的生活”   许彧一边兴奋地翻着网页,一边把自己喜欢的句子发上微博。   手机响了一声,是蒋锐锋发来和他的朋友刘亦峰见面的时间,地点就在上次他们一同去过的“茗咖啡”。   许彧的目光回到“木莲诗”的网页上时,无意中看到了网址的个性化域名,很特别,就多看了一眼。   她打开刚买的抹茶慕斯杯。拳头大小的黑陶杯,一圈透明透着绿意的抹茶冻,撒着几粒红豆,中间是一球雪白的奶油,上面斜插着一支细细的抹茶巧克力棒。透明抹茶冻下面竟然还有一层几毫米厚的深芥末绿的果冻皮,最下面才是淡绿的抹茶慕斯。   勺子破开层层装饰或是配料,才能抵达真正的抹茶慕斯。许彧不由得失笑。   窗外是火烧一般的夕阳,和唯有传说中的画笔才能描摹的诡谲云霞。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   诗句都来自郑晓琼的《回乡记》,她是货真价实最辛苦的打工妹,也得过国家诗歌奖。   小剧场:   “我好想吻你哦。”   “因为诗吗?你应该知道不是我写的吧。”   许彧气恼地叫道:“当然!蒋医生你好破坏情调哦……”    ☆、15抹茶红豆派(1)      秋高气爽了好多天,这天似乎有点阴了下来。   但天空仿若是灰莹莹的水晶,隐隐透着光华。   嘉鹭用江大的内部平台上发来一些东西。许彧点开来一看,是转发的一张讲座的海报,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还用手机拍了讲座的时间地点,然后回复:亮点找到!   许彧翻了一下午网页,越翻越是烦躁不安,索性带了本新买的畅销小说出门去。她走到地铁站,心里盘算着是去听讲座还是索性早点去“茗咖啡”,结果磨蹭到一杯茉莉奶绿喝完也没想好。   吧台边有个英俊的高个子男人听她报了房间的名字,转过身来跟她点了点头,许彧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确实没见过。   还是几个月前的包间,只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樱花树好像刚剪了枝,树冠疏落了很多,有人把树盘内的枯枝、落叶、杂草等清理干净,在院子的一角烧着。   几个月前来的那次花树开得正盛,美得如梦似幻,如今却千红皆尽,让人唏嘘不已。   那时也是在这扇落地窗前,无数的樱花随着徐来的晚风折腰急坠,夕阳的斜晖一亮而黯,落英缤纷中她看到他微笑着走来,一下子,她觉得这人很熟稔,好像走过了千山万水乍见艳瞥了心心念念的那张面孔;下一秒却又觉得很陌生,她竟然在这一刹那叫不出他的名字。   从那一刻她就知道,他是息,是肉,是不可抗拒的吸引,更是她致命的一击。   所以后来的慌乱逃离,到眼目下的混沌纠缠,都像梦境一样,否则不能解释如何会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甚至自己都讨厌自己的种种别扭隐忍。   许彧还来不及叹气,背后敲门声响起。   原来是吧台边那个男人。他站在门边,微笑着对许彧伸出手:“你好,我是刘亦峰。”   话音未落两人都默契地微笑起来,刘亦峰看许彧示意他进房间,也很爽快,边掩上门边说:“你最好关上窗户,花树刚施了基肥,味道有点大。”   他真的是长得很好看的一个男人。   蒋锐锋长得也好看,不过是比起来就只是普通人的眉目清俊,内敛沉稳。。   而刘亦峰的英俊是有点强势危险的那种,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随时可以放电。他穿着件深墨绿色丝绒立领薄短外套,浅卡其格子的细纫边,敞着怀露出里面米灰色的低领薄T恤,配上黑色修身的休闲裤,更显得宽肩细腰,身姿矫健。   他自顾自地坐下来,一边把外套脱掉扔在旁边的圈椅上,一边跟许彧说:“唉,因为这名字,人人都跟我打趣,问我是不是刘亦菲的哥哥……”   语言被用来记录人类的经验,所以好多道理可以印证一下。   古语有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有些人真的气场很合,特别是两个爱说的人聚在一起,一个是八面玲珑,一个是爱好广泛。   有些星座就是天生的朋友,比如水瓶和双子,都是风像星座,都天马行空,都好奇心重话题多。   更何况这两人因了蒋锐锋的缘故,都存心想跟对方交好,所以聊得非常热闹,用刘亦峰自己的话是“热络得不像话”,QQ、微博、微信、手机号码……能交换地都交换了,好家伙,那是怎样一个“相见恨晚”了得。   “他说你是很重要的人。”   刘亦峰听了,做了个恶心想吐的表情,但许彧猜他心里应该挺高兴的。   “他还说不是你当时逼着他买房,可能永远都买不起了。”   刘亦峰听到这略略有点吃惊:“哇哦哦,蒋小刀真的什么都跟你说了。”   一个男人只有在他最喜欢最信任的女人面前,才会说出他的秘密和过去。   他静了一会儿,可能想起了一些往事,轻轻叹了一句:“唉,这世界真势利。”   是的,一个年轻的住院总医师或者主治医师的收入,远不够他能在大城市体面地生活。被工作生活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年轻人,面孔都没有光彩,更无暇去注意周围异性的目光。   “我就搞不懂那时为什么她们觉得蒋小刀不帅……”   “所以你让他穿你自己品牌的衣服?”许彧心里有一声小小的叹息:不是觉得他不帅,是觉得和他在一起不会有理想灿烂的生活。   “你把他打扮得这么妥帖,这么有精英范儿......,不怕女人们喜欢上他的衣服,或者是衣服替他营造的形象,而不是喜欢他这个人本身?”   刘亦峰怔忪了一下:“额,没想到。”   “比如看到他只穿黑白两色,还以为这个人特别酷什么的,哪里会想到是因为你的‘峰’为了吸人眼球只做黑白两色的……”   刘亦峰发现自己处于两难的悖论里:朋友帅和衣服好只能二选一。而且好像被许彧越说,自己塞“峰”的衣服给蒋锐锋穿的行为好像有点傻气了,再往下走好像就得自己批自己的衣服了。   他当然知道许彧是在开玩笑时无意说中了,可是开玩笑拌嘴也不想气势被压制,他清了清喉咙,对许彧正色道:“你应该不是因为衣服才喜欢他的。”   “为什么?”   刘亦峰正等着这句呢,他凑到许彧面前,做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轻声说:“你应该觉得他不穿衣服更好看……”   许彧没想到刘亦峰这么孩子气,局面被动就开始抖烂话了,她故意冲他甜蜜蜜地一笑:“他的确比你的衣服好看多了。”然后得意地看刘亦峰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唉,真的,我遇到他运气就没好过……”   “代考吧,才报名就被我爸抓住,我被大骂一顿加几耳光,反而我爸妈都觉得他是好孩子……”   他忽然有点气呼呼地对许彧说:“我的几个亲姐表姐堂姐什么的一见他就花痴了,说他(指蒋锐锋)是‘翩翩少年’,你倒说说看,他‘翩翩’还是我‘翩翩’? ”   许彧心道,本应该厚道些老实跟他说初见蒋锐锋的时候,他寒潮天气穿得少,冻得脸色发青,一副可怜相一点儿也不‘翩翩’。可是觉得刘亦峰刚才还不忿别人觉得蒋锐锋不帅,现在又愤愤不平得这么孩子气有点好笑,更好笑的是他居然认为许彧该和他站在同一立场。   许彧就忍不住淘气说:“我当然是觉得他‘翩翩’,我当然觉得他最‘翩翩’才对。   刘亦峰听了怫然,被堵得半天不言语。   后来看许彧自己都忍不住笑也悟过来,两人一起哈哈地笑了一场。   一起大笑一场,也颇能增进友情。笑完两人目光一对,都在心里点了点头:这人就算过了心,是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出来的这个家伙的原型我太喜欢了,觉得可以一直聊下去,蒋医生不用出场了   “翩翩不翩翩”是一位名人的轶事。 ☆、15抹茶红豆派(2)      刘亦峰说得高兴,半天才觉得口渴。他得意地跟许彧说:“我去拿点镇店之宝来给你尝尝,我还要打电话跟蒋小刀得瑟:喂,你的妞儿在陪我吃下午茶……”   等刘亦峰出去,许彧拿手机涮微信,关注那场讲座。   有人上传了讲座的照片,有主讲人和嘉宾的,也有现场屏幕上显出的研究进展。   这场讲座是一个国家级项目的分享报告,因为刚结题又申请到了后期经费支持,所以去的人非常多,照片上看来江大的张仲景报告厅座无虚席。   有一位满头华发的嘉宾是该领域全国都知名的专家,此次显然是来为年轻的项目主持人站台的。嘉宾和主讲人的合影被PO到网上,许彧看了觉得简直可以和当年泰戈尔与徐志摩林徽因的“松竹梅”合影相媲美。   天空的灰色更暗了,隐隐还有雷声。   服务生送进来点心,许彧有点吃惊,还真是英式下午茶的派头,刘亦峰自己,更是像个显摆玩具的小男孩,献宝一样介绍自己店的宝贝。   许彧捧着红茶,在氤氲中踌躇颇久,似乎终于下了决心一般开了口。   她认真地对刘亦峰说:“你家今年夏天的有些款尤其好看,比如那件韩式小方领的短袖就非常地不落俗套.....”   刘亦峰听人赞赏他的品牌,很是高兴:“妹妹你真有眼光,蒋锐锋穿起来很赞吧......”   赞了几句之后,许彧把话题不动声色地转到蒋锐锋身上:“他那种完全不懂时尚的老古板,你怎么劝得他穿那件的?”   “嗯,他只会随便拿几件衬衫......”刘亦峰听许彧批蒋锐锋,大感快慰,立马觉得有很多苦水要倒: “咳,你哪儿知道,我根本说不动他,是伍......"他说出口了才突然了悟,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   许彧叹了口气,靠在圈椅背上笑他:“刘总这个动作好娘!”   有时候一直追问反倒真是好奇八卦什么的,许彧这样一击即中,马上顾左右而言他,倒真让刘亦峰觉得大事不好:“妹妹算我没说行吗?”   “说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刘亦峰皱着眉苦着脸:“伍小姐说是帮她弟弟买,顺便帮Ralph也挑了一件,这不算什么吧?”   早猜到是一回事,真地证实或者证伪了又是另一回事。   许彧只觉得心里有千斤重负,压得胸口发闷,不想再开口,索性低了头,掏出一本书来翻,翻了半天心思都不在书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刘亦峰看她这样知道自己捅了篓子,想要开口解释,嘴张了张又闭上。   两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许彧脑子里混乱地翻涌着一些片段,越想心里酸涩。   “你是他第一个想要让我见的女朋友……”刘亦峰特意在女朋友三个字上稍稍着重:“三月的时候你好像第一次来店里,可那天你先走了……”   许彧堵他:“什么女朋友,那时跟他还没有关系呢!”   “你要怪怪我好了,是我跟他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许彧听着,自嘲地想:谁是旧的谁是新的?   刘亦峰看她一径沉默,脸色也黯然,半晌来一句:“我现在明白什么叫猪一样的队友了。”   他是认真在懊悔,许彧还是给他逗笑。   她拿起手边的翻开反扣在桌上的小说扬了扬,“你之于他可是梅涅克之于昂热那样的好基友好丽友的关系,怎么会是猪一样呢?”   蒋锐锋进房间的时候,在门口停了一下。   黄昏时天色暗了下来,水晶吊灯发出的光格外璀璨,许彧和刘亦峰都坐在窗边的一组单人沙发上,看来已经熟识了。   两个人听到响动几乎同时转过头来。   许彧把手里的书塞进包里,刚要站起来,突然一阵喧闹。走廊里似乎来了一大帮人,还有人叫着蒋锐锋的名字。   许彧不知道,刘亦峰不知道,连蒋锐锋自己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是周五晚上,“茗咖啡”人格外地多,老板特意给自己留的这个最大的风景最美的房间就成了格外抢手的猎物。   几个跟蒋锐锋相熟的同行在走廊上游说他今天一定要把房间让给他们招待贵客,蒋锐锋探身把刘亦峰叫出来,本想请他给做个安排,可刘亦峰出来还没说两句,走廊的尽头又是人声鼎沸,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白发老人往这边来,因为跟蒋锐锋实在是熟,游说的人里有机灵的就直接挥手出声示意他们过来。   刘亦峰看到伍云杰一身酒红的绸面套裙跟在老人身边,就去看蒋锐锋,两人的默契自然不一般,蒋锐锋立刻开口答道:她老师。   刘亦峰看这架势很是无语,只憋出一句:“你好自为之啊,兄弟。”   许彧坐在角落的沙发,觉得蒋锐锋、刘亦峰和她自己,都被这突然涌入的人潮吞没了。   其实最开始那几个人跟蒋锐锋说话的时候,她在房间里听得很清楚,有一句是:那不管,云杰说就找你!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明白也许今晚是山雨欲来。   蒋锐锋只刚开始带了个朋友过来见她,不知跟这人说了句什么,这朋友没什么反应,只往许彧跟前来,倒是他们俩后面的一个人听了很吃惊地样子,骤然转过来看许彧。   这个人敦敦实实的,个子不高,但眼睛非常有神。他微笑着说:“张毅,蒋小刀的老同学。”   人实在多,整个房间里闹腾腾地,许彧看沙发位都不够,只好把对面沙发上刘亦峰的外套拿过来,让这朋友坐下。   刘亦峰作为老板,又是朋友,这种情形下自然是逃不掉,跑前跑后地指挥自家员工拼出够20多人的长桌席面,又硬着头皮跟伍云杰问了几句,只好自己帮他们定了菜单。   忙完了还是回许彧旁边坐着,夸张地叫着:“累死我了!”   看她也不说话,忍不住加了一句:“Hold住啊,你答应了我的。”   许彧叹了口气,想起一个小时前,刘亦峰放在她面前的那份伊藤久右卫门的抹茶红豆派。   一般的抹茶红豆派都是把红豆,或者红豆沙和抹茶混在馅儿里,这款却独具匠心,把红豆的味道和颜色都做在饼皮里,只在馅儿的中间加了薄薄的一层红豆泥。   所以许彧看到的是,深红色的派皮托着深绿色的抹茶馅儿,放在雪白的小磁盘里,颜色就摄人心魄。“茗咖啡”的甜点师也是个高手,在三角形的派中间,加了一勺纯白的酸奶,配上光亮的不锈钢小勺子,简直是绝美的图画。   味道更是美得难以言表。所以许彧答应刘总,看在某人准备的这份抹茶红豆派的份儿上,淡定。   屋子里人虽多,有一半都围在那老人身边。刘亦峰问:“那老头儿谁呀?好像来头不小。”   许彧掏出手机,翻到嘉鹭发的讲座海报的照片,语气平平地给他念: “吴兴庸教授,美国JOHN HOPKINGS大学医学院荣休教授,中研院院士,……”看他一脸疑惑,又解释了几句:“HOPKINGS的医学院是美国前三名的,很厉害…。”   正说着,听到有人提到蒋锐锋的名字,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停下来听。只听有个人带着说奇闻异事的声口大声说:“老师,你不知道,那次蒋锐锋英雄救美可把我们吓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很大有木有 ☆、15抹茶红豆派(3)   正说着,听到有人提到蒋锐锋的名字,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停下来听。只听有个人带着说奇闻异事的声口大声说:“老师,你不知道,那次蒋锐锋英雄救美可把我们吓坏了……”   许彧当然知道这说的是“深水炸弹”那次。   那人比划着杯子有多大,酒是哪几种如何混合。   房间里太吵,刘亦峰不知道这事儿,又听不太真切,只好一脸疑惑地看许彧,许彧苦笑一下,凑在他耳边简略说了几句,听那边又闹开了:“啤酒杯八杯哦……”   和蒋锐锋熟识的都开始起哄了,许彧看见好些人围了吴老和伍云杰在那里开玩笑,伍云杰还有被说得娇羞低头的表情,真是恶寒不已。   更恶寒的是,蒋锐锋恰在此时进房间来,马上被拉到吴老和伍云杰面前打趣,他连连摇头在否认着什么,可周围的人都带着那种“别不好意思承认”的表情看着他们笑。   许彧看到蒋锐锋朝她这边走过来,她心里气苦,别过头不看他,而是轻声对刘亦峰说:“我得走了,戏都看够了。”   许彧跳上了街边的双层巴士,整个车身都是明黄色的,这是江城的旅游大巴一号线,途径城内的人民广场、明代贡院、会展中心,一直到郊外着名的道教圣地清源观,再经过珍珠湖、笙箫巷、江大绕回市中心。   许彧刚上到上层,就听到噼噼啪啪一阵响,车上的人亦是惊呼出声—一场大雨就这样下来了。   双层水晶巴士上层的第一排,几乎有超过180°的无障碍景观。   无边的天幕上的闪电,一闪就看得见蒙蒙的远山。仿若湿气淋漓的水墨画一样,边缘晕染的效果特别好,完全分不出山和天的边界。   因为隔着密闭的车厢,声响都闷闷的。天空有时又像默片时代等待换片的银幕,很深的黑,只闪着些零落的光点。   许彧从未在这样的旷野中看过闪电,也从来没这样清楚地觉得,天空下的山、房屋、树都那么脆弱渺小,坐在车里的人就更如同蝼蚁一般。   雨水狂暴地浇在车顶,又顺势往下流过车窗,人真的像坐在水晶帘里,恍若仙境。   许彧刚上车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哽得难受,索性躲在前座趁左右无人狠狠地哭了一会儿。这会子倒渐渐平静了下来,掏出包里的矿泉水喝了几口,甚至把矿泉水倒在纸巾上好好擦了擦脸。   与自然的瑰丽壮美和无所不容相比,人生的不如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更何况,那句流行的话怎么说来着,谁年轻的时候没遇到过一个半个人渣?   窗外的灯光渐渐多起来,大巴开始回程了。她翻出手机,很多个未接都是蒋锐锋打来的,许彧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冷笑:刚刚都不追上来,感情现在安抚好他的伍小姐了?   她离开“茗咖啡”的时候,蒋锐锋确实追出来抓着她的胳膊,许彧还记得那几个在走廊外吸烟的熟人看到这场面脸上的表情多么惊诧莫名。   许彧甩开蒋锐锋从他们身边走过,恶狠狠地冲他们冷笑,看吧,都知道你们是众所周知的一对璧人,只有我被蒙蔽至今。   她关上“茗咖啡”厚重的大门时,余光瞟见蒋锐锋身边有了那酒红的影子。   天知道她当时多么希望他追出来,可惜旅游大巴开动的时候也没见他从街对面的巷子里出来。   手机又在手里震动,是嘉璐。   “许小彧你跑哪里去了,你男朋友电话都打我这儿来了!”   “什么?他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不知道,可能是找吕俊问的吧。他说你钥匙忘在咖啡店了。你们怎么了?”   “分手了。”   嘉璐本来都盘算着撺掇许彧中秋节带蒋医生回家了,突然听到这话有点不能接受。   许彧简明扼要地做了报告,嘉璐惊异于她此时逻辑还这么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许彧听出了她的担心,心里暖暖的:“嗯。”   嘉鹭挂了电话在那儿叹气,男人走过来搂住她:“怎么了”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别这么说,显得你阅过好多男人似地……”看嘉璐就要发飙了马上补一句:“好了好了,都不是好东西,都坏,我是其中坏得比较好的那个……”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许彧踏着落叶走在小区的便道上,才惊觉这一年已经快到中秋了。   然后,她就看见蒋锐锋的车停在她公寓的楼下。   车里没人。马上就看见他站在窄窄的单元楼道口避雨,门禁系统开着他也不进去,衬衫的右肩湿了一片。   许彧本来想无视某人,直接回家关门落锁。   怎知在包里掏了半天才记起钥匙不在自己手里,只好气哼哼地站到旁边,让蒋锐锋开了门,跟着他进了屋。   许彧只觉得气势落了下风,心里的怒火又烧了起来。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好吧,就让一切在今天有个了结。   “你不相信我吗?我跟你说过她只是大学同学。”   “你想说你们没有超乎友谊的关系?”许彧毫不掩饰地冷笑起来,“蒋锐锋,你还真觉得我是傻瓜是吧?”   蒋锐锋看她瞪圆了眼睛,口齿清晰地叫自己的名字,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柔爽朗,他隐隐有种恐惧,觉得有种无法掌控的危机。   “你陪她逛街,带她去刘亦峰那里选衣服,我从成都回来那次你看见我像见了鬼一样,……”许彧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喘了口气,狠狠地亮了王牌:“原来你们那时就在一起了,是我,很不光彩地扮演了第三者的角色……”   蒋锐锋像给人打了一巴掌,脸色颓然,默了半晌,他定了定神,很清晰地说了一句:“我从没跟她在一起过。”   许彧觉得简直听到了天下最好笑地笑话:“她可以在你的手机上把我列入黑名单,我没说错吧?”   “你没和她在一起,你跑前跑后伺候她的项目、她的讲座、她的导师……”   蒋锐锋想开口解释什么,又给她的眼神逼得闭了嘴,等她说完。   “你没和她在一起,怎么谁都知道你英雄救美替她喝酒差点醉死,而且第二天她就风姿绰约地上门来跟你报恩……”许彧最见不得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此时说起来更是越说越觉得蒋锐锋简直是个演戏高手,这么长时间把自己玩于股掌之间。   蒋锐锋似乎有点混乱了,停了一下才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彧只觉得心像掉进了冰窖一般:看吧,不是“没有”!他没有否认也没法否认,原来真的跟我想的一样。   “连你姐姐的诗都是她帮你编辑整理的,你这个人,难道不是从头到尾都打满了她烙印的物品吗?”   吵架的时候就是比谁更恶毒,在那千分之一秒许彧还是及时地把“二手货”这样的字眼换成了“物品”这样比较中性的词汇。   可这话终究杀伤力太巨大。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蒋锐锋微挑着眉瞪着她,眼里有奇异的火焰,。   心脏被一只恶意的手捏紧,痛得不能呼吸。他几乎咬着牙慢慢吐出的那句:“既然如此,你何必跟我在一起?”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飞向击球手的超高速直球,让人动不了也躲不开,又快又准,狠狠地命中。   许彧觉得他眼里是鄙夷,满满的鄙夷,她也曾经多次这样问自己,可此刻由他问出来更令她悲愤莫名:是啊,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边一晌贪欢,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羞耻?谁不知道这个?   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他的眼神令她心慌,继而是暴怒。许彧只觉得怒气直冲脑门,她拉扯着蒋锐锋的胳膊,扭开门用尽力气狠狠地将他推了出去。   蒋锐锋显然完全没有料到,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身在门外,仓促之间回身把住锁上面的门框。   许彧看他并不使劲推门,只是把左手卡在门和门框之间,什么话也不说,透过门缝看她,眼神晦暗得看不懂。   许彧睁大眼睛瞪着他,示意他闪开,他也不开口,也不放手。   他那种无声地笃定彻底点燃了许彧心火,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喊着:“你真当我不敢?”,于是恶向胆边生,狠狠地把门扉向前关去。   “砰”的一声闷响,门没关上,有衣物和墙壁摩擦的声音,X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回避了某些狠辣的镜头,只模糊看见他在昏暗的楼道里猛地转身靠在墙上,半佝着身体,黑暗里有他极力压抑的低呼和吸气声,似是痛得狠了。   很痛吧?我也痛。原来所谓的相爱相杀,便是如此。   许彧望着他的方向,心下惨然,只木木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了,完了.......   节日快乐 ☆、16抹茶麻薯(1)      在我们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廖一梅《柔软》   蒋锐锋走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他的人都有点吃惊,因为他左手手指缠着纱布,眼底的黑眼圈很重。   李东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接电话:“我的意见是暂停两天看看……”   “不行,他现在的状态绝对不适合继续化疗……”   “好吧,我马上发给你。”   李东端着水杯喝水,眼睛却往蒋锐锋的右手臂上瞟,白色的亚麻衬衫袖口往下落了一点,露出青紫的淤痕。   蒋锐锋说完往回走了几步,他组里的几个实习和见习的的年轻人围在门边的移动工作站等他。   “肿瘤科那个会诊的报告先发,暂停营养液,先上一天的乳果糖,加小茴香热敷,病人可以少量进食……”他点开昨晚的B超报告看了看,对他旁边的一个年轻的住总(住院总医师)嘱咐道:“等会儿肠平片出来,黄文杰你过去一趟,把注意事项跟家属好好说说。”   “明天是张芊的班吧,加12床明天出院,该签字的我已经签好了。”   李东看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就停下手里的活儿问:“你今天不当班啊,怎么来了?”   “第二批的专家下乡健康行,我今晚要去南山县。”   李东是排在第一批的,上个月已经去过了,加上往返至少要两天,所以手上的住院病人是得处理一下。   “那你不是赶不上回来过中秋节了?”   蒋锐锋点点头,转身吩咐道:“9床的陈素华,…,给她儿子打电话,叫他们必须有人陪床,病人不能自己随便出去……”   7-11放着热闹甜蜜的“恋爱大过天”,许彧打着哈欠抱了些面包、酸奶和榨菜饼干什么的去结账。现实情况是“生活大过天”,心里再憋屈再难过,哪怕像火烧一样,也得先填饱肚子吧   Hiona小姐给许彧找了好几个时间很赶的活儿:翻译会议PPT。大多是参加国际会议的学者教授们,来不及再自己翻译PPT了。许彧看专业术语很多,自己的专业双语词典又不在手边,索性背着笔记本回伯父家。   许彧感叹自己真是职业女性的范儿,昨晚吵那么厉害居然洗过澡也能睡得着,今天也还能打起精神来采购和加班。   但有些人有些事就在那儿,由不得你不想。   比如某个春日的傍晚,也是会议PPT,衬衫上的菱格暗纹……   一上午都在埋头赶活儿,一会儿是“多样性”、“连续性”和“递归性”,一会儿又是“集中趋势”、“相关系数什么的”,最可怕的是一个语言学研究的,动不动就是“上古音构拟”,要不就引一大段《楚辞》来说明其中的“南岛语底层”。   许彧觉得苦不堪言,脑海里残留的几句幼时学的南方方言都冒出来了。许家励由嘉鹭带着来看女儿的时候,正看见她躲在房间里一边手里噼里啪啦的打字,嘴里喃喃的:“钱真歹赚啊!”   中秋节在闽南地区的某些地方是很隆重的。许家虽然老大许家勉移居江城移居三十多年,却还是秉承家乡的传统,年年中秋一定要全家聚齐。   许彧几乎每年都是在这个时候见到爸爸许家励。和爸爸一起过中秋,和妈妈一起过春节好像是这十来年的惯例。   许家励年轻时就是个漂亮男人,不过年轻时漂亮得有点轻浮的感觉。现在年届不惑了,多年的律师生涯把他淬炼成老帅哥一枚,但许彧觉得他没有变,始终是那个童年时戴着女儿的小红帽来叫她起床的父亲。   许家励递给她一盒甜点:“他们去台湾玩,给你买的。”   “他们”,指的是他的现任妻子和孩子。许彧从未去过他的家,也从未见过比她小大约10岁的所谓“弟弟”。   盒子看着倒也精致,右上角两个棕色的大字“麻薯”。   “你这是怎么啦?又是纱布又是伤痕的?”李东指着蒋锐锋的右手腕,一边问一边把他的衬衫袖子往上捋。   “……”世上有种人,叫打死也不开口。   “谁咬的?”   “一只小狗?”李东不死心地追问,眼里已经有了戏谑。   知道周围的人看似在做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实则竖着耳朵在听好戏,蒋锐锋被他追问得有点尴尬,干脆避了出去。   “狗有上下四颗尖利突出的canine(犬齿),分列在六颗门齿两边……”看周围的几个住总和实习医生都听到他的高论八卦地看过来,李东很是得意:“而人类的犬齿已经退化,不再是尖锥形,也……”   有个别机灵的一见听懂了,低着头闷笑。   蒋锐锋在走廊上还能听到李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什么法医学,什么猫的齿式之类的。   他取下左手的绷带,指尖上还有淡紫的血肿,随手把绷带扔进身边的垃圾桶。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短(汗) ☆、16抹茶麻薯(2)      许家励提前来过中秋,周碧英叫上自家亲戚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杀去“刘一手”总店吃火锅。   许彧快三十了,早被三姑妈六姨婆什么的看做“剩女”,不过她一向在她们面前一脸笑不言语,所以暗流都冲许家励那儿去,言里话外都是打听。   到了某个年纪还没谈婚论嫁的女子,似乎都不能证明自己本身没有问题。所以看着你的眼光都不免异样。   许彧以前看过一个还蛮偏激的帖子,说中国人毫无隐私的观念,此刻简直cannot agree more(再赞同不过)了。   所幸有人打来电话,约她见面。   傻子才不借此遁走呢。   这天气真是诡异,昨晚还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今天晴朗得简直不像话,天空是让人心醉的湛蓝色,街两边的树叶在阳光下更是一片金黄。   总之,是让人情绪怎么都低落不起来的明亮,真的有秋天特有的沉甸甸的希望的况味。   也好,天气好中秋才有月可赏嘛。   许彧按约定的时间街边等。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下意识地避让,站到人行道上,继续拯救萝卜。那辆在她看来几乎可以称为巨大的黑色路虎却在她身边停下,她手边正是关键时刻也没抬头,忽然觉得有人把她往车的方向拉,扭头看是刘亦峰。   刘亦峰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许彧:“找个地方坐坐?”   许彧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了吧,你直接还给我就好了……”   刘亦峰把车子停在了江城着名的滨江公园的停车场。   这是一个沿江岸分布的带状公园。   正值午饭时间,所以公园里几乎没有游人。   许彧坐在崭新的欧式黑色铁艺的长椅上,放眼望去不知道名字的黄色小花在藤上开得正盛,景色分外的好。   刘亦峰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也在她旁边坐下。   许彧想起了包里的那盒手打的抹茶麻薯,就翻出来给他吃。   “到底什么重要东西忘在你店里了?”   “你自己不知道啊?!”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钥匙……”许彧还是觉得心有芥蒂,不想提到某个名字,“后来不是拿给我了嘛。”   刘亦峰看她这迷糊样子有点好笑:“许同学你傻呀,你不怕我卖了你?”   许彧想反驳他,忽然间又触动了心事,叹了口气说:“我可不就是傻嘛!”   听她这么说,刘亦峰知道昨晚的事绝逼没能善了,心里暗骂:“这家伙,怎么哄女朋友难道我还教得少?”   许彧看刘亦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件他反复强调的重要东西时,简直傻了眼,深觉被他摆了一道-----是从她带去消磨时间的《龙族3》里掉的随书附赠的书签。   “我不这样,你肯定要找借口不见我吧.”   许彧老实地点点头:“今天确实不大想见你。”   “嘿你翻脸不认人呐,昨天才在我那儿大吃大喝,大吵大咬……”   他提起这许彧才突然想起来,可能昨天的情绪起伏太大,他不说就真的没一点印象,有些片断在她脑子里闪了闪,不觉脸色都变了。   刘亦峰说这话就是等她这一茬,伸手指着她又气又好笑:“现在知道糗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动静那么大,我店里好几个人都看见了,我没看出来你这读书人怎么跟一小野猫似的……”   那不是被气狠了嘛,许彧在心里嘀咕着,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你有没有狂犬病啊?”   “去你的吧!”   “真的真的,我二姐被她的小折耳猫咬了都要去打狂犬疫苗的……”   “你姐养折耳猫啊,超呆萌的……”   刘亦峰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对许彧说:“要不,明天一起吃个饭?”   他特别着重了“一起”,着重得声调都有点怪。   他怕许彧拒绝,又补上几句:“前因后果我跟你说得够多了,我很少这么苦口婆心的,再说,你那天急什么呀,蒋小刀过来领着你见见老师,见见熟人不就什么都了结了……”   许彧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明天中秋节,都会跟家里人吃饭啊。”   “晚上出来一起玩怎么样?”   “对不起,我明天晚上有约会!”有一出话剧许彧很久前就想看了,这次刚好有个同好此道的朋友请她一起去看。   刘亦峰不相信,许彧就翻出围脖上的照片给他看:原是那朋友在围脖上晒出的两张票。   “1层4排3座和5座?兰心大剧院这样的票可不便宜……”   许彧回到伯父家,看一家人在客厅泡茶。甜品里就有台湾产的手打抹茶麻薯。   糯米做的甜品在东亚国家很是不少,麻薯据说也是日式糯米糕点的音译,是唐时甜点的改良。   软绵绵的糯米做的糕体外面,是一层灰绿的抹茶粉,一口咬去软软糯糯的,带着点儿凉意,露出半透明的深绿的部分。   甜而不腻,配普洱茶正好。   在日本,糯米皮里包内馅,口感松软的麻糬叫做“大福饼”或者“大福”。   吃着抹茶麻薯,许彧想起了抹茶大福。   伊藤久右卫门的抹茶大福。   日本人许是因为生活水准高,或是生性认真,给食物规定了“赏味期限”----就是最佳的品尝时间。伊藤久右卫门的抹茶大福赏味期限才三天,所以即使你咬牙要全球购,也基本都赶不上。   许彧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品尝抹茶大福,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春节刚过不久。而且是伊藤久右卫门最具独创性最漂亮的樱花抹茶大福:小孩拳头大的团子,外面的糯米皮是淡淡的浅粉色,有淡淡的花香,里面是浓厚碧绿的抹茶馅儿……   老实说,许彧的脾气来得猛去得也快,这囫囵着过了快一整天,脑子也愿意比较客观地去想某些事。   昨天在“茗咖啡”,蒋锐锋很可能是被医学圈里的公主伍姑娘耍了,这一点,刘亦峰不说倒也能看出来。后来的爆发,其实往深了说,不关伍云杰的事,是她和蒋锐锋两个人之间“积怨”太久太深。   本来关在房间里连窗帘都拉严实准备赶工,可心静不下来,隐隐有种恐慌。   其实许彧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更是没有打过人。现在想起来她也不知道昨天究竟怎么了,完全脱轨。   “医生你也敢咬啊,你不知道医生的手不能受伤吗?”   “白求恩你知道吧,就是手受伤感染了没救过来……”   许彧腹诽刘亦峰这样抓住把柄就危言耸听胡说八道,但是也任他骂没开口,心想:要是你知道我还故意去夹他的手,你会不会想揍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像种田文(额~~~) ☆、明月光(伍云杰番外)      我18岁以前,似乎真的可以说是天之骄女:父母疼爱,成绩拔尖,家境优越,样貌也被赞美……   因为小姑母是协和医学院的毕业生,从小就耳濡目染地对这所学校着迷,考大学的时候不顾爸爸妈妈的反对进了协和。   我是北京土着,家又里协和不远,所以第一天就独自去报到了,本来是厌烦家里人无微不至的呵护,辅导员倒对我的“独立”很是欣赏,所以我很快在校园里成了活跃人物。   七年制的医科读完后,本来要去美国留学的同学放弃了,因了这偶然的机会我得以进入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做博士后研究。   至此,我人生的前30多年,似乎顺遂得让人羡慕。   我和我的大学同学蒋锐锋、张毅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直到今年春天,我们在B城见面。   我还记得那时我差不多有三四年没见他了,他坐在古式的八仙桌边,凝视着墙上的条幅,那天是个阴天,窗边柔和的天光照着他的面孔,显得轮廓深邃,眉目清朗。   我在房间门口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偷偷拍下了这一帧传上微博。   张毅站在我身旁,略有点讶异。   他发觉我们来了,转头朝我们极浅地一笑,我突然觉得灵魂都出了窍,心里只有一句失了本意:仿佛若有光。   从那一刻之后我就再不能平静。这个从我18岁起就认识的人,第一次在我心里作为男人生了根。   晚上回家,我捧着花草茶坐在阳台的秋千上,人说“春花秋月”,原来春天的月光也那么美,美得那些记忆慢慢地浮出来。   几年前,有一位着名的电影导演重新出山,找了一众大牌拍一部武侠电影。   彼时我刚好趁圣诞假期回国,一个我多年的老朋友老同学请我去看电影。我莫名其妙地被某句歌词打动:“风吹少年郎,独来独往。”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模糊的身影。   今夜我才发觉,那些以为久以消失的记忆原来只是沉睡在我识海的某个角落,从未忘却。   很多年前,某个洒满月光的晚上,他风尘仆仆,满面倦容地被命运送到我的面前。那时他17岁,第一次从家乡的小县城来到北京上大学。我甚至记得他白衬衫卷起来团在肘边。   后来很多时候,回忆起大学时代他给我的印象,就是洗得发青的白衬衫。还有每年都拿专业奖学金。   大学一年级的夏天,和我们形影不离的张毅回了上海。起初我只是发觉他越发消瘦苍白,冷不防有一天我们在附属医院见习的时候,他虚汗淋漓地跌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晕厥过去。   营养不良,并发低血糖。他吊葡萄糖的时候,我跑到外面的电话亭给张毅打电话。然后在他从上海赶回来之前的两三天里,被辅导员安排给蒋锐锋买饭送过去。   十几年真的是漫长的时间,我只模模糊糊记得这些,兴许是因为我19岁的夏天还有别的更有诱惑更神秘灿烂的事情存在。   回忆让人疯狂的是,那无数以假设为基础的“是不是……”,“有没有……”和“会不会……”会让人忍不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编织。   我带着这些狂想沉浸在我自己的美妙世界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是的,我对这个男人的感情真的存在,而且埋得比任何其他事情都深,连对自己都不曾真的承认过;是的,我和他错过了无数青涩的过去,但我们彼此信任更兼他待我一向宽纵……------我所有的回忆都只是想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应该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于是,我打电话给我在卓越医疗的几个合伙人,让他们把我即将接手的工作推后几个月,因为我还有些私人行程。张毅在电话那头默了一会儿,终是什么也没说。   我自己都觉得诧异,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居然真的如疯狂的粉丝般追着他,还做下不少冲动不智的事。虽然有的不那么光明磊落,我总用“兵者,诡道也”来给自己借口-------爱情就是一场战争,想赢得靠自己去争取!   那是七月的某一天晚上,江大医学院的一见小会议室灯火通明。可我发现蒋锐锋神色阴郁,极度地心神不灵,甚至在讨论里几度走神。   休息时他说出去透透气,手机就忘在我后面的桌上。   短信在此时接二连三地进来。   我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点开来看。   “我是许彧,上个月换了这个号码。”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   “你叫我,我就回来了。”可能是女人的直觉,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最大的敌人。   “我带了抹茶的礼物给你。”在外面茶水间的同事陆续回来了,在他们发现之前我终于做了连我自己都非常不耻的行为,手都紧张得颤抖。   我还是感觉到我和蒋锐锋之间友爱之上亲密之下的关系距离越来越远。   几天后的校友会上,我故意漏洞百出地扯着酒经,终于把自己弄入了危险的陷阱。我在陷阱中冷静的等待,等待我心仪的那个男人来救我。   “我替她喝。”   他真的来了,来救我了。   他浓眉微皱了皱,拿起桌上摆好的满杯就开始干,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势吓住了。   我一直望着他,我知道我的目光缠绵又迷离,因为我根本无法把眼光从他身上离开。   那是我人生至为幸福的一刻。   只是我没想到这美梦这样短暂。   几分钟以后,和我闹酒的潘校友认输了。蒋锐锋对满桌的人拱了拱手,说不好意思今天喝不了了,要先走。他远远地对我摇了摇头,似乎是让我不要再胡闹。   有两个和他特别好的追出去要送他,他这时候脸色已经有点惨然,还是撑着跟他们说话了,在满室喧闹的间隙,我清楚地听到他说不用了,女朋友开车来接他。   也许我在那处停住,就不会搞成今日这般难堪。   在“茗咖啡”的院子里,他看着那个身影迅速闪出大门,转头来看着我,眉目还是那么清俊好看,目光里掠过一丝不知名的深幽,还带着莫名的痛楚和无奈。   我直直地站在他面前,等待最后的审判。   他终于开口了,却只有简单一句:“我真的有点生气了。”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忍住就要从眼眶溢出的眼泪,回了一句:“我不想道歉。”   他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往我身后指了指,示意我回房间去。   此刻我多想让他带着淡淡消毒液味道的指尖留在我的发际或脸颊,从再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我从来没有试图掩饰我的爱,也倔强地要眼睁睁看一个结果。   我转身往反方向走,眼泪掉了下来了,我悲伤的爱恋,蔷薇花一样美好而娇弱的爱恋,碎了一地。   其实你是不断成长的植物,在我没明白的时候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其实我应该比所有人都明白你的踏实、坚毅和目标坚定,只是那时我还太年轻太骄傲,还不懂得什么样的男子才值得去爱,也不懂怎么真正地去尊敬和爱慕一个男子。   “月光,一生只陪你赴一次情人的约会。”   十几年前的月光,终是抓不住。   那首歌还在曼声吟唱:   “风吹少年郎,独来独往,   眼睛望穿了那轮月亮,   都上了情的当,   各在一方人海茫茫,   谁又比谁的相思长” 作者有话要说:  陆毅张静初版的《明月光》超赞   “月光,一生只陪你赴一次情人的约会。”----余光中   其实我真的不讨厌五姑娘。 ☆、16抹茶麻薯(3)      许彧抱着笔记本躲在小杂物间里翻译最后一个极为困难的PPT,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许家励进来催了她一次,看她恹恹的样子也没多言。   其实也并不多,集中精力干应该2个小时以内可以解决,还来得及到客厅加入家里人热闹的牌局。可她老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做,有点心不在焉的劲儿,心中有不明所以的惴惴。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嘉鹭想着这几天许彧的心情可能不大好,就想叫几个朋友攒个局,带她出去玩玩,散散心。   刚走到阳台边上,就听见许彧的声音从小屋里传来,似乎不是愉快的声口,在讲电话,隐隐听到质问“关你什么事”云云。   嘉鹭觉得尴尬,打算悄悄退走。   “单独?单独怎么啦?”许彧像是被激怒了,提高了声音愤愤的说:“是男是女有那么重要吗?你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嘉鹭转身看见周碧英带着几个“麻友”走出客厅,要在阳台上开一桌,“挑灯夜战”。她只好再转身假装打算去找许彧,嘴里大声喊着“许彧许彧”示意她小声一点。   许彧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正午。   阳光打在浅灰的窗帘上还是太过明亮。隐隐听得到别家高压锅炖煮发出的“哧哧哧”的声音。   昨天晚上,等她终于能静下心来翻译PPT,已经过了零点,所以一切做完发出去又用了差不多3个小时,弄得疲惫不堪。   有时候真的觉得感情、情绪啊什么的真真于正事毫无用处,只会添乱。   免不了又想起昨晚的电话.   相信和怀疑是永恒的悖论。比如,宗教是相信,科学是怀疑。   那爱情呢?爱情就是相信吗?恐怕随之而来的表述会是:友情是相信,爱情是怀疑。   谁都知道所谓的恋爱就是一种极端不稳定的状态:是左思右想忐忑不安患得患失游移不定忽冷忽热妒忌难耐……   爱情怎么可能是相信呢?许彧觉得要求无条件的相信简直没有任何意义:全身心的相信难道不是放弃自我,放弃思考,放弃清醒吗?   中秋节的夜晚。   月亮还没升上中天。   许彧站在广场上,在夜幕下远远望着被各色灯带装饰的建筑群,有种在清冷的三界之外俯看红尘的异样感觉。   兰心大剧院是江城的文化中心之一,座落在江城的文化艺术中心,被科技馆、图书馆和中山美术馆环绕。   许彧在江城待的最近两年,几乎就是学校、公寓和伯父家三点一线,没来过市政府新区,所以下车来满眼新奇。夜幕下的剧院更是灯火通明,满眼璀璨。   赵胜停好车回来,看见她还在剧院门口的广场上发呆,就招手示意她进大厅里来。   许彧穿了身猩红的丝绒one-piece小圆翻领直身裙,面料上的波点在灯光下闪闪的。中低的领口,长发还是一如既往地用发结简单地盘个丸子头,显得脖子白皙而纤长。   进到大剧院金色的门厅里,赵胜绅士地伸手要替许彧拿她臂弯里的黑色风衣,许彧笑着摇摇头示意不用。   时间还早,两个人沿着扶梯慢慢地踱,聊些大学时代戏剧社的旧事,厅里是这样金碧辉煌,回忆又是那样青涩亲切,某些时候许彧真有不胜唏嘘之感。   大学时,外文系每年圣诞前夜的英语戏剧小品大赛几乎是当地几所高校固定的狂欢节,许彧和赵胜曾经演过《雷雨》节选里的侍萍和周朴园,可惜那样欢乐的气氛观众们根本接受不了这样苦情的悲剧。所以第二年两个班以好莱坞93年的电影为蓝本,合排了莎翁他老人家的浪漫喜剧《无事生非(Much Ado About Nothing)》。许彧在其中扮演女二号碧阿翠丝,是个口齿伶俐的姑娘,赵胜的角色是豪放机智的班奈迪克,两人是欢喜冤家,当然几经周折最后终成眷属,结局皆大欢喜。   这出戏是浪漫喜剧,又是群戏,当年很是轰动了一把,得到了外文系的特别嘉奖,许彧至今还记得有些台词。   正想着,手机响起了哆啦a梦的短信音“哇哇哇”,赵胜示意了一下,走开去看边上的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   许彧一看,是蒋锐锋的,只得四个字:“中秋快乐。”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她有点失望,不过还是松了口气:好吧,今晚不用再忐忑不安地等电话了——那种剧烈冲突比受刑还难受,简直让人爆炸掉。   剧情进入了高*潮,也快要进入尾声。   “在我们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不忠,感情的疑惑,善变,自相矛盾,内心所有的那些触动不安,像世界一样古老。”   “就像你遇到一个人,你愿意不愿意和他对视,离他多远跟他说话,说话舒服还是不说舒服,其实不会大脑决定的,身体自己知道......”   赵胜侧眼看着身边的女子,她专注地望着舞台,脸色绯红,眸子清亮,仔细看能看出睫毛闪动,似乎是极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人们总是把难以捉摸难以预料的情况称为“戏剧化”,戏剧的魅力也许就在于此,可以模拟一切匪夷所思,可以模拟一切闻所未闻。   就如同此刻,在十年后和当初同样热爱《恋爱的犀牛》的女孩子一起看“悲观主义三部曲”的最后一部,这本身就足够戏剧化了。 作者有话要说:  93版的《无事生非(Much Ado About Nothing)》巨星云集,基努·李维斯在里面几乎都是个打酱油的反派。   把前面出现的人物名字改了一下   “在们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是遇到了解。”。6d0f846348   “不忠,感情疑惑,善变,自相矛盾,内心所有那些触动不安,像世界样古老。”   “就像遇到个人,愿意不愿意和他对视,离他多远跟他说话,说话舒服还是不说舒服,其实不会大脑决定,身体自己知道......”   --------廖一梅《柔软》 ☆、17抹茶奶绿(1)      许彧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对赵胜说:“谢谢你请我看话剧,还有送我回来。今天太晚了,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她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天清月朗,风过无痕。赵胜心里这么想着,一边微笑着和她告别。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许彧慢慢往小区里走,清爽的晚风里有桂花香,小区中庭花园里有几棵桂花树开得正盛,果然越走得近香味越浓。   走到单元楼的门口就听见堂姐嘉鹭在阳台上轻声叫她:“毛毛你回来了!”   许彧洗过澡套着嘉鹭的HELLO KITTY浴袍出来客厅的时候,牌局都散了,只有许家励在客厅的飘窗那里坐着泡茶。   这个飘窗做成榻榻米式的,她从旁边拿了个垫子就上去坐在自己父亲对面:月白的定窑功夫茶茶具,连茶漏和茶宠都是莲花形的。这套是全家出去旅行的时候的时候淘回来的,器型非常古雅优美。   刚坐下,一只月白的莲花杯里放在自己面前:茶汤清澈鲜亮,兰香馥郁,是许家励一向喜欢的浓香型。此刻许彧才觉出父亲专门在这儿候着她。   也对,父女两几乎一年就见这么一次。许彧端起杯子喝了,眼睛清亮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等着他发话。   许家励给看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无奈地开口:“毛毛,虽然这么多年我都没能自己亲自照顾你,但我毕竟是个父亲,而且女儿转眼就满三十了……”   对于有心事的人,茶是远远不够的。   夜已经深了,父女俩开了一瓶劣质的干红,就着晚饭剩下的卤味烧腊什么的,从小说到海外旅行,从安乐死到女权主义,聊得是天高海阔。   许家励本就带着前妻汪女士布置的“侦察任务”来的,一味地拉着女儿“摆玄龙门阵”,许彧心里有点明白,但话匣子敞开似乎就关不住了。   许彧跑去房间拿了IPAD出来,找到某处就递给父亲看。   许家励扫了几眼:是一篇不短的博客,题目是《明月光》,仿佛是那种情感故事,提到的几个人物都用字母代替,刚好是X、Y、Z。   “怎么?不太像你的风格啊?”他扭头看着女儿,毕竟女儿年少时胡闹写的那些武侠或者侦探故事,他都是第一个读者。   许彧扔下啃了一半的鸡翅膀,用纸巾擦擦手,有点满不在乎地说:“我怎么写得出来这样的,……,我就是那个X小姐!”   许家励花了几分钟认真地读了,然后开口说:“毛毛,从你的态度来看,你在乎的好像不是这个故事或者写故事的人,那和你有关系的是那个Y吗?”   “你到底在困扰什么?如果你承认你困扰的话……”   许彧端起杯子把剩下的一点干红喝掉,心里佩服许律师的犀利:“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好像哪里不对了,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   许家励嘴角露出个坏笑,说:“毛毛,我接下来要从纯粹男人的角度,而不是爸爸的角度来说说我对这个故事的看法。”   “男人天生想当征服者,想要征服世界.所以,你不妨把男人的行为看作猎人的狩猎.在茫茫的草原或莽莽的森林里,凭借智或者是力试图去抓住自己看上的猎物。”   “或者你可以把男人看做动物,动物界里许多‘求偶’的行为是雄性发出的,比如孔雀开屏,蝉歌蛙鸣什么的。”   “那么,Y先生有没有追求你,或者说有没有特意来讨你喜欢的行为?有没有主动的skinship(身体接触)有没有把你介绍给他的朋友圈?有没有跟别人承认你是他女朋友?”   许彧哑然。过了一会儿,才点了一下头。   许家励有些兴奋地叫了一声:“那就对了。”   他给许彧和自己的酒杯里斟了些红酒:“一般来说,男人都很简单,喜欢谁就追求谁。当然也善变,也喜新厌旧,不过那是另一回事了。”   “我律所的小姑娘有时候为‘他到底爱不爱我’苦恼,我都跟她们说:男人没发动攻势来表白或者追求你,你都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他端起杯子在许彧的酒杯上碰了一下,抿了一口:“这酒真烂,下次我带你喝点好的。”   “所以这样看来,这个讲故事的人并没有得到Y先生的青睐……”   “不过许毛毛,我是你爸爸,我知道你性格里有点‘得理不饶人’,这无助于消除分歧,解决问题。”   许彧很久没这样和自己的父亲聊天了,上一次也许还是前年暑假去厦门看他。有多少父亲愿意这样当女儿的“男闺蜜”呢?   两个人一边抱怨酒难喝,一边还是把一瓶喝光了。   许家励干了最后一点酒,对许彧说:“这小子还知道请你去看话剧,倒不像看起来那么闷葫芦……”   许彧突然觉得这句话槽点颇多,急忙截住:“等一等,我不是和他去看话剧,是和一个大学同学。重要的是,许律师,你在哪里看见过他了?”   “你大伯见过他,我只在医院网站上看过他的照片……,名声好像不错,样貌也还好……”   许彧简直无语。   世界早退去了白日的喧嚣,安静地沉睡。   晚风习习,明月当空,树影婆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此情此景过于美好,让人难免不生出点“天涯共此时”的意思。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许彧发了条微搏,用王建的诗句聊遣愁怀。   大概2分钟后,居然有短信进来。   许彧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她只好又从床上爬起来去拿放在地板上充电的手机,居然是蒋锐锋!   “天气变得好快,凉风悄悄袭来,晚上毯子要盖,别把脚丫冻坏,没事叨根骨头,那样可以补钙,不要再骂我坏,祝你中秋愉快。早点睡,晚安。”   哼!许彧又气又好笑,居然随便发了条写手批量制造又被无数人群发的搞笑短信!   许彧喜欢晚睡,夜里2、3点睡是常事,以前蒋锐锋几乎每天到了快十二点都会发一条“早点睡,晚安”,委婉地劝她早点休息。   此时又看到这句话,许彧只觉得一股酸涩的甜蜜涌上心头,心软得一塌糊涂。这个男人呐,唉。   江城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第一住院大楼。   中午十二点。   上下班、交接班,病人家属送饭什么的,一楼大厅里挤满了人,七部电梯都不够使。   许彧挽着爸爸在双层停靠的电梯面前起码等了15分钟,都还是挤不上去,他们要去2楼的儿科病房看望昨晚急诊住进来的小吴敌。   电梯门打开了,前面呼啦啦走出来七八个人,许彧突然发现,蒋锐锋赫然就在自己的正前方两米处,在那一瞬间,她心里居然想的是:OMG,这居然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医生的白大褂的样子!   两人之间距离这么近,他出现得又这么突然,任何的准备都来不及了,两人的视线顷刻间碰在了一起,仿佛都起了慌乱,两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   蒋锐锋大吃一惊,几乎僵在那儿。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常态,走出电梯时跟身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往许彧身边挤过来,嘴里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虽然许彧昨晚看到四楼是消化内科病房时心里就有所准备,但此刻还是慌乱不已,抬手朝他胡乱地挥了挥。   许家励有点惊讶,但还是马上反应过来,跟着许彧退出了电梯前的人群,避到大厅角落里的保安桌这边。   好多天没见了,许彧觉得浑身不自在,“窘真窘”,有点不敢去看蒋锐锋的脸,只好盯着他翻出来的浅棕色的衬衫衣领看。。   他似乎也不比她好过,只是竭力要使自己泰然自若一点。   许彧迎着蒋锐锋锐利又带着点期待的目光,硬着头皮跟父亲介绍道:“蒋锐锋。”   蒋锐锋等了一下,许彧也没给他加上“头衔”,不过许家励显然对他的名字有印象的神色弥补了他的些微失落,果断地开口叫了声“伯父,您好!”   他问候她父亲,问她到医院什么事,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很快,他好像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话好说了,许彧立刻抓住机会,结结巴巴急急地解释了要去看望病人,就拉着爸爸挤上了电梯。   许家励意味深长的眼神让许彧觉得又急又窘,脸烫得像要烧起来了。   他抬头盯着变幻的楼层的数字,轻声念叨:“原来这就是Y先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傻女婿见未来岳父啦~~~~   你们有猜中蒋医生是哪一科的吗?   有时候,我觉得蒋小刀和许小彧,还有你们这些和我一样关注这个故事的人们,已经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安慰了,没有之一。 ☆、17抹茶奶绿(2)      蒋锐锋从电梯出来,左右看了看,远远地看见许彧坐在电梯左边儿科A病区的走廊上。   半个小时前猝不及防的偶遇让他静不下心来,回到办公室和同事交接工作时都有点恍惚,心一直砰砰砰地跳得很快,他几乎疑心离他近的人都听得见沉重的心跳声。   一、二,三,四,五。   离那天凌晨在她家里吵得不欢而散已经过了五天了。   其实才五天而已,但中间像横梗着广袤无垠的沙漠一般,让人搞不清楚时间和空间的距离。   那天的争吵让他几乎整夜都合不了眼。   没想到第二天更糟糕,两人通电话后没说几句居然又吵起来,挂电话的时候他几乎气得发抖,许彧可能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三天晚上,是他们相识后的第一个中秋节,他住在县政府的小招待所里,20多米外就是几栋家属楼,灯火明亮。节日前夕的夜晚,晚饭过后的时光。不难想象那一盏盏灯下的温馨和放松的氛围。可他拿着手机,竟然不敢拨给她,甚至想想都害怕她厌倦抵触的语气。他在内心嘲笑自己居然情怯至此。看着她和朋友在大剧院的休息厅拍的照片,觉得心里有股莫名其妙的火在炙烤:从没见过她衣香鬓影,妆容精致的这一面,又焦灼又恐慌。   第四天晚上,本来该回到江城,却因为枫树浦大桥垮塌事故,绕了远路差不多凌晨5点才到医院,只好短信跟她报了个平安,在值班宿舍睡了几个小时就直接上班了。   第五天晚上,知道她和朋友们在外面吃饭,去唱歌的时候甚至叫上了刘亦峰。他在办公室值二线班,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大学时代流行的一首老英文歌,只觉得的每一句都像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I know your eyes in the morning sun   I feel you touch me in the pouring rain   And the moment that you wander far from me   I wanna feel you in my arms again   Then you come to me on a summer breeze   Keep me warm in your love   Then you softly leave   And it's me you need to show   How deep is your love   I really mean to learn   ……   几个亲戚来医院看望,周碧英和他们聊得热络,刚刚送了他们出去。许彧看孩子爸爸自家姐夫在这守着,也不需要她看着点滴什么的,就避到走廊上坐着,可熬了个通宵毕竟太困了,没一会儿就打起盹儿来。   蒋锐锋看见她坐在走廊面对窗户的白色塑钢椅上,像小学生上课一样背脊挺得直直的,也不靠靠背,两只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一只手紧抓着手机,半低着头,瞌睡得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地也不醒。   她几乎全身都沐浴在午后明媚的阳光里,整个人像是给镀了一层绒绒的金色。这么亮倒也亏她睡得着,只是脸晒得绯红。   蒋锐锋在她边上站了一会儿,脱下身上的外套想给她围在身上,没想许彧很是警觉,衣服一触到她马上就醒了。   她抬起头看见蒋锐锋的脸,恍惚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黑色的外套盖在她墨绿格子的衬衫上,他自己只一件浅棕色的衬衫。   许彧把外套递还给他, “不用,”忽而又怕自己的举动太生硬惹得他不高兴,指指自己身上的衬衫:“我这是加绒的,很暖和。”   蒋锐锋突然在她面前蹲下,压住她右腿的膝盖指着膝盖下方问:“这怎么回事?”   蓝黑色的牛仔裤上破了个2、3厘米见方的洞,线头茸茸地蓬着。   他微凉的手指拨开线头,触到了她的结了痂的皮肤上,凉凉的,又热热的。   许彧有点讶异,这一整夜加一个乱哄哄人仰马翻的上午,第一次有人发现这一点。   原来已经这么熟悉他的触碰,身体都不会有什么抗拒之类的应激反应了。许彧在心里叹着,迎着他黑亮的瞳仁看,嘴里应着:“昨天晚上穿错了鞋子又跑太急了,摔了一跤。”   吴启威听到许彧在走廊上跟人说话,就走了出来,看见一个年轻英挺的男人坐在许彧身边的椅子上,专注地听她说昨晚遇到侄儿发高烧烧得抽搐如何被吓得手酥脚软。   他想起昨天半夜从外地飞车赶回来时,看到许彧和嘉鹭那惊魂未定的样子:秋天的夜晚已经很冷了,许彧赤着脚穿着一双中间高的木屐式的拖鞋,嘉鹭就一件中袖T,冻得发抖。儿子长到5岁,几乎就是这两个小姨子带大的。   许彧看见他走出来,摇摇手跟他示意。她旁边的男人站起来,吴启威问许彧:“男朋友?”   许彧楞了一下,不自然地答:“嗯……,啊!”   吴启威立刻转向蒋锐锋,微笑着跟他握了握手:“改天一起吃饭。”   蒋锐锋在门口按着密码锁,许彧习惯性地回避,把脸别开看向旁边。蒋锐锋扭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   进门的时候,许彧想起来自己很少来蒋锐锋家,仅有的那么几次一只手就数过来了,倒是他,去她那儿的时候多得多。   被他安置坐在长餐桌边,他自己拿着一叠打印好的文件资料什么的坐在她对面,手机也拿出来好像调到某处,和资料并排放着,许彧才觉得气氛诡异。   她发现蒋锐锋是一副又尴尬又紧张的状态,忍不住说了一句:“这是要干嘛?答辩还是听证?”   蒋锐锋正要开口,被她抢了话头,也不理会她,拿起杯子灌了半杯水才开口:“我有话要说,可能很长,请你一定耐心听完,行吗?”   许彧几乎被他严肃吓到,只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蒋锐锋似乎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自己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苦笑着跟许彧说:“对不起,我准备了很久,还是不知道怎么说,我能想到哪说到哪吗?”   “这里有两份项目申报书,我特地打印出来了,”蒋锐锋放了两份材料在许彧面前,除了项目主持人之外其他都一模一样。“那一年是要求项目主持人必须有海外工作经历,所以为了不让前期准备报废,请伍云杰帮忙挂了名……”   “但我是项目的实际负责人,项目的主要成果也大多是我的。”他又找了一份材料推给许彧,许彧看了一眼封面,是项目结题报告。   “还有吴教授是伍云杰的老板,但其实他也是我的老师……”   许彧突然想起伍云杰的某句话,顶了一句:“JOHN HOPKINGS的offer是你让给她的?”   蒋锐锋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问,停下来半响没开口,像是想起了某些往事,眼神都黯下来:“不,是我去不了,她去面试后被录用的……”   “那年我妈妈病重,姐姐又快生孩子了,我实在不能……”   许彧本不忍心他再说下去,想伸手过去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   蒋锐锋沉默了一会,像是对许彧又像是对自己说:“不过,我不后悔,因为她去世前看到了我成为真正的医生……”   “对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许彧的脸说:“我曾经动摇过,5月份我们说好不再见面的那次,你好像从此就会消失了,我花了好长时间来强迫自己习惯......,我有时会想象,你见到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但是我真的从未跟她在一起过,她是我老同学又是多年好友,我真的想也没想过,你信我!”   许彧面无表情地听着,像是去听无甚趣味的讲座。   “还有我姐的诗是我自己整理了放到网上去的,不过空间是从她手里买过来的,因为她当时有个表哥在经营这个……”   “带她去刘亦峰那里是因为他们早就认识了……”   蒋锐锋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说着。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自嘲地苦笑着:“我虽然算不上好,实际上也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语气有说不出黯然和难过。   房间里有一种压迫感极强的低气压,从电梯边重逢以来的那种温暖的氛围仿佛荡然无存,倒是有种“途穷而哭”的悲凉。   那个晚上几乎是她有生以来最难过,最委屈,也最冲动的时候,可为什么好像解释清楚了现在她也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许彧觉得压抑难受,干脆转身站到窗户边去,从窗帘边上往楼下眺望。   午后的秋阳打在灰色的麻质窗帘上,明亮而不刺眼。   她转过身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很恭敬郑重地对蒋锐锋说话:“你的手怎么样了?”   蒋锐锋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听得她语气平平地说:“弄伤了你的手我很抱歉,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   “之前误解了你很不好意思。”   她说完也不看他,径自挎上自己的包准备走。   蒋锐锋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好在他人高腿长,几步就挡住许彧,拉着她轻声说:“你答应要听我说完的。”   许彧低着头说:“差不多快完了。你所说的一切我都认真听了,也都证明了我对你的误解,我实在无话可说。”   蒋锐锋和她面对面站着,能清楚地看到她新剪的齐刘海稍稍有点凌乱,看得见她眼睛里浮出隐隐的水光,看得见她愤懑得脸色通红还在尽力忍着。   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臂一丝一毫也不放松。   许彧挣脱不开,情绪上来终于忍不住低嚷起来:“我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我哪里做错了,我心里很难受你知道吗,你就这么说一通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当我傻瓜吗?”   “你,蒋医生、蒋教授,智商137的高智商人士,你会不知道别人对你的企图?若不是你的纵容,你们的情侣关系又怎会弄得人尽皆知?” 作者有话要说:  蒋小刀只是副教授,不过一般没有人去提那个“副”字   up and down,up and down,甜蜜了一瞬好像又开始down了......唉 ☆、17抹茶奶绿(3)   “你,蒋医生、蒋教授,智商137的高智商人士,你会不知道别人对你的企图?若不是你的纵容,你们的“情侣关系”又怎会弄得人尽皆知?”   蒋锐锋此刻恨死了她的思维缜密,心里一慌,右手不由得抓得更紧,“对不起,伍云杰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本来我以为能整理好,但是……\"   “但是真的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我......,觉得很......”   他整个人好像突然就不对劲儿了,但还是撑着往下说:“我并不是......对她有任何超过朋友的......想法......”   许彧紧张地盯着,发现他在清冷的室内穿着单件衬衫,额头上却浮着一层薄汗,说话的声音都止不住地发抖.   他停下来吸了口气,开口要接着说.   许彧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蒋锐锋缓过气来,冰凉的手反握住许彧,只摇了摇头。   许彧看着蒋锐锋在衬衫外面加了一件黑灰色的羊毛开衫,嘴里气恼地嘟噜着:“你家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居然连白糖都没有……”   蒋锐锋脸色发白,拉着她轻声说:“没事,只是有点饿……”   许彧听他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嚷嚷起来:“你枉自还是消化内科权威、教授,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什么的,居然把自己饿得胃痛……,哼,我要是你,我都无地自容……”   蒋锐锋看她越说越生气,几乎要炸毛的状态,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甜蜜,想了又想,还是不管不顾继续说了出来:“我知道你是个心肠很软的,即使我真的如你想的那样坏,你也不会不管我……,所以让我说完好吗?”   许彧却好像恍若未闻,突然“噢”了一声,从自己的单肩包里扒拉出一个鲜艳的深绿色袋子,进了厨房。   蒋锐锋知道,那是他们一起买的宇治抹茶奶绿,他甚至能想起包装袋上的广告词:穿过宇治川上的宇治桥,来到娴静典雅的平等院……   她端了热气氤氲的一杯海苔绿色的热饮走到他面前,空气里都满是温暖的甜香,然后听见她说:“喝吧,喝完了我听你慢慢说。”   温热的液体香醇浓郁,从口腔进入食道,再进到胃里,好像整个身体都暖起来。   “我都说了需要说对不起的是我,事情没处理好让你受委屈的也是我,……”   就是这个女人,温柔热情直率,有时候又暴怒得像公牛执拗得像头蛮牛,但只是单纯地抱着她也会从心底泛出暖意,嘴角都会不自觉带着微笑。   蒋锐锋的声音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了,手像哄小孩子睡觉一样在许彧背上轻拍:“我没有想敷衍你,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   “你当然没什么错,更没什么不好……,从我认识你开始,你给我的所有记忆都是美好的,一点不好的记忆都没有……”   许彧脸被压在他肩头,可耳朵完全不受影响,听到这甜腻的话几乎不相信这是蒋锐锋说的。   他轻咳一声。   他心脏咚咚咚跳得很快。   他的手把许彧抱得更紧了,勒得她有点艰于呼吸了。   “不好的是我,我甚至从来都没跟你说过这句话……”   他清了清嗓子。   “我喜欢你……,蒋锐锋喜欢许彧,非常喜欢!”   许彧冷不防听到这话,猝然挣开去看蒋锐锋,他耳廓发红,面孔有种说不出的郑重和温柔,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是迎着许彧的目光任她打量,不闪不避。   要出门的时候,许彧看见鞋柜上放着两种药,很是显眼:一种活血的“淤血痹”胶囊,一支外敷的药膏。   许彧自己也无法解释那天的行为,所以给刘亦峰取笑也不好回嘴。   那时她快步穿过走廊,轻跳过光秃秃的樱花树下面低矮的草丛和白色栅栏,只想抄捷径直接出大门。   突然左臂被抓住往后拖,她狠狠地甩手臂但是没甩开,自己反而被整个人都拉转身正对上他。   她看到他背后的走廊出口,那几个躲出来抽烟的人吃惊地看着他们,看见许彧从蒋锐锋肩上瞪他们,马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许彧满怀恶意地想,他们也许想破头也想不清楚,伍小姐的乘龙快婿怎么和这么个女人在这儿拉拉扯扯。   她又一次用力的挣脱无果,心里有了主意。   蒋锐锋右手禁锢着她的左臂不敢松手,她低着头曲着手肘往外拔,两人僵持着。   然后,许彧突然松了力气,埋下头在蒋锐锋的手腕上方狠狠一口咬下去,真用上了全身力气,咬到自己的牙齿也没了力气,嘴里好像有了血腥味----终于听到他“啊”的一声低呼,那只手松开了。   蒋锐锋看她盯着药发呆,伸手轻触她的头发,引她回神。   许彧拉过他的手,小心地察看:右手腕上有个模糊青紫的环形印记,又翻过左手手掌来看,手指除了中指中节上有一条紫色的压痕,已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了。   她忍不住问:“疼吗?”   “嗯。”好嘛,果然是有一说一。   “当天晚上疼得睡不着,要一直冰敷,不过现在已经……”   不伤害他人的身体,本就是古老而神圣的教条。所以许彧多日来一直深悔自己的冲动和粗暴。   愧意和怜惜烧得她胸口火辣辣的,混合着多日来累积的情绪,仿佛连气都喘不过来。   她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捧着他的手掌,嘴唇慢慢地贴上去,然后含进嘴里,像是虔诚地膜拜,又无比缠绵。   蒋锐锋身体一颤,呼吸都乱了,他无措的半闭上眼睛,她微干的嘴唇,温热湿润的口腔,她牙齿的轻咬和舌尖的舔*弄……即使闭着眼她的样子还是在他的脑海里、想象里不断翻转、放大,从未有过的快*感烧遍了他的全身,逼出了他喉间暗哑含混的口申口令,他急切地靠近她,嘴里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   小剧场:   X:蒋医生,你的表白好幼*齿哦,像初中生~~~   Y:(汗)...... 作者有话要说:  许小彧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吼吼   “一个巴掌拍不响”,小蒋TX也有责任,前面la的留言那里我多辛苦才忍住没有说赞。   只是有点饿?这台词好耳熟   这表白你们还满意吗?我觉得有点肉麻   好久没H了 ☆、抹茶铜锣烧(1)   春风得意楼。   许彧最喜欢这名字,做酒楼名简直浑然天成,有种暖烘烘的自在劲儿,不羁得让人浑身痒痒   从二楼俯看下去,是修旧如旧的古建筑步行街。   蒋锐锋把她巴巴儿一直在等的芦笋虾饺皇推到她面前,装作无意地说:“你爸爸今天什么时候的飞机?我们可以送他去机场。”   许彧瞄了一眼店堂里的挂钟,不停嘴地说:“现在飞机都起飞了。”   “你不去送他?”   许彧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每年都是大爸去送他。”   蒋锐锋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那把你父亲的手机号码给我。”   许彧看着他认真地在一旁发短信,而且不让她看。   第一次有人纯粹是因为你的关系,一心要讨你父亲的好—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又确实感觉很好。   粥料鲜味爽滑,粥底香绵。   温暖香滑的粥带着美好的寓意进到胃里去,再幸福也没有了。   许彧捧着店里的招牌“状元及第粥”,像是想起了什么,快乐地低声嚷嚷:“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常常来吃这道粥…...”   “为什么?”   “嗯……没什么……”许彧招手叫来服务生加了两碗双皮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面坐着的是最亲密的情人,但自己的事情始终是不愿多说。   蒋锐锋的目光里,有种无奈的坚持,许彧终于撑不下去了,低着眼睛开口道:“我打算明年考我导师的博士。”   状元及第,确实是个好兆头。   蒋锐锋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许彧自己倒忍不住了:“谢谢你什么都没说。”   “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嗯……,不知道,反正谢谢你没在我准备变成第三种人这件事上作任何评论。”许彧已经被泼了不少冷水:都觉得一个女人马上三十岁了,不考虑赚钱结婚什么的,简直不可思议。   男人,女人,女博士。蒋锐锋当然知道许彧不喜欢人们对女性的这种妖魔化。   他停了一下,在吃烧麦的间隙淡然地说:“若我要说什么,也是觉得你会很辛苦。”   知道她注视着自己,却故意不去看她,只简单一句:“加油。”   下午5点多,家里人都在上班还没回来。   许彧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开了橘粉色的顶灯,然后走到窗边。   蒋锐锋的车正缓缓地从小区后绕出来,最后停在窗下的小街上。他下了车,站在车边仰头跟许彧招了招手,眉目里的冷峻褪去了不少,唇边泛出微笑,整个人变得亲切和悦起来。   两个人视线隔空胶着着,甜蜜缠绵得像麦芽糖拉出的袅袅细丝,谁也不愿意先把它扯断。   客厅里的挂钟逢整点报时的声音传来,许彧指了指手腕,示意蒋锐锋该走了。   他上车时想起了什么,微弯着腰远远朝着许彧轻拍自己的右膝,许彧了悟过来,重重地点了头他才上车。   右边膝盖下方,有一块方形的PE防水创可贴,正好完整地保护住摔破结痂的部位。   许彧抚着创可贴,想起蒋锐锋把她从浴室拖出来提醒她洗澡前要贴防水的东西,否则结痂的部分被水浸泡过后容易感染。   想起他蹲在她面前替她贴创可贴的样子,想起他贴好后站起来转身走开的背影,想起他说“蒋锐锋喜欢许彧”的语气……   这种快要被温暖和甜蜜溺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许彧甩甩头,仿佛想把这些粉色的幻影抛开。   她抓过手机,拨给了许家励。   嘈杂的背景音,以及不时传来的航班信息播报。   “爸爸,你刚到吗?”   许家励的语调一如往常地令人愉快:“晚点了,现在才经停长沙。”   许彧问了蒋锐锋发的短信,听到父亲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终于感觉到有年轻男人追求我女儿,这于我有什么好处了……”   “就是会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来讨我的好……”   有句很流行的话是这么说的:“优秀是一种习惯。”   蒋锐锋好像就是这么一种人,天资很高,聪明敏锐,执行力惊人,做什么都能很快上手,达到“选手”级的水准,包括恋爱。另一方面,许彧都自认是很了解他了,但总觉得他心思有很深藏不露的一面,藏得很深,拒绝任何人的碰触。   中国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西偐有云:Speak of the devil.   正想着,那个人发短信来,说后天开始国庆休假,有5天假期,邀许彧一起去桂湖边住几天。有些事他始终不喜欢“说”出来。   此时夕阳落在远山背后已经看不见了,许彧望着西边的天际柔和温暖的金粉色,回短信道:“好啊。”   第二天,许彧请赵胜去盛世微风广场新开的铁板烧吃饭,以回报他赠的话剧《柔软》的头等票。   赵胜在大学时算是男生奇缺的外文系的一朵奇葩了,外貌风度都难得的不错,专业成绩还挺好,所以是各种演讲比赛朗诵比赛的常客。   两个人聊了些往常的旧事,许彧突然想起了什么,感叹道:“唉,大学时你们都完全不把我当女生嗳!”   赵胜听她细说,原来是几个人买了体育场最远看台的票去看周华健演唱会,到后面忘记许彧是女生,把她当哥儿们一样搂住肩膀的事。   赵胜凝视这许彧,发现她至今也不把这事当真,心里只得低低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脑袋是怎么长的……”他给许彧的杯子加满玉米汁,接着说道:“新生舞会的时候我请你跳舞,你大小姐居然认为我伸手是要跟你要吃的,顺手把桌上正在吃的瓜子抓了一大把给我……”   许彧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蠢这么没脑子的事是自己当年做出来的。   赵胜当年大四时黯然退学,多年没和同学们联络。   今日聊起来,许彧才知道他从婚礼司仪到婚庆公司老板的艰辛奋斗史,心里不胜唏嘘。   赵胜是那种知道自己长得好,知道这张脸面很能来事儿的那种人,虽然近年来尽量持重,行事还是难免透出些风流自矜来。   许彧忍不住在心里拿他跟蒋锐锋比较,当然这种比较和这两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毫无关系。蒋锐锋是那种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外表的人,或者确切地说,他在意自己是否整洁得体,但似乎从来不关注自己容貌上的优点对于他人的影响。   一个因为自己长相英俊而有点自得的男人,往往不太讨女人喜欢。   一个长相英俊又低调内敛的男人,只怕要丢盔卸甲。许彧想到这里,忍不住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吼~~~~   蒋小刀当男友也是想拿高分拿奖学金的那种有木有啊   把某一段移到后面去了 ☆、抹茶铜锣烧(2)   隔天是个少有的大风天,下午四点刚过,蒋锐锋就开车来接许彧。   上车后他看许彧两手空空,忍不住问:“行李呢?”   “现在回双树小区去拿,”许彧坐在副驾上手往前面的路口一指:“前面路口右拐直接上山水路……”   蒋锐锋嘴角微微抿了抿,方向盘向右打去。   许彧偷眼瞟他,觉得可能是少有的长假让他心情特别好的缘故,整个人分外的明澈好看,几乎移不开眼。   蒋锐锋感觉到她的目光,继续开车也不扭头去看她:“怎么了?”   “嗯,……,你今天值了班为什么没洗澡就出来了?”话说完许彧自己脸红了,明明是平平常常的对话,不知怎么的像是带着情*色的暗示。   好在蒋医生大多数时候比较一板一眼:“今天周五,怕过一会儿堵车……”   蒋锐锋还是忍不住洁癖发作,在许彧的小公寓洗了个澡。   他套上牛仔裤,抹去镜子上的水雾,对着镜子刮胡子。   镜子前的隔板上放着两只漱口杯,两支牙刷靠着放在一起的样子分外恩爱。   毛巾架上准备有他的毛巾,她的衣柜里也有他的睡衣。偶尔他忘在这儿的期刊和资料她都会收得整整齐齐放在茶几上,甚至从客厅的另一面墙角专门牵了个插板放在茶几底下,供他插笔记本电脑。   他能想起来有好多次她在书桌前,他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电脑各自工作,互不干扰,但又相互陪伴。   算起来最近许彧一直住在大伯家,有差不多两周没有回双树小区来住了。   她想起桂湖在临近的南山县,说不定能绕一绕去看望住在南山县城的好朋友蓝晓初,就翻箱倒柜地找有什么她喜欢的东西可以带去。   许彧拉开橱柜的调料篮,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转瞬间一个深灰色的东西窜出来,从她手边掠过。许彧只觉得汗毛倒竖,恶心到不行,身体都缩起来。   可惜厨房通往阳台的门此时是关着的,那只硕鼠看跑不出去,掉头又朝许彧的方向过来……   几秒的时间里,许彧觉得恐怖得无以复加,终于吓得“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蒋锐锋从浴室里冲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许彧颤巍巍地站在厨房门边的旧椅子上,脸色苍白,一迭连声地尖叫。   他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半拖半抱着带她躲开那个恐惧方位,轻声地安抚着,心里的某一块轻轻地塌下去:她也会害怕,也会无措,也会需要他--去保护她。   他觉出怀里的女人还在发抖,就把她半牵着半推着离开厨房,叫她去里屋呆着。   除了害怕蛇虫鼠蚁之外,许彧基本上可以算得一个“女汉子”,哪里都敢一个人去,公交车上遇到“咸猪手”也敢瞪着眼睛骂人。   特别害怕老鼠的原因她自己也知道,是小时候有一次好奇把大伯许加勉的流行病学资料当传奇看,脑子里记了一大堆黑线姬鼠、出血热和钩端螺旋体病什么的,后来又偶然看了几幅该鼠种的大照片,从此有了很深的心理阴影,见了老鼠完全没有心理防卫能力。   此刻,她在浴室里狠狠地洗手,其实也知道那只老鼠只是从她手边掠过没碰到皮肤,但是想起来还是有点不寒而栗。   许彧在客厅往厨房里看,没看见蒋锐锋,就轻声喊了一句:“赶出去了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才缩手缩脚地走到厨房门口。   她看到蒋锐锋跪在地上的背影那一刻起,几分钟前他紧紧抱着她的感觉猝然穿回到脑海里--他包裹着她,那是这个男人:健康光洁的肌肤,赤*裸宽厚的胸膛,结实有力的手臂和清爽的须后水的味道……那触着她的皮肤在深秋的天气下,微微有点凉,但却给她火山般无匹的灼热滚烫……   蒋锐锋找到了老鼠逃窜的出口之一—客厅的空调穿过厨房的一角,通往阳台的排气管。江城的天气,单冷空调只用夏天一季,他就暂时把粗管抽回来在墙角卷好,顺手找了个大小相当的圆筒形铁观音茶盒来塞住。   他赤着脚双膝跪在地板上,整个背部肌肉绷得死紧,左手撑在地板上趴着,整个上身俯下去几乎贴着地板,右臂使劲儿往里顶着,想把铁盒塞到合适的位置。   明亮的吸顶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他背上,顺着光滑优美的脊线一直往下拉出旖旎的阴影,牛仔裤被后翻的皮带拉开来,露出包在紧绷的腰线外一线灰黑色的内裤腰边,甚至再往下股*沟若隐若现……许彧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一个男人的背影,没想到旖旎魅惑到有点无法抵挡,面孔发烫,视线都不敢再往那边去。   他站起来拍了拍手,又用手拍掉牛仔裤上的灰尘,然后跟躲去客厅的许彧说:“天然气表箱里那个洞还需要处理一下,你去找块硬纸板……”   话没说完许彧就把他的灰白色牛仔衬衫塞到他怀里:“衣服先穿上!”   她有点慌乱的表情和躲闪的视线完全落在他眼里,蒋锐锋心情大好,顺势左臂一拦勾住她的脖子,贴上去在她耳边低喘一般呢喃:“记得还要胶带......”   许彧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磨蹭弄得狼狈,赶紧挣脱他头也不回地闪去客厅。   旧CD掰成两半,然后再合并起来严丝合缝地用502胶水贴着天然气表箱上沿卡住天然气管道,刚好遮住环形的空洞。   蒋锐锋从凳子上跳下来的时候有点骄傲,因为觉得许彧有时候思路确实剑走偏锋,自己有了种微妙莫名的有与荣焉。   他一边扣着衬衫扣子,一边扭头看着她把他曾经见过的黑色PU的旅行袋提出来到门口,又扭头去找别的,他嘴角微微上翘,用她听不到的声音低低的喟叹:“先饶过你……”   许彧系安全带的时候,蒋锐锋胳膊一伸,从后座拿过一个精致的深米色纸袋,放到许彧的怀里。   许彧一看那袋子就叫起来:“哇哦,伊藤久右卫门!”   这是许彧最喜欢的抹茶专门店,总店在日本抹茶的源头京都宇治,出售甜品、抹茶、茶具等,还是周边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寺庙和神社的茶叶供应商。   但是这家店居然没有网购,加之日本食品类的“赏味期限”短,所以网上代购不但价格昂贵,也殊为不易。   认识蒋锐锋这个抹茶同好以后,许彧会时不时尝到伊藤久右卫门的一些好吃的点心了。   没想到蒋锐锋还特地准备了抹茶铜锣烧,许彧有点感动,捧着盒子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真挚地说了声“谢谢”。   开车的家伙装作不置可否,只低低地“唔”了一声,不过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亮得人不敢逼视。   拆开单个独立包装的塑料袋,铜锣烧的饼皮散发出浓郁绵软的香气,口感非常松软。   中间夹的是京都大纳言小豆做的豆沙馅,完美地控制了甜度,配上外沿的抹茶琪淋馅儿,茶味丰足,绵蜜中又有微苦,与细腻的外皮交融出绝妙的好滋味。   许彧咬了一口,恍惚中想到这精美的茶点,在短短的时间如何在无数的人和机器中传递,才代价不菲地出现在这里,这口腹之欲似乎纵容太过了?   “你要吃吗?”许彧捧着点心往蒋锐锋那边送了送。   没想到他手一拐将车停在了路边,抓住她的手,在她咬掉的半圆的缺口边,挨着咬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觉得蒋小刀的腹黑属性有点刷出来了?   年末事情多,挤一点就赶着贴上来了,若后面慢表拍我~~~,我也很郁闷的说:一大堆情节没时间写,要赶上日历时间遥遥无期   主要是我今天吃铜锣烧了,所以觉得应该让许小彧和蒋小刀也吃到。 ☆、抹茶铜锣烧(3)      两个小时多后,蒋锐锋和许彧抵达了邻近的利州市的名胜桂湖边的一座5层楼高的临湖酒店。   酒店名字有点怪异,居然叫“北戴河”。许彧想也许出自某个年代的人的一种政治追忆情怀。   主楼是一幢方方正正的米色建筑,中间是深茶色的玻璃—装饰手法老派,像是一座新修的县政府办公大楼。   不过绿化和室内装饰显然是不同的风格接手,非常简洁优雅,气度雍容得很。   主楼前的栏杆下是一片欧式的斜草地,从3楼房间的窗口看出去,非常动人。这个场景让许彧想起那些绅士淑女派的英国电影,仿佛下面的树林里一不小心就会转出一位打着花边阳伞,穿着细洋布洋装的英伦淑女来。   他们在餐厅吃完简单的晚餐,天已经全黑了。   主楼周围是很大片的欧式园林,草地灌木丛都很规整,小径边的白玉兰路灯都亮起来了。   两个人在淡淡的夜雾中牵着手散步,一直慢慢地走着,不用说什么,蒋锐锋的体温从相握的手上传来,许彧觉得气氛幽深浪漫得很,亘古之前的亚当和夏娃当是如此,相携在美妙的仙境里漫游,没有时间和空间,也没有他人和烦扰,,懵懵然这样下去就好,天玄地黄,宇宙洪荒……   蒋锐锋侧过头来看她:“在想什么?”   灯光暗淡,其实不大看得清她的脸,但是不出所料地看她微笑着不开口,一种幸福的感觉像弥漫的夜雾一样充满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爱情,就是“舒适且不尴尬的沉默”。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走得离酒店已经很远了,回望山坡上那座主楼,只隐隐看得见LED灯带勾出的外廓。   另一面,远处湖中的岛全都看不见了,只有2、3公里外的旅游客运码头还灯火辉煌,码头边的旅游步行街的轮廓被灯光勾勒出来,还隐隐有鼓乐传来。   “你知道吗,我大学时和同学来过桂湖,不过没来过这边,只在码头那周围……”   蒋锐锋手臂把她搂得更紧一点,替她遮着飘落的雨丝,听她继续说:“你知道吧,码头再往前,有一段栈桥,我们当时就是为了看栈桥才来的……”   回到房间,许彧拿着桌上的旅游手册认真得找着:“啊,就是这里,果然还在…….”   “多美的栈桥啊,很像《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里的那个……”   她说起了一部大学时代最爱的电影,蒋锐锋听了半天,原是一个这样带着英伦风情的老派隐忍的爱情故事:   许彧说得兴起,急急地催促蒋锐锋拿出他的笔记本电脑,连上宾馆的宽带:“看,女巫海伦娜那时还多年轻多青涩…….”   蒋锐锋勉力听着,尽量跟上许小姐的讲述,心里暗自苦笑:再聪明再勤奋的学生,也需要时间呐。   她固执地想要找到最着名最经典的那个场景,把进度条拉来拉去地找怎么也找不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云里雾里了:“难道不是这一部?可我记得是啊,难道是《长日留痕》?”   许彧凭着记忆找了好几部英伦长片,都没找到,只好比手划脚地讲给蒋锐锋听:女主角在栈桥上看风景,男主角在岸边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若轮船在驶到灯塔时停下来,他就走向她……,可船驶过了她也没有…….   她捧着杯子,沉浸在臆想里:“唉,得不到的爱才是最好的爱,永远是心底最柔软最温暖最疼痛的部分……”   许彧第二天早上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她没睁开眼也没动,静静地感受:临湖的大窗户一定打开了,富含负离子的湖区雨后的空气分外清新,带着微微的潮气。   旁边的床空着,被子铺整齐了又拉开了一半敞着。窗边的写字桌上蒋锐锋的笔记本开着,许彧手指一动晃掉屏保,一看是丹尼尔戴刘易斯的页面,她有点讶然,昨晚她开着视频看“黄金渔场”,老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怕吵醒蒋锐锋所以干脆爬到床上看杂志,记得没关页面啊?   她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昨晚发的关于栈桥的围脖已经有大学时代的朋友回了,蓝晓初不客气地评论道:“学习部长记忆减退了,是《纯真年代》!”赵胜还专门发了条围脖,回忆当年的“桂湖一日游”。   对哦,许彧差点拍自己的脑袋,不是《看得见风景的房间》是丹尼尔戴刘易斯主演的另一部电影《纯真年代》。   正回着评论,蒋锐锋开门进来,手里端着放满早餐的托盘,许彧赶紧帮他接过来,问:“哪来的早餐?”   他不答她,只是不停手地张罗着,看房间光线稍暗,又开了顶灯。   雨越下越大了。   从窗口望去,湖区烟雨蒙蒙的,连小岛也看不清。   白粥,小笼包,豆浆,油条,小饼干,小蛋糕,还有一个盘子装着炒莲藕炒豆角什么的。   “酒店的自助早餐也可以拿到房间来?”许彧靠在旁边偷偷地观察他:表情淡淡地,嘴角有力地抿着,眉头有点微皱。   她故意像哥们儿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嘴里却说:“我的男人真有本事!”   蒋锐锋转头盯着她看,目光里游移着些许彧看不懂的东西,但他马上又垂下眼睛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再说一遍。”   许彧忍住笑,望着他的侧脸又说了一次。   他突然低下头攫住她的唇,辗转啃咬:“谁的男人?”   “我的。”   “谁的?”他咬得越来越重,双手握着她的腰,越勒越紧。   “……我的。”   “……谁的?”   “我……啊……痛!”许彧用手撑开他的肩膀,将他推开了些,捂着嘴唇有点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我是你男人?”语气里仿佛有许彧似曾见过的嘲弄   “你那次不是说我身上打满了别人的烙印吗?”   许彧盯着他脸:那双眼睛在灯光下泛出淡淡的金色,像是远望过去着了火的野草,带着一种危险的凶狠和锐利。   缠绵、忐忑、挑衅、情*欲、愤怒、不甘、……她在那双眼眸里失了神,听到自己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被猛地被他的一只手臂勒得更紧,和火热的胸膛紧贴着,脸颊撞到了他带着淡青胡茬的下巴,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   另一只手挣扎着拉开自己灰黑的开襟毛衣,又开始解衬衫的扣子,一粒,一粒,又一粒,露出胸膛。   他拉着许彧的手放在自己赤裸的胸口,声音里有迷乱的渴盼和颤抖,h翱翔要证明什么似地:“我身上只有你的印记,你要不要看……”   风带着雨丝冲进来,吹得白色的窗帘波浪般起伏。   蒋锐锋去关掉窗户,拉上双层窗帘,打开空调,关上灯。   他回到外侧自己的床边坐下,赤*裸的身体在黑暗里像一尊塑像。 作者有话要说:  问:许小彧到底看没看A.看了 B.没看   最后一个背影......嘎嘎嘎(坏笑)   蒋小刀是个记仇的,秋后算账~~~ ☆、19抹茶巧克力威化(1)      风带着雨丝冲进来,吹得白色的窗帘波浪般起伏。   蒋锐锋去关掉窗户,拉上双层窗帘,打开空调,关上灯。   他回到外侧自己的床边坐下,赤*裸的身体在黑暗里像一尊塑像。   许彧看着他的身影,莫名看出点几乎可以称为悲伤的情绪。   当他感到难堪或者难过的时候,就会避开别人的目光,用一个恶俗的比喻,就像一头躲起来自己舔舐伤口的孤狼。   她把雪白的薄被披裹在身体外面,爬到他的床上去,搂着他光洁的脊背,把他也包在里面。   许彧的人生里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刻。   两具年轻火热的肉体完全*裸袒地贴合在一起。   她雪白丰润的手臂紧搂着他的脖子,她的气息她发间的幽香在他耳边,不徐不疾;她胸口贴着他的后背,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丰满柔软…….   蒋锐锋的人生里也没有过这样一刻。   薄被像是茧壳一样把他们和世界隔开,外面是冰冷黑暗,充满妒忌和猜疑的异世界,茧里无色无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温暖安宁。   这是个二元的世界:你是阴我是阳,你是水我是火,你是白我是黑,你是柔我是刚,你是热我是冷……但奇怪的是只有相惜没有相斥,只有统一没有对立,只有温柔的溶而为一。   终于,他低头亲吻许彧的手臂,拉进自己手里紧握着,转过来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低低一句:“对不起。”   许彧眉毛一挑,露出询问的表情。   “我一直想问你:你内心是不是真的觉得,我身上打满了别人的烙印?哪怕仅仅是想过?”   许彧完全没想到他巴巴地问出这句,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紧张。不过许毛毛有个优点就是只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思。   她低头浅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很快清了清嗓子说:“我当时太生气了,……,你知道生气吵架的时候难免会失去理智,说出些过分的话……”   蒋锐锋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不,我并不是想听到道歉,该道歉的也不是你。”   \\\"......”   “伍云杰说她曾经在电梯里碰到过你,我才意识到可能你最生气的是觉得我和她……”   “我真的并不知道她来过,她也没单独来过我那儿......”   “你可以骂我,也可以咬我,但是不能冤枉我。”   许彧把他的手拉开,目光沉静里有一丝痛楚:“Anyway,这是我最想收回的一句话,可能也是我说过的最不智的一句。”   “我用最坏的恶意和周密的逻辑去推测你,表面看好像得出了说得过去的结论;但我内心好像有另外一个许彧,只凭直觉就坚信你绝对不会是那么一个人,也绝对不会有意地伤害我……”   “所以我一直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突然,她感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缠绵热烈的吻扑上来,柔韧的舌尖强硬地进入,几乎是刮过她的口腔内壁,又逗弄她的舌,吮住不放…….   这一吻非常销魂蚀骨。   “想不出就别想了,你只要记得,我要是做过什么,只是因为我爱你……”许彧轻喘着在心里微微叹息:无数人那么看重的三个字,竟然这么样轻飘飘地就过去了。   许彧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松开蒋锐锋钻进他床上的被子里,望着蒋锐锋有点不安地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十几分钟前那些忘情缠绵的片段在两个人的脑子里又被激活了。   ……   他拉着许彧的手放在自己赤裸的胸口,声音里有迷乱的渴盼和颤抖,好像要证明什么似地:“我身上只有你的印记,你要不要看……”。   许彧被这句话激得胸口发热,她拉掉蒋锐锋的上衣,轻轻一推让他坐在床沿上。   男人赤*裸精壮的上身,和牛仔裤包裹的腰臀、长腿……这一直是她心底一个最深的渴望。   她靠近他,微凉的手放在他的肩上,手指像一串玲玲珑珑的钥匙,灵巧地解开了他的扣子……   平滑紧实的身体如波浪般微微起伏,受不了美妙的臆想和焦灼的等待,肌肉绷得发抖。   她的嘴唇贴了上去,听到他压在喉咙里嘶声的吸气,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撑在背后的双手暮然伸过来环住她的头……   蒋锐锋被重回记忆的那些香*艳撩拨得呼吸都乱了,他浑身滚烫地靠近许彧,声音低沉甜腻:“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仿佛掉入了无穷尽的深广的快乐之中。   从天空坠入天空,从深谷坠入深谷。   男人的宽阔紧实覆住了女人的丰满而匀称,他深深地撞进她的身体里,快感像狠拍在岸边的海浪一样重重地撞击,又飘散在点点浪花之中,转瞬已恢复了生机,卷土重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沁出了汗水,沁湿了他的身体,难抑的酥麻在身体里肆意横行,弄得她焦躁无比仿佛随时可能爆炸,痛苦、甜蜜又绝望,但是又快乐得可怕……   不知道纠缠了多久,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不留余地,这么筋疲力尽过。在那一瞬间的极乐之后,仿佛所有的精神力气都被吸干了,疲倦得无法形容,浑身虚脱地像死过去一样。   蒋锐锋迷迷糊糊地醒来,许彧就在他旁边沉沉地睡着。两个人竟然没力气梳洗,只胡乱地裹着被子,挤在单人床上就睡了过去。   抚摸着她散乱在床枕间的长发,他的思绪恍惚混乱。   她是庖丁之刃,直击肯綮,   她是灭火之水,安静明澈。   她是方法,解他的智慧。   她总能令他满足,满足到觉得万事顺己意,再没什么念想,只愿转眼就到了垂老白头的时候,可还心心念念地记得:我爱过一个正当好年华的人,她,也爱我。   他的手掌熨贴着她的曲线,想了一时,又昏昏睡去。   利州市郊的平成大道。   双麟集团的对面有一家“小不点”服装店。前店后仓,楼上是店主的临时住处。   黄金周的早上九点,沿街的店铺都没有开门。   许彧口气一下子轻松了:“刚好,我们还是去买些东西转一转再来吧。”   事实上此前许彧根本没料到,此行还有见家长的性质。   两人沿着平成大道开进市区,在新华书店买了一套《哈利波特全集》,许彧无奈地说:“我真心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会在实体书店买书。”   蒋锐锋接了个电话,声音低沉温和,表情也很温柔,然后敲定了11点多在服装店门口见。   许彧转头去看蒋锐锋深峻的侧脸,嘴里学着他的方言叫着“细妹仔”。   “嗯,发音很不错。”   “你这不废话吗?注意到方言语音的特殊性,是我们语言学家的基本功而已……”   女孩子脸缩在深卡其色的棉服里,一边拆着深蓝色小长条的威化,一边得意地说着:“想当年我们祖师爷罗常培先生,在厦门住了半年写出的《厦门音系》,至今也很难有人超越……”   “那说两句厦门话来听听。”   “li kong kong.....”   “什么意思?”   “你傻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翻旧稿突然发现,漏了句非常重要,又无比带感的,堪称蒋小刀名言的台词,就是这一句!!!   有木有觉得这句刷出了点忠犬属性?   肉来了   果然看了啊 ☆、19抹茶巧克力威化(2)      车子沿着出城的大道又往回开,蒋锐锋突然一转方向盘,拐进了一条村道。   许彧有点不解,还没等她开口问,车子开了几百米,停在路岔口的一颗大树下。   蒋锐锋取下钥匙:“下车,带你下去走走。”   这是一个阳光分外明媚的秋日,天空湛蓝而高远。   明亮的光线,和煦的阳光,阳光下的农田大都只留下黄澄澄的衰草,远处有隐隐的炊烟。   蒋锐锋带着她跳下路基,一直走向衰草丛中一段废弃的铁轨,铁轨看起来很是老旧,仿佛很有些年头了,一直延伸到远处树叶落尽的树林。   离铁轨差不多5米的地方就有了勤快麻利的农家种了些冬蔊菜,再远一点就是他们停车的乡村公路以及外面的平成大道,所以时不时有人走过。   许彧满心的好奇,仔细看着铁轨,她一直是个生活在城市里的小孩,这几乎是她第一次走在真正的铁轨上,而且还是废弃了差不多10年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的战备铁路。   “要不要比一比,谁走得又稳又快?”他望着她微笑,眉眼英俊得让人无法呼吸。   好像是回到了童年生活的地方,蒋锐锋身上那种料峭峰寒的冷硬气质一时之间好像荡然无存了,许彧想,也许他从前就是个淳朴快乐的少年,只是被后来的生活改变了而已。   许彧自恃年少时是个不错的运动选手,没多想就答应了。   两人各占据一边铁轨快步跑了起来,许彧很快就发觉既要保持速度又要保持平衡很难,她时不时会掉到铁轨的内侧或者外侧,两旁的矮灌木丛和枯黄的野草一晃而过,她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根本无暇去看蒋锐锋已经到了哪里,只是隐隐觉得他领先着,要追上去。   突然一个黑影猝不及防地挡在前方,许彧已经来不及减速避开,吓得尖叫着撞上去。   蒋锐锋张开手臂在那儿等着她,饶是如此,还是被她撞得连退了好几步两个人才稳住没摔在草地上。   他顺势抱紧她,感觉两个人的心脏隔着厚厚的外套,依然在急吼吼地跳着,她微凉的鼻尖贴在他脸颊下,炙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脖颈边……   把自己心爱的人抱个满怀原来是这样美满的感觉,像拥抱着整个世界。   就这样抱着,“人间无对,一刻千金”。   两个人牵着手沿着铁轨往回走。   蒋锐锋跟许彧讲着年少时每天沿着铁轨走十几里路去上学的旧事,许彧使劲儿地四处张望,心里默想着大大小小的蒋锐锋怎样在这里走过春夏秋冬阴晴雨雪......   许彧看见蒋锐锋嘴角一直弯弯的,正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额上有一层亮晶晶的薄汗.   “赢了我你就这么高兴?”   他停下来看着她,温柔的目光看得她的心都快化了。   他突然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带着她往前走,嘴里自顾自地开怀笑着:“是啊,就这么高兴!”   许彧被蒋锐锋的快乐深深感染了。她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大声笑过,甚至很少看见他笑。   她的手从他手臂下伸过去抓着他外套的下摆,两个人像连体婴一样踏着草丛悉悉索索地向前走着。   许彧忍不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笑起来非常非常迷人,你应该常常这样笑!”   蒋锐锋从没遇到过这样直接的赞美,别开头微微有点发窘,可马上又听见她说:“不行不行,你还是别这么笑。不然,不知道多少女人会故意跑去找你看病什么的……”   她言语里的些微醋意反而让他心情更好,忍不住笑着说:“你怕我被拐走了?”   许彧对蒋锐锋一直有非常矛盾的心理,一方面内心洋溢着骄傲和得意,看,我的爱人多么好,恨不得把他秀给全世界;另一方面又有种要人不知的锦衣夜行的快感,简直想把他变小藏在自己的首饰盒里专宠。   这下在开玩笑的时候无意中反而泄漏了自己的小心思,许彧有点囧。   蒋锐锋贴着她耳边轻声说:“你小声点儿,太肉麻了别人听到会吐的……”   许彧嗔怪地瞪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几米外的路上站着两个男孩子,一个好像7、8岁了,冲他们这边喊了声“舅舅”,另一个是只有2、3岁的小不点儿,也起劲儿地跟着嚷“diu diu”。   她的名字,原来就叫“木莲”。   清秀瘦弱,完全感觉不出她诗里的深广尖锐或意味深长。   许彧曾经在蒋锐锋做的“木莲诗”的网页上,看过他姐姐的一张不甚清楚的小照,现在面对面看到,觉得温婉柔美了许多,早年气质里的些许犀利完全看不出来了。   她和蒋锐锋长得不那么像,只是眉目之间的气韵有些相似。   蒋木莲发现许彧在打量她:“我长得像爸爸,他长得比较像妈妈。”   许是没见过她之前就已经读过她的诗了,许彧觉得跟刚见面的蒋家姐姐相处很自然,毫无违和感,好像觉得没有蒋锐锋这层关系,机缘之下也会跟她熟识。   蒋锐锋也许有同样的想法,许彧还清晰地记得,那个下午,他骄傲地吟诵着,像把早已准备好的,早知道会合乎心意的礼物捧到她的面前。   不过,有些俗套的问题还是不能免俗:“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很漂亮的小孩,很乖很安静,从来不吵闹。”   “他吃饭很挑剔,不愿吃的东西死也不吃,爸妈和奶奶都担心养不活他……”   蒋锐锋的确不吃医院食堂不喝汤,许彧本以为是他的某种洁癖,没想到自小如此。   “不爱吃甜的,不吃辣的,不吃肥肉,连姜、蒜什么的也不吃……”   木莲自己都觉得好笑:“明明我们也不是个可以挑剔吃的家庭,可他宁肯光吃白饭也不碰肥肉,有时把全家人都气得不行……”   “不过看他又懂事又听话,读书也是独一份,样子还那么好看,大家就……”   木莲突然停下来望住许彧:“说真的,小峰样子很好看吧!”   许彧很喜欢木莲的爽朗健谈,此刻看着她眼眸里的骄傲和期盼,微笑着重重地点头:“嗯!”   “我在医院生孩子的时候,小峰来看我。他走了以后,病房里那些婆婆妈妈,连同护士都来跟我打听他是谁,说太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个BUG,此时是国庆长假,还是秋天(汗)   “人间无对,一刻千金”是胡兰成的句子。   有点少,不过是甜的。   最近看了个医生文《致遥远的你》,人家这才是真正高大上的医生文啊   猫:许小彧,你要多了解蒋医生的工作,亲妈我才好写医生文啊!   彧:我要写论文念书打工谈恋爱,没空!你写的本来就是伪医生文嘛。   猫:你......   彧:况且和医生谈恋爱就一定要成为半个医生吗?   猫(黑线):......    ☆、19抹茶巧克力威化(3)      回程的时候,木莲建议他们走沙湾港,可以连人带车过渡,回酒店只要四十分钟左右。   这天蒋锐锋心情似乎特别好,和木莲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喝了不少自家酿的米酒,快结束时又照风俗连干了三杯,很有点醺醺然。   他原是那种喝了酒脸也不会红的,越喝脸色越白。今天倒不像那次喝“深水炸弹”时脸色那么差,只是在后座安静地坐着,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许彧把车上的音响开起来,恰是她喜欢的许巍,她曾经发微博说,《蓝莲花》是最适合在空旷处高速驾驶时听的歌曲,没成想就碰上了,她朝着后面嚷了一句:“小蒋医生品味赞哦”,也不管他听没听到,自己轻轻地跟着哼起来:“穿过幽暗的岁月,也曾感到彷徨……”   把车开上渡船的时候,许彧被“一不小心就会开进湖里”的推论吓得紧张得很,肩臂的肌肉都发紧,额上颈间都沁出汗来。   她终于把车停好,在驾驶座上愣愣地坐了几十秒,直到导车员来敲车窗,把刷过的“一卡通”还回来。   下车的时候,蒋锐锋过来拉她。顺着他的方向转过去,西边的天际只剩了一线亮金色,除此之外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   许彧还没来得及开口称赞,他温暖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腮边,然后脸被轻轻地掰过去……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推开他往周围看,3、4个导车员还没有走远,偌大的船舱里还是远远近近地站着十几个人。   可是他的脸又俯了下来,滚烫的面颊贴着她的,嘴唇摸索找寻着,嘴里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   许彧在心里叹了口气,微微张开嘴迎接他温暖柔软的唇舌,迎接那熟悉的属于他的男性的味道和略带辛辣的酒香,一种带了些心酸的甜蜜快感牢牢地攫住了她,她伸手搂紧了他的腰,才发觉两个人的身体都随着热烈而缠绵的吻在轻轻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每一刻都更想靠近她,拥抱她,亲吻她,恨不得把她压入自己的身体,熔入到骨血里……   蒋锐锋挨着她站着,只觉得晚风袭来,衣衫嫌薄,从渡船上看远岸的街市都灯光闪烁,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喜和愉悦,终是想起了某本书里描述的感觉----“想要啸歌了”。   若不是她,他又怎会去读那些专业之外的书?   在遇到她以前,他不曾有闲情逸致认真地看看周围,不曾牵肠挂肚地思念过谁,也不曾忧虑漫长的人生要怎样度过,现在却从未如此急切地享受每一个有她的当下,从未如此神往地想象起所有有她的将来。   两人躲到渡船无人的另一头去。   初识的时候他是个那么清冷自持的人,现在却眼见有越来越热烈不羁的一面,今天居然趁着酒意抓着她几乎是在人群里就热吻了起来,简直昏了头。许彧一般情况还是觉得应该“非礼勿行”,这时想起来觉得很丢脸。   她看见他默默地转身背靠着栏杆替她挡着风口,虽然没笑却又是分外愉快的表情。   她盯着他的侧脸几乎要出神了,她从没像此刻一样怀疑自己: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怎么会在一起的呢?以前明明我们都互不相识,怎么我们现在会在一起呢?真的是我让他这么快乐吗?他到底喜欢我什么?这种甜蜜而惶惑的感觉是什么?这么美好的男人怎么就在身边呢?   她胡乱想着,看四下无人,突然凑上去在他左颊上亲了一下。   蒋锐锋惊讶地挑眉,然后马上笑了起来,笑声低沉在他胸口翻动着。他忍住笑抬手朝2楼的船舱指了指。   许彧抬头一看,吓得呆住--------驾驶舱居然在二楼,两三个人趴在窗口,正看着他们!甚至有人即刻微笑起来!   太丢人了!许彧狼狈地用手捂住脸。   蒋锐锋靠过去像哥们儿一样搂着她的肩膀,把她藏在自己怀里带她往停车那边走,许彧偷眼看他深峻隽瘦的侧脸和弯弯的带点法令纹的嘴角,只觉得再此刻心深深地沉溺下去。   蒋锐锋看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快一个小时了!他起身去敲卫生间的门。   门很快打开了,许彧站在门后手里还拿着电话,下意识地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用眼神问:怎么啦?   蒋锐锋看她眼里还闪着泪光,微微皱了皱眉头。   许彧没有再关门,转头继续跟好朋友蓝晓初讲电话:“我上周倒是已经请老陈把房子挂出来了,好像这几天都有人去看。不过,晓初,你这么急着要卖的话,价钱上会很划不来……”   “你跟我说大概要多少,我这里有10万左右,我也还可以帮你借一些,也不用急着还啊!”   静默了一阵,蒋锐锋听许彧“唉“地叹了口气,然后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讨厌就是讨厌,也没必要装出什么样子来。”   “没事,你好好照顾蓝叔叔,我明天就回去了,下次再回去看你们。”   “我给你带了些衣服和书,明天我去放在你们学校门卫那里,你自己要记得去拿……”   许彧出来时已经粗略洗过脸了,不过眼睛还是有点红。   两个人在外面晃得太久,错过了酒店的晚餐时段,只好把路上买的抹茶巧克力威化找出来垫垫肚子。   蒋锐锋等了很久,发现许彧打算就这么过去了,老实说有点不高兴。可是转念又想,她不说,难道你不可以问吗?   所以他柔声道:“跟我说说。”   “说说你朋友的事,你最好的朋友,叫蓝晓初是吧。”   许彧就着牛奶吃着威化,心里正骂着薄荷味+绿茶粉也配叫抹茶云云,抬头去看他:“可是我不确定她介不介意别人知道。”   蒋锐锋一怔,想了想:“我不是想窥人隐私,她爸爸不是生病了吗,也许你们需要我的帮助?”   许彧刚发了一条围脖:在至亲的人身上感受人性的阴暗面,是最惨痛的经历。所以顺嘴就说了出来:“在至亲的人身上看到人性的各种自私丑恶,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   许彧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说着,蒋锐锋安静地听着。   那些艰于出口的往事和所见所闻,就这样说了出来。   “我有时很难想象,有的人为什么对自己的至亲都恶毒到这种地步。晓初更苦,因为她必须接受一个这样的人是她妈妈……”   蒋锐锋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抚了抚她柔软的发,开口道:“世上什么人都有,每一种都不是独一份的,这类人其实是有的。”   “我就知道一件事:妻子得了重病,旁人安慰丈夫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病人的爸爸投梦说,在阴间会给病人找药,让她痊愈的。”   许彧听得新奇,爬起来坐到蒋锐锋身边。   “这样的梦不管是真是假,都没有任何恶意。可是丈夫听了觉得很不高兴,就说,我家的老人也投梦了,问治病已经花了多少钱了?我说花了快十万了,老人就说:那还是别花了,留着明年清明节花吧…….”   蒋锐锋转过头来看着许彧,女孩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话我真的想不出有任何善意来……”   他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杯子,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在我们老家那边,这算是恶毒的诅咒,只有对仇家才说的。”   房间里只开着门口的顶灯,光线有点暗。从半掩的窗帘看出去,能看到已经不是那么圆的月亮,远远地像是晕染在暗蓝底色上的一块亮斑。 作者有话要说:   ☆、20 抹茶夹心饼干(1)      房间里只开着门口的顶灯,光线有点暗。从半掩的窗帘看出去,能看到已经不是那么圆的月亮,仿佛在暗黑色的背景上远远晕开的一小块亮斑。   许彧望着他静静喝水的侧影,脑子里突然电光火石地一闪。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没开口。   她暗自犹疑了一会儿,终是换了种轻快调皮的口吻说:“蒋老师,我有事情要汇报一下!”许彧知道他组里的研究生和实习医生都这么叫他,此刻叫出口,故意带了点轻松随意的声口。   “其实,我中午见了你爸爸。”   蒋锐锋望了望许彧的面孔,很快掩饰住瞬间的惊诧。   “你帮姐姐去物流那里取快递的时候。他到店里来了。”   他非常意外,脑子里一过很快明白了来龙去脉,随之而来的是沉郁的怒火,烧得胸口难受。   蒋锐锋只觉得浑身僵硬,他垂着头坐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许彧对这种静默的压抑气氛有点不安,遂小心地注意自己的措辞:“他请我和你去他家吃晚饭,我说要问问你才能确定。”她分明看见,蒋锐锋听她说到这里,握着杯子的右手颤了一下。   然后还是良久的沉默。   许彧突然觉得自己完全做错了!挑了错误的时间来说错误的话!   蒋锐锋几乎从来没跟她提到过自己的爸爸。   有些事一旦说了就会把人逼得毫无余地,像是大庭广众之间被强行剥光了衣服。   “你,你不高兴了吗?”许彧很懊悔轻易碰触了某种界限,她说话都有点结巴。   她最初没有马上提到这事,当然是因为那位依旧英俊的老“大叔”听她说要问问蒋锐锋的意思后,果断让她不要去提,甚至也不要跟蒋锐锋说起见过他的事。这样的情形下,就算再蠢的人也能明白这不同寻常的父子关系。   有些人能带给你的,永远是愤懑和绝望。你无法不对他们无孔不入的算计和窥探生气,更无法不绝望地告诉自己,有些人注定不会有任何改变,永远不要对他们有任何的期待。   但对另一些人,你永远不想让她有一点点失望和难过,最好连些微的不安和担心也不要有。   他本就打算将生命中所有的点滴都展露给她,好吧,只是提前了一些而已。   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力装出平淡的口气问道:“他不让你说,你为什么还是要说出来?”   许彧有点惊讶,但还是先回答道:“因为我觉得我是你这边的……”   这回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蒋锐锋看着许彧,目光里完全敛去了戾气,渐渐柔和起来: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这边的?”   “喂,蒋医生,你这么说很过分的,我什么时候不是你这边的吗?I’m always on your side(我一直是你这边的啊)!”   他终于说出来了。   从他少年时代起,就对那个血缘上是他父亲的浪荡风流的男人充满了鄙视和憎恶。   那个男人除了长着一张能迷住女人的脸之外一无是处。他不断地在各种风韵犹存或者年轻貌美中流连,只有没有钱花的时候才会回到自己法律上的妻子和孩子身边呆一阵。   结婚20多年后他终于哄得去日无多的发妻离了婚,而且在她死后堂而皇之地带着新的妻子及其拖油瓶孩子霸占了妻子和孩子们苦苦经营多年的家,毫不羞愧地占有所有拆迁的补偿款和房子。   蒋锐锋听够了亲戚邻里对他的规劝,劝他忘记过去,和这个已然年老的父亲和解。   人们很少会在意真相和道理,更不会在意那些伤害,只是拿着虚伪的善良来指手划脚。   幸好,她不是。   “所以那个故事是怎么回事,你明白了?”   “嗯。你一定气坏了吧……”   “刘亦峰和他奶奶才气坏了,他们约好不要让我知道,但其实我在门外都听到了。“   “无论别人怎么说,你本就是最和善温柔的人,我知道……”许彧的声音有点睡意朦胧,更有点语无伦次。   和善温柔?他有点忍俊不禁,他在一附院可是有惹人讨厌的冷酷名声,写错的报告直接就往地上扔,吓坏见习学生的事也不是没有做过。   他待要再说,她的头垂到他的肩窝----她已经睡着了。   许是白天去了许多地方太累了,她甚至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在黑暗里细细想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没有被针扎过的人根本不知道会有多痛。”   “我觉得你有权利不原谅世界上任何人,即使他们是你的父母。”   “有时候过去的因留下的果永远不会消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let bygones be bygones(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样的说法很愚蠢。”   他从少年时代起一直在和内心的憎恶与外界固化的观念之中挣扎,年近而立才稍稍能构筑起一个不被外界干扰的心防。多年来他不是没有想象过会有人能真正地理解他的孤寂和痛楚,但又不得不告诉自己这只是妄念。   他打算永远也不忘记这个湖区相拥着谈心的夜晚。   她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给了他多大的安慰。   他静静看着她的睡颜,许多记忆渐次闪现,温暖的满足漫过身心,渐渐变成炙热的欢喜,烧得人在深夜里毫无睡意。   每个人内心最深处都会有深刻隐秘想象,想象自己如何被爱被接纳被拯救被珍惜,而这些想象可能只是永远不为外人道的想象。   但是,当有人所做的一切都无比契合你的想象,甚至远远超过你对自己的接纳和认可。   面对她时,身心的那种狂热的悸动   仿佛控制不了自己地去靠近,心好像要冲出胸膛大喊着:是我,我在这……   第二天整个早上,许彧都躲在阳台外打电话。   蒋锐锋听她事无巨细,几乎是有点唠叨地把蓝晓初的一切情况报告给一个她称之为“老大”的人。然后又遵照“老大”的指示,给房产中介打电话。   上天绝对不可能让一个人时时都称心如意。上天也绝对不可能赐给你一个永远让你如沐春风的爱人。   许彧在回江城的路上,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事要跟蓝晓初交代,就电话打去两个人又絮絮地煲电话粥。   蓝晓初在利州学院工作,更在蓝山县的培训学校兼职。两人商量好周末的课由许彧替她上。   “可是你要怎么去呢?周五晚上就到蓝山住一夜吗?”蓝晓初想到蓝山到江城往返的班车很少就头疼。   “可以让赵胜送我啊,他反正几乎每周都会回利州市区,多拐个几公里就到了。”   “你男朋友不会说什么吗?”   “说什么?”许彧偷眼看了看蒋锐锋,想起上次她和赵胜一起去看《柔软》的时候,两个人大吵了一架。   要说蒋锐锋有什么不好的话,就是想法比较老派,有点大男子主义。他觉得许彧单独和赵胜去看话剧不太合适,许彧立刻反唇相讥提到伍小姐,还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么的。   此刻想起来还是心有芥蒂,许彧像是宣示自主权一样故意说道:“关他什么事。”   于是,在接下来的路程里,蒋锐锋一直目不斜视地开车,嘴唇紧紧地抿着,无论许彧怎么做他都不肯跟她说话。   许彧在小区大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她把钥匙拿在手里晃着,钥匙串上那个芥末绿的迷你娃娃很是醒目。那是着名的日本抹茶店的节日限量版,是蒋锐锋托人弄来送给她的。这里面的周折和心思她当然明白。   蒋锐锋老土就在这些地方:可以对你很好,但是你要听话。   若是在言情小说里,许彧还是会追这种“拱手河山讨你欢”的甜宠,但这毕竟是现代社会,她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热爱自由的水瓶座,喜欢无拘无束地思考和生活。   所以明知道他会生气,还是要明确自己的态度。许彧突然觉得,自己把和蒋锐锋的相处,居然想得那么公事公办,简直像是工作日和休息日那样界限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最近故事的走向很有点蒋小刀视角了,难道我变成他的亲妈啦?   蓝晓初和老大的故事是有原型的,很有意思 ☆、20抹茶夹心饼干(2)   回到平静的生活里,许彧花了几天时间整理和阅读资料,然后开始动笔写毕业论文了。   万事开头难。有些大学甚至有毕业论文写作的互助会(support group),来分享各种克服写作困难的技巧和经验。但归根结底,这条路还是漫长而孤独的。   “Introduction(引论)”部分对学术生手来说最不好写。因为虽然已经在开题的时候做了很多准备,那些约定俗成的研究的背景、目的和意义什么的,此时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感觉,阐述不清楚,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论文最后作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对许彧来说,麻烦的是还有个冷战中的男朋友。虽说是冷战,还是会每天通个电话什么的,但不咸不淡地说着些不找边际的话,很是无聊。两个人都没有再去提起关于赵胜的话题,但这种平静之下实际上意味着彼此都坚守着自己的立场不会妥协,都在默默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的厮杀。   要从科学的角度去定义一个人的话,可能需要区分人的很多属性。在许彧眼里,性别这样的生理属性虽然是极为本质的,却也和人的外表身高体重等一样,是无足轻重的。所以她那时对蒋锐锋说:“我和朋友一起出去不是最自然不过的吗?既然如此,那纠结这个朋友是男还是女有意义吗?”   蓝晓初听了她这得意洋洋自以为善的“属性论”后吐槽:“你的研究型人格怎么又出来了!你最近是不是syntax(句法)的书看多了?有‘唯属性论’的倾向。”   李静则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真的当着他的面说‘关他什么事’?换了是谁也会生气的吧。”   许彧苦笑着,“我只是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只怕又要吵架,况且我真的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给意见啊。”   周五下午,蒋锐锋下班后过来的时候,许彧穿着双夏天的凉拖来开门。他猛然想起她的棉拖被老鼠咬坏了,已经扔掉了。   她急躁地一边穿外套穿袜子,一边在找钥匙。   他勾起饭桌上那串带着个抹茶娃娃的钥匙问:“不是在这里吗?”   “不是,我要找晓初给我的在南山的宿舍钥匙。”突然她一拍脑袋,跑到沙发边打开了个黑色的PU皮旅行袋,在夹层里找到了一把钥匙。   蒋锐锋看她收拾单肩包,收拾垃圾袋,自己像个多余的人一样杵在客厅,于是开口:“快六点了,你吃饭没?要吃什么?”   许彧听他这么问,把在厨房收拾好垃圾袋提过来放在大门边,半开玩笑地凑过来嚷道:“哥哥你是要请我吃饭吗?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吃方便面了。”   蒋锐锋站在窗边,看着她在单元楼门口丢掉垃圾袋,初冬的晚风吹得她缩起脖子,浅蓝的长围巾都飘起来。她朝小区侧门看了看,就跑向那里停着的一辆银色的车。   晚上,许彧高兴地给蒋锐锋打电话:“我又找到活儿啦!段校长周日上午叫我再带一个少儿美语班,下午有个雅思阅读的辅导,只有3个人的,但是价钱给得很高......”   蒋锐锋一边听着,一边在手机上点出行程管理的APP:“也就是说你周末两天都呆在南山?”   “对啊,从这周就开始了,要到周日晚上才回来。”   回到江城,许彧狠狠睡了一觉,睡到自然醒。   周一现下成了她的休息日,于是她约了好久不见的李静一起去“茗咖啡”吃饭,然后想起自己以后一段时间周末都要呆在南山,索性挨个儿打电话:有空没有,有空出来吃个饭?   刘亦峰恰好也在店里,高兴地过来和她们扯点玄龙门阵。   刘亦峰好像真的应了那句“三十而立”,对自己的生意日渐认真,用他自己的时髦词儿来说,“当做事业来经营”。许彧有次无心说了句应该有个针对中老年成功人士的“茗会所”什么的,让刘总上了心,见着她就爱谈这个。   蒋锐锋进门的时候,听到刘亦峰高兴地对李静说:“什么?你老公是江城一中的?还是高三的班主任?快快快,电话留一个……”   蒋锐锋在许彧身边空出的位置坐下来,一份海参捞饭摆在他面前,是桌上的独一份。还有两个清淡的菜式摆在这边,显然是给他点的。他心里有点感动又有点纳闷:他知道许彧和她的朋友们,甚至刘亦峰,都是无辣不欢的。   此时已经晚上快7点了,晚上有事的喝过下午茶已经离开了,有事儿的还没来。所以许彧他们守着几个冷盘在聊着。   他是抽吃饭的时间出来的,所以一边抓紧吃,一边听他们几个聊双十一“光棍节”的话题,“茗咖啡”的消费群体多是40岁以下的年轻人,刘亦峰最近也很是用心经营,拉着几个想攒点有意思的点子。   许彧想起了什么:“我以前一直以为光棍节是11月1日。”   “为什么啊?”众人都有点好奇。   “因为感觉这一天是3个1,无论加减乘除怎么运算,都成不了双嘛!”   刘亦峰的一个朋友叹道:“倒也有点道理:永远形单影只!”   许彧继续说:“有个好玩的,我一个朋友就是这天生日,我就把这套说法拿去吓他,暗示他将会孤独终老什么的。结果他好像真的被吓住了,想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反驳我说,不会的,他生日的阴历是双日,是个阴历的28……”   大家都笑而不语的时候,刚进来的Hiona嚷嚷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是你那个初恋赵胜是不是?上次国庆一起唱歌的时候,他就说是11月1日的生日,要请大家一起出来happy……”   好几个人都看了蒋锐锋一眼,许彧连看都不好去看他,只好顶着满头黑线应承一句:“就是他。”   李静在旁边拉了Hiona一把,赶紧岔开话题:“其实‘光棍节’什么的夜不可全信,我和我先生就是在这天认识的……”李静大学毕业后不久就结婚了,现在女儿都六岁了。一席话讲来众人尽皆感叹:奇妙的缘分呐,最妙的是够彪悍够强硬,充分说明缘分来了什么也挡不住---光棍节这么强的诅咒也没用!!很好很强大!!!   “所以我老公还说,4个1代表"始终如一",所以11月11日应该改叫夫妻节。”   刘亦峰今天找到了个熟人的熟人是省重点中学的老师,可以回家解姐姐姐夫的教育难题,所以兴致很高,立刻狗腿地说道:“对嘛,傅老师所言极是!” 作者有话要说:   ☆、20抹茶夹心饼干(3)      转眼又到了周五。   又是一个连续48小时。蒋锐锋靠在椅子上,脑袋昏沉沉的感觉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看看时钟,刚刚下午4点。   他翻出手机来定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把那段闹铃点开来,是许彧的声音,温和里带着笑意:“起床了,快醒醒,要迟到了,起床了,快醒醒,要迟到了……”   那是有一次两个人在一处的时候,她接到侄儿吴敌的电话,铃声就是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录音 “小姨接电话”。她见他觉得新奇有趣,就给他录了段几秒的“叫醒服务”。   他又听了一次,想着待会儿就可以见到声音的主人,疲惫得麻木的脸色都温柔起来。   他起身想去宿舍的床上躺一会儿,又怕太疲倦了睡下去就起不来,干脆在办公桌上趴了一会儿,然后硬撑着洗过澡,头发上还带着微微的湿气,就换了衣服去拿车钥匙。   他拿起手机,拨了“1”,那边很快接起来,似乎是在车上,背景还是音乐声。许彧对旁边的什么人说了句“关小声一点”,然后才凑上来“喂”了一声。   “你下班了?”   “嗯,你在哪?”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   许彧望着窗外金黄的原野答道:“在去南山的车上,今天又周五了呀。”   蒋锐锋再一次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四点一刻。他默了一下,开口道:“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出发了?”   “嗯,有顺风车呀,今天准备到南山再吃晚饭。”   “……”蒋锐锋想起那辆银色的宝马X1,在电话这头无声地苦笑,心里只觉一片空蒙的冷。   又说了几句,许彧才挂了电话,一个中年人就在旁边问:“是你男朋友?”他是南山精英培训学校的校长,姓段,白胖的中年人,50岁了,原是县中的副校长辞职的,许彧和蓝晓初在他创业之初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就开始在他这里代课,转眼也快10年了。他刚好来江城办事,就顺带把许彧和另外一个教古筝的老师捎过去上课。   许彧有点不好意思:“是啊,你怎么知道?”   “嗨,你跟他说话特别温柔。”   “哪有,段校长你别取笑我了……”   “他是做什么的?”   “是一附院的医生……”   “哦,那是好职业啊,以后去看病也算有个熟人了!”   许彧莫名地有了种自己珍藏的宝物为世人所知的骄傲,很有点醺醺然。   “那你接了周日的课,整个周末都不在,你男朋友不乐意了吧……”   许彧楞了一下,她有时候颇为后知后觉,这次是完全没想到这个,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或许可。道理是没错,可是那么多两个人一起渡过的休息日,难道不是另一个人来填满了你的生活吗?   老段看她的表情,补了一句:“要不你叫他周末到南山来,我带他逛逛官印山,对男人的事业大有好处……”   晚上许彧在宿舍刷了一集《Legal High》,看偏分小律师古美门上蹿下跳了半天,又刷了一集《孤独的美食家》,对着美味无比卖相奇佳的鳗鱼饭吞了半天口水,终是惴惴地看不下去。   突然有电话进来,她满心期待地抓过手机,结果却是段校长的教务助理小黄:“许老师,下周六城守小学开运动会,你周六,也就是11月2号那天上午的课不用上……”   没注意从何时起,他们每天通电话的数量降到了一个。这么一个,也好像只是为了保持形式上的联系,比如今天下午蒋锐锋已经打过电话来了,那么在剩下的时间,两人就会很有默契地不再联络了,连睡前短信也免了。   许彧从袋子里抓出一个小盒子,是网购的抹茶夹心饼干。棕色的小塑料盒,透明塑封。每小盒里面有三块方形的饼干,因为远从东方那岛国过来,所以价格比同类的搞了不少。淡黄色的饼面带着浅棕色的烘烤得微焦的边,一口咬下去只一个念头:好吃!两块长方形的鸡蛋饼干中间,夹着苔绿色的奶油夹心。   许彧心想,第一个想出夹心饼干的人真了不起,夹心改变了饼干固有的口感和结构,更有了千变万化的可能。而且,夹心可以把两块毫不相干的饼干的生命联系在一起。   此刻,离许彧60多公里外的江城,也有一个人在吃这种饼干,一样的小盒子,一样的香脆,抹茶奶油夹心中居然还有玄机!蒋锐锋把剩下的半块掰开,夹心中放着一个大大的完整的红豆,整块长条形的夹心饼干中应该均匀地放着三颗香甜饱满的豆子,更增添了口感的层次。   白色的同城快递盒子里还有一样东西,撕开包得严严实实的泡沫塑料膜,是塑料管子装的护肤品之类的东西,标签全是英文的。   “The Ancient Egyptians' Scret, Magical Cream(古埃及人的秘密,魔法膏)”   “All purpose Skin Cream (全效护肤霜)”   说明部分居然是像箴言又像咒语的句子:   “ Life takes from the taker and gives to the giver. (生活向索取者索要更多,给付出者更多赠予。)”模模糊糊觉得跟“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之类的意思相似。   蒋锐锋不得甚解,就去翻快递盒子,里面也没有纸条卡片什么的,倒是外面贴着的快递单还看得清楚是她的笔迹,收件时间是昨天晚上7点。   他并不想打电话给她,因为不想破坏这种她在远远的地方想念着他关心着他的臆想,只是发短信给她:“饼干很好吃,谢谢。”   寥寥几个字,疏离客气的语气,自己看了心里都非常难受。   第二周,兰晓初的房子有人要买了。   因为房子就在许彧住的小区,所以许彧跑了好几趟带他们反复看房,去跟他们谈价格,和中介一起磋商相关事宜,还跟好几个人一直联系。   等基本谈妥,她打电话给“老大”,电话在一个内部系统里反复转接,终于被他接到了,他听了以后只简单说:“这样也好,就按她的意思办吧,这样她手里有一笔钱心里至少没那么大压力。”   “嗯。可惜价钱至少亏了两三万,本来学区房可以要加更高的.......”   “她人又倔,要按我们之前说的我出钱买,她知道了绝逼再不肯理我了。我就不明白你们女人,我的帮助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老大”从学生时代起,喜欢兰晓初很多年了,但直到现在,晓初都还是对他的追求断然拒绝,理由是价值观不同,彼此的职业背景差异太大云云。   “不是任何女人都这样的,是我们这种女人!”许彧为朋友办好了一件事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放下来了:“用晓初自己的话说,就是我们这种人,非常自在非常骄傲,无需安慰更无需打扰。”   对方默然,然后语气艰涩地说:“竟然连安慰都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人,非常自在非常骄傲,无需安慰更无需打扰   --------这是我一个朋友Roseash的原话,很酷吧 ☆、21抹茶雪顶挞(1)      过了几天,兰晓初抽空到江城来和买家签房屋买卖合同。   签合同,房屋土地证过户送件,查收首付款,就这样,在江城房价最蒸蒸日上的时候,兰晓初把自己差不多10年来省吃俭用苦心经营的房子贱价卖掉了。   中午两个女孩子去吃喜欢的麻辣香锅。兰晓初叫了一壶店家的梅子酒,一口闷了一大杯,要不是许彧知道她酒量甚好,肯定给吓一跳。   “叔叔的病情现在进展怎么样?”   兰晓初放下酒杯,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办法了。一线二线三线药都不见效,我在网上找了北京和广州的好几个肺小细胞癌的专家,他们看了相关的检查和治疗报告后,意见都一致:多药耐药,不建议继续治疗。”   许彧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又给她斟酒,两个人一起喝了。   许彧酒量还行,可是一喝就上脸,兰晓初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说:“我老早就想跟你说这事了,有个‘好大夫’网站,专门在线答疑,我看见你的蒋医生了!”   “我看找他咨询的人还不少,他肯定花很多业余时间在上面……,你自己回去查,好医生网站,直接搜索名字就可以了……”   许彧叹了一口气:“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像你以前说的,价值观的冲突无法弥合……”   “嗨,你这死孩子……”兰晓初外表是纤细柔美,言语行为却好似大姐头,她拍了拍许彧的额头:“这人很不错的样子,你认真点儿,别太作!”   “我哪有作……”   “我前几天看了一个杨澜主持的节目,那个专家说,爱情分为浪漫期,矛盾期,平淡期什么的有五个阶段呢。很多人进入矛盾期就以为是没有爱了,其实是要升级了,要升级了懂吗……”   周五的晚上。   蒋锐锋把车停在小区侧门的小停车场,再打电话还是关机。索性下车在停车场背后黑暗的花园里抽烟。   快到11点时看见侧门那里一辆车开进来,是一辆银色崭新的宝马,很有点眼熟,就隔着三个车位停在同一排。然后许彧从驾驶座下来,跑去拉开副驾驶的门,利落的短靴上,铆钉闪着清寒雪亮的光。   那边下来一个年轻男人,脚步有点虚浮。他拉着许彧絮絮地说着,她居然也就好脾气地听着,好像半哄半拖地把那个人往侧门拉。   蒋锐锋隔得远,只隐隐听到许彧说“很冷”什么的,似乎在劝说他回去,然后那男人说了句什么,她想了一下,突然伸开双臂。   她面对着蒋锐锋这个方向,虽然隔了10几米,但他们偏偏站在明亮的路灯底下,所以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笑容。那个男人立刻上前一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许彧在路边招了一辆的士,把赵胜塞进去,跟他说道:“你明天睡醒了自己来开车,我明天不在家要去南山的,还有,生日快乐!”   的士开走了她进了侧门,一眼看到蒋锐锋的车停在那儿,就下意识回头去瞄了四楼上自己家的窗口―――没有灯光。许彧把一把备用钥匙藏在家门口的水表箱里,但蒋锐锋确实很少去拿那钥匙,除了有一次,替许彧回去拿忘在桌上的资料。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跑回来,砰砰砰地敲驾驶室的窗,蒋锐锋给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紧张得心跳如雷。她又把脸贴在车窗上往里看,嘴里喃喃着“怎么会?到底哪儿去了?”尽管知道她在外面不可能看见自己,蒋锐锋还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这几秒钟真是煎熬。   待她车前车后又看了看,实在没找到人才自顾自回去了。不一会儿,四楼的窗口就亮起了淡橘色的温暖的灯光。   蒋锐锋松了口气,把车窗稍微开了一点,又摸出一支烟来点上。他几乎是不抽烟的,但此刻让清冽的焦香漫入肺腑,觉得不知道谁忘在他车上这小半包烟再应景没有了。   手机很快响了起来,他抓过来调成震动,看到屏幕上闪动的名字又没好气把手机丢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奇怪,奇怪地要躲开她。夜晚的寒气透进来沁得手指尖都疼,心里却又像火烤一样灼得痛。   许彧洗过澡出来,拔下充电器上的手机:没有回电,甚至连短信也没回。她跑到阳台上一看,那辆车居然已经开走了,心里越发起疑,不觉担心起来。   蒋锐锋开车经过午夜无人的长街,觉得有说不出怅然,说不出的心灰意冷。   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周而复始,锲而不舍。   他想了想,带上蓝牙耳机接了电话。   “蒋锐锋是你吗?你在哪儿?”许彧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和担忧,这让男人心里好受了点儿,轻轻地“唔”了一声。   “你怎么了?在开车?我在家啊,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不是知道钥匙放在哪吗?”   许彧的本意是说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就走了,白跑了一趟。但蒋锐锋那方面来看是手机一直关机,临了又看到个“爱的抱抱”,心里本就窝火得很,给她这一串连珠炮似地发问烦得随口就说道:“我给你打电话也要你有空而且方便接才行吧。”   “你什么意思?你又没提前约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许彧本来胡思乱想了半天,很担心他出什么事,结果他上来就拿赵胜的生日说事儿,让她也有点火。   蒋锐锋从来没觉得许彧说话这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终是冷笑了一声:“不是提前一个月就约好的嘛!”   “我和朋友一起出去,只不过是手机没电了你就这么阴阳怪气的,难道我就应该24小时全天候等你的召见吗......”许彧这一晚上经历了很多事,心里正是百感交集,但这句话冲口而出之后还是觉得说过头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蒋锐锋给她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气得太阳穴爆爆地疼,索性把车在路边停下,冷着脸不说话。   许彧听着那边一片沉默,心里也难受得很,忽然听他幽幽地一句:“我哪敢召见你,我不过是你无聊无趣时的消遣而已。”   许彧放下电话时,觉得眼泪都快要涌出来,那种完全不能沟通的愤懑简直难受死了。   她第二天早上简直不想起床,第一次对兼课赚钱这种最喜欢的事都意兴阑珊。   她看时间还早,就回伯父家吃午饭。   嘉鹭拿了一条裙子给她:“喏,你喜欢的牌子,姐夫去日本带回来的,很好看呢……”是条假两件式的拼接的连衣裙,非常漂亮。   周碧英过来问:“听说晓初把房子卖掉了?”   许彧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伯父昨天去医院看老兰,他悄悄说的,还一直叹气,说苦了晓初……”   许加勉和兰晓初的爸爸在利州的时候是同事,只是后来许加勉回了医学院的研究所,但两家还是知根知底的。所以周碧英不无鄙夷地说:“李淑琼那女人,把兰家在江城的两套老房子都抓在手里,还有利州的房子和存款,老公得了癌症都不拿钱出来,居然逼自己的女儿卖房……”   嘉鹭在旁边补上:“而且兰叔叔住院都是有医保的,他们根本不缺那个钱嘛!”   许彧有点着凉,咳了几声才说:“你们不知道,她连护工都不让请,晓初出钱也不让,结果晓初只好除了上班都守在那儿……”   闲聊了一阵,周碧英突然话锋一转,问许彧:“毛毛,你什么时候带小蒋医生来家里吃饭啊?”   许彧晚上完了课,终于有时间静静地想一想了。   她想起了昨天赵胜的生日之夜。本以为是很多同学朋友一起庆祝,可她去的时候才发现,是俗套的二人烛光晚餐,赵胜甚至为她准备了个小小的红玫瑰花球。   她勉强收了,然后吃完饭离开的时候故意把它忘在了那家饭店。   其时,她马上想起了中秋节的时候和蒋锐锋第一次为赵胜这个人有了分歧,他说:“他不过是想追求你!”   她当时立刻想到伍云杰的事他非但没有一个交代,还这样得寸进尺地干涉她的生活,索性辛辣地反击:“难道你和你的异性朋友都怀有这种企图?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一个月后的今天,她就只能暗自苦笑:这烂桃花果然被说中了。当然不是说赵胜有什么不好,只是有些情谊已经时过境迁了,星星之火已经灭了,实在收拾不起来。   后来他们又开车回到了师大老区,在莲池前的鲁迅雕像那里呆了一会儿,那是外文系过去的英语角,有很多回忆。   然后他终于说出了那句:“Will you have me,Lady(你觉得和我一起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尽责的存稿箱   这算是开虐了吗?   祝大家春节快乐。   小修,改了名   春节后再见啰   蒋小刀爱你们~~吼吼~~(这句比我爱你们什么的管用多了)    ☆、21抹茶雪顶挞(2)      后来他们又开车回到了师大老区,在莲池前的鲁迅雕像那里呆了一会儿,那是外文系过去的英语角,有很多回忆。   然后他终于说出了那句:“Will you have me,Lady(你觉得和我一起怎么样)“   那是电影里王子的台词,是为了礼貌性地安慰黯然神伤的碧阿翠丝,在那一瞬间,他可能对这个聪明的女子有了一丝柔情。几年过去了,他真的不再是爱着碧阿翠丝的班涅迪克了,或许从来都说不上“爱”。   许彧平静机智地用上了碧阿翠丝的台词,竟然非常合适:“No, my Lord. You are too costly for everyday.(不,殿下,您日常用起来太昂贵了)”   不再是班涅迪克和碧阿翠丝,不再是周朴园和侍萍。   连表白和拒绝都不用自己本身的言语而假他人之手,那是一种非常有距离默然的客气,也许是给当年的些微情愫一个最好的落幕。   大学时代,外文系是众所周知的美女如云。   许彧是那种另类的女孩子:个子高挑,身材丰满有致,可性格是完全的大大咧咧,做事是完美主义者,话说出来常常就很不讨人喜欢。   那时同宿舍的吴美玉肤白貌美,又温柔娇嗲,很得男生们的喜欢,在路上遇到男生他们就会一迭连声地用本地话叫“玉妹儿”。   只有赵胜,他会坦然地在人前说,我叫的是你,“彧妹儿”。   也许因为这样,当年赵胜被处分后突然退学消失,曾经让许彧隐隐有一种恐慌,好像他们很多次在戏剧舞台上那样,她还在聚光灯下,可是演对手戏的人却无端消失在黑暗里。   重聚之后她也依旧把他当做亲密的旧友,分享着他们热爱的那一切,确也知道,某些种子永远没有机会再发芽了。   而所有的这些在她心里都和早已过去的大学时代一样,妥善珍藏在某一个地方,无关风月,但永远会有回忆的馨香。   而且她想不出,这些,和蒋锐锋有什么关系。   如果那晚蒋锐锋来,她可能会解释几句,可他不告而别的诡异别扭行径更让她不快得很。   所以,现下要她巴巴地去对蒋锐锋说,你说得对,这确实是我对情况有所误判,该同学的确对我有那么点意思,或者是跟他解释几句子虚乌有夸大其辞的初恋,她真的开不了口,也完全没有这个意愿。   反而是,只要想起他那句伤人的“无聊无趣的消遣”,许彧就气得想冷笑:好吧,好吧,你不是说我“无聊无趣”吗?我不无聊,我要做的事多得很,我忙着呢,我的生活学业可有趣了,我就不消遣你了。   许彧性格里多年要自己爽快大气惯了,也不甚牵愁惹恨,回了江城也每天关在屋里写她的毕业论文,吃饭都叫外卖送来,宅到了极点。   蒋锐锋周末就到了S城出席专业的年会,看她真的气狠心连电话也不打,倒是很失悔。   有些思绪总像细菌一般无孔不入地冒出来,他忍不住去想,这里是她工作了三年的城市,在S城的许彧是什么样……他发现,自己记得她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连当时的表情也记得。   从大厦的窗口望下去,是璀璨华美的城市轮廓。   张毅点好菜待服务生出去后才问:“许小姐最近怎么样?”   蒋锐锋给许彧狠咬的那天晚上,张毅正住在他家,此时想起来忍不住打趣老友:“她牙口还真不错!”   然后看见蒋锐锋那张郁郁苍白的面孔泛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遂继续说道:“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咬是一种强烈的占有情绪……”   蒋锐锋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戏谑不知说什么好,只听他继续道:“那次你介绍我的时候,怅然我看得出她当时烦乱得很,但还是忍着脾气给我找座位,叫人给我泡茶,然后心不在焉地跟我聊天……”   蒋锐锋默然半响,叹了口气应道:“许彧她确是个很好的人。”   张毅听了他这句有点没头没脑的话却几乎给笑岔气:“蒋锐锋我知道你没读过《射雕英雄传》,里面傻人有傻福的郭靖描述心爱的姑娘的时候,也同你一样,找不到什么形容词,只能反复说:蓉儿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张毅好容易止住笑,看老友的脸色越发沉郁,就静下来不紧不慢地吃菜,等他自己开口,果然不久就听他低低地说:“你说的话她一定觉得很有意思,刘亦峰跟他亦是很谈得来,旁的人…..也是二十四行诗、女性主义什么的都能谈。偏我什么也不懂无趣得很,讨不了喜欢……”   他独自在88层的咖啡厅坐了很久,离开的时候终于发了条短信去:“我在S城,XX附近,有什么抹茶推荐吗?”   88层电梯下到快一半的时候,收到了回复的短信。   初冬的夜晚分外清冷,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   蒋锐锋按照短信上详细的说明,在地铁站附近找到了江湾路上的这家“Tea Story”。   招牌的抹茶雪顶挞,挞底香脆,加上爽口的抹茶冰激凌,再上面是抹茶味的鲜奶油,最上面是雪白的奶油做点缀,抹茶的滋味被香脆和甜蜜包裹其间,好吃到无法形容。   真的,即使抛开一切情感因素,真的也非常好吃。   真的,她说好的他没有不喜欢的。   他在书架边她读《蒋勋说红楼》的座位上坐了很久,喝了好几杯茶,也想了很多事。   手机在跟前放着却怎么也打不出去。   不是不知道她记恨那句话,她确实有生气的理由--在两个人之间,更有资格说出这句带指责以为的话的,其实是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他常常是小气有点不讲理的那一个,此刻在另一座城市温暖的灯光下,终于深深懂得了什么是“无颜以对”。   临走的时候,他在店员的推荐下,买了店里新出的点心。   蒋锐锋打来电话时,许彧正是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的时刻---电脑系统崩溃了,正在重装。   她一边咳嗽一边盯着盯着深蓝屏幕上的进度条,心里实在担心资料和已经写了好几天的文档,只有气无力地跟他说了几句就挂了。   许彧最近很忙。   进入了研究和写作状态的人,其实很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也乐得隔天才通个电话短信什么的。   而且,她非常在意那句话,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能面对面地指着那个人骂一顿。   许彧觉得自己很奇怪,从来是过于黑白分明爱憎分明的一个人,在蒋锐锋面前总是默默地就忍了下去。   蒋锐锋最近也很忙。   他已完成的一个项目“3D成像结合共聚焦显微内镜技术”被省卫生厅选中,所以他除了上班,还见缝插针地在各个县市开培训讲座。   而且,他也很在意那句话,在意到不知道怎么可以收回或者消弱那句话的效果。   一周之后,蒋锐锋站在许彧楼下的时候,才觉得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也好久没看她了。   爱着的那个人,想起她,心是疼的,身体似乎都会发热,想要碰触她,拥抱她,想看见她的笑容,想听她说话,或是轻轻地乱哼着喜欢的歌……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回来了   许小彧和蒋小刀过年遇到很多事啊,还有小兰~~~~~~   看前章留言,觉得你们都是蒋小刀那边的,只有我,才是毛毛的亲妈啊   Tea Story是在S城真正存在的,抹茶雪顶挞也真的是招牌,你们有兴趣可以去吃吃看    ☆、21抹茶雪顶挞(3)      蒋锐锋站在许彧楼下的时候,才觉得已经好久没来这里,好久没看她了,心情陡然变得急切又深烈。   爱着的那个人,想起她,身体似乎都会发热,想要碰触她,拥抱她,想看见她的笑容,想听她说话,或是轻轻地乱哼着喜欢的歌……   他在许彧家门口看见了一个洗干净的烤鱼托盘,皱了皱眉头。   许彧开门看见是他微微有点惊讶。她披散着头发,黄绿碎花平绒睡裙外面套着深棕色的羽绒背心,纫格棉睡裤,还是凉拖鞋,连袜子也没穿。   蒋锐锋从没看过许彧这么宅的状态。   厨房边的墙上贴满了外卖的卡片,垃圾桶里有方便面盒子和八宝粥罐子。   “最近在干吗?”   “写毕业论文啊。”   跟他说话的时候,她停下来低低地咳,然后放慢语速放低音量细声细气地继续说。   蒋锐锋看她咳得脸色潮红,却又浑不当回事,就皱着眉头问她:“没吃药吗?是不是支气管已经发炎了?”   许彧一边自在ENDNOTE里面整理着文献,一边头也不回满不在乎地答道:“谁知道呢,过几天就好了呀。”   “你怎么还吃烤鱼?”   “怎么啦?不可以吗?”许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此番觉得蒋锐锋进门就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更把语气楞了几分。   “最近天气不好,怎么也不穿暖和一点,把暖炉拿出来……”   “我穿得很暖和,也看得懂天气预报……,咳咳咳,不需要别人来提醒!”   蒋锐锋正把肩上的电脑包拿下来,手指还没刚触到拉链,听她这么说一下子想起了那晚她被赵胜抱住时单薄窈窕的影子,忍不住毒舌发作:“你只急着照顾你的醉鬼朋友,哪里顾得上照顾自己。”   许彧气得冷笑,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说道:“是啊,那些为讨女人欢心喝酒逞英雄的醉鬼我都好心照顾了整夜,更何况我的老同学呢......”   这两个人,一个思维绵密言辞犀利,一个反应利落伶牙俐齿,心里都憋着气,谁也不肯让着谁。   许多年以后,许彧还清楚地记得此刻的咄咄逼人和针锋相对,不过其时并不懂得原是太过在乎彼此,一句话比天还要大,所以一言不合,争吵便炽热起来。   而蒋锐锋终是给她这句话击中软肋,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站在客厅中间,手指紧抓着电脑包,绞得发白。   许彧盯着屏幕,一个字也看不下去,她知道背后蒋锐锋在盯着她,如果眼神可以发出飞刀的话,估计她已经被插成刺猬了。然后听到声音往门口移动,心不由得提起来:要走了?   蒋锐锋站在客厅里拨了个电话:“白老师,你今天在六楼还是门诊?”   “我带个人马上过来,你能不能叫白杰先别下班?”   “嗯。我下午去宁西,何院安排的周五晚上开会。”   “好的,一会儿见。”   他站了几秒,开口叫了一声:“许彧。”   许彧站起来,转过身。   他的表情平静得看不出喜怒,只眉毛微微蹙着,整个人透出一种冰冷的严肃:“你答应过要去医院的,我在楼下等你。”   她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然后模模糊糊想起前天通电话的时候好像叫她去医院来着。   不大的办公室,桌上的名牌写着:“主任医师:白秀茹”。   她是个皮肤白皙,眉目姣好的——老太太!面孔圆润,气质淡定的——老太太。   许彧被蒋锐锋带到呼吸内科的这间办公室门口,他把刚拍的X光片塞在她手上,然后把她——推——进——去了。   他自己站在门口,别过脸看也不看她。   白老太太架上老花眼镜,看了报告单,提高了声音对着许彧背后站在门口那个人说:“支气管已经发炎了,咳嗽有一周了吧,你怎么现在才重视啊......”   蒋锐锋扭头看了看她,没说话。   他们这样当她是空气一样,许彧觉得很尴尬,只好不开口听着老太太絮叨:   “唉,又是上呼吸道感染......”   “病人怎么这么多,怎么看也看不完……”   “这季节门诊每天要看100多个。”   “不给你开点滴了,拿点药回去吃吧......”   完了的时候,许彧本以为蒋锐锋要进来跟白老师打个招呼,然后一起走,结果他老人家比人白老师还忙,一直在门口打电话,许彧只好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退了出来。   蒋锐锋看她出来,一边讲电话一边带她下楼往门诊方向走,挂了电话一回头,背后是空荡荡的走廊。   转身正要找,电话又进来了:“蒋老师,你在哪里?我们在停车场等你......”   他只好出了大楼,往停车场方向快步而去。   许彧这天晚上很晚了,快凌晨的时候,突然接到刘亦峰的电话:“妹妹,你知道这周六,就是后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是说道:“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11月16日,天蝎座。   “那你有什么安排?”   “嗯……我周末要到南山去上课,所以没什么安排。”   刘亦峰立刻惊讶地叫起来:“许小姐,你不是吧!太没意思了,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许彧叹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刘亦峰听她说了个大概,在那边嘿嘿嘿地笑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你知道吗,蒋小刀刚刚才从店里走,据阿Ken说喝得半醉车都扔那儿打车回去的。”   许彧想起他上午拂袖而去的那个横样儿,撇撇嘴本想吐槽说借酒浇愁这么老土,可想了想还是在刘少面前管住了嘴。   “我最近被他看得可严了,你这一惹他,我就更倒霉---我不是想换车嘛,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许彧听刘亦峰自己说过蒋医生管着他的帐,还以为是开玩笑的,这下两人互吐苦水互述衷肠,都说蒋锐锋多么专横多么不可理喻,顿时起了同仇敌忾的心。   “许毛毛,你周末一定得去吗?我们不能来个‘美人计’什么的让他昏昏头吗?”   “刘总你真觉得我傻啊,我这里拉下脸去哄你的CFO(首席财务官),让你换新车去追女朋友,我可半点好处没有,我还想我男朋友来哄我呢……”   “所以说,你那点聪明都是浮在表面上的。”   许彧有点疑惑地说:“你怎么跟我堂姐说得一模一样?”   “就是她告诉我的,我觉得说得太对了,不过我还没把这句话转述给蒋小刀,所以你先想想要不要得罪我……”   许彧不想听他瞎扯,正准备挂电话,刘亦峰话没说完,大叫了一声等一下:“你想不想知道蒋小刀心里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我好勤奋的说   我真喜欢刘少,他一出场,气氛就好欢脱~~~   那么,本节里的后天是什么日子?你吗猜得到吗?   下一节你吗猜是甜食虐涅?   小修    ☆、22抹茶甜甜圈(1)      从挂着南山精英特长学校牌子的大门进去,老式的教学楼是那种深灰色的方方正正的混凝土“盒子”,刘亦峰把车停在楼前的树下,看见许彧拿着文件夹下来,跟他挥挥手就往临近的宿舍楼跑。   没一会儿,她提着个大包跑过来敲他的车窗玻璃,“开一下后备箱。”   “可以放后座。”   “不行,里面有鸡汤什么的,万一把座椅弄脏了呢?”   刘亦峰看到她十分钟不到下来,已经牛仔裤换成了裙子,深灰的大衣下面,一双锃亮的漆皮雕花的牛津鞋跑得飞快。   上车的时候,他还忍不住跟许彧开玩笑:“东西给我,快递费20,然后你可以下车了!”恋爱中的人们总是这样,嘴硬心软,前天还说没安排,正日子到了比谁都不怕麻烦不怕折腾。   车子平稳地开出县城,上了国道以后车速也加了上去。   刘亦峰看出许彧有几分焦急,就宽慰她:“我来的时候试过了,40分钟一定能进城,我们走中山北路进翡翠城三期,从小区里面穿过不会堵车的。”   “谢谢你。”许彧的目光异常真挚。   刘亦峰把手机调到某处,让许彧用数据线接到音响上,两个人为了听清那十几秒的音频几乎把音量开到了最大,背景嘈杂,喃喃酔语听了好几遍才完全挺清楚。   刘亦峰又听了一遍,叹道:“其实吧,蒋小刀这人真别扭幼稚,明知道你那天晚上早跟人有约了,偏要去楼下等你,见不到人还发脾气。”   “要不是你在开车,我真想拥抱你,你完全说到我心里去了!”   “咳,别拥抱了,你没听出他有多恨那个‘爱的抱抱’?”   许彧又气又好笑:“就他这句话我就很不高兴,什么学林志玲‘爱的抱抱’,我们不美的女人就连‘抱抱’的权利都没有了?”   “还有,我同学开宝马都不关我的事关他什么事?难道要我说你的好车又这么新我不坐?”   “哎......哎,许毛毛,你别说越气愤,等会儿要我往回开......”   过了一会儿,刘亦峰也觉得忍俊不禁:“你看这家伙,平时那么道貌岸然,酒后吐真言看得出心里多阴暗,多小气,说话多毒啊。”   怎么可能有这么矛盾的心情,竟是又甜蜜又酸楚。甜的是,他在意她,在意到和那些初涉情事的毛头小子没两样,嫉妒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得自己暗暗生闷气;酸的却是,爱和了解原来是那么不同,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许彧望着车窗外一掠而过的树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有时候很困惑,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要吗一点也不说,要吗一说出来就能把人气死。”   “我能理解你的感觉,比如我吧,从小被家里人骂到大,早就是滚刀肉二皮脸了,可是叫喜欢的人说一句半句,即使她说得再对,我也根本受不了......可能因为是他说的你特别受不了,不过好在你脾气好,过了一阵气消了就好了。”   许彧沉默了好久才低声说:“我不是脾气好,不是不难过,也不是气消了,更不是因为他才特别计较,而是他说的话本来就太可恨了......我只是,好像——太喜欢他了,”她扭头看了刘亦峰一眼,不顾他的惊讶继续说:“舍不得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过生日,只是想想就受不了。”   是的,要是旁人,就可以不要理会,陌路就好,可让她气得要命的人是他......   刘亦峰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不斜视地继续开着车,目光渐渐温柔起来:“这句话一定要告诉他知道。”   “而且要告诉他是我让你说出来的......”   "这样我的A8就有希望了......"   “看不出你还挺熟练的,不是都说女人书读多了手笨嘛。”刘亦峰站在厨房门口,看许彧把紫砂煲连同里面的汤直接放在灶上热着,待煮沸了又加了泡好洗净的竹荪进去,屋里立刻弥漫着温暖醇厚的鸡汤的香味。   “哼,那是一种妖魔化。你想炖汤本质上不就是烧水嘛,哪里需要多么了不起的厨艺——要是有人跟你说他会煮面,煮水饺馄饨煮粥什么的,那都基本是会烧水而已。”   许彧把桂花鱼在盘子里摆好,肚子里塞上葱白,刘亦峰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他拿起来一看,马上变了脸色,冲许彧做出噤声的手势,许彧马上关了抽油烟机,把炉火调到最小。   刘亦峰把手机调到扬声器状态,蒋锐锋的声音有淡淡的疲惫,他兴致不高,几乎要回绝掉邀请,刘亦峰只得以已经在翡翠城门口的“惊宴”订了位子惊险地说服他一起吃晚饭。   刘亦峰冲桌边的许彧挤眉弄眼,然后忍住笑故意一本正经地说:“要不要叫上许彧?”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许彧把心都提了起来,心脏咚咚咚地猛跳。   “她周末在南山上课。”   蒋锐锋停了一会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而且我也没跟她说。”   晚上七点。   蒋锐锋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走到走廊的窗边,刘亦峰的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你怎么还没到啊,路上堵车吗?”   从窗口望出去,医院中心部位的园林没有灯光,像是黑黢黢的巨兽。他回头看了看灯光明亮的诊室:“有点急事,现在还在医院。”   “还在医院?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   蒋锐锋看一个男医生在诊室门口冲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先吃吧,我可能最少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家。”   “没事儿,我边吃边等,”刘亦峰端起手边的小碗,喝了一口黄澄澄鲜美的猪肚鸡汤,又说:“不过你还是快一点,太晚被我吃光了。”   "怎么?女朋友催你回家吃饭?"看蒋锐锋挂断电话,那人在旁边问道。   蒋锐锋苦笑着摇摇头。   “喂,看在我们刚进一附院时住一个房间的情分上,你说句痛快话,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好几拨托我打听你呢!”他抬手朝诊室里指了指,压低声音道:“你也30好几了,不然可以跟我们整形外科一枝花试试?你今天帮了她,她也许正想以身相许报答你的大恩呢.......”   "我有女朋友了。你可以对所有人去说。"   蒋锐锋把车开进小区,停在离大门不远的客用停车场。   还在路上的时候,刘亦峰发了一条短信,没头没脑的一句:“我给你备了一份大礼。”   他在驾驶座上歇了一会儿,下车关上车门,还没转身就看见了她。   许彧手里提了个四四方方的蛋糕盒子,就站在车头的左前方,好像早就在哪儿等着他一样。   多年以后,蒋锐锋还能清楚地记得:她俏生生地立在清冷的夜色里,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呢外套的下摆露出一截柔软轻飘的短裙,黑色的丝袜简直让修长的双腿跟黑暗混为一色......   好像所有的委屈、煎熬、妒忌、等待、想念和愤懑都被一股混合着心酸的甜蜜给冲掉了,这股暖流进而淹没了他,他手足无措地立在那,仿佛窒息一般,近在咫尺竟然开不了口。   许彧静静地等了一阵,轻俏地走向他,那么近的几步好像瞬间就靠近了。   她从来就不怕他,即使他面无表情,即使他周身散发着锐利的寒意,即使他默默地生着闷气,即使他......   他个子比她高,年纪比她大,阅历远比她丰富,甚至吃的苦头可能比她吃的盐都多,可她的拥抱他从来也躲不开,从第一次开始,从来都无法抗拒,只能等待她柔软的身体来抱紧他。   许彧上前一步,用空着的左臂揽住他,偎在他胸口轻轻地说了句:“我就是那份大礼。”   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颤,终是伸手抱住了自己,她微笑着又补了一句:“Happy birthday!”   男人站在那儿,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好,我检讨-----我也是蒋小刀的亲妈,舍不得虐   刘少好可爱   我从生下来就没这么勤奋过,让我歇两天~~~   根据好基友的一见调整了一下,内容没改----我果然不是日更的料    ☆、22抹茶甜甜圈(2)      男人嘴唇抿得紧紧的,半晌才说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   许彧心头有点苦涩。   约9公里的距离,地铁4站加10分钟的步行,快速公交用不了20分钟。   为什么我站在这里,竟然也像是翻越了千山万水,费尽了力气。   那是两天前的晚上,刘亦峰问:你有什么安排?   许彧起先赌气地开玩笑说没安排,刘亦峰立刻惊讶地叫起来:“许小姐,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许彧叹了口气,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也看不起我自己,我上午才惹得他生气,甚至都不太敢见他,他可能也不怎么想见我,我正盘算着礼物是托你转送还是找同城快递呢!”   许彧感到他的手臂慢慢松开,另一只手握着车钥匙碰到了她提着蛋糕盒子的右手,不知道怎么的,手指冰凉冰凉的,沁得她一颤。   “你怎么在这里?”他又问了一句。   “想给你个惊喜呀。”   蒋锐锋只觉得心底的苦楚浮了上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喜欢惊喜。”   许彧微微有点错愕,顿时想起了那句“惊喜惊喜,只有惊没有喜”,再看着他脸上殊无喜色,惴惴地,只好含糊地“哦”了一声。   两人本就站在车边上,车子甚至还没锁。   蒋锐锋回身拉开车后座的门,微微用力把许彧——推了进去。   把车开回底下车库。   进了电梯,许彧垂着头盘算着要不要先开口,缓和缓和这个僵局。   蒋锐锋站在她右侧,看着她,利落地盘起来的丸子头,敞着的大衣里露出里面米白蕾丝的上衣,淡色的唇在灯光下润泽晶亮......   他伸手去够她缩在呢外套袖子里的手指,拉过来紧紧握在手心里。   别扭!幼稚!傲娇!   许彧把头扭到一边,暗自在肚子里狠狠地嘲笑了蒋医生一把,然后转过去,突兀的凑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到16楼的电梯,居然够两个情不自禁的人拉着手来个喘息不定的深吻。   快到的时候,蒋锐锋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一首温和动听的英文歌曲,许彧觉得有点耳熟。   蒋锐锋接电话,许彧想走到旁边避开一下,结果给他瞪了一眼,手攥得更紧了,只好随着他出了电梯慢慢地走到1602的门前站着。   “哦,你好。”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都是同事,不用客气。”   “你放在4楼护士站B区就好了,我自己去拿。”   “谢谢。”   “嗯,再见。”   按密码的时候,许彧还是很自觉地侧过脸去不看,蒋锐锋眉头又皱起来,嘴角有一丝苦意。   许彧打开冰箱,准备把没喝完的汤放进去。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醒目的深黄色的盒子,盒子上是“大鸭梨甜甜圈”的logo(标识)。这家店在S城很有名,寓意是吃甜甜圈的同时,把压力(鸭梨)也大口大口吃掉。   生产日期是蒋锐锋从S城回来那一天,已经过了1个多星期了。   这一盒四个甜甜圈里面,有2个是表面洒着深绿的抹茶粉的,两个是表皮均匀地涂抹了淡淡海苔色的抹茶炼乳的。许彧能够想象前者是微苦,后者必定是很甜的炼乳味道里单着淡淡的抹茶味。   她把盒子拿出来放在乳白的台面上,回想着他从S城回来的那个夜晚。   “你现在在家吗?我现在过来一下......”   "哎呀,你别来,我忙得要昏头了!"   她记得他似乎有些怔住,沉默了下来。   “家里也乱七八糟的,你别来,我谁也不想见只想躲着,求求你了.......”   当时她几天都没出门了,确实可以说是蓬头垢面,重装系统又弄得她焦头烂额,所以听他淡淡的一句“知道了”之后简直如释重负,放下电话就接着忙自己的事了。   她想象着他当时的神态和心情,突然想起了他那句“无聊无趣的消遣”,在温暖的室内觉得脊背都发凉,手心都沁出冷汗。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爱他,爱到全心全意,所有小心小意儿的委屈自己都吞了。   小气别扭的人是蒋锐锋!她一直理直气壮地这么想。   此刻许彧才惊觉,自己对待他的态度是那么简单粗暴:等我有空的时候就对你好,忙的时候你不要来烦我!这甚至还及不上人们对宠物的每日都有的爱和照顾。   那天晚上,自己甚至没问过一句你累不累,吃晚饭了没,在S城怎么样?   心里一片苦涩泛滥开来。   她着魔一样慢慢捧了一个撒抹茶粉的甜甜圈靠近脸颊,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拉。   许彧只觉得一种甜蜜得不得了的酸涩,满满地堵在胸口,她故意手臂上使力跟那只手抗衡,蒋锐锋很快皱着眉转到她身前来,把她的手狠狠压向盒子的上方。   有时你不得不承认,女人终究是无法在力气上和男人抗衡的,许彧在心里叹了口气,松了手,甜甜圈跌落在盒子里。蒋锐锋马上拿去连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指印,觉得情绪直往眼睛里钻,好像沉甸甸地快要溢出眼眶。   “你怎么没说.......”   他走回来站在她面前,伸手拨了拨她整齐的刘海,有点无奈地微笑着:“说了会怎么样?还不是证明你喜欢的是抹茶,并不想见我。”   他拥着她,从心底冒出一股暖呼呼的甜意几乎把他融化了。   就是开心。嘴角蕴不住笑。一直微笑着。   许彧也发现了:半个小时前还冷冰冰地说我不喜欢惊喜,现在却几乎像变了一个人,笑,笑得眼角都有皱纹的那种傻笑。   她看见了深蓝绒浴袍间露出的微微泛红的胸口,挂着块白玉观音,玉质晶莹,光洁圆润,更是少见的头像,雕工精美显出宝相庄严。   “你喜欢吗?”许彧的眼睛像是收尽了满天星光,亮得让人受不了。   他轻轻地去吻她的眼睛。   怎么可能不喜欢?   刚刚进了卧室,骤然看到她包装好放在床头的礼物时,满腔的柔情如火一般烈烈地烧起来,竟然傻子一般楞了半天,欢喜得脑子都晕乎乎地。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和田玉,但是雕工可不一般,我一个师兄是吴为大师的弟子,我央他替我雕的……”   许彧手指触到他脖子上系着玉的深棕色挂绳,本想说怕他嫌弃鲜妍繁琐才选了条最简单的,不料触手有点湿:“怎么是湿的,你洗澡时没取下来吗?”   蒋锐锋拿额头抵着她的,一边浅尝轻吮她的唇瓣,一边喃喃地说:“不取……我再也不取下来了……”   “你真的喜欢吗?”   “嗯。这是我的第一份生日礼物,而且是你送的。”   许彧早习惯了他的言简意赅,还是忍不住好奇:“真的是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小时候家里人都是煮寿面,或是炖一只鸡给我。后来离开家上学了,就没人在意这个了。”   “喏喏喏,小可怜,那你这么傲娇,说什么不喜欢惊喜!”   蒋锐锋搂着她的肩膀,手摩挲着她光洁柔嫩过的脸颊,眼睛盯着蛋糕上闪烁的烛火。   "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等你给我打电话。我总觉得你不会就这么丢下我不管不问......"等,一直等,好像办公室的灯光都特别晦暗和冷清,等到五脏六腑好像都疼起来。   “那你昨天岂不是很不高兴?”   幽幽的一句:“我不高兴很久了。”   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不怕吵架,却总是会为他有些空茫难过的眼神心疼。   “你星期四一直不接我电话,我打了几十通给你都不回我……可是你要是告诉我今天是这样,那这几日我都不知道多欢喜。”   “回来的路上我好几次都想掉头开去南山见你,那样的话我们俩就错过了......”   他转过来看着她,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郎那样,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和你在一处我就高兴,你高兴我更高兴。”   许彧乖顺地把头靠在他肩上,心里五味杂成,有讶异心疼,也有满满的充实幸福。她第一次听到这种逻辑不清的不要惊喜而要长久快乐的论调。   好吧,让我们更相爱一点,也更懂如何去爱,我的Mr. No surprise(不要惊喜先生),34岁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总算过完了   这两只真折腾,亲妈表示好累   我果然不能写得快 ☆、情人节之去年今日(小剧场)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个瞬间,都可能是一个童话的开始。   我爱你们,亲爱的姑娘们,情人节快乐   这是许小彧he蒋小刀相识后的第一个情人节,是我吗故事第一节开始之前的情景。   船上的戏不好唱,等亲妈慢慢来   满街的玫瑰、巧克力和爱心,那种浪漫的像粉色泡泡一样的氛围甜蜜得让人嫉妒。   没有情人的人们也要过情人节呀。   许彧邀了几个同门连同导师的两个尼日利亚进修生一起来家里吃火锅,不大的小屋顿时被塞得满满的,好像哪哪都是人。   蒋锐锋快下中班的时候给她打电话,装作无意给她打电话,听她那边人很多,笑闹嘈杂得很。   他带了一小盒“茗咖啡”的糕点师哪里要来的白巧克力做的小花朵,心道:这也算是送了花了吧。   蒋锐锋走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门牌是403的大门,厚重的门把门里的欢声笑语也关在里面。   有时候你费劲心思,以为和一个人渐渐亲近了,但即使你曾经和她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也还是在她的亲密世界之外。   你只是个孤单的傻瓜。   这么想着心里都闷闷地痛。   电梯门快要关上了,一只手伸来挡住,他她抬眼见是许彧撑在电梯门口,目光里有一点调皮和一点狡黠:“Hi, boy! Happy Valentine!”   他怔怔地看着她拉起自己的手,放了一颗小东西,等他意识到电梯门已经合拢电梯开始下降了。   是一颗金色锡纸包裹着的心形巧克力。   许彧跑回热闹的所谓“趴体”,好几个人在嚷,董尼这巧克力吃了包装纸还有玄机,有句爱情箴言什么的。然后小屋的各个角落就有人纷纷念自己的,什么“一颗健康的心需要爱去滋润”,什么“无论何时,请以童年的信仰去爱去生活”。   许彧喜欢这种买一送一的小诡计,高兴地抓起桌上的手机发短信给刚刚离开的蒋锐锋:巧克力吃了吗?包装纸上的箴言是什么?   然后把自己手里揉成一团的锡纸小心地展开,有些地方破了,金色的字迹在银色的纸上也不太清楚。   她起身背着光辨认,刚好短信进来,翻开一看,是同一句话:   “每一个瞬间,都可能是一个童话的开始。”   蒋锐锋在路边等的士,飘零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他伸手轻轻地拂去落在眼睫上的雪片,想起那个深深应在心头的影子:她清秀俊俏,眼睛里透着一种天真的事故;满不在乎的时候又像个男孩子一样大大咧咧;她给自己没有架子也没有束缚,有种根本不在乎别人目光的泰然……   他已经无法习惯自己以前那种清教徒式的无人打扰的清静的生活,开始向往热闹,耽于遐想,他的心开始步向这纷繁的世界…….   他在衣兜里紧攥着那张小小的锡箔纸,今年的今日已与过去的30多年的今日不同,这真的会是一个开始吗?   明年的今日又会如何呢?    ☆、22抹茶甜甜圈(3)   早上七点,手机叫醒闹铃雷打不动地响,还是许彧好脾气时带着笑意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声音的主人已经悄悄离开了。   蒋锐锋拿过手机,揣度她可能还在路上,就发了条短信:“到哪儿了?”   过了2、3分钟的样子,许彧回过来:“刚上车。才过南沙湾大桥。”   周末的早班车人少,许彧坐在她喜欢的上层最前面的位置,前方有180°的景观,从侧面的传呼看出去,冬日的太阳刚从江面上升起来不久,金光万丈。   床头矮柜上有一小枝白色的铃兰花,插在透明的玻璃杯了,有半杯水养着。   蒋锐锋盯着那朵花出神,恍惚想起那是墨绿的蛋糕盒子上和绸带蝴蝶结一起做装饰的花枝,她就那样站在那儿,穿着那么漂亮的裙子,好看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丝带,拿出蛋糕来……   她的手不是瘦骨伶仃的细长,手上的皮肤很白,手很大手指也很长,骨肉匀亭的,手伸展开来手背上就有几个小肉窝……   他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晨曦微露的天空,一时心猿,一时意马起来。   许彧从南山汽车站出来的时候,看看时间才刚刚7点40,完全赶得上八点的剑桥少儿英语,就在车站门口买了豆浆米糕,边走边吃。   手机“嘟嘟”了两声,提示有未读短信,她估计是蒋锐锋的,摸出来大概看了看,正准备收起来的时候突然惊讶地睁大眼睛,把短信再次点开。   “想你了。想要你。”   许彧脑子里轰然一声,在凛冽的晨风里悄然红了脸。   ---------------   蒋锐锋看着手机屏幕上姗姗来迟的短信,只是一声最简单不过的“哦。”   他微微一笑,走进了A病区的大门。门口不远的护士站那里,立刻有人招呼他:“蒋医生,你的东西!”   他走过去跟值班的护士打了个招呼,拿过一个红色的购物袋。   袋子里居然是件新的针织衫,紫色底上有灰白的的细格,摸上去温暖又柔软,还有一个雪白的信封。   他抽出那几张粉红色带着香味的信纸,大略地读了读。他略作思索,就拨桌上的分机给自己在整形外科的好友杨定一:“老杨,是我。拜托你一件事。”   对方也是刚到医院,一边停车一边听完,吃惊地问了句:“她又怎么了?”   蒋锐锋不欲多说,只说交给你了。   杨定一笑着说:“她不相信怎么办那我把你那天跟何院说的话告诉她行不行?”   蒋锐锋苦笑着说:“好吧,反正也是事实。”   同一个科研团队的黄文杰刚好和几个人进来,看见他手边的袋子就冲他诡异地笑:“现在是冬天,怎么桃花开了。”   黄文杰在本院实习的时候就认识蒋锐锋了,后来又在职在他名下读研究生,两人的年纪只差两三岁,所以跟他随便惯了:“听说你昨天英雄救美了?所以人快半夜了买了衣服要答谢你……”   这间全国前三的巨大的单体医院里,大内科的医生护士加起来有好几百人,甚至超过了一些小型医院人数的综合。消化内科就超过了百人。   人越多的地方就越热闹。   单身汉都是要找太太的。30多岁事业有成的医生,他长得确实挺好看,再加上不苟言笑的神秘气质,所以一向是八卦漩涡的中心。   “你怎么知道?”“是谁呀?”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问开了。   “嗨,昨天我值小夜,刚好碰到嘛。”   蒋锐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胡说,结果黄医生毫不在乎在那儿自说他的陈年旧事:“我不说名字的,你们也别问我。只说当年她实习的时候,一份报告出了错,被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某人把报告扔在地上,狠狠地批了一顿,结果从此一颗芳心……”   ----------   蒋锐锋今天不用上班,只是简单地查了房,就往家走,在路上接到了老同学张毅的电话。   “上次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蒋锐锋有一刻的愣怔,然后答道:“我上次已经跟你谈过我的想法了,我的决定并没有改变。”   “唉,我很了解你的立场,但上次我也跟你说了不少,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是站在一个可以自由执业的新时代的开端,可以去实践我们过去医疗与服务相结合的理想……”   蒋锐锋听了他已经分外圆熟的说辞,不禁莞尔:“老同学,我毫不怀疑你说的关于医疗服务的一切,你知道我一向都非常佩服你。但你说的路不适合我。”语气很肯定。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蒋锐锋和他认识已经十多年,受他指点和帮助的时候良多,这样直接的拒绝显然让两个人都有点难受。   张毅想了想,又开口道:“我不想这么说,但目前体制内的收入水平、社会认可度这些简直太低了,你不考虑这个吗?”   不是不知道他的“卓越医疗”在华南的几个大城市扩张迅速,但蒋锐锋还是有些受不了他最近几年见多了投资人练出来的百折不挠和无孔不入。   他苦笑着又听了半个小时电话,最后无奈地说:“我答应你多考虑一下,但你真的不要对我抱什么期望。”   -----------   冬天天黑得早,才六点半就已经黑透了。   许彧昨天下午为了赶回江城区给蒋锐锋过生日调了课,今天中午都没休息提早开始,紧赶慢赶才结束了。上课的是几个要考MBA的公司职员,有个还拿调课跟她开玩笑:“小许老师,昨天怎么了?光棍节刚过就忙着去相亲?”   她跟他们一起下楼又有点踌躇,要不要飞跑去赶七点的班车回江城?   段枞阳一周最喜欢的时间就是周日晚上,因为对他来说这才是休息日的开始。他关了灯出来,正看见许彧抱着资料在楼梯口发呆,就赶紧过去问:“是不是班车赶不上了?要不要我送你?”   许彧笑着摇摇头。   然后,在这个废弃的中专学校的小院子里,在昨天刘亦峰停车的大树下,她猛然看到那辆熟悉的车。   简单的单人宿舍,大卧室+卫生间+小阳台,看得出来内部才简单装修过不久,墙壁在灯光下雪白耀眼。   双人床、写字台和衣柜,看起来很标配的样子。   许彧跟蒋锐锋说道:“三、四楼装修出十多个这样的房间,我跟段校长说,你不开学校也可以开酒店公寓。”   屋子里很暖和。   她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挂在门后,顺手拉下了脖子上的丝巾。   她还穿着昨天穿的那套衣服,米白蕾丝上衣配深蓝色波点的雪纺短裙。   她背对着他,要倒杯水给他喝。   他好像被突如其来的热潮点燃了欲望,看着她白皙丰润的耳珠,按捺不住偏下头一口吮上去。   许彧歪着头躲闪着他的辗转舔吮,只觉得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不知怎么,一下子便被他惹得情动,浑身都酥软。   把她放在胸口,困住。这一幕久远之前开始就一直在他脑海里不断地预演,甚至久到他对一个肉体产生纯粹的欲望之前。   她颤抖得厉害,无助地扭头去寻找他的嘴唇,想要更贴近,他不给,就伸长舌头像美女蛇一样去够他……   他把她搂在胸前,只觉得从未有过的销魂蚀骨相互叠加,纷至沓来,不断地冲破认知的极限。   她似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啊”地颤声低喊出来,声音给快感冲得七零八落,变作了曼声长吟,身体一僵,剧烈地痉挛收缩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试着空行,看起来貌似还不错。   闲逛新浪微博,发现真有个蒋小刀,而且好像也是医生来着,错乱了 ☆、23 抹茶水晶饴(1)1新      蒋锐锋陷在高*潮之后的恍惚里,对着天花板大口地喘息着。   刚刚两个人低喊着跌在床上,颤抖了好一阵,才渐渐缓下来。   怎么可以这么美妙,亢奋到失控……   他转过头去看躺在旁边许彧,她紧蹙着眉,面色潮红,兀自失神着,像是被他折腾得很了。   情潮去后才觉得冷,他把被子抖开把两个人囫囵包住,有点担心地问:“你,……,喜欢吗?”   许彧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一样,慵懒的倦怠在四肢百骸里弥漫,真的仿佛动都动不了。   蒋锐锋把她拉过来,和她面对面躺着,伸手抚了抚她汗湿的刘海,不禁问:“我好吗?”声音里有股忐忑的执着劲儿。   好。当然好,怎么会不好?   光滑紧实皮肤,炙热的呼吸,健康柔韧的肌体纠缠着,极致的快*感……   他是个很好的爱匠,“Be enthusiastic and imaginative!(充满激情,又富有想象力)!”她低低地喃道。   许彧闭上眼昏昏睡去,唇边带着浅笑,脑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个男人俊朗的眉眼一下子灿烂起来……   许彧醒的时候,发觉两个人对娃一样面对面睡着,手肘和膝盖触着,像两个亲密的小孩。   蒋锐锋显然比她醒得早,黑亮的眸子分外幽深。   扭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冬夜里竟然有这么悠远的月亮,只是特别冷,“清辉玉臂寒”的那种高处不胜寒。   这样清冷的月色,仿佛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远远的风景,触手是温暖厚实的被褥和爱人年轻健康的身体。   “这个房间,从这个窗户看出去的感觉,很像中秋节的晚上……,那天我也在南山县,住在县政府的小招待所。”他的手臂在被子底下环住她,低沉好听的声音就在她耳边。   “那时,你看着这样的月亮在想什么?”   “想你。想你在做什么,和谁一起。”   许彧想起自己望着月下的大剧院的感觉,想起在台下被那些直击肺腑的台词所激荡的那个夜晚。   “我那天和几个同事自己开车去了县城附近的几座乡镇医院,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但拿起电话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蒋锐锋的专业生涯是从协和开始的,执业生涯是从江大一附院开始的,这几乎可以算是国内最高的起点了。但是许彧知道,他总是尽力挤出时间,去参加各种针对基层医院同行的研讨或是培训。   许彧听他讲述所看到的基层医院,病房环境非常糟糕,走廊上还要一左一右再加两张床,中间只余一条60多厘米的过道,地板在冬天都是湿漉漉的,被踩成黑色的泥浆,淡黄老旧的墙面有大片灰色的水渍,甚至墙角还有蜘蛛网……   蒋锐锋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想起张毅说的“你应该多找个人谈谈,特别是那些你打算与之分享未来的人”。他心里笑自己:连张毅都看出这个女人对他是多重要,居然拐弯抹角地暗示起来。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我现在有个offer,去了会比现在的收入翻倍而又清闲得多,你说我去不去?”   “去!干嘛不去?好逸恶劳是人类的天性,为什么要违背这种天性呢?”   蒋锐锋一怔,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你真的觉得我去是正确的选择吗?”   “有些选择无所谓正不正确。”   “再有,我是觉得我的经验和阅历不足以在职业选择上给你建议……,”许彧偷眼觑到他的眉头皱起,仿佛有点不悦,嘴里继续说道:“我是真的这么想,同时我好像能理解你的想法,我的态度是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 Just follow your heart(遵循自己的意愿), my boy!”她觉察到他的低落,故意把语调弄得high一点。   蒋锐锋知道一说起某些话题,许彧就逃得远远的,在他看来,她并没有认为两人有了多么稳固的关系,所以不愿意自己去影响他的任何决定,这样随时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决定就好,和你没关系?”   “我的确觉得你要不要换工作跟我没关系,或者说你的选择我都接受,不管是选择某份工作,还是选不选择在哪个城市生活。”   “那我不在江城怎么办?”   许彧其实知道他的意思是两个人不在一处,远距离恋爱什么的怎么好,此刻淘气精上身,偏要半真半假地说:“你如果舍不得高薪可以随时辞职,不用这样一直拿话撩我,千万别为了我耽误事儿。到底是哪份工作你自己做好了选择再说,你的选择毕竟是你自己的事儿!”   “那你呢?你会怎么选择?”   “其实从本质上说,我的选择也和你没关系……”   他不由得松开了在被子底下握住她手臂的十指,一颗心渐次凉了下来,好像突然就觉得这冬夜的寒意如此彻骨,呼吸间沁得肺腑间一阵阵地疼。   蒋锐锋在心里承认,他并不真的想得到她的建议,更多的只是想她表明某种立场而已。   他爱她,这她知道,可是她从不知道爱她是件多么偏执到不可理喻的事,特别是像现在,还要听她这样左一句“你的选择和我没有关系”,右一句“我的选择也和你没关系”地撇得干干净净。   沉默。   许彧有点不安,转过头去,男人却藏在她发后的阴影里,不让她看见他的脸。   许彧一下意识到是自己演得太过,说得太撇清了,她知道那颗智商137的高能脑袋又转得太快想得太多了,所以急急地补上:“但并不是说你和我没有关系!我的意思是……”   就像我要考博士你支持我一样,我也支持你的选择。   许彧更多的表达来不及说就被截断了:“所以我们俩是有关系的?”   “嗯。”   “什么关系?”   “你说呢?”   “我说?那我说什么关系就什么关系?”明明应该是征询,语气却带一点点愠怒。   许彧张了张嘴,她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败兴头的话:“现在,我们很亲密,但未来怎么样谁也无法预测。”   这是她第一次被他逼着意识到爱除了浪漫和情#欲之外的别的含义:或许,到了某一个阶段,这段关系会要求你交出一些自由和独立,尝试着和另外一个独立的个体在社会生活中成为一个整体!   未来是什么?   谁知道还没有到来的短暂而又漫长里,会怎么变迁?   对于一些专业人士,如医生、律师、教师、工程师、会计师等等,未来不过是可以预期地升级,慢慢地爬到执业生涯的顶端。   那么,两个人的未来呢?   许彧从来不想这种问题,她觉得这些还太久远,远在夜空的星辰之外,抓得住的只有当下的相爱而已。   但是,当两个人的未来被放在一起摆在她面前,她却不能不动容——他是认真的,至少此刻他比她要认真。   在两个人的关系里,蒋锐锋自己感觉是弱势的那一个,那种极端相悖的感觉让他既迷醉又惶惑:身体肌肤的交缠时时让他觉得自己是君王,可以予取予求,令她欲生欲死;一时又卑微地默默祈求目前的状况可一直下去,一直这样一起往前走……   相处的时间越长久有了越来越多的回忆,也就越来越难以割舍。   她替他过生日,给他煲汤蒸鱼,用一块白玉观音将他牢牢套住……   于是,他越来越不满足,越来越不能忍受任何的不确定,越来越想要把这匹狡猾又强悍,随时想逃脱的野马关进囹圄,所以语气里不觉了几分强硬:“那我接受这份工作离开江城的话,你会考虑跟我一起走吗?”   “不考虑。”   她回答得这样不假思索斩钉截铁,蒋锐锋气得要命,扭住她的手臂把她压趴着恨恨道:“去还是不去,重新说?”   许彧伏在枕头上闷闷地笑:“我是蒋医生那边的,他都不去我死也绝对不去……”   他楞了一瞬,放开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没写好,未免大家错怪许小彧了,亲妈放弃了悬疑先放上来   好吧,我只能说这两只:折腾别扭都是情趣 ☆、23抹茶水晶饴(2)   “去还是不去,重新说?”   许彧伏在枕头上闷闷地笑:“我是蒋医生那边的,他都不去我死也绝对不去……”   他楞了一瞬,放开她:“你怎么知道我不去?”   许彧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缩在里面学小孩子边刮脸皮边寒碜他:“有你这种人没有,为一个与事实相反的假设性问题使用暴力,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就叫人重新答,笑死人了……”   蒋锐锋给她的伶牙俐齿气得头疼,干脆不理她,拿过仍在旁边的衬衫裤子套了起来。   许彧看他不说话,只一言不发地背对着她穿衣服,就套上条黄绿花柄的平绒长睡裙从床上踩过去,挂住他的脖子,细声细气地问:“生气啦?”   想到这个脾气死硬的姑娘现在声音软糯地跟他示好,不由得心软。他自己都有点看不起自己的没脾气,给她吃得死死的。   他任由她站在床上弯下腰来抱着他,细嫩的脸颊贴着他腮边新生的胡茬摩挲,沉默了一阵终是开口叫她:“许彧。”   “嗯?”侧眼看去,他的面容和声音一样严肃,许彧有点错愕。   “我老早就告诉过你我对你是认真的,你还记得吗?”   她想起了在溽热难当的上午读到的那封寥寥数字没头没脑的E-mail是如何扰乱了她的心,“唔”了一声。   “你还没毕业,还想继续学习,所以我知道现在跟你提某些事情你还没考虑过。不过,我年纪也不小了,我的朋友们有不少都有孩子了……,”他嘴角一撇,带出一丝苦涩:“而且,我还未曾想过要和你以外的人相伴一生。”   许彧完全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搂着他脖子的胳膊好像突然沉重得僵硬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砰地欢跳起来。   “我可以等,一直等,但是我希望那个人只能是我。”他的嗓音温和又平静:“你明白吗?”   许彧几乎是苦恼得心疼起来了,嘴巴都张不开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蒋锐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是在求爱还是求婚?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含糊又郑重,这么温柔又带着隐隐的强硬?   相伴一生,是怎么回事?和此刻拥抱的这个人吗?会一直相爱吗?她心里闪现出很多想象中的剪影,一闪又过,只觉得有种心惶惶的温柔,烫得心都化了。   她静静地搂着他的脖子没动,心慌意乱,久久平静不下来;他也淡然地让她搂着,因为说出了想说的该说的话觉得坦然又轻松。   等了一会儿,蒋锐锋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怡然,微微低下头去吻她的手背:她还在犹疑,又茫然,然而终究不能开口将他推拒。   她自己知道,从这个晚上开始,从她没办法再骗自己说蒋锐锋“只是”她的男朋友,“只是”她爱着的男人了。因为她已经无法否认两人之间的羁绊,原来她早就失去了不羁自由的心。   ————————我是分割线——-——————   许彧是典型的水瓶座,永远喜新厌旧,最害怕束缚,最讨厌不自由。   真正感觉到被某种关系所束缚,这于她还是第一次。   她喜欢的一部讲述阴阳师的日本小说里层谈到: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   在哲学上,或许是“名”与“实”的讨论,二在语言学里,是“能指”与“所指”。语言的“所指”并不是事物,而是某一种概念。那么“关系”就是被广泛接受的一种概念,就是一种束缚的咒语。比如你是某人的“恋人”,在社会生活中某些行为就无形地被限制:只允许与某特定的个体产生亲密行为......   许彧惊觉自己在洗澡时胡思乱想,花了太多的时间,小热水器里热水都快用罄。   她擦干身体,穿上了裙子。   蒋锐锋看见她把黑色的丝袜团起来扔进垃圾桶,想起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面,还是有些热血沸腾。   他轻咳了一声,说:“裙子很漂亮。”   “嗯,我也觉得。是我姐夫在日本带回来的。”她说着走到床边,趁蒋锐锋背对着她的时候,手脚麻利地在裙子下套上牛仔裤。   “怪不得那么奇怪……”蒋锐锋起先以为是两件式的上衣和短裙,结果是件假两件的连衣裙,“你好像是故意的,我常常搞不清楚你的衣服。你是不是故意花了大价钱买些稀奇古怪的衣服来捉弄我?”   许彧觉得他这话分外暧昧,不觉脸上隐隐蒸热:“你说话怎么这么奇怪?哪有女人花钱买衣服不是为了漂亮?而且,我自己买的衣服都挺便宜的,有件尾单的酒红色波点丝绒裙子才68块,穿起来超有大牌范儿,我都拿它当小礼服穿…….”   蒋锐锋当然知道她说的哪一条裙子,尽管她从没穿给他看过。   许彧取下门后挂着的那件羊绒外套穿上,“要说贵嘛,这件据说在专柜要坑爹的一万多块,是我妈妈买了不合适顺给我的。因为贵,你没见我一回宿舍就赶紧挂起来……”   蒋锐锋想起她脱了外套时他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蕾丝的半袖露出的一截象牙一般细腻丰润的手臂,流畅优美的肩颈线条……不知道怎么了,在她身边他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   他突兀地问:“你穿什么衣服去见什么人,跟衣服的价钱有关吗?”   许彧总觉得他的话意有所指,但想了想还是摇头:“没有吧,跟场合、心情和身材有关!”她最近忙起来猛吃,胖了大概5公斤,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她看着他坐着穿鞋的背影,轻声说:“不过我拿到这两件衣服的时候,就想第一个穿给你看。”   男人的背影一凝,轻轻地“哦”了一声。   许彧在抽屉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几颗糖:“还好,我就记得还剩几颗,是姐夫带给我的……”   “你一定饿坏了吧?”许彧想起蒋锐锋常常不能准点吃饭,有点心疼:“先吃一颗吧,至少补充点能量。”   拨开简单的透明糖纸包装,是像水晶一样的剔透的硬糖球,能隐隐看到宇治抹茶特有的暗绿被封闭在其中。   随着糖球在口中翻滚,清新微甜的味道隐隐带出抹茶的味道,等你一口咬破透明的球面,高雅微苦的抹茶在口中一点一点蔓延,醇苦和香甜有节制地纠缠,然而终是甜美稍胜一筹,留下唇齿皆香的了了余味。   “很好吃。是伊藤的吗?”   “不是,是另外一家,静冈的城南家。”   ——————————————————————————————————   夜里10点的小县城,真是找不到还开着的小饭店,两人开车兜了几圈,连个面摊也不见,就索性决定连夜开回江城去。   “在江城东那个出口下,有家好吃得不得了的卤鸡,每天卖到午夜12点……”   蒋锐锋伸手抚了抚许彧的侧脸,觉得她在这么暗淡的路灯下还是很动人----有些人的眼睛总是那么熠熠,充满了活泼泼的聪慧和灵性。他忍不住突然说了一句:“那南瓜马车开快一点,看灰姑娘赶不赶得上。”   “你怎么会知道?”许彧问道,声音里满是惊讶。   话说出口蒋锐锋有一丝懊悔,他盯着前方一边加速,一边答道:“你以前提过。”   许彧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个,不过最近刚好想起这件事,就兴奋地讲起来。   马上就要进入12月,这正是西方传统的圣诞季。师大外文学院的戏剧节也是有二十多年历史的保留节目了。兰晓初留在母校任教,上传了学生们的排练照,引得大家都在微博上话当年。许彧当年那悲催的“灰姑娘”经历就被翻出来了。   十几年前的舞台条件什么的远不如今日,所以用了两个女孩子来分别表现灰扑扑的“灰姑娘”和美丽闪亮的灰姑娘------许彧就是那个穿着朴实无华的补丁长裙的“灰”姑娘。   “为什么是你?”蒋医生生性沉稳,说话更是惜字如金。   “因为我是实力派,演技派啊。”许彧半开玩笑着说。   她大学时代性子古怪,说话又刻薄,老是招人讨厌。而且忙着和兰晓初到处兼职赚钱,要不就是忙着学习,很少在大学的老乡什么的圈子里出现,所以越发显得孤僻。   “其实现在我也觉得,我本质上是那种不需要任何人的人,就像晓初说的:非常自在非常骄傲,无需安慰无需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1、两个人对爱的感觉和期望不同步啊,姑娘们没觉得蒋小刀腹黑吗?许小彧被第一次逼婚了!   2、昨天看到大家留言指给蒋小刀看:“蒋小刀已经34了”,“毕竟年纪也不小了”。   猫:大家都觉得你老了快嫁不出去了啊,蒋医生!   蒋:......为什么都知道我的年龄?   猫:这个......,不是我说的......   3. 乃们真喜欢蒋小刀,许小彧只是逗逗他乃们就......    ☆、23抹茶水晶饴(3)      蒋锐锋可能很难忘记这个目不暇接的夜晚。   带点苦涩地听她描述自己“非常自在非常骄傲,无需安慰无需打扰。”   第一次开车在高速公路上飚到了160km/时以上,只是为了赶在小店关门之前,买到美味的卤鸡。   他把车停在小街口,眷恋地看着她轻快地跳下车跑进巷口。仅仅几秒钟之后,他忍不住推开车门下车,追上去拉住她的手。   在过了凌晨的江城街道上,两个人沿路找取款机一家一家地取钱,找了4家才凑够了同事需要的3万现金。   往一附院开的途中,许彧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替他把钱归置好,用报纸包好再装进塑料袋放好。她吁了一口气说:“我怎么觉得我们两今晚像是在游戏里,一直在赶时间做任务,什么事儿都赶上了......”   蒋锐锋有点抱歉地伸手拂去她额上的汗,听见她突然笑着转过头来:“要不然,就是在拍《爸爸去哪儿》,不停地完成任务!”   “爸爸?”看见她眼里调皮的笑意,他顺势拧住她的脸颊:“爸爸?”   “嗯,小爸爸!”嗓音温软甜腻得像羽毛挠过他的心。   他眉毛挑起看了看她,发动车开出去,绿灯早已亮起,幸亏深夜街上根本没车。   想到不但要她在这样的深夜里自己开车回家,而且还要替他送他的同事去火车站,心里闷闷地不好受,终于还是低低地说了一句:“今晚,要麻烦你了……”   许彧不欲跟他多说这个,只管把话题扯开:“不是张芊家里人出了车祸吗,怎么是黄文杰给你打电话求助?他不是还在外地吗?”   蒋锐锋只是笑而不语,许彧马上反应过来:“难道是办公室恋情?Oh,my God!还是同门师兄妹哦,蒋老师,您门下八卦不少哦......”   “我可什么也没说,”他把车停好,拉上手刹,两只手上用力攥住许彧的手不放:“许律师和汪律师难道没教过你没有证据话不可随便说?”   蒋锐锋心想,真好,我们越来越熟悉对方身边的人,越来越可以跟对方开玩笑,也越来越近......。   他的心变得愈发地蠢蠢欲动,想要探索她的界限,想要扰乱她的心,想要让她逃不掉。   许彧哪里知道男人心里想了这么多,她只发现蒋锐锋敛了笑意,脸上的神色非常严肃:“许彧,我反反复复想了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你——”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你快要做人师母了,如果你觉得我门下有什么不妥,可以好好跟他们谈谈……”   许彧一惊之下反应过来,愤然甩开他的手,推门下车,她几乎是痛心疾首地想:果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平时一本正经的人突然不正经起来!   这样深沉料峭的寒夜里,薄雾都浮起来了。   她听见背后传来他低沉愉悦的笑声,一直停不下来,可能她刚才被唬住的表情确实有点好笑,仿佛都笑得直不起腰来。她别过头只盯着黑沉沉的树木的阴影处,不肯回头去看他有点得意的样子,可嘴角忍不住地上翘,淡淡的欢喜慢慢从心底浮了上来。   “你看得见‘第一附属医院’那几个大字吗?”蒋锐锋拉着许彧在路的拐角处站住,指着一侧的第一住院大楼顶端的巨型灯牌字问。   “嗯。”门诊和第一住院大楼其实是一个整体,这座巨大的建筑朝着医院大门的那端是门诊,顺着蒋锐锋指的角度看过去,第一住院大楼外侧很近的距离,平行排列着一栋5、6层的另一座小的多的建筑,“第一附属医院”几个字就均匀地分布在两座建筑同样高度的顶楼。   “咦?我以前从没注意过那座小楼。”   他的手臂伸过来拥住她,在她腰间扣住:“那个附字正下面就是我的房间,夜里没什么事的话可以躺一下。”   许彧眼神晶亮,竭力地分辩着明亮蓝色灯牌下的那团黑暗。   很多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站在那个窗口往外望。   望得见医院大门对面一个只有2栋电梯公寓的小楼盘,星星点点地亮着的窗口。他的很多同事在那里买单身公寓,住进去又不习惯,干脆改租给别人。   往上一抬头,看不到字,却有灯箱明蓝色的光洒在窗台上。   他一直梦想着这一刻,告诉某个人:在这座18层高住院大楼都有5座的巨大的医院里,无数的窗口后面有无数的面孔,可是——   “你要记得。记得我在那儿,那个小窗口里面。”他终于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坦然的亲密和期待。   他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执着的想象,但是总觉得一定会有人愿意让自己的目光透过坚硬厚重的钢筋混泥土构成的墙,穿过层层叠叠的门窗,掠过无数疲惫或焦灼的面孔......最后精准地落在他身上。   而她就是那个人。   许彧没回头,只是伸手叠在他抱着她的双臂上,紧紧握住。   她把头后仰一点,把微凉的脸颊贴在他的温热脖颈之侧,仿佛能感受到他皮肤之下血脉的涌动,脊背和胸口贴合着,在冬夜无边的黑暗里却有无比温暖踏实的安全感。   蒋锐锋上楼去找张芊的时候,许彧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黑夜里看不清那窗口,就把镜头拉到最近,拍下了那个明亮的“附”字。   她想起几个小时前他跟她说的那些话:“我不是说我有多高尚,我觉得应该留在公立医院的原因我自己说不清楚,仿佛这就是我该选的接地气的生活,累也从没想过要走……。”有些话不太适合跟张毅针锋相对地顶,但又确实不吐不快。   她知道他喜欢这里的一切。   她一直觉得他就是那样一种人,性格的内核是一种单纯的质朴,就像乡间常见的杨树一样,挺拔地生长,并不想要长得高耸云天,只求脚踏实地就好。   她发了条围脖,在那张别人一定看不懂的照片上加了一句话:我看得到你。其实她早已发现自己实在是个吝于表达的人,有些话绝对不会说出来,但一定记在心里。   张芊就跟她的名字给人的感觉一样纤瘦,25、6岁正是女孩子最好的时候。   她看到许彧有点讶然,觉得这位最近开始慢慢浮出水面的未来“师母”有点和想象不符,但又说不清楚哪里。   许彧把她送到火车站,陪着她买票再送她进了检票口,才给蒋锐锋发了短信。   还没等她走到火车站前广场上的停车场,他的电话就来了,跟她再三地说谢谢,叮嘱她回家小心,到了给他打电话。   许彧从未夜里四点钟还开车在街上晃,但是替他做这些事,她觉得心里满满地,就像不知谁说的,“被需要”也是一种幸福。   她想起张芊跟她说的那些话。她说去宁西县做显微内镜的培训讲座那天,蒋锐锋在车上一直不停地给她打电话。许彧怎会不记得那天,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包被他掉在医院里......   想起在卤味店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白炽灯下,钱找不开她只好伸手去他裤兜里掏钱包,他当时正在接电话,半趔趄着身体让她自己拿。这动作出人意料地亲密旖旎,许彧垂着脸感觉他的视线都胶着在她脸上,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得都快烧起来。   蒋锐锋在病区处理了些病历上的杂事,从四楼的天桥回到了“附”字底下那个小房间。   他突然想起来,从床下的箱子里拿出件白色的衬衫来换。   那时,她两手戴了塑料手套,从膝上放着白色的塑料降解餐盒里撕了鸡肉来喂他,确实非常鲜美多汁。   他扭头去接她递来的鸡肉时,忍不住隔着沾满卤汁的手套轻吮了她的手指,她一颤,迅速地"啊"地叫了一声,原是卤汁滴在了白色的衣领上,迅速地晕开了。   奇怪的是,他对衬衫的清洁度几近偏执,当时也完全没有觉得不舒服,倒是许彧知道他的习惯,一直有点难堪的样子,连他“洗不掉就赔一件新的”这样的玩笑都没让她打起精神来。   外套兜里还有一颗糖,城南家的抹茶水晶饴。原来她把剩的一颗也给他了。   在灯光下特别晶莹剔透,里面的抹茶透出来的绿色也特别漂亮。   他问她是哪个“饴”的时候,她认真地说了写法,然后道:“就是‘甘之若饴’的‘饴’啊,不过这个词好没意思,就是甜得像糖嘛。”   饴,他知道,五谷制成的糖,味甘性温,有补脾、止痛等功效,古方里常用来入汤药。   甘之若饴。   她看得到他。   她给他的一切都很好,他没有不喜欢的。   蒋锐锋快睡着的时候想:这个夜晚怎么这么甜蜜美好,又未完待续,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尼玛太甜蜜了,两只各种腻歪,写得不想停   许彧第一次被谁叫师母?这么诡异的答案你们想得到吗?   改错字。小改 ☆、24抹茶拿铁(1)      许彧一气睡了个饱,睡到第二天快中午神清气爽地起床。就看到有一条蒋锐锋发来的短信.   “车后座有一份礼物,去看看喜不喜欢。”   礼物?许彧边换鞋子边摇头,这没头没脑地是哪出?   塑料购物袋里,居然是一双美丽的绒毛拖鞋,是HELLO KITTY的那种华丽又可爱的深桃红色,毛茸茸的鞋面上系着宽缎面的桃红色蝴蝶结,简洁又,哇哦,许彧想到了一个形容:美艳得不可方物。   许彧几乎任何物品都会回避鲜艳的红色或粉色系,老觉得俗气又不大气,觉得是向男性的某种隐形的霸权撒娇,或是破坏了精密的专业感。但任何女人心底恐怕都有一块梦幻的桃粉色吧!?   她一下子想起自从棉拖被老鼠咬坏扔掉以后,这一个多月忙得都顾不上去买。确实,有那么一两次,他似乎是皱着眉看她踩着凉拖鞋甚至夏天的人字拖窜来窜去。   原来,他记着呢。   此刻她手上和心里同样温暖柔软,不禁迷迷糊糊地想,这简直甜到发腻了,不是吗?   她在午餐时段给蒋锐锋打电话,诚挚地跟他说谢谢,真漂亮。   他从桌边站起来走到窗口,听她反反复复描述了好几遍,似是真的很中意,间接地表明是多么赞赏他的心意和眼光,听得他也满心柔情蜜意,最后两个人好像都给看不见的温柔网住了,只在电话两头不出声地微笑,竟是连言语也不必了。   最后他终是说了一句:“真的很喜欢?”   “当然,喜欢得不得了。”   “那给我做顿饭当回礼吧。”   许彧楞了一下。她一向不大做饭,最近两头跑更是好久没开火了————除了那天他过生日。   “好不好?”   “额,好吧,你要吃什么?”   “‘惊宴’的蒜泥白肉,还有你那天做的鱼。”蒋锐锋自己都觉得很有点“恃骄弄宠”了,不过,她会答应的。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给我做的吗?结果我都没看见就给人吃光了。”她不知道,刘亦峰多么厚颜无耻地跟他炫耀说有多好吃,甚至还学了手艺回去做给家里人吃。   许彧心道,我怎么知道刘少爷说的尝一尝结果是那样。   “好吧。不过你真的那么喜欢蒜泥白肉吗?”   “当然,有什么问题?”   “哦,没有。那我等会儿去买菜,你晚上回来吃吧!”   蒋锐锋嘴角上翘,明明心情很好但还是有点无奈:“我要后天早上才下班。”   ——————————————————————————————————————————   隔天许彧回伯父家吃饭,自从她开始在南山上课,周末都不能回去,周碧英和许家勉心疼她辛苦,弄了满桌她喜欢的菜。   晚饭吃到一半,嘉鹭才忙忙地回来。第二天大家都没什么要紧事,干脆拿了点酒出来喝,边吃边聊。   酒酣耳热之际,话题转到了女孩子们的对象上。许家勉平时话不多,最是个“敏于行而讷于言”的。他突然开口对许彧说:“你和一附院那个小蒋是认真在交往吗?”   嘉鹭马上嗔道:“爸,你说什么呢,当然是……”   许彧迎着他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   许家勉暗自松了口气,讲起了别人都不知道的秘辛:“上次开会,何自立居然来问我这事儿。他和你不熟,他还以为是嘉鹭来着……”   周碧英马上打蛇随棍上,手指点了点许彧说:“看吧,我早说让你带回来让我们看看的,就我没见过了。你知道吗,何自力是他们副院长,以前和你大爸是同学,他都打算给小蒋介绍对象呢。听说那孩子倒很懂事,还给你爸爸发短信什么的……”   许彧很吃惊:“这事怎么说到我身上的?还有他给爸爸发短信的事你们怎么知道?”   许家勉道:“据说是何有个项目,他是项目组成员。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不相信他有对象,说从来没看到过,后来他就说了,说是我侄女儿,还说见过你爸爸了。我说我还没见过他,老何跟我开玩笑,说到底还是亲爸爸亲,……”   许彧大窘,急声解释:“不是的,是那天和爸爸去医院看小吴迪,碰巧遇上的……”   她着急的样子把一家人都逗笑了,嘉鹭道:“嗯,我可以证明,那段时间他们吵架呢,许小彧连他的电话都不接,急得他打到我这儿来……”   “你好,我叫蒋锐锋,是许彧的,额,朋友。”嘉鹭压低声音,学着那日蒋锐锋讲电话的样子。许彧红着脸给她使了个眼色:适可而止!不然我也不客气了!   许家勉叫嘉鹭去端锅里蒸好的香肠,对许彧说:“你我们是放心的,你不像嘉鹭那么任性。这个人我也打听了一下,说是专业很强,工作为人都没话说。他话说到这一份上了,你不带回来见见我们有点说不过去的,你自己想想,你们商量商量。”   嘉鹭把香肠给许彧夹到碗里,说:“你想没想过他这么说是为什么?听他们医院的人说,蒋锐锋人气很高,盯上他的人可不少。”   “是啊,你要是老吊着,老不给他个准信儿,他压力也很大嘛!”周碧英做了一辈子群众工作妇女工作,又最爱给人做媒,这时觉得高兴多说了几句:“你们俩都不小了,一个快30一个30出头了,哪知道当妈的心哟,现在我手上还很多拜托我给自家女孩子找对象的呀……”   ——————————————————————-——————————————   进入了12月,两个人都忙起来。   许彧是忙毕业论文,忙着读书准备来年的博士研究生入学考试,还得周末跑去南山上课。   蒋锐锋上班本来就忙,还有科研项目,指导研究生,还要抽时间下县去做培训参加专业年会什么的。   所以,蒋锐锋又过了十几天才真的吃到刘亦峰说蒸鱼,还有许家新做的香肠。   许彧围着她那件粉色的Hello Kitty厚布围裙来给他开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她脚上桃粉色毛茸茸的拖鞋,许彧注意到他的目光,绽出个大大的笑容:“很暖和,又漂亮,和我的围裙很配是不是?谢谢啦,蒋老师!”   她心情好的时候会蒋老师蒋医生蒋教授地乱叫,甚至连“蒋小刀”也叫过一回,但他还是喜欢她连名带姓地叫他“蒋锐锋”,声音柔若无骨,音节之间的界限模糊得像没有,舌尖轻巧地在唇齿间跳动,一闪即逝……   鱼放在一条长形的鱼盘里,肚子里和下面塞上葱白。   放入锅中隔水蒸。   “要蒸多久?秘诀是这个吗?”蒋锐锋和许彧挤在窄小的厨房里,“刘亦峰说得了你的秘诀,回去给他家里人露了一手,人人都赞好。”   许彧一边洗芥蓝一边答:“啊?这么夸张?这道菜谁做都会好吃啊,基本是零失败的。”她看着蒋锐锋有点不相信,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蒸多久,根据鱼的大小什么的有不同吧。秘诀倒是有一个,是我爸爸教的:看鱼眼白蒸得凸出来,火候就到了。”   鱼蒸好后沥去盘中的水,撒上切好的细葱丝。   另起锅热油,淋在鱼上,劈啪作响。   “最后的秘诀在这里,”许彧拿出一瓶酱油淋了上去:“李记的蒸鱼豉油!我试过好几家,这家最好吃。”   厨房里传来油和食物相互烹炒的声音。   床上铺着半旧但是非常柔软的棉布床单。   房间里干净但到处是居住的痕迹:沙发上堆着绒毛小马驹和海豚抱枕,边上是开着取暖的小太阳灯,茶几上喝剩的半杯茶和几个苹果还有最近一期的《外滩画报》,书桌上堆满了书和打印资料,屋角的地板上有一捆印刷品,上面扔着个女士的手提包……   还有个脾气有点急躁的可爱女人。   蒋锐锋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旁若无人地忙碌,觉得空气里腌腊香肠的甜香味仿佛都变成了温柔无比的抚触,抹去了他心上那些坚硬的棱角,温暖了那些冰冷的角落……   一间上世纪90年代的老旧公寓,只有小小的一房一厅,没有光亮簇新的家具电器……   但,这不就是一个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贴出来才能发现好多错(汗)   为什么写到现在有甜宠的感觉了,老早就立志的“虐”捏???    ☆、24抹茶拿铁(2)      许彧从床上爬起来,脸色发红地捂住耳朵恨恨地喊:“蒋锐锋!”   “快起来吃晚饭了,立刻,马上,now!”   蒋锐锋倚趴在她绿色的小狗长枕头上,笑容温软,觉得她就像宠物小狗般虚张声势地吠叫,然后忙不迭地逃出去,逃开他又一次的撩拨。   他记不清那个瞬间,自己是如何被累积了十几天岩浆一般的贪婪的渴望弄得神智昏聩,掰过她的脸对准她柔韧温软的下唇就咬了上去……   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恶意地拨弄挑逗,她轻喘着松开他的嘴唇,脸埋在他肩窝里难耐地蹭着,受不了这时而漂浮时而肆意的刺激,压着嗓子低低地唤他的名字:“蒋锐锋……”   他喜欢这种感觉,把她捧在手中百般怜惜,又肆意操控,她所有的甜蜜和痛苦都由他来赋予,她所有的呻*吟和低语也都由他来吞下,直到她战栗着搂紧他的脖子,身体伴着嘶声哀叫而绷紧……   他最喜欢这个时刻,世界好像都静默下来,只听得到彼此的喘息,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极度敏*感之处,敏感得最细微的颤动都被放大千倍。   他被暗涌的情*欲撩拨得面红耳赤,明知道自己快要崩溃了。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很慢。   他还来得及深吸口气,等待——————   瞬间之后,她就像被电击的鱼一般剧烈地颤抖扭动,一阵淹没一切的痉挛从最深处传来,那绵密柔嫩地吸吮几乎吸干了他所有神智和力气,终于,他想,我爱的人,我喜欢的方式,终于又复制了一次……   他在噬魂化骨的酥*麻中无力地震颤着,和她一起无声地跌落下去……   许彧守着微波炉热饭菜,有点懊恼又错过了饭点,晚上八点还没吃晚餐,而且他终究还是要吃这二道“回炉”的饭菜。   她眼睛望着透出来微黄的光,绯红着脸出神:这个男人对她的身体有了越来越大的影响力,早已经不仅仅是不抵触,而是吸引,甚至操控......   起初的时候,也带着缠*绵的情*欲辗转索求,但只会规规矩矩地吻她的唇,与舌尖纠缠,后来仿佛开了窍,眼睛、眉毛、脖颈……特别是耳朵!吮住耳垂,她就会身体发热;灵活温热的舌再往里面钻,就会又麻又痒几乎瘫软下去……   做*爱是身体最亲密的接触,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不投缘都会给身心留下阴影,甚至会带来伤害。   他带给她的从来都是坦然而又直白的激*情,眼神热切又幽深,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渴望……   微波炉“叮”地一声打断了她混乱的幽思,许彧暗自摇头叹息:人类进化完美的身体是多么不可思议,情*欲之于人类的身体,就像语言之于人类的大脑一样,不是从无到有,而是本来就预装在其中,所以不需要学习,只需要激活,就能不断地几乎是无止境地扩展和进化……   许彧盛饭的时候,听到蒋锐锋有点生气地叫她。   许彧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脚上:刚才光着脚跑出房间,随便趿了一双黄色的泡沫凉拖鞋。   看着他皱着眉头把桃粉色的毛绒拖鞋放在她脚下让她换,许彧错愕了一下,很是感动,胸口好像堵着一大朵棉花糖一样,柔软甜蜜得不可思议。   她眼神凝注在他低垂的头顶,一边换一边颤声嘟哝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那一刻,蒋锐锋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他在心里叹道:许彧,许彧,许彧。   她从来不要求他为她做这做那,她从来不像小姑娘一样要玫瑰花和巧克力哄着,从来没抱怨过他不能陪她   她从来都是明朗愉快的接纳他,在他喝醉和不舒服的时候照顾他,在他的车后备箱装上牛奶和水果,不厌其烦地给他在网上订购各种她觉得他需要的各种东西,操心他不按时吃饭,容忍他只在她面前的坏脾气,围着他没日没夜没休息日的工作转……   而现在,他只是为她拿了双拖鞋,她却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他脑子一热,冲口而出:“我不对你好谁来照顾你......”说出来声音越来越小,蒋锐锋自己都觉得肉麻。   ——————————————————————————————————————   然而,他在她面前终究受不了半点委屈。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了这双拖鞋的波折,对她正色道:“你要珍惜这拖鞋,因为差点就没了。”   许彧大奇:“为什么呀?”他提着她的凉拖放去鞋柜她就跟在他后面,他去浴室洗手她也跟着一直问。   “鞋子是我在上海开会的时候买的,好几次要拿给你都没成。我要去宁安培训那天上午,其实是专门送拖鞋过来,结果你一点好脸色都不给我......”   许彧想起那天两人就在这个房间里吵架,他说一句她顶一句:   “你只急着照顾你的醉鬼朋友,哪里顾得上照顾自己。”   “是啊,那些为讨女人欢心喝酒逞英雄的醉鬼我都好心照顾了整夜,更何况我的老同学呢......”。   那时他好像正打算把背包打开的......   “后来在医院,整个小组的人等着出发我没办法去找你,一直打你电话你都不接。”   “我那天没带手机。”   “可是我培训结束赶回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打,你那时候已经回家了,还是不接我电话。”   许彧当时只觉得自己被他拎到医院,急急忙忙手机都忘记了,钱包里也只有几十块零钱,然后他就突然不见了。她在二住的门厅坐了半个小时才相信他真的是忙自己的事去了!她慢慢地走到医院大门对面,好容易才找到个报刊亭给嘉鹭打电话……   蒋锐锋想起她那天居然发了一条无头无尾的围脖:就不接!谁也看不懂,只有他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的某个地方像被钝器击中那样,闷闷昏昏地疼。“我那天晚上气得差点把鞋子给扔了。”   许彧想起刘亦峰给她打电话,说他在“茗咖啡”的酒吧待到快凌晨才离开。   “对不起,”许彧有点心疼,讪讪地:“我怎么突然觉得我对你挺坏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是,你对我挺好,只是偶尔忽冷忽热的。”蒋锐锋又补了一句:“这样不好,忽冷忽热容易感冒。”   忽冷忽热容易感冒?   这什么冷段子,半点都不好笑!许彧这么想着,突然反应过来:“喂,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常常是你欺负我好吧!是你忽冷忽热地好吧!你一不高兴就推我,就冷着脸不理人,就说什么我把你当‘无聊无趣的消遣’,我一直记着你这句话呢,是你消遣我吧……”   他等她炸栗子一样地说完,伸手捧住她的脸,脸凑得很近,鼻尖都几乎碰在一起:   “对不起。”   她嘴巴气鼓鼓地半闭着,咬着牙瞪着他,像只生气的猫科动物,怒气中也带着丝难言的诱惑。   “对不起。”   他的眼神深挚炽热,隐隐透着笑意,然后越来越近,滚烫的呼吸都喷在她脸上:“对不起,忘记那句话好吗?”   然后,声音如水波一样温柔地说道:“你嘴巴翘翘地我好想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周末要去温泉,吼吼~~~所以提前放上来   如果好的话,要不要让蒋小刀和许小彧去涅——涅——涅——涅——涅   人类的大脑里研究预装了语言学习软件,是着名语言学家Chomsky的观点,他称之为“语言习得机制”,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什么人类幼时学第一种语言都非常快;至于预装了别的东西,那是许小彧想出来的,你们去问她   蒋小刀同学不经意间给出了哄女朋友不要生气的超级无敌金句,版权所有,翻录必究......你们说呢?    ☆、24抹茶拿铁(3)新      好像突然“咣”地一声巨响,许彧毫无预警地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似锣似鼓的声响在脑海里回荡……   她一个人舒展地躺在床上。   蒋锐锋应该已经早起上班去了。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荧光星星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暗叫不好,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去拿床头柜上的电子钟,然后马上“啊啊啊啊————”地哀叫起来:怎么已经快9点了,怎么可以已经这么晚了,怎么办???   许彧和一些同门一起参与导师的国家社科项目,她应该在今天把近200份问卷调查的数据交出去的,她明明打算睡一会再起来熬通宵的,天哪,电子钟为什么没有响?怎么会睡到日头升这么高了!   她拉开窗帘,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拿起手机,气恼地查看手机闹钟为什么也没响,意外地看到了蒋锐锋发的短信:   “我自作主张关了闹钟,想让你多睡会儿。问卷还有大概十几份,你应该能很快完成。”时间是早上7点37分。   许彧愣愣地转身看向书桌,桌上只剩下很薄的一叠,桌下右手边的地板上,厚厚的一堆已经取过数据的印刷问卷堆着,还有一些卷起来,装在一个塑料袋里了。   她走过去晃了晃鼠标,蓝色水泡的屏保闪了一下消失了,Excel文档开着......   许彧花了半个小时把数据完全整理核对好发出去,捧着杯热牛奶喝着:大概一点的时候,她确实是很困有点熬不住了,蒋锐锋轻声劝她先睡一下,她就定好了闹钟打算睡一个小时再继续,谁曾想结果是这样。   许彧懊恼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死。   想来他一定是等她睡熟了悄悄起身,拿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和问卷,替她关了闹钟,还把卧室门关严实,到客厅一直熬到天亮,一直到上班时间快到了实在赶不完才走的。   一定连早餐也来不及吃。   他们俩的工作和学习从来没有过交集,都是各做各的一份事,极个别时候给对方帮个忙都像是打个擦边球意思意思,而且许彧是深知他的工作强度和工作安排的,所以越想越是过意不去,心里暖融融又乱糟糟地一片混乱。   她翻出了以前的电邮,把蒋锐锋发给她的值班表找出来看,要一直到明天早上才下班,交班、查房和晨间例会过后,最快也得九点多了。   那是夏天他们刚和好的时候,许彧有一次回请他吃饭,约了好几次他都上班,他知道她正在电脑跟前,就发了值班表给她,许彧当时还腹诽说,真大牌,吃个饭还得见缝插针。结果没过几天和吕俊一起吃饭的时候,吕俊就拍着胸口对她推心置腹,妹妹,三天值个一线班还抽时间约会,绝壁是真爱!   从那以后,只要有变化他都会转发新的表给她。   许彧把最新的值班表打印出来,想了想,又把那张纸折起来放在抽屉里,只是用手机拍了一张存着。   蒋锐锋今天上午上门诊,她不敢给他电话。   一直等到快一点,估计他已经吃过午饭了才打给他。   “你很累吧?”   “不会。”好像在办公室,声音还是淡淡地。   许彧想起蒋锐锋跟她说过,每个医生从全科转到专科时,当住总(住院总医师)时就必须过了连续工作几天几夜这关。   可是常识是常识,常事是常事,落到“自己人”身上,终归是心疼的:“怎么会不累,你根本不必这样,我即使昨晚上熬夜,今天把数据交出去了也可以休息的……”   蒋锐锋知道她的心情,就冲旁边的几个人点点头,起身出门站在走廊上,才微笑着说:“是有一点累,不过你没发现?我把你的抹茶咖啡带走了一小盒,正喝着呢。很好喝。”   许彧往书架上一瞥,果然看到盒子空了一半,耳边又听他说:“我昨天晚上也喝了,还是用你杯子喝的……”   怕耽误他本来就少的休息时间,她急着挂电话:“你在‘附字一号房’吗?吃过饭赶快去躺一下吧。”   蒋锐锋接过别人递过来的厚迭资料迅速浏览着,嘴里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真的困极了的话,可能Esprssso (意式特浓)或者黑咖啡才有用。   经典的拿铁是70%牛奶+20%奶沫,只有10%咖啡,而她这么好抹茶,又特地买了MAXIM 宇治抹茶拿铁,也就是抹茶味特别浓的那种,所以更是不顶用。   许彧伸手拿了一袋倒进黑色的马克杯里,杯子外沿上金色的星座图案非常漂亮,内侧又是奶油色的,无论装什么饮料看着卖相都好。   他喜欢这套杯子,许彧却不肯替他买,起因是私下被Hiona打趣说,“一杯子”等于“一辈子”。   故事里常有那种情节:捧着恋人喝过的杯子,对着上面浅浅的口红痕迹缅怀。   许彧没想到自己也有此刻,透过氤氲的热气,嘴唇接触到海苔绿的丰富的泡沫,触感非常的温暖甜蜜,可是她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他棱角分明的嘴唇,因为常年的室内工作和疲倦,有时呈现出稍深的红色,不高兴的时候就紧紧地抿着;想到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弯着腰,以一种不太舒服的姿势录入数据,间或端起杯子来喝咖啡……   甚至想起他捧着她的脸那么温柔地说“你嘴巴翘翘地我好想亲你哦”。她禁不住想,只要你对我说这句话,我可能永远都无法对你生气。   那个人就在城市的另一头,有可能浓眉轻蹙着填写那写不完的医嘱和病历,有可能轻声细语耐心地跟病人或同事交谈……他就是我爱的人啊,那么英俊,又那么沉稳。   原来这就是爱情,还有这么甜蜜的想念,让人极度快乐极度沉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晚上十点,蒋锐锋把车停在许彧楼下的车位。   那个窗口亮着暖融融的橘色灯光。   他想起中午跟同事吃饭的时候,在店里听到的一首歌,男歌手的声音深沉又深情,他被有一句歌词吸引:在不安的深夜,有个归宿。   有人在“砰砰砰”地敲着车窗,不看也知道是谁。   他不扭头去看,自顾自地挂N档,拉手刹,挂P档,熄火,嘴角却弯弯地忍不住微笑:归宿,原本只是个可以回去睡觉的地方,居然被引申成那么温暖可靠牢不可摧的寄托。   归宿。   也许就是一盏灯。   也许就是一张温暖柔软的床铺。   也许,就是你。   他累坏了!   许彧看着他灯光下青白的脸色,明显的黑眼圈,仰着头靠在沙发上,好像疲倦得话都说不出来,忍不住问他:“昨晚值班事情很多吗?睡了一会儿没有?”   他不答,倒是指着她抱回来的大箱子,仰在沙发上用眼神问你买什么了?   新买回来泡脚的香柏木桶,正好用上。   套上专用的塑料袋,许彧选了包抗疲劳的藏药扔进去,热水一下去,香气就随着热气蒸腾起来。   “我从来没看过你这么累。”她坐到他旁边叹了一句。   更累的时候?太多,多得说不过来。   一个人的时候累不累都只能自己扛着,所以也不觉得有多么难以忍受;只是,一旦知道有人在乎着你,好像觉得自己金贵了起来,就像知道可以不必拼死一战,那自然而然就毫无斗志,再怎么自制也好像软弱了几分。   其实心里不再空着的时候,再累也是稳稳当当地笃定。   “你以后不要为了我这样,我要是需要你帮忙我自己跟你说好不好?看你这么累我很难受,比我自己累还难受你知道嘛!”   他听了心里很高兴,伸手搂着她肩头,两个人都舒服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才开口道:“我想帮到你!而且我也是,看你累比我自己累还难受。其实并不是累到不行,而是我已经老了,20多岁的时候我的最高纪录是5天6夜。”   他搂在她肩头的手微微发力,把她的脸转过来对着他:“所以,别让我等太久……”   两个人目光交汇,淡淡的甜蜜涌上心头,又仿佛初恋一般赧然地各自别开眼去。   电影台在播一部很有争议的电影。短发的女主角和好友的男朋友的私情被揭破,她居然振振有辞地说:“每个人都有愚蠢透顶的时候,所以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要求被原谅的权利!”   许彧听了,“嗤”的一声笑出来:“这是什么神逻辑,你以为这是电脑游戏吗,死了一条命还有一条?愚蠢就应该被原谅,那着世界上还要聪明人干嘛!”   “太好笑了,要求被原谅的权利?没有人有这种权利,做错了事只有承担后果的义务好吧...”   蒋锐锋头靠在她肩上,知道她是这种辩论队出来的作风和习惯,不同意见一定要辨一辨,仿佛在和谁争论一样。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他的眉头无声地皱起来,过了一阵,还是低低地开口道:“要是我犯了错呢?”   许彧握着遥控器换台,听他声音已倦意浓重,怕他睡着的时候头滑下去,就伸手护住他的脸颊,扶着稳在自己肩头,嘴里像哄小孩一样轻柔地答道:“许老师就打你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垃圾时间,真想跳过去   耳闻目睹JJ抽风起码千次,昨天才第一次遇到:从下午就开始上传,一直抽,晚上也是,结果以为没传成功,但早上来看,出现的却是早前的版本(汗)。   我觉得这两只居家生活过得好和谐~(——)~ ☆、25抹茶烤芙条(1)2.0      “我上次就说过只是路过举手之劳,换做是任何一个医院的同事也会那样做的。”   “毛衣我不会收的,上次叫杨定一拿给你,也是觉得你可以马上去退掉。”   “如果换做别人也一样。”   “你一定要表达这种谢意的话,你可以换成水果放在我们三楼护士站。”   “最近很忙,嗯,白老师也是我们项目里的。”   蒋锐锋似乎很想再说什么,但终是没机会插进去,最后只是简单几句就挂了电话。   接电话的时候他已经看见许彧在床头电子钟的LED板上留了几个字:   “我去图书馆还书了,很快回来。早餐有吐司牛奶。―――Jade”   他微笑着抚过她故意写得很可爱的POP字体。   这天吃过午饭,许彧在洗碗,蒋锐锋拿出洗衣机里的床单被套去晾在小阳台上。   这是江城湿冷的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和暖,无风无云,连平日灰蒙蒙的天空都透出沁人的蓝来。两个人,一个在阳台上,一个从只隔了一堵墙的厨房窗口,尽皆望向天空发呆,间或又侧过头去看看对方,只觉得岁月静好,别无所求。   突然“咚咚咚”的敲门声,许彧甩了甩手上的水跑去开门。怎料门一开,一个带着寒意的人影扑入她的怀抱,长发凌乱,几度的天气外面只套着件春秋的薄风衣,瘦棱棱的肩膀冷得直抖。   是兰晓初!   许彧轻轻推开她,还没来得及问出了什么事,蒋锐锋听到响动走了出来,穿着家常的深棕色棉拖,晾衣服时挽起的白色衬衫袖口还没有放下来----顿时,三个人都起了莫名的慌乱,僵在当场。   兰晓初一直把许彧这里的第二个家一样,就像在过去的十年里,她们无话不谈,没有秘密,见过彼此最糟糕的一面,也分享过最快乐的时刻。   知道她有男朋友了,知道了他大约是怎么样一个人,甚至还看过他的照片,但知道眼睁睁看着个英挺沉静的男人这么居家地从里面出来之前,兰晓初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在她最狼狈几乎衣冠不整的时候这样见面----或者说,从未想过真的有一天,这里会有一个与许彧更亲密无间的人出现!   她好像贸然闯入了他们私密的空间!   她在巨大的尴尬和失落里楞了几秒,这几秒足够许彧和蒋锐锋交换眼色:谁都看得出,她脸色发灰,疲惫憔悴到了极点,这绝不是一个会面的好时候!   许彧半搂着把她拖进客厅,兰晓初回过神来,对着他们俩挤出一丝笑容。许彧觉得那惨淡的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这当儿蒋锐锋已经迅速拿起放在沙发上的防寒外套,又拿了茶几上的钱包钥匙,微微对她们点了点头:“我该走了,下午上门诊。”关门的时候,他在兰晓初看不见的角度,冲许彧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许彧此刻多么感激他这么有眼色,这么快速地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甚至还体贴地编了个下午有门诊的谎话;又是多么感激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诧或好奇,波澜不惊地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她们俩。   许彧已经注意到,兰晓初外面套的是一件深棕色的男士长风衣,风衣里面竟然是件睡裙!   兰晓初熟门熟路,自顾自地跑进浴室去洗澡,许彧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心情沉重地在门口踱来踱去。浴室门突然开了一条缝,风衣和睡裙“啪”地落在浴室门外的地板上,然后是兰晓初惯有的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帮我扔楼下垃圾堆去!”   许彧心想,也许她需要一个安静又安全的空间彻底缓一缓,所以故作无意地唠叨了她错过了午饭时间,然后说下楼扔垃圾顺便带点东西回来给她吃   兰晓初在浴室里听到她关好门出去,走远了。   不大的浴室里,浴霸太过强烈炙热的亮橘色灯光温暖了水汽迷蒙的空间,也氤氲了她的视线,她愣愣地把脸伸到莲蓬头下去,任温热的水流漫过头发脸颊,然后落到雪白的乳*房上,那里满是青紫的唇印甚至牙印,看起来丑陋得骇人……   此刻,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的时候,她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许彧下楼的时候,收到了蒋锐锋的短信:没事吧?她很高兴,几乎是有点感动了:无疑他刚才的表现是加分的,她不知道多么庆幸和感谢他,没有在那一刻表现出任何以主人或者半个主人自居的样子,否则的话她和晓初更不知道有多么尴尬。   好在她们都已经过了容易羞怯和纠结的年纪,兰晓初又最是个刚强又乐天的性格,她捂着许彧的懒人毯在沙发上睡了2个小时,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漂亮的面容又焕发出容光。   嘉鹭曾经这样形容许彧:“嘴巴比心肠恶毒1000倍”,就是说她说狠话行,真遇到什么事了心肠很软。兰晓初恰恰是另一个极端,她外表柔美,除了在几个最熟的朋友面前一般都温柔娴静、与世无争的样子。但许彧很了解她,但凡她不声不响,竭力让自己想开的时候,往往行事决绝,不可更改。   许彧看她不打算说什么当然也不去问,只在书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电脑上读读改改自己已经完成大半的论文,一边和她聊几句。   “我回来的时候,你睡得好熟,我想让你去床上睡都叫不醒你。”   兰晓初抓着本书在沙发上半躺着,牙齿洁白整齐,更衬得她淡小麦色的皮肤很美。她微微一笑,语带调侃:“你还敢这么说?这还是我在西门的二手家装市场淘了好久给你找到的这张床,现在我哪儿敢睡上去!”   许彧知道她在暗示什么,微微有点窘,像偷东西给人抓住了一样,不过她们俩本就是辩论队里出来的翘楚,当年外文系出了名的二辩和四辩,所以也顶回去:“哦,那兰小姐你可糟糕了,出去旅行哪里住得了酒店,得包机运自己的床跟着呀……”   ——————————————————————————————————————————   两个人强拉了晚上没有晚自习的李静出来吃了“芭夯兔”,完了兰晓初又吵着要打麻将。   偏偏那天是周三,上课的上课,加班的加班,出差的出差,竟然凑不齐一桌麻将。李静突然想起来,提醒许彧道:“问问刘亦峰看看?”   兰晓初一脸不解:“他是谁?”   “蒋锐锋的朋友,”许彧一边拨号一边说, “我好像跟你提过,‘峰’的老板来着……”   刘亦峰见了李静就大肆道谢,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地出来。   原来他有一侄儿,读高中正处於叛逆期,是全家人都没办法的小魔头。李静丈夫是省内最负盛名的江城一中的火箭班班主任,抽时间和这孩子谈了谈,果然改头换面,言语中对傅老师极是推崇,顺带刘亦峰在全家人面前也大出风头,很有面子:“我都跟他们说,我不认识什么别的人,就认识的人民教师多……”   许彧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说?这话要我们说才对!”她指了指李静和兰晓初,他们大学念的是师范专业,同班的同学在江城和郊县当老师的就有10几个,要是算上在师大认识的学姐师兄校友同乡,就真的不可数了。   “我们俩谁跟谁啊,都是自己人啊,仔细算起来你还是我弟妹……”   李静和兰晓初听了这句话都从牌堆里抬起头来瞪着许彧,许彧连忙摆了摆手:“不是,别听他胡说。”看她们俩还是一脸不信,许彧只好放下手里的牌,举起手来:“我发誓,绝对没有!不然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们!”   兰晓初松了口气,跟另外两个人说:“我中午在许彧那儿还遇到蒋先生了,我第一次见他……”   “有什么感觉?”刘亦峰饶有兴趣。   晓初打出一张“五条”,满眼里都是慧黠:“感觉像女儿一样养了多年的许小彧要被抢走了,完全是岳母看女婿的感觉,倒是个好男人样子。所以你刚才那么说,我忆起他们奸情满满默契十足的样子,还真觉得他们有闪婚的可能......”   “他好像还挺沉得住气的,刘亦峰,你记得我们那次一起吃饭呢,说起赵胜的时候,Hiona突然......”   “我当然记得,Hiona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许彧说,赵胜,就是你那个初恋是吧?你没看蒋小刀脸色有多难看!”   “对啊,以前我不知道表情符里三条黑线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天看了他的样子才明白。更好笑的是,许小彧居然不怕死地认了,我怕气氛太尴尬,都很生硬地乱编了一个光棍节轶事什么地岔开话题。”   “听你们这么说,蒋先生还是很让着许小彧的......”   接下来的起码六七分钟,许彧一直听他们仨俨然以娘家人和婆家人的身份讨论她和蒋锐锋的“终身大事”问题,连牌局都停了下来。   她只好自己摸了一张牌,然后把立着的麻将牌都推到,打出一张三条然后对兰晓初说:“看看,你打五条我‘卡心五’都没胡你的牌,现在我换叫了,清一色,一般高,卡心五,摆割二五八条,你们都看好啊,别放明炮,这一把可很贵呢!” 作者有话要说:  1、最近很忙,上周没有更,跟大家说抱歉了   2、好像蒋小刀的台词都是给我挖坑的,比如:我可以等,一直等;别让我等太久…… (汗)   3、现实中的兰晓初的故事爆点满满,我正在旁观   4、晋江的大神们纷纷锁文应对扫黄,我觉得我们这个角落应该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25抹茶烤芙条(2)      这一把“清一色,一般高,卡心五,摆割二五八条”9番的大胡还是叫刘亦峰用一个“素胡儿”赢去了,大家都笑许彧:“这才对,怎么能让你这个情场得意的人,赌场上再威风?”   “刚才你叫她弟妹她都没否认,你们说是不是蒋先生已经求婚了?”   “对啊对啊,肯定是吧,嗯,毛毛?”刘亦峰自从知道了许彧这个小名,老是这样叫她,许彧不胜其烦。   此刻,三双殷切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许彧面对她和他最好的朋友们,不得不透露了一点:“没有,绝对没有。但是----算是暗示了一下。”   “暗示?怎么暗示的?”李静推了一下眼镜。   “额……,就是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什么什么的。”许彧在他们面前实在说不出“共度一生”之类的话,只好囫囵而过。   兰晓初犀利地补了一句:“那他挺厚道的,没说你也马上三十年纪不小了……”   许彧气结,但兰晓初小学五年制,初中跳级,在大学班里是最小的,比她和李静小了快3岁,所以只好没气势地瞪了她一眼,心说,好吧,我今天让着你。   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了江城一中最近传出的“丑闻”上:教务处副主任婚外情曝光。   李静知道不少内情:“我以前没搬到城南的时候,他们家就住隔壁单元,女儿去年刚考上上海师大呢。听说是载着个女人在离家很远的加油站加油,被娘家的嫂子看到才被发觉的……”   叹息着一对中年人彼时如何夫妻同心白手起家共度风雨什么的,几个人都不胜唏嘘:这时代变化太快,诱惑也太多。兰晓初幽幽地来了句张爱玲的名言:“唉,没有哪段爱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许彧听了,敏感地抬头看她,她却继续说:“这种事情也不是那么罕见,我知道一对,男的追那女的很多年,女的属于很节省,跟我差不多,用AA网那种类型的。我一上车,车后座上一个塑料袋,装了全套开封用过一点的LA MER(海蓝之谜)……”   许彧倒抽了一口冷气,跟李静解释说:“LA ME,海蓝之谜,超贵的护肤品,我只知道60ML的面霜都是2000块起跳的,所以那肯定不是他女朋友的。”   兰晓初把牌都摆下来:“门清,自摸!一家两番。”她喝了口青山绿水,迎着许彧的目光道:“许克里斯蒂,说说你的推测,看跟我想的一不一样。”   李静和刘亦峰也知道许彧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狂热粉丝,此时也饶有兴趣地催着她快说。   许彧心里突地一沉,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同时也看到了晓初眼睛里的苦涩、决绝和隐忍。她轻声说:“那个女人平时习惯用LA MER,但可能事出突然要在外面住,所以临时买了一套来用,所以才装在普通的塑料袋里,而且很有钱,忘记了的整套海蓝之谜不要了也罢……”   兰晓初像往常一样,拍了拍许彧的脑门:“许小彧还是那么聪明!”,嘴角带着澄澈的笑意。   对,这是她熟悉的兰晓初,看得透彻,舍得潇洒,她永远不会钻牛角尖,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何况一个差劲的男人?许彧记得她的QQ签名常年都是电影《冷山》的台词:“痛苦在我们的心里,不会像幸福那样长久停驻。这是神赐予我们的一种天赋,是他眷顾我们的一个标志。”   所以不需要担心她,只是,心疼。   ——————————————————————————————————   快到年底了蒋锐锋非常忙,许彧也急着在新年之前交出毕业论文的初稿,所以两人好几天都没见面。   周日晚上,蒋锐锋突然给许彧打来电话:“你明天下午有空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晚上要去导师家吃饭。怎么啦?”许彧刚和许家勉他们吃过晚饭,听得出他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不寻常的欢喜。   “我有篇文章发了SCI,他们要我请客,你也过来吧。”   虽然许彧对医学所知不多,可也知道能发SCI(Science Citation Index,科学引文索引)这种全球最权威的期刊索引在学术上专业上意味着什么,所以几乎是喊起来:“天哪,真的吗?你太厉害了,congratulations!”   蒋锐锋站在连接门诊和一住的封闭式玻璃天桥上,天色阴暗但是心情明朗得很。有时候跟许彧相处他觉得特别容易特别舒服,因为他们之间在各方面都不存在什么障碍,最简单的表现就是----他说的他想的她会懂,比如此刻,无需解释SCI是什么,到底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不过他也明白,这种舒适是单向的,完全是由于许彧本人的一些特质才造成的,他见过好几次,她和初次见面的人一见如故,言谈甚欢,被酒店业通信业的认为是同行什么的。   好像,他是尖锐的,而她是坦荡的。   而且,他觉得刘亦峰说过的一句话很对,就是如果她愿意的话,许彧“深知怎么对人好”。一个小时后,许彧和刘亦峰就替他定好了地方——盛世温泉酒店的一个独立会所“月牙湾”,紧靠了青衣江边,下午可以用棋牌、闲聊、运动甚至各种养生按摩来消磨时间,晚饭可以乘酒店的摆渡车去五分钟车程的酒店解决。   ——————————————————————————————   第二天午饭后,许彧要回家拿点东西,许家勉刚好要上班,就顺路送她回去。   许家勉告诉许彧,蒋锐锋发表论文的GUT(《英国胃肠病学会机关刊物》)是该专业的老牌杂志,非常难发,言下颇有赞许之意。   到了地方,他特意多说了一句:“我和你爸爸一样,父亲们都希望孩子平静幸福,没有波折。”   许彧回到家,收了阳台上用悬挂式晒衣篮摊开阴干的毛衣---天气太阴冷,昨天急着从干洗店拿回来的时候,相熟的店主说,你弄阳台上敞一敞吧。   蒋锐锋这人对衣服挑剔得很——绝对不穿鲜艳的颜色!而他定义的“鲜艳”包含的范围又非常广,所以刘亦峰都跟许彧抱怨过,说他对颜色的品味简直是呆板到死气沉沉。   所以许彧在淘宝上看到这件羊绒衫的图片时几乎同时就下了决心:虽然依然是稳重低调的基础色,但用了比较时髦的撞色设计;图片上看上身效果非常时尚绅士,儒雅有气质;开衫又很适合配在衬衫外面,保暖又时尚;大口袋的设计还增几分休闲的味道……   唯一的缺点是太贵了,虽然只有专柜价的3折,但还是令人相当咋舌。   许彧想找个袋子装好封起来,这样看起来比较像一件礼物。在卧室找了半天,她突然一拍脑袋,想到了蒋锐锋送拖鞋给她时用的那个漂亮厚实的牛皮纸袋。   终于在沙发与墙壁之间的空隙把袋子拿了出来,抖了抖灰尘,嗯,很好。许彧觉得袋子漂亮的原因其实是,简洁又质感,没有乱七八糟的LOGO和花纹,而且够大。   许彧把袋子的底部小小硬硬的东西摸出来看了看,是只透明的小唇膏。她沉吟了片刻,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用打孔机在纸袋上部7、8厘米的距离打了几个小孔,然后把折好的毛衣小心地平放进去,最后找了根灰蓝的缎带穿过小孔打出蝴蝶结。   ————————————————————————————————   蒋锐锋显然没有想到许彧会到医院来见他,他跑下楼的时候,心脏急吼吼地好像要不受控制地跳出来。   许彧在后梯外面等他,那里有个巴掌大的三角形的小花圃,还有一截不到一米的光秃秃的石凳。   他接到礼物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受宠若惊和疑惑不解,许彧笑着说:“礼物!”   他没有拆,反而问:“为什么?”   “Congratulations(祝贺你)!我从不认识SCI的作者,你可是第一个!”   这时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操着方言在他们背后响起:“啊呀,小蒋医生,这是你对象噻?”   这角落本来就偏,午后更是静寂,所以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蒋锐锋转向楼梯口那个精神矍铄但是分外干瘦的老太太,无奈地说:“陈婆婆,你又溜出来了,没有人陪着你不能单独往外跑……”   “我只是下来转一下儿,你跟他们说了,我只有走后楼梯才出得来得嘛!”她看了看许彧,眼睛都笑眯眯地:“这女娃娃还多乖的,小蒋医生你还会找。”   许彧莫名在蒋锐锋的病人面前矮了气势,觉得脸上蒸热起来。   蒋锐锋看起来也很不自在,耳廓通红。他拉住陈婆婆的胳膊,拿过许彧手里的纸袋,又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车钥匙塞给她:“你先带张芊他们去‘月亮湾’,路过前面家属小区接一下李东,等我电话。”   过了5分钟,许彧刚到停车场就接到了蒋锐锋的电话,许彧听他在电话那头跑得气喘,又有关门声,不禁开口:“你跑这么急干吗?”   “过十分钟有个会,就没时间给你打了。”这句简单的话极大地取悦了许彧,她也投桃报李,转达了许教授对他的极力称赞,以及请他方便的时候去家里做客的邀请。   然后不知怎么的,话题又巴巴地转到“为什么要送礼物”上来。许彧就直说是发现他最近老穿着一件毛衣,估摸着他是没时间去买。   蒋锐锋听着她故作轻松的语气,说不清自己心里翻涌的情绪是什么。过去的一个多月,他们只见了2、3次,但她还是发现了。有时候他想象不出在很多事情上她到底是怎么洞察入微的。   “不就是唯二的毛衣被弄坏了二分之一,没时间去添置吗,这件事你就这么在意?你的反应怎么这么怪异?”许彧见他一径沉默着,很有点莫名其妙。   蒋锐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开缎带蝴蝶结———浅灰色的羊绒衫,袖子和领边是撞色的深灰色,手感非常的柔软细腻。   事实上他在意的是,她送了衣服给他。在他的家乡,有种古老的风俗:女人送衣服给她心仪的男人,表示此生非他不嫁,此情不渝。 作者有话要说:     海蓝之谜事件是猫我的亲身经历。旅行的时候,老同学开车来接我们,然后后座有一袋用过的海蓝之谜,我和闺蜜皆知他太太很朴素,于是默默地对看了一眼:也许你会说还有无数种别的可能,但我们就相信那一种。   改错    ☆、25抹茶烤芙条(3)   许彧拿着李安安小姐的一小袋“好奇宝宝”纸尿裤重新走进大厅,冬天的下午五点多,天都快要黑了。   会所的大厅不大,靠落地窗均匀整齐地排列着4个卡座,另外散布着7、8张咖啡圆桌和沙发。   8个月大的李安安小姐现在在大厅一角的婴儿车里睡得正熟,胖嘟嘟的小脸有点发红,粉嫩的小嘴巴微张着,可爱得像天使。   “许姐姐!”许彧顺着声音回头,是张芊在她们下午打牌的桌边跟她挥手,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张芊旁边——他刚刚进来的样子,黑色的大衣还拿在手上。   线条干净的一张脸,眉目英挺,眼神明朗温和地望着她走过去,又有一点不好意思。   原来他穿着许彧几个小时前送给他的那件羊绒衫!   中低领的开衫配衬衫真实特别适合,本白的尖领从深灰的边里翻出来,领口的扣子开着,衬得蒋锐锋轮廓深邃,许彧在心里低低地叹,真的是人靠衣装,有时贵的东西确有它贵的道理,问题是:蒋锐锋你怎么可以这么帅?   许彧穿着件深蓝色嵌白色刺绣小波点的圆领毛衣,加上珍珠白的装饰方领。两个人站在一处,倒像是专门情侣装一样。   整个下午许彧同时做了两件事:打双扣和照顾李安安小姐。牌搭子是张芊和李东的研究生陈琪,还有一个姓徐的女医生,中途她离开了一下,黄文杰过来替了一会儿。   徐医生看起来年纪和张芊差不多大,穿一件粉色带蕾丝的薄羽绒服,下面是深色的短花苞裙。   蒋锐锋紧挨着许彧站着,轻咳了一声,拉着许彧对这几个人说:“许彧,我女朋友。”   许彧看见徐医生转过来看自己,脸上难掩惊讶。陈琪个子特别娇小,娃娃脸像个高中生,个性却特别大胆:“啊,徐医生你还不知道啊,你没见一下午多少人借跟我们打招呼过来晃一圈,就是为了看看未来的蒋师母……”   张芊和黄文杰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唉,这丫头说话也太没分寸了!   许彧觉得满头黑线,就冲她一笑:“徐医生你接着打吧,我马上要走了。”   蒋锐锋带许彧往走廊那边走,路过李东他们斗地主的小包间,里面简直有点烟雾腾腾,乌烟瘴气。李东对许彧抱歉地一笑:“在家里被看得太紧,好久没抽过烟了……”   “安安睡着了,陈琪在看着。她下午睡这么多,估计你今天晚上要够呛了。”   正说着,又几个人进来,许彧觉得打头的白皙丰润的老太太特别眼熟,等近了些,立刻乖巧地开口叫到:“白老师好!”   许彧极力保持着镇静,由蒋锐锋带着跟这些人打了招呼,又面不改色由着他们调侃,告辞出来的时候脸还是微微发红。   他们俩站在会所的边门等摆渡的电瓶车来载,许彧问:“你跟白老师很熟吗?她一直夸你。”   “我进一附院第一次下乡就是白老师带队的,有些项目也在一个组里,她很了解我的人品。”蒋锐锋在“人品”两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许彧听出来了,但装作看车子有没有来,一直望着路口,不跟他目光对视。   “我倒觉得白老师好像认识你,我上次没告诉她你的名字她也知道,还一直拉着你的手。”   司机一身深蓝色带金穗的制服,驾着白色的电瓶车停在他们面前,许彧上了车,回头跟蒋锐锋淡淡地说道:“她是我大伯的同学,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蒋锐锋看了看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萨琪玛一样的小长方块塞在许彧手里,没有再说话。   ——————————————————————————   许彧好容易挤上下班高峰期地铁,江大家属院在市郊,几站过后人少了起来。   她摸出蒋锐锋塞给她的小零食,粉绿的透明袋子上写着法式抹茶烤麸条。拉出来一看,可不就是萨其马,不过又有不同,松软甜蜜又不粘牙,抹茶的味道中和了一半鸡蛋萨琪玛的过于油腻,口感清爽又甜美。   微信里有一段蒋锐锋发来的语音,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简直好听得要命。   到了导师家,交了初稿,和同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着晚饭,谁料饭菜吃一半,导师家来了远客,许彧和师兄师姐们赶忙帮师母收拾收拾,作鸟兽散了。   坐车回家的路上,许彧接到了李静的电话:“你家对面开了家‘曾记香辣虾’,一起去尝尝?”   许彧很奇怪:“家庭主妇今晚为什么这么自由?”   “萱萱和她爸爸去亲戚家吃饭了,我才刚下班。”   许彧看了看快速公交上的时间,才刚刚晚上七点半,正是青梅煮酒,大朵快颐的时候。   “好像‘海蓝之谜’事件会传染一样……”   店里人来人往太吵闹了,李静凑近了点:“啊,你说什么?”   “我发现了一支唇膏,在他送给我拖鞋的袋子里。”   “什么样的唇膏?你不要受晓初影响,会不会是谁,比如店员的口红不小心掉进去的?”   “普通的式样,就是那种透明外壳的,纯滋润型,无色,大概7、8成新。奇怪的是,上面贴了一小块胶布,圆珠笔歪歪扭扭写了个字,好像是‘艺’,艺术的艺!温好的梅酒上来了,许彧先抿了一口,一股涩味让她皱起了眉头。   李静给自己斟好酒:“按常理说,怎么会有人在唇膏上贴字呢?难道是演员或者化妆师?‘艺’说不定是‘艺术团’什么的,店员会不会是兼职的大学生啊……”   过了一会儿,Hiona也过来了,三个人戴着透明塑料手套剥麻辣小龙虾,忙得不亦乐乎。   “你真的一点也不喝?”Hiona要给许彧斟梅酒,许彧连忙摇头:“我不喜欢这家的味道。我那儿还有一瓶抹茶青谷酒,下次一起喝掉!”   Hiona突然想起了个感兴趣的话题:“妹仔,听说蒋医生跟你求婚了?”   没想到兰晓初半开玩笑地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结果传得这么离谱。“没有,你们不要说得那么夸张好吧。只是说我还想考博就先不说,但又补了一句说他自己年纪不小了,没想过和别的人在一起。”   “哇哦,好浪漫!”Hiona捧起脸叫起来。   哪里浪漫了?许彧撇撇嘴,说得不清不楚,只是用金箍棒画个圈子,让你没有了出去的自由。   “对了嘛,这样很好。”李静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给许彧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没头没脑地乱想。   李静张罗着给丈夫女儿打包一份辣酒烧螺回去当宵夜,Hiona也在翻菜单,许彧不禁受了影响,给蒋锐锋拨了电话去,却听得那边人声鼎沸,周围有人不停在说在喊,语气急促或郑重,倒像是在医院急诊室一般。   “你回医院啦?现在方便说话吗?”   蒋锐锋低低地“嗯”了一声。   “没什么事,我在吃好吃得不得了的麻小,要不要打包点什么回去给你当宵夜?”   Hiona不出声地凑在许彧面前做鬼脸,嘲笑她跟男朋友说话的声音温柔得肉麻,许彧趁着蒋锐锋还没回答,伸手按着她的头把她按回座位去,然后就听到他简洁的答“好。”   “那你比较喜欢麻小还是招牌的辣酒烧螺?”   他似乎沉吟了一下才说道:“麻辣小龙虾吧?”   “什么辣?”   “微辣。”   许彧笑着答应,挂了电话冲正在加单的服务生说:“加一份微辣的麻小!”   三个女人聊着天等打包的食物做好,这时蒋锐锋又发了一段语音过来,可惜晚上9点多正是吃宵夜的时候,店里闹腾得很,根本听不清楚。   许彧到走廊尽头去听,不知道蒋锐锋的声音太小还是怎么回事,只隐隐听清了“接我”什么的,许彧估摸是哪个意思,就用语音回他:“我这边差不多了就去跟你会合。”   刚走到大厅外,手机又响了—————这一次,是李东。   “许彧,你可能需要到一附院来一趟。”   “马上?怎么了?”   “蒋锐锋给车撞了一下,不不不,你听我说完,不太严重,只是腰被后视镜给别了一下,没骨折也没有撕裂伤,可能要躺两天。”李东似乎走到了室外,电话里都听得到呼呼的风声。   “我要先送安安回家,你快过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彧听说小婴儿这个时候也还在医院里耽搁着,这么晚了又这么冷,连声催李东赶快回去。   “许彧,——”   “嗯?”   “刚才整个急诊室的人都屏着呼吸听你们商量打包麻辣小龙虾呢!”   许彧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一声,听李东说:“这次没吃到嘴里,下次我请!”   ————————————————————   第一附属医院急诊部。   许彧跑到导诊台前,问了一句:“消化内科的蒋医生,蒋锐锋,请问在哪里?”   一附院今天就有好几起“医闹”来胡搅蛮缠,刚刚这事儿也算是后续的余波,所以医护人员都有点草木皆兵了。年轻的男护士有点戒备地看了许彧一眼:“你是谁?”   许彧跑得满头大汗,一边把羽绒服脱下来抱在手里,一边说:“我是他女朋友。”她顿时感觉到周围有好几双眼睛朝她看过来,不过她也顾不上了,沿着男护给她指的方向,沿着走廊右拐朝里面的诊室跑去。   诊室门口有4、5个穿着制服的医生和护士,许彧从他们旁边走过,听到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保安反应要快,要及时和驻我们医院的派出所警务室联系……”其他人附和着。   从门口看进去,他在角落里的高脚凳上坐着,身上只穿着那件本白的衬衫,袖口也没像平时一样扣得规规矩矩,胡乱地挽在肘边,露出结实修长的手臂线条。   因为一直低着头所以看不到他的脸,他右手扶着腰间,腰板挺得笔直,直愣愣地哪都不靠。   有个呢短裙的女人站他跟前跟他说着什么,他头也不抬,另一只手冲她摆了摆,示意不用还是什么的。   许彧走近的时候,刚刚听到他有点无奈地低声一句:“你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多事之日   话说最近字数一直破表是怎么回事   为了写这部分,我吃了8个抹茶烤芙条,就是摄取了22g*8这么多的类似于萨琪玛的物质.......   你们计算一下热量就知道我有多爱许小彧和蒋小刀了   被等等同学涮评论吓了一跳 ☆、26抹茶青谷梅酒(1)      急诊室里嘈杂得很,有恰逢下午有醉酒的官二代打伤了急诊医生的事情发生,还没下班的几个医院的头儿都过来了,连带急诊室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蒋锐锋只觉被吵得头昏脑涨,时不时有熟悉的陌生的,认识不认识地过来瞄一眼,过问几句,黄文杰和别的人守他跟前像新闻发言人一般,搅得他心烦。   只是个软组织挫伤本没什么大不了,他沉着脸叫黄文杰回去值班。   刚刚冰敷后麻木的腰部又开始痛起来,痛得他直冒冷汗,几乎坐不住。   只偏偏总有人在面前,蒋锐锋不厚道地想,呱噪,怎么这么呱噪!他低着头疼得直抽气,终于耐不住性子看也不看就开了口:“你走好不好?”   然后,身边说话的人就安静下来。   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再然后,就看到一个人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熟悉的长腿,脚上穿着双熟悉的马毛短靴。   许彧真的走到他面前站着的时候,看着他半低着头,全身绷着也压抑不住微微地颤抖,她心里冒出个自己也知道不恰当的比喻:觉得他只穿着衬衫的肩膀瘦棱棱的,在她眼里像只气息奄奄的小兽一样,瞬间夺去了她所有的怜爱。   她呆了大概半秒钟,伸出手去,还没开口,蒋锐锋就抬起头来——他脸色有点苍白,汗水在额头上泛着晶亮的寒光,许彧心里一突,但面上仍带着点浅笑,撑住了他伸来的左手————冰凉,手心湿漉漉地满是冷汗。   她顺手把长羽绒服放在蒋锐锋旁边的长椅上,摸出口袋里的面巾纸,他眉头深蹙,微微抬起头让她替他擦去满头的汗,手上微微用力,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嘴里装作无意地说:“我的麻辣小龙虾呢?”   许彧知道他是想宽慰她,怕她着急,于是也不答,只笑了笑。   她转眼去注意到先前跟蒋锐锋说话的是下午一起打牌的徐医生。蒋锐锋这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冷冽寡言,但除非是很不舒服抑或恼怒得很,否则不会控制不住情绪给人颜色看的。她面上有局促尴尬之色,看见许彧看她,就扭头走到旁边去。   这时,突然门口有人进来,好几个人开口叫着“奚教授”,许彧看去,是个40多岁的男医生,胸牌上写着“奚仲民”。这个名字许彧听过,是全城甚至全省都赫赫有名的“奚骨科”。   他手里提着眼镜腿,看许彧拉着手站在蒋锐锋旁边,就跟许彧点了个头,对她说:“撞击伤!好在只是个软组织挫伤,虽然伤得也不算轻,静养几天就会慢慢恢复。”   “今天晚上会很痛,痛的话只能冰敷不能热敷。后面几天就要用到热敷了,促进血液循环。我开了些喷雾剂和口服的三七片,已经叫人去拿药了,药拿过来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在这儿这么吵他也烦……”   “现在撞伤的腰部有鸡蛋大的积液,今天晚上冰敷的时候注意不要碰那一块,如果明天还不消就带他来做个小切口引流。”他转向蒋锐锋说道:“我明天早上上班,若要抽液就给我打电话。消了的话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   “你可以放心靠着我,我很强壮的!”   蒋锐锋嘴角弯了弯,左边肩膀放松了些,压了更多重量在她肩膀。   许彧手从他肩膀下穿过去,尽力站直了撑着他,感觉他把头偏了过来,濡湿的鬓角在她额头轻轻地碰了一下,有说不出的亲昵意味。   她抬头去看变幻的楼层数字,心里嘀咕着,一会儿一定要记得发一条这样的围脖:在深宵无人的电梯里,扶持依偎着,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有时候许彧觉得,蒋锐锋属于一个消失了的古老物种,极度克己自制,又非常古板固执,略带着一种凄美的孤单和坚持,用许彧妈妈老家的四川方言来形容,就是这种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在急诊室的时候,许彧见他疼得脸色发白,要找一辆轮椅推他到门口,他只是不肯。   让他披上外套,他说浑身是汗,也是不肯。   许彧给他的别扭劲儿弄得心里窝火,温温婉婉劝几句还是不听,突然反应过来了,转身劝走了张芊和跟着的护士长,回来在他跟前站着把脸一放,轻声斥道:“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他抬头直直地看进她眼里,愣怔了一下,像服软的小狗一样低下了头。   许彧把车开过来停在侧门,进去用自己宝蓝色的亮面长羽绒服包着他,又取下脖子上的灰粉色羊绒围巾替他围上,让他撑着她的肩膀,慢慢地挪着走。   一路上她尽量把车开得慢一点,稳一点,因为知道他靠在后座上都痛得忍不住抽气。   谁知道回到家还是一样别扭:不让帮他换衣服,不让帮他洗澡。   许彧又气又好笑,调侃他:“怎么啦?还会不好意思?你喝醉那次我可是帮你换过好多次衣服的……”   那个倔强的家伙不肯就范:“不会再有那次那样的情况出现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来不肯露出半点孱弱的姿态来,什么事都硬挺着想一个人料理好,不愿意给任何人添一丁点儿麻烦,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一样。许彧其实觉得他们俩在这一点上有些相似,所以好像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反正伤也不重,只是痛,就由得他去。   右边腰间巴掌大的一块青紫,灯下看着也狰狞,还有鸡蛋大小撞击形成的包块,睡觉也只能侧躺,或者趴着。折腾来折腾去,许彧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头疼。   半夜里看他痛得厉害,她就躺在他身后,反复用冰袋替他压着冰敷。   迷迷糊糊间,听见他低低地唤她的名字,许彧一下子清醒,猛地爬起来问:“很痛吗?”   蒋锐锋叫她到另一边跟她面对面躺着,眉目在台灯的光晕里显得特别情生意动:“不会,现在不痛了……,不要睡,跟我说说话。”   许彧有点讶异,不过没显露在脸上,心里说,纵着他也没什么不好,我愿意!   蒋锐锋觉得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临到头了却有点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说了一句:“你有没要问我的?”   许彧想了想,摇了摇头,然后半开玩笑地说:“撞你的那个司机,你要告他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律师!”李东已经跟她说过,是司机从医院里闹了一场出来,气愤加急躁,技术也不过关,拐弯的时候方向盘打得太过,居然把人行道边上,抬着李安安小姐婴儿车的某人给撞了一下。   “对不起。”他幽幽地说。   他半坐半躺地侧靠在枕上,只得苍白的半张脸在光晕里:“老是麻烦你照顾我。”话说得礼貌客气,由他此刻说出来,只感到真挚也不觉得疏远。   许彧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只说:“你好好的吧,再帅的人这么折腾也变得不好看了。”   蒋锐锋一愣,有时候他会觉得许彧给出的反应或者回应经常跟他的预想有偏差,她知道他会怎么想,而他常常抓不住她的想法。   台灯柔和的橙色光线照亮了房间的一角,灰色的亚麻窗帘拉得严实,仿佛把整个世界都隔在外面。   蒋锐锋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在什么场合都不大爱说话,许彧则从小就是个chatter-box(话匣子),奇怪的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两个人彻底掉了个儿。   听他一反常态地,几乎可以说是絮絮地讲着,许彧觉得仿佛一股混合着心酸、甜蜜还有感动的液体从心底漫了出来,塞满了她整个身心。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一直说不累吗?李东夸我很会照顾婴儿?当然了,我侄儿吴迪就是我和嘉鹭姐照顾的,因为好像我们俩最闲。张芊觉得我为人很体贴?是啦,是塞了只卤鸡给她,那不是我们一起去买的吗?我对他们好完全是因为你,所以他们夸我就等于是夸你嘛!”   她探身过去,迎着他英挺舒展地眉目,终是开口道:“你就这么高兴?”   那人拉开她的手握在手心,脸上的笑意渐渐漫开,直笑得眼角都起了皱纹,嘴里极肯定地应了一声:“嗯!”   “你老家女孩子送衣服真的是定情的意思?她们送的自己亲手缝制的一定才算数吧?”   蒋锐锋端起床边的杯子喝了口水,淡淡地说:“怎么,你想反悔了?”   许彧讨好地替他理了理背后的靠枕:“我可不敢,也不会,就只是问问民俗的现状而已。”   “我姐他们结婚的时候,大概10年前吧,好像就已经不是手制了,只要是衣物就算。”   “那有没有外地的女孩子,像我这样,不知道这种风俗,所以令到双方产生误会的?”   他扭头看着她,眸光深沉如海:“如果真是误会,就不会让它发生,”他想起那件退回去的深紫色毛衣,接着说:“如果是真心所爱,也必不会让她逃脱。”   许彧是个常年浸溺文字的人,连所学专业也是跟语言有关的,她也知道蒋锐锋除了专业资料之外,几乎连报纸和电视新闻都无暇顾及,可他有时候说出的话却仿若浑金璞玉,异常动人。   反倒是她自己,遇到他这么的直白坦然,有点无话可说的赧然,只好换了个话题:“黄文杰问我E-mail地址是不是Jewel开头的,我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结果他们几个就鬼鬼地笑,说我在你的邮件群发分组里,每次看到他们都在猜这个Jewel是谁......,然后就说得好像我吃定了你一样……”   “我本来就被你吃定了。”   “好啦好啦,蒋教授,别说了成吗?真被我吃定了的话,那我现在命令你:赶——快——睡——觉!”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有你在我身边,连黑夜的神秘也变得温柔了,连疼痛都变得缠绵。   我哪里有那么好,值得你那样如获珍宝般的开怀? 作者有话要说:  《鹅掌》的作者帘重大人的新文《浮生若梦》真好看   劳动节快乐!   改许小彧的英文名 ☆、26抹茶青谷梅酒(2)      第二天早晨,许彧醒来的时候,轻手轻脚地撩起蒋锐锋的睡衣下摆,叹了口气:包块没有自行消下去,还是得去医院。   他就那样在晨光中熟睡着,头枕在胳膊上,脑后的有一小撮头发不驯服地立着,睡衣也揉得皱巴巴的,挺直的鼻梁,加上轻抿着的淡色嘴唇,整个人安详得很,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给人的冷静精密的形象,倒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十多岁的时候,觉得三四十岁的人几乎就是老人家了,现在自己也这个年纪了,却一点也没有觉得青春已过。这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还没有被现实磨去所有的天真和锐气,却也不是初出茅庐时那般茫然和不知世事,进入了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轻度的成熟状态。   是啊,正是最好的时候,有成熟男人的淡然和内敛,还有,只在她面前偶尔才有的别扭和坦白的孩子气。   蒋锐锋被带进去做穿刺抽液,许彧在走廊边等着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她没想到的人——昨天一起打扑克的徐医生,她的胸牌上清楚地显示着她的名字:徐艺。   她今天穿着白大褂,头发在脑后用顶夹别起来,看上去倒比昨天穿粉色的羽绒服显得要眉清目秀秀,原因很简单,其实大多数人都比较适合简单素净的颜色,因为这样他人的注意力才会集中在五官上。   她带许彧到一个面对着花园的偏厅,即使冬日里,修建整齐的常绿灌木还是显得郁郁葱葱。偏厅的角落里有三个巨大的自动贩卖机,除了饮料还有饼干方便面什么的,甚至还有一台卖咖啡、奶茶等热饮。   “小切口引流大概要半个小时,”徐医生跟许彧解释道,“你喝什么?”   “咖啡吧。”   两个人只见过一次面,但是却交浅言深。   女孩子们凑在一起,无非就爱聊个八卦,特别是关于爱情的八卦。   昨天下午四个女孩子一起打牌的时候,许彧已经听过了她们愿意分享的故事,还知心姐姐一般地贡献出自己常用来安慰失恋人士的金句:“这世上不会只有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不是只有一个人可以相伴终生。”   徐艺的故事类似于“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她纠结的是,10个月后回来,已经物是人非。她说以前的男朋友对她很好,很心疼她,但是她当时觉得怕两个人在一起他会很辛苦,就分手了。   许彧被她们闹着讲自己的故事,她哪里敢在蒋锐锋的同事和学生面前胡说,只淡淡地说是他捡到她的东西,好心地还给她这样认识的。   交浅言深也有好处,就是适合如此刻一样地云里雾里隔靴搔痒心知肚明地打太极,好像在谈论与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   徐医生喝了一口咖啡,望着阴沉的天空道:“我如果当时不离开,是不是后来的人就没有机会了?”   许彧一直惧怕的一个物种就是——“小女生”!她们娇小清秀,仿佛可爱的猫咪一般,什么都不做也会有很高的好感度,即使做了什么难看或不妥的事,怯生生的表情也会惹人怜爱,仿佛全世界都该无条件地照顾和原谅她们。她无意识地拨弄着手机,口里应着:“假设性问题其实没什么意义,不过那样想你会好受一点的话,你尽可以那么想。”   徐艺两只手插在白大褂外面的口袋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虚无感,只得轻叹了一声:“原来世上的男人都这般喜新厌旧,唉,可真没意思。”   许彧心里暗自觉得好笑,不过世人莫不如此,拿不起又放不下,才会有种种痴顽的丑态,若都能勘破,又不是凡人了。尽管这么想,还是不喜欢这种说法,于是犹疑了几秒还是顶了上去:“还好世上的女人不全是喜欢去而复返的,所以还挺有意思的。”   许彧在自动贩卖机又买了两杯热豆浆端着,两只手都拿着东西好像给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找了个理由。   回去的时候蒋锐锋已经在输液了,护士告诉许彧,明天有维生素B1和B12的肌肉注射营养受损的神经。   他靠墙坐着,似乎有点不悦,见到她就皱着眉嘀咕:“哪儿去了这么久?”   许彧只是笑笑,把其中一杯豆浆插好吸管递给他,他用另一只手接了,只是握着也不喝。   蒋锐锋昨天晚上实在没睡多久,小切口引流后伤处的压力减小,暂时没那么痛了,疲劳就抵挡不住了。在医院坐着输液的时候还硬撑了,回来在车上就困得一直瞌睡,到了家更是倒头就睡。   他很久没有这么无挂无碍无梦无惊地一觉睡到自然醒了。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   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这事传得很快,连刘亦峰都知道了。   闯祸的司机也发短信来道歉,说后天跟他联系。   末了,有一条许彧的短信,只简单说回去了,午饭和晚饭在冰箱里。   下午2点多。   蒋锐锋这时才觉得饿,冰箱里有好几盒外卖,还有写着“全粥店”的盒子,似是专门去这家着名的粥店买了来的。   他喜欢这家店的苦芥鹅掌汤,炖得够久,苦芥几乎都化掉了,鹅掌软到放进嘴里一抿就可以吐出骨头来,汤的滋味非常鲜美。   他正在想象中回味着,手指就触到了——冰箱里果然就有一份。   这就是典型的许彧风格,细细密密的好,把你困在其中。   ————————————————————————————————   早上还阴冷无比,午后太阳居然稀罕地出来了,给灰色的云团镶上了金边。阳光透过5米多高的落地窗,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许彧占据了窗边的小桌,从3楼俯看下去,商场的广场上很是热闹,边上的小篮球场有人打篮球,旁边一顺溜的各种儿童摇摇车碰碰车投篮机等组成了露天“娱乐圈”,各种人头攒动。   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沮丧和挫败的心情,只好“化悲愤为食量”,拼命地叫喜欢的甜点来吃。   她给李静发了个短信:“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五分钟后,下了课的李老师给她打了回来,她被许彧毫不掩饰的低落萧索情绪吓了一跳。   “那支唇膏的主人我见到了,女医生,叫做徐艺,艺术的艺。她应该就是白老师跟我大爸说的那个前女友。”   许彧想起那天许家勉一边开车一边再三斟酌的表情,还有那句“他们也只是说,那女孩子回来好像对他还挺有感情的。这事我没跟你大妈和姐姐说,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下。我和你爸爸一样,父亲们都希望孩子平静幸福,没有波折。”   前女友?李静觉得有点紧张,因为EX这问题可大可小,不知道他和前女友发展到什么程度,感情如何了,以及当时他们分手的原因,任何人心里也会没底。   听到她那边吵闹的背景音就知道,许彧还是老样子,心情越不好,就越往人多的地方钻。“有些事情,一个人乱想,也想不出头绪。我觉得当事人的陈述还是比较重要,看他对往事的描述,也许可以看得出来他对那段感情现在是否还有什么感觉……”   许彧叹了口气:“我问不出口。”   “为什么?”   “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多叫几次!”   “许彧。许彧许彧许彧。”   “叫一叫前女友的名字。”   “徐……艺?”   ————————————————————————————   蒋锐锋一个人吃过饭,无意识地在家里走来走去,喝水,把衣服塞进洗衣机,发邮件。   打电话到医院,问问住院病人的情况。黄文杰说:“现在全科没有人不知道你有女朋友的事了。陈婆婆都到处跟人说……”   他心里有种淡淡的欢喜,像棉花糖般温柔得不能触碰。   腰部的切口开始痛起来,更难受的是软组织挫伤,一阵阵地,像一把小刀在撕扯着。他只好又躺倒床上去,打印了几份资料来看。   拿起手机,想了想,只发出去条短信:“你在哪儿?”   过了大概10分钟,许彧回过来:“在外面有事。还疼吗?不要洗澡哦,医生说了这两天不要,容易感染。”   他叹了口气。   好吧,给你些时间。   ————————————————————————————————   早上八点刚过,许彧在小吃店吃牛肉米线当早餐。   她好久没这么放纵过了,丢下毕业论文,丢下一堆考博的资料,丢下,丢下蒋锐锋,一个人出去疯了一夜。去酒吧喝点小酒,叫了个迷你包唱两个小时的K,吃一大把沾满了辣椒粉和孜然的辛辣浓香的羊肉串当宵夜,然后跑到家附近的网吧,混在带着耳机狂吼着下副本和讨论公会在新服如何发展的游戏狂热分子里,带着耳机傻笑着看了一夜的各国娱乐节目……   总之就是不想让自己安静下来。   她走到楼下的露天停车位,看到蒋锐锋的车停在那儿,还是吓了一跳,有种“caught in the spot(被当场抓获)”的感觉,小小地心虚了一下。   许彧本来就打算回家洗漱一下,换个衣服就陪蒋锐锋去输液。现在看他在这儿候着了,就走到驾驶室外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往楼上跑。   可是一回头,他居然跟着上来了。   许彧蹬蹬蹬地往回跑扶住他,嘴里低喊着:“你干什么啊,我马上就下来的……”   蒋锐锋甩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慢慢往上爬。   许彧拿他没辙,只好紧走几步跟上去,从他肩上抢过他的黑色背包自己背着,哟嚯,还挺重,似乎有一大瓶什么液体轻晃着。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有事,提前跟了,吼吼!   苦芥鹅掌汤,纪念某一年冬天在公园里的一个食肆,和某医生。   乔维安大人的新作《空荡荡的爱》,还是没忍住跳坑了~~~~~~~~她是出了名的慢工出细活,我一再告诫自己等完结,可惜手贱了一秒 ☆、26抹茶青谷梅酒(3)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许彧转过身来盯着门怔住了。几秒钟后她才意识到:她居然把他气走了?!   蒋锐锋从来没跟她发过脾气,气急了就毒舌一下,最多紧抿着嘴不跟她说话。   她花了几秒钟来回忆刚才他们的对话,承认虽然“其心可诛”,心里一直在腹诽他,但好像没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可那个家伙居然狠狠盯了她一眼,然后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哼!怎么在前女友那里就是体贴的会照顾人的宽容大度的,跟这儿就动不动发脾气给谁看呢!   许彧悻悻地想着,突然发现蒋锐锋常背的黑色双肩包安静地放在茶几边上,鼓囊囊的,上面红色十字的LOGO分外醒目。她几分钟前才狗腿地帮他背上来,他火冒起来倒好像什么也顾不得了。   许彧抓着手机冲到厨房的窗口,正看到他很快地朝车子走去,然后抬手启动了。   即使这么远看过去,他的背影也似乎带着怒气和萧索。他猛地拉开车门,似是触动了伤处,扶着腰站了一会儿,才勉力坐进了驾驶座。   许彧长颈鹿一样趴在窗台上看着,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让你学人家耍酷吧,还摔门而出呢,现在知道疼了吧?   她拨他的电话,结果铃声在背后的客厅里响起来。   ——————————————————————————————————————————   十几分钟以后,车子停在了一附院的停车场。   蒋锐锋在前置箱里摸出烟盒,结果空空的。   大概半个小时前,他开着车,看见许彧缩在羽绒服里从小区门口的小食店出来,脸色苍白,神情萎靡,边走边打呵欠,像个烟瘾上来的鸦片鬼。   那时,他一心想跟她坦诚地谈一谈,根本没想到这么反转不过几句话而已就又出来了。   有句话这样说: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意思是男人和女人看待和思考问题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可是,他真的蓄意地要剖白清楚,态度也非常诚恳,更是半点都没有打算有虚饰或隐瞒,可她那种回避和拒绝沟通的态度真是让他委屈又难过。另一方面,他好像隐隐知道许彧在纠结什么,只是模模糊糊无法表达,这让他有了一股莫名的愤怒。   “你见过徐艺了吧。”他尽量自然地提起,其实即使在一年前遇到这种情况,他的态度和感觉可能也并无多大的差异。   许彧没想到他这么突兀地单刀直入,楞了一下,点点头。   “白老师的先生是她的导师,曾介绍我和她相亲,后来我们处了一段,我认识你的时候已经分手了。”   我们处了一段?你们可真不简单呢。   许彧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情,明明应该觉得捡到别人不知珍惜的宝,怎么感觉像是接收了人家不要的东西一样,和吃饭不小心吃了虫子进去一样,想想就憋闷得慌。她撇撇嘴,嘴里不高不低嘀咕着:“谁知道你们怎么回事……”   蒋锐锋听她这么说,抬起头盯着她。   许彧并不躲闪,带了点挑衅看着他。   “……”两人之间是好久不见的难堪的沉默。   蒋锐锋瞳仁黑浸浸地看着许彧,半响先低下头,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我昨晚就问过你有没有想问的,是你说没有……”是啊,彼时他满心都被幸福填满,即使问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其实许彧当时也意会到他的意思是要不要谈前女友,他心眼那么通透的人,一定是见提到了白老师瞒不过,所以意思意思提一下。   许彧越想越不是滋味,又觉得自己也很蠢,居然没想到人家前女友也会去,还真挚地听徐医生讲她前男友如何深情款款地说:“我想照顾你”;还被前女友堵着问“我若当时不离开,是不是后来的人就没有机会了?”……真是再狗血也没有了!   她越发低落没趣,连看也不想看他,自去倒了一杯水靠在窗边喝着。   蒋锐锋看着她的背影,又是气恼委屈又有点慌乱——许彧何曾低落到这样一言不发地程度。他宁愿她跟他斗嘴,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而不是现在这样撇着嘴满脸的意味深长,好像在说:我还用问?我什么不知道?   他走过去,想搂住她,可是她闪身把他推开了。   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她居然拒绝他的拥抱?他缩了手,有点手足无措地愣着,心里火烧火燎地疼。   许彧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转过身去,抱着杯子猛灌水。   蒋锐锋到医院的时候,刚刚赶上早晨的例会。对于整个消化内科工作团队而言,这是一个工作日的真正开端。   例会、查房、小组碰头会、医嘱、病历、值班……周而复始,一天又一天。   查完房刚坐下,这两天的一迭检查报告单就放到了蒋锐锋的面前。他是出了名的快手,记忆力卓绝,一边翻看,一边听值班的住总(住院总医师)报告,间或有同事进来看到他有点惊讶,围上来嘘寒问暖。   黄文杰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进来的时候提着个黑色的双肩包,意味深长地瞧着蒋锐锋。   蒋锐锋瞧见他把包放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正在讲的并没有停下:“ASGE(美国消化内镜学会)发布了新的内镜胜任力评估工具,发表在2014年1月的《消化内镜》上,主要是针对结肠镜及食管胃十二指肠镜的关键步骤操作的胜任力评价,我已经把PDF发到各位邮箱了,请务必看一看……”   众人没料到的是,说完这句话他就拉开背包的外层拿出手机,然后提着包走了出去,此时的后走廊非常安静,清楚听得到他的声音,似乎有点咬牙切齿地低沉:“你,给我等着!”   ——————————————————————————————————————————   冬日的天空彤云密布,特别阴沉。   工作日的翡翠城整个小区显得特别空旷宁静,仿若空城。   偌大的客厅,羊皮灯开到最亮。   蒋锐锋进了门才松一口气,他看着没事人似地奔波了一上午,实际上腰背伤处痛得难以按捺。他扶着沙发背,看许彧就在门口站着,又气又好笑:“有事进来说,你又不是第一次来,还要我请你进来?”   许彧站在门口,手里还是提着他沉重地黑色背包,有点讪讪地地站着,因为他一路上都板着个脸一言不发,所以觉得此时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分外地囧。   蒋锐锋看了那包一眼,扶着腰慢慢地坐下:“包里本来就都是给你的东西,我拿不拿也无所谓……”   许彧腹诽道,哼,手机钱包家门钥匙都忘在包里了,还说都是给我的。   她接过那两个垒在一起的粉绿色盒子,打开上面那一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单独包装的抹茶考芙条,只缺了一个,想是前天拿给自己的那一小袋。   盒子上还印着一句心灵鸡汤:“有些味道,在想吃的那一刻才最完美。无论何时,都一样暖人。”   不过她已经无暇细看,因为蒋锐锋有点郑重地把一个长条盒子竖着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那显然是一瓶酒,盒子外面还包着似曾相识的深绿色带暗纹的包装纸。   “我其实带了一瓶酒,想和我女朋友一起庆祝我们相识一周年,可是她一点也不领情……”   他嗓音低哑而惑人,许彧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她闻言猛地抬头去看他——12月23日,明天就是Christmas Eve,一年前,他们在利州的车站,相遇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半响,好像突然想通了,脸上露出笑容:“一定是你记错了,要庆祝相识应该用抹茶绿豆糕,抹茶青谷梅酒是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   厨房的洗理台,洁白的人造石台面分外洁净。   许彧手臂松松地环着蒋锐锋腰间,脸贴在他肩头。看着他把晶亮的小玻璃杯放在水龙头下冲洗,突然特别地感动: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难道她还不知道吗?他从来不说大话,不说那些虚与委蛇的话,甚至都不怎么爱说话。   他只是认真踏实地做每一件事,对工作,对病人,对同事,对朋友,更不要说对她。许彧能感到他在尽力地把每一点空闲都给她,尽力地关心她,不断地订购她喜欢的抹茶食物……   在她面前的是个有责任感,想和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她知道,她怎么会怀疑这一点?   昨天他那么高兴,半夜里拉着她一直说,其实仅仅是因为他说“你送我衣服,我就当你同意了要和我一起,不会分开,也不能反悔”,而她在地铁上,简单地回复了一个表示没有异议的“嗯”字。   想起他揽着她腰间,跟包括前女友在内的一群人介绍说这是我女朋友;想起他疼得满头大汗,跟旁人说你走开好不好,却拉着自己的手问我的麻辣小龙虾呢……   伊藤久右卫门的抹茶青谷梅酒,装在改良的仿宋梅瓶一样颀长挺秀的磨砂玻璃瓶里,瓶的肩部有白漆绘出的朵朵梅花,酒色青绿,映衬着梅花,美得不可方物!所以这款酒有个非常有意境的名字“夜半之翠”。   许彧手指抚摸着瓶上的白梅,连盖子也舍不得开。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拧开金属外盖,把酒注入两个并放在桌上的透明清酒杯里,又加上温水。   刚入口是抹茶的清新灵动,然后是青谷的质朴醇厚,梅的酸甜把两种味道纠缠在一起,是种精致又古老,清冽又缠绵的芳香,久久留香在唇齿之间。   本来相距甚远的味道,经了谁的妙手,汇聚成这般的天作之合? 作者有话要说:  “夜半之翠”真的好美,我那一瓶就是留着这章喝的,嘿嘿 ☆、27抹茶夹心巧克力(1)      茶,节制清冽,静默观照;酒,醇香辛辣,热烈豪放。   小清酒杯里是青绿色不透明的美酒,蒋锐锋把两杯都端起来,左手的一杯递给许彧。他沉吟了片刻,在许彧捧着的杯子上轻轻一碰,并不看她,只开口道:“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这一年我过得比以往的三十多年都要愉快,谢谢你。”   许彧多少有点始料未及的讶然,然而更多的是欢喜,她心里有个小人在大喊:转过来,看着我说啊,再多说一些这样的话,我喜欢听……   他好像听到了她心里的呼声,真的转过来,又在她的杯上碰了一下,说:“我曾跟你说过,和你在一处我就很高兴。我也希望你和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如果不开心,也要告诉我。”   一个闷骚但是成熟的男人也有他的优点,就是会试图按成年人的思路来解决问题。网上有句话说,水瓶座越难过就越不想说话,越生气就不想见人,的确是的。许彧很高兴他注意到了,而且很理性很委婉很温和地表达了这种关注。   但是下一句立刻让她有了被绕进去的感觉。   “你很懂事,也最讲道理,所以大半问题在于我……,我先干为敬。”高帽子先带上,你还能不就范?男人心里暗暗得意,表情却保持一派真挚的泰然。   什么?懂事?你是我爸吗?你这么夸我我好像就不能生闷气了吧?一杯酒就想打批发,把所有的事都解决?许彧捧着酒心里不高兴地嘀咕着,但冲着“先干为敬”又不能不喝,所以撇着嘴磨蹭着。   她想了一下,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问:“这杯酒到底是为什么喝?”   蒋锐锋也不笨,马上就改口:“没有特别的意思,就是喝酒。“他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托着她的手把杯子往她嘴边轻轻凑过去。   许彧不肯喝糊涂酒。   “知道你不高兴了,想让你高兴点。”这姑娘,真不能糊弄。   许彧也没想他顺着杆儿往上爬,姿态放得这么低,只好喝了。   第二杯又满上,"想知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当,请许老师教我,我先干为敬。"他明明说着带点揶揄的话,脸色却平静如常,倒让许彧有点哭笑不得:他有什么不对?好像没有,这杯酒好像不能喝了。   蒋锐锋放下空杯子,侧过脸去看许彧,她就坐在他身边,微蹙着眉,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茶几边沿上轻敲着,也不去碰杯子。他有点后悔早上那么急躁幼稚,居然会被她疏离的背影气到不顾而去。   她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断不会把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来算在他头上,也绝不迁怒。在这一点上,他是放心的,因此心里充满了柔情和勇气,张开手臂把她圈在怀里,低低地说:“跟我说说,为什么不开心?”   他的气息拂着她的脸颊,耳边都灼灼发热。许彧苦恼地抵御着他强烈的男性魅力,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倒也不催促她,就静静地依偎着。   许彧突然想起自己喜欢一本小说,男主角是位侦探小说作家,他在真心话大冒险里,一个聪明睿智问题就破了自己的迷障。她受了启发,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有没有为了忘记一个人而跟另一个人在一起?”   然后听到他立刻清晰地答道:“没有。”   这两个字却马上带给她无法抑制的定心的感觉,让她可以继续下去。   她想了很多,一时心潮激荡,声音都有一点发抖:“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肉体和精神上都需要新鲜感?”   蒋锐锋松开许彧,拉她微微转身过来目光对视,他的目光深情又恳切,还有一丝的“恨铁不成钢”。   “你确定当时不是想找一个名字相似的替代品?”许彧终于问出了最难以出口的问题。   蒋锐锋有一时的迷惑,他以前从未觉把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过,继而断然:“当然不是!"   他叹了口气:"你这么说,不,你这么想,我觉得很失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我算是个孤僻的人,但第一次看见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想接近你。你可能不记得了,在排队买票的时候,我特意跟你搭话,问你回江城的车票是多少钱......”   许彧当然记得,不过她一直以为他确实不知道票价才问的。   “后来发现你掉了资料袋在车上,本来可以交到车站值班处,但我想见你,觉得这是老天给的好的运气,就自己拿去给你.......这些,你都还记得吗?虽然我那时还不太清楚这些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但怎么会是你说的那样?这一年的相处你难道还不能理解我的心意吗?”   他探身过来,迎着她愣愣地目光,吻上她的嘴唇。他的气息灼热,带着抹茶的清冽和米酒的辛辣,很是醉人。   纠缠了一会儿,他放开她,声音不大,吐字却很清晰:“跟你在一起,也需要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酒不醉人。   许彧自己都觉得有点傻,两个人就把梅酒当饮料一般,古人是“青梅煮酒论英雄”,他们俩却是“梅酒当茶忆往昔”。   “你第一眼看到我,拿抹茶绿豆糕给我吃,是什么感觉?”   “其实那并不是最初注意到你,还要更早些,也是在售票那里排队的时候,偶然看到你站在那,很疲倦,有点冷漠的样子......,但是,很帅很帅,蔚然而深秀。”   蒋锐锋听了,漆黑的眸子都亮起来,故意板着脸嘴角却微微翘起;“还有呢?”   “还有?没有了,这样远观当然只觉得这人皮囊生得好,难道看得出为人正直,人品贵重?”   许彧转而问道:“那你呢?你对我的first impressions(第一印象)是怎样的?”   “我觉得你样子很愉快,旁若无人地在啃面包,看起来不做作。”在乌泱泱挤满了人的大厅里,她显得富有活力,表情愉快,所以好像在那么多人里一下子就发现了她。   “......,还有呢?”   “头发很黑,皮肤白,看起来很健康很好看。”眼睛乌黑透亮,很有灵气,发觉他在注意她,只是微微点了个头。   很健康?这是医生的职业病吗?“......,还有呢?”   “体态很好,腰背挺得笔直,......”体态丰盈,身体看上去就柔软美好,亭亭玉立。蒋锐锋在心里咬牙:有些话真的没办法毫无保留地说出口。   "这算什么理由?"   蒋锐锋搂着她:“我大学的时候打过一份工,是配合国外的一个研究医学人类学和健康教育的团队在国内做田野调查,有一点是我从前没注意过的,就是很多女性会故意驼着背,原因是觉得突出的胸部曲线令她们感到羞耻,或者会被认为是不正经的。所以我时常会观察……”   “哦~~~,原来道貌岸然的蒋教授眼里一直注意的是女人的姿态……”许彧嚷嚷着,伸出手指戏谑地指着蒋锐锋,指尖几乎都碰到他的鼻尖,她心里是欢喜的:她在成长过程中也感受过这种压力,人们好像总不能正常自然地看待女性的身体,要不然是对女性身体曲线的异化,要不就是变态地压抑欲*望,将女性的身体看做罪恶。在这方面,有个价值观正确的男人简直就是珍宝!   蒋锐锋莞尔,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你说得不对,‘道貌岸然’是表里不一致,而我,是‘知行合一’。我知道有些人是这样想,但我要寻找和我有相同观念的人——就是你。”   许彧望着他坦率而热切的目光,兴奋得红了脸,觉得再这样下去,真想推*倒这个可爱又合乎心意的男人。她清了清嗓子,无奈地转移话题:“OK,回到原来的问题,还有什么印象?”   “还有?没有了,远观当然只觉得皮囊生得好,难道看得出为人正直,人品贵重?”   500ml的酒其实也经不起怎么喝。   许彧渐渐平静下来,敏锐的观察力也恢复了。她伸手在他腰间推了一把,不出意外地听到他龇着嘴吸气的声音。   蒋锐锋无奈地冲她笑笑,抹去额头上冰凉的冷汗,如释重负地说:“扶我去洗个澡吧,浑身都是汗,难受......”   许彧用保鲜膜仔细地缠在他腰间,密实地包裹住包着纱布的伤口,又替他找来宽松的睡衣,由着他自去洗澡。不过出来的时候,大约忙了一天,真是痛得受不了了,脸色都发青。   撞击后的淤青要几天后才会消,许彧从昨天拿回的袋子里找到了扶他林软膏,蒋锐锋说他对扶他林过敏,家里有云南白药气雾剂。待许彧去找了来,他又说治标不治本,干脆不用,忍忍就过去了。   她想起奚仲民的话,去端了热水来替他热敷,听他把脸压在枕头里疼得低低的闷叫,手指把枕头边绞得死紧。   看他难受,许彧气得骂他,医生叫静养三天,偏不听,这下知道厉害了?   他却没头没脑闷闷地说:“我再也不从你身边离开了,你赶我也不走。”   我哪有赶你走?许彧习惯性地顶嘴,在这个阴天的下午,眼角却莫名地有点潮湿。   似水流年,有的人有些事终究逐流而去,渐行渐远。   而究竟是怎样的缘分,让他们在人群里多看了那一眼?   许彧想起来却是有点害怕,早一步,晚一会,转念之间,两个人也许就永远不会相遇了。   就像张爱玲的那句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这章太TMD文艺了   男主角是侦探小说作家的小说,你们猜得到吗?猫我太喜欢里面犀利慧黠的对话了。    ☆、27抹茶夹心巧克力(2)      过了两天是周末,又是年末放假又临近期末考试,所以段校长的培训学校停课了。   许彧拿回了毕业论文的初稿来修改,导师觉得还算满意,没有大的问题。同去的应届的师妹师弟看许彧的眼光都很是羡慕,许彧心里在想,我痴长你们好几岁,我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受得了给导师骂得狗血临头?当然只好用功一点哦。   晚饭的时候,李静打来电话,那一头似乎杯筹交错,很是热闹。她问许彧今年的生日趴体准备怎么弄,许彧知道她的意思:三十岁了,要不要凸显一下“而立”?   “就跟往年一样,一起去吃饭,然后去唱个K什么的……”   李静听了,朝旁边的刘亦峰无声地点点头,然后说:“也好,还是唱歌,去年陪你们去泡吧可折腾死我了,我真不适应那样的环境。”   末了,她问,徐艺的事情心结解了没?   许彧低低地“嗯”了一声。   李静叹了一口气,道:“我听说去年,哦不,现在该说是前年了,前年十月份好像就没来往了,不知道她自己说的十个月到底什么意思。据说那时都住医院的单身宿舍,后来没来往了她似乎还嫌碍眼,所以蒋锐锋就没再住宿舍了……”   许彧听到旁边似乎有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果然马上就听李静对她说:“刘总要跟你说……”   刘亦峰似是怕她误会蒋锐锋,急急地说着自己知道的,当然对徐艺来说可都不是什么好话。许彧发觉了什么,就问:“你没见过她?”   “是啊,所以我以前跟你说过,你是他第一个想带来见我的女生嘛。而且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跟你说搞不懂有些女人为什么觉得蒋小刀不好,你说了一句:不是觉得他不帅,是觉得和他在一起不会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句话我印象特别深,后来跟蒋小刀都说了这话。我觉得你把那种女人看得特别透,她们不是看人而是看条件,觉得好像他家里没什么钱,自己赚钱也不多,肯定将来不怎样……”   许彧很懂刘亦峰的感受,因为那种不平不甘的心情她也有,好像自己珍惜的宝贝怎容他人嫌弃——虽然她好像应该庆幸有人有眼无珠才对。   “具体我不知道,反正他去年生日之前就没了。不过我现在想来,那也不算是蒋小刀真的在谈恋爱,他反正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像机器人一样上班下班,不会有情绪起伏,有时候我和我姐姐姐夫都说,这家伙会不会有抑郁症?”   “是哦。”许彧想起初见他的样子,忍住笑间或应一句。   刘亦峰是那种只要没人和他抢,就能一直一直往下说的人。“所以你不觉得他现在变得像个正常人了吗?会生气,会难过,你送了观音挂坠给他,艾-古-,你不知道,得意得要命……”   许彧静静地听着,心里很温暖也很柔软。   “嗯,我知道了。我们没有吵架,……好好谈了。”   刘亦峰听了怔住,原来他自己想得太严重了,所以不觉红了脸,觉得各种多管闲事多此一举小题大做的感觉在脑子里呼啸而过,只好结结巴巴地“哦”了一句。   许彧跟他开玩笑:“我还以为你说到最后要表白你有多么爱蒋锐锋呢,不过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全明白。”   刘亦峰愣了几秒,对着话筒吼出来:“你个死腐女仔!”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古人云:三十而立。那是指人在三十岁左右有所成就。   三十岁在少年少女们眼里是多么遥远,几乎可以等同于老太婆什么的了。   许彧倒不是觉得自己老,这一点上她认同一句英文“We don\\\'t stop playing because we grow old, we grow old because we stop playing(我们不是因为年老而停止玩乐,我们是因为停止玩乐才会变老的).”   只要还没有失去面对现实的勇气,没有失去对知的渴求,没有失去梦想,对这个世界没有失去孩童般的好奇心,没有甘于平庸,没有对丑恶妥协,没有放弃成长(grow up)……,我们就不会变老(grow old)。   不过,她还是觉得有点羞愧。三十岁了,唯一可以算作成就的,大概只能是自食其力了。她想起兰晓初私下里跟她说,在兰晓初妈妈那类人看来,她几乎可以算个正式工作都没有的无业游民,未来还要去考博什么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毕业,整个一赔钱货,所以她想不通许彧怎么可以和一个不错的医生谈恋爱。   兰妈妈不喜欢她,不喜欢她和兰晓初混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但许彧得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这种看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她的职业生涯确实还未真正开始,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所以蒋锐锋跟她说起那些类似于婚姻规划的话题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心虚又惶恐。   的确,不会变老或者不想变老有个负面的后果,就是——有个漫长而不稳定的青春期。   许彧的生日在一月21日,水瓶座,诞生花是圣诞玫瑰(Christmas Rose),花语是:矛盾。   今年的这一天在一周的中间,刚好许彧隔周要赶去南山上春节前最后一周的寒假课程,就把趴体提前到了周末,几个多年的好朋友,最近一两年互动比较多的同学和同门,十来个人,为了避免收礼物尴尬,甚至跟同学和同门都没说生日的事。   下午五点多,兰晓初跟刘亦峰从一楼的“V005”房间出来时,还在抱怨:“你们居然中午一点就把我揪过来了,我习惯午睡的,本来我还打算睡到5点然后搭5:50的城际,刚好赶7点的晚饭……”   刘亦峰一笑,指点她进了一楼角边的吸烟室。   她刚在靠窗的椅子坐下,蒋锐锋也进来,手里的托盘里放着两杯白水,还有——一盒绿色的Sobranie(寿百年)和一个黑色的打火机。   兰晓初颇有点惊讶,赞许地跟蒋锐锋点个头,伸手把烟拿了过来,一边拆一边半开玩笑地说:“我现在知道许彧怎么被你追到手的了……”   他们最近有几个下午都在一起,彼此熟稔了许多。   绿色的Sobranie是薄荷味,细长的烟身挟在她优雅纤瘦的指尖,青烟袅袅,甚是魅惑。   兰晓初以为他不抽烟会很快出去,结果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没有不自在,却也习惯性地放空不说话。她只得扬了扬手里的香烟,开口道:“你会不会要求许毛毛离我远一点?我可还教过她抽烟呢!”   蒋锐锋嘴角弯了弯,摇了摇头。他凝视着半空的烟圈说:“许彧很喜欢你,她说最好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她的原话是:“晓初那么美那么有才华,就应该有最帅最有才华的男人来爱她,照顾她。”   兰晓初停了一下,发现自己差点投桃报李地说她也很喜欢你云云,觉得对话要是真的变成这样隔空互相吹捧就没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幽幽地说:“我大学三年级的时候,遇到了很多非常糟糕的事,和谁都不好,连宿舍也换到了几个很不友好的人中间,连口语小测,老师都会忘了还有我这样一个人。那时候觉得被世界所抛弃了,真的是生无可恋那种程度。”   她抬眼去看蒋锐锋,他也正看着她,不回避也不惊讶,诚恳又淡然。   “许彧好像觉察了什么,特别紧张我,做什么都叫上我一起,一会儿没看见我就到处找,连上体育选修课,她的篮球课课间休息的时候,她都要穿越整个大操场,到另一头我上武术课的地方来看看我……”   “后来我生病了好久,什么也吃不下。她从家里返校的时候,专门带了她最喜欢吃许家特制的泡菜给我,像哄小孩似地说这很珍贵的,你就着粥吃,吃完病就好了。”兰晓初又抽了一口,把剩下不多的烟蒂在铺着深棕色咖啡渣的烟缸里灭掉,对蒋锐锋说:“你将来肯定有大把机会吃到,是那种脸盆一样大的圆白菜的柄,把粗糙的外皮削掉,里面只有一小节,样子像削好的山药一样,在泡菜水里泡两天,真是人间无对……”   蒋锐锋的扑克牌脸确实不大看得出表情,但面部的轮廓给人很温柔的感觉。   刘亦峰走进来对兰晓初说,走吧,快六点了,时间差不多了。又问蒋锐锋:“你真不跟我们去吃饭?”   他点点头:“你们先走,我再去练20分钟,然后就走。”   ——————————————————————————————————————   晚上9点半,蒋锐锋在江大医学院完成了预定的讲座出来,“三九四九,冻死猪狗”,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脸上的皮肤给干冷的夜风吹得生疼。   他上车拿出手机来看,刘亦峰发了好几张模糊的室内照片给他:你的妞儿好摇滚!你还不来,情敌都来了哦!还合唱了一曲《千秋家国梦》,又老又酸掉牙!   许彧提前跟他说过,赵胜也会来,原是早就约好,统共这么几个老同学,生日的时候就当是轮流做东找点乐子。蒋锐锋很奇怪自己怎么这样笃定,只觉得两个月前的妒忌和别扭像是故意要引起关注的小孩子,那种知道她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感觉是那么强烈。   年末又是周末,“美乐迪”这样的歌城真的是人满为患。   蒋锐锋推开“V005”的时候,许彧在房间的另一头,拿着麦克风正在唱歌,笑着跟他挥挥手,自顾自继续唱着。   他几乎从没在这样的场合待过,看看房间里熟面孔还不少,才略略定下心来。刘亦峰给他让出个座儿,在喧闹的音乐声里低声跟他说话。   然后就听见许彧在麦克风里嚷嚷“切歌”,周围有几个人喊着,唱得很好啊,还有一段切什么切。   蒋锐锋看她径直走到他身边来,跟旁边一个倒啤酒准备跟他喝一杯的人说道:“于师兄,这是蒋锐锋,嗯,我男朋友。”   蒋锐锋这才回过神来,尽量热情地跟那个山东口音的“师兄”寒暄了几句,跟他说等会要开车,不能喝酒。   许彧挨着蒋锐锋坐着,听兰晓初动情地在唱Adele的《Someone like you》。   Nevermind, I\\\'ll find someone like you.      没关系,我总会找到某个很像你的人   I wish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我别无所求惟愿你幸福   Don\\\'t forget me, I beg,   只是恳求你,不要忘了我   I remember you said: “Sometimes it lasts in love but sometimes it hurts instead”     我记得你说过,爱情有时候能永久,但有时又只留下伤痛……   她低低地跟着哼,满心酸楚,好像眼泪都快要随着回忆流出来:那么长久而青涩的暗恋,那么勇敢而决绝地表白,那么费力的挣扎和靠近,那么痛的割舍与分离——爱情,怎么是这样难懂的谜题……   她看到蒋锐锋侧过来看她,掩饰不及眼里的泪花,只是无奈地冲他微笑,他伸手扯过纸巾塞在她手里。   过了一阵,一首歌的片头一响起,许彧高声叫着,我的我的,然后冲过去拉兰晓初对唱,晓初对着话筒大声说:“这首是许彧最喜欢的歌,可惜一直没有男生会唱……”   整个房间略略安静了下来,笑得闹的都停下来饶有兴趣地听着。   “她每次都拉着我一起合唱,今年,终于有一位男士可以顶替我这个尴尬的角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累死我了,字数破纪录了   嘿嘿,后面蒋小刀要做什么你们造吗?你们一定猜不出来是什么歌?提示:男女对唱。   《Someone like you》那一小段,是我自己译的,觉得这样比较顺口   祝各位儿童节和粽子节快乐。   我写这个故事居然超过一年了,上一个粽子节还才开头(4抹茶发糕?2)    ☆、27抹茶夹心巧克力(3)      过了一阵,一首歌的片头一响起,许彧高声叫着,我的我的,然后冲过去拉兰晓初对唱,晓初对着话筒大声说:“这首是许彧最喜欢的歌,可惜一直没有男生会唱……”   整个房间略略安静了下来,笑得闹的都停下来饶有兴趣地听着。   “她每次都拉着我一起合唱,今年,终于有一位男士可以顶替我这个尴尬的角色了……”   这是十几年前一出高收视的电视剧的片尾曲,虽然对唱的两位还是歌坛天王天后,可奇怪的是,明明水准很好的歌曲一点不红。许彧依稀记得,歌词好像有好几处都脱胎于顾城的某一首诗,因为顾城有早“我希望/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画出笨拙的自由/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画下所有最年轻的/没有痛苦的爱情……”之类的句子。   在是十年来各色各样的K歌场合,真的没有男声能合唱的。   许彧此时万分惊讶地看到她把麦递给了蒋锐锋,她知道蒋锐锋有点五音不全,从来不唱歌,搞不好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心里立刻紧张起来,怕他下不了台。   蒋锐锋正好抬头来看她,看到他好像并不是不会的样子,她稍稍放心了一点,心里又抱怨晓初突然开这么大的玩笑。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周围立刻掌声、尖叫和起哄响成一片。两个人在蓝紫色的光晕里都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睛,都有点赧然的慌乱。   不过这毕竟是许彧在很多年里最爱的对唱歌曲,听了无数遍,也唱了无数遍,出歌的时候都不用去看屏幕:   “谁能告诉我   有没有这样的笔   能画出一双双   不流泪的眼睛   留得住世上   一纵即逝的光阴   能让所有美丽   从此也不再凋零……”   蒋锐锋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随着歌词的逼近,开始紧张起来,一脸地僵硬,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好看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哦,不,开始唱了:   “如果是这样   我可以安慰自己   在没有你的夜里   能发出一线光明   留得住快乐   全部都送去给你   苦涩的味道   变了甜密……”   蒋锐锋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生涩,甚至微微发抖,老实说他唱得不太好,虽然几乎没有跑调,但也仅仅是勉强能跟得上而已。   他穿着她送的那件浅灰色羊绒衫,襟边和衣袖是深灰色,雪白的衬衫尖领……许彧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嘴里在唱着,心里却如火山喷发一样叫嚣着:怎么是他?怎么偏偏是他,怎么会这样的不可思议?天,他真的会唱!这就是某种命中注定吗?   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她好像只看得见他了:线条坚毅的下巴,嘴唇贴上去就会听到急促的呼吸;耳朵下青瓷一般的肌肤,温柔地碰触就会面红耳赤……   他转过来对着她,示意该合唱了,哦,是的,深邃的五官那么好看,明亮的眼睛里透出似水的温柔,还有些许紧张不安……许彧突然觉得水汽往眼睛里冲,喉咙都有点哽,不可抑制的欢喜和感动像要冲破胸口溢出来:这就是我爱的人啊,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肯这么笨拙地,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地来做这些事……   “从此也不用分开相爱的天和地   还能在同一天空月亮太阳再相遇   生命中只要有你   什么都变得可以   让所有流星   随时都相遇   ……   没有变坏的青春   没有失落的爱情   所有承诺永恒的像星星。”   喜欢这首歌的十年里,也许在某个有星星的夜晚,某个泣血的黄昏,某个大雾弥漫的清晨,许彧也许怀着少年意气,曾经在心中暗许:有没有男生会唱这首歌啊?若有,我一定会爱上他!   生活日复一日地摧毁着我们的梦想,没有圣诞老人,没有哆啦A梦,没有龙猫,没有长腿叔叔,只有灰姑娘没有王子,高尚的名义下其实多么卑劣,美丽的外表下其实多么丑恶……   每一个孩子都会被冰冷刻薄的现实渐渐磨去柔软和锐气,但终会有一个人,他会用行动向你表明:你的梦想再细微,再隐秘,再无厘头,再多周折,都不会被忽视。   ——————————————————————   挨个把朋友都送回了家,两个人在车上反倒尴尬地沉默起来,也许是这么一晚上,这么多异样的情绪接踵而至,还来不及看清楚问明白想透彻彼此的感受,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好。   车里酒气浓重,许彧纳闷了一瞬:她自己喝得不多,蒋锐锋根本就没喝啊?   蒋锐锋看着她像小猪一样皱着鼻子嗅的样子,不禁莞尔,指了指身上的衣服。   许彧这才想起来,刘亦峰不到十一点就喝挂了,被他姐夫扛走的时候,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微风大厦三楼的这家“美乐迪”本来就是刘家二姐开的,这许彧知道;但整个二十八层的微风大厦连带里面的微风百货,微风假日酒店都是刘家的产业,这个土豪盆友的事实还真的吓到了她。   所以刘家三少一晚上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几拨熟人朋友间应酬,其实许彧他们这边都只是温柔地小酌一点啤酒或者许彧自带的桃红起泡酒,助个兴而已。   他从外面走进来坐在蒋锐锋旁边,手里端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回来的满杯红酒,突然又站起来探手拍拍许彧的头,大声说:“嗨,生日快乐!”可能喝多了手没轻重,许彧给他打得有点疼,心里嘀咕着:果然快醉了,今天晚上起码跟我说过20次生日快乐了,却还像刚见面一样来一句“嗨”。   然后他就真的醉了——醉倒了!   刘亦峰前一秒好像还端着杯子准备跟蒋锐锋喝酒,后一秒就直接手软脚软地斜倒在沙发上,像小孩一样张大嘴仰着睡着了!   一大杯红酒无声无息地倒在了蒋锐锋身上,还好他没喝酒,眼疾手快地接住杯子在几上放好,又第一时间把大多数暗红的液体抖落到地上。   许彧停好车才发现,蒋锐锋的黑色防寒外套扔在后座上!这家伙的强迫症犯了,在小区门口一定要下车,把弄脏的羊绒衫送去那家24小时营业的干洗店,许彧说替他去,他不屑地说,你说不清楚!   她躲在楼下的树后面,等他走过时,突然冲出去用衣服包住他穿着单薄的身体,猝然之间他被惊了一下,回头看到了那张脸,带着得逞的笑,然后,她温暖柔软的身体撞进他怀里。   在这个冷冽又美好的暗夜,不知道谁先动的欲*念。   他拖着她进了电梯,她暖和柔嫩的手抚上他冰凉的脸颊,他冰冷的嘴唇贴住了她的嘴唇,冷得她一颤……   他这样的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当然不必掩饰他的渴*求。   她这样的女人,在喜欢的男人怀里,更无需隐藏她的谷欠望。   两个人跌跌撞撞地进了门,连灯也不开,在黑暗里狠狠纠—缠。   ……   男欢女爱。   原来是这么美妙无匹的感受。   终于,他紧绷的身体瘫软下来,伏在她身上沉重地喘息。   他还在她的身体里。   这正是最微妙的时机。   在他最快美也最敏感最脆弱的时刻,最最轻微蝶翼一样的翕动,也会让他丢盔卸甲,一溃千里。   她用尽力气包夹挽留着他柔软的渴望,用她身体的内部,狠狠地,又无限温柔地吸吮住他。   他猝不及防,像被雪亮的闪电击中了一样,灵魂都出了窍。   他听见自己惊慌失措地叫出来,刚刚高*潮过后的身体敏*感之极,如同毫无防备的婴孩一样,猛然弓起,紧搂着她的身体无措地剧烈痉挛——他就是她的傀儡,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无力摆脱她的操控,由得她制造出紧致销*魂得可怕的黑洞,他只能蜷缩着,颤抖着,哀叫着,承受着……   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而又异样的快*感,像是风的背后还是风,天空上面还有碧霄九重,高*潮之上还可以叠加无尽的高*潮…….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秒,但却宛若一场最甜美最凶猛的酷刑,快感强烈得好像在身体内部炸开,把他吸进去,到达了天堂的尽头。   直到他滑出她的身体,无力地跌落在她柔软的胸口,像死过去一样。   蒋锐锋醒来的时候,卧室一角的星空灯开着,房间的顶部俨然就是深邃又璀璨的夜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这个人,他的家,开始有了变化。   她好像总是能变出些可爱又特别的东西。   她带给他的总是新鲜又舒适的感受。   就像这星空灯。   就像让他销魂到崩溃的出人意料的性*爱。   就像沙发上的懒人毯。   早晨六点。   他心爱的姑娘,在沙发上裹着懒人毯,捧着手机笑嘻嘻地看着视频。   “这么早起来?”   “饿醒了,起来吃了点东西,就睡不着了。”许彧看来心情很好,怂恿他:“你也别睡了,我们等会儿去北干道上面的王家粉馆吃米粉吧,听说好吃得不得了,每天只从早上7点卖到9点。”   蒋锐锋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盒子,觉得好像也有同样腹中空空的感觉。他简单洗漱出来,许彧从盒子里拿了个袋子递给他。   巴掌大的袋子,明快好看,黄深绿浅绿金银色的格子。有可爱的白色字母“torotto”,配色显得非常和谐。打开里面是小小的正方形塑料托盘,有9格,每格里都放着个指甲盖大小的巧克力方块。他捻了一个,咬了一小口,漂亮的横截面出来了:深棕的外壳里包着海苔绿的里子。吃完后满嘴巧克力的香醇,还带着清浅的抹茶余味。   冬日的清晨,两个人裹着毯子偎依在沙发上,看着远远的天边渐渐地红起来。   “你怎么会唱《只要有你》这首歌的?”许彧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要问。   蒋锐锋没开口,只是静静地搂着她的肩膀。   “我喜欢这首歌很多年了……”她忽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突然闷闷地开口:“歌词写得好。”   许彧刚刚还在微博上回嘉鹭说,这首歌的歌词化自顾城的一首诗,所谓“学上得中”,是挺好,就“嗯”了一声。   “现学的,练不好……”蒋锐锋似是有点不好意思,他正想说没给你丢脸吧,女孩子略带凉意的手臂在毯子下面抱住了她,柔软芬芳的嘴唇碰了碰他的脸颊,然后轻声说:“谢谢你,蒋锐锋。”   许彧在手机上点开这首歌来听,她凝视着蒋锐锋深邃安然的侧脸,心柔软得可怕:觉得纵此生只有此刻,也很是不枉了。   他好像有点明白她,很是伶牙俐齿,但是真的有什么,反而只在心里。   也许谁都曾在暗夜里绝望地彷徨过,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未来在等待。   他想起她跟他合唱时那炙热的目光……   他想起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她翻出替他买的埃及魔法膏,替他涂抹按摩接触消毒液太多而干裂的手和脚……   想起再过差不多十天,就是真正一起共度的第一个农历新年……   之于他,还有更好的未来吗?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孙楠和那英的《只要有你》,绝赞哦!绝对是遗珠   上菜了!这次许小彧蓄谋已久哦   我想写不同种类处于不同阶段的H(捂脸)   “我的爱人   她没有见过阴云   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   她永远看着我   永远,看着   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顾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接下里,蒋小刀和许小彧要过春节了也~~~~,吼吼   字数怎么降不下来 ☆、28抹茶樱花大福(1)   蒋锐锋送许彧回家,然后打算直接去医院整理一些东西,值小夜班。春节前的这一周,可能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满含期待、心情轻松,甚至连领导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   可是对于要给回家过节的同事代班,有拼命想攒出几天假的人来说,绝对不轻松。   停在小区门口,他侧过去默默地看着她解安全带。   许彧背好包,正好推门下车,突然感到左胳膊被一把拉住,她不解地回过头去,看见他黑黝黝的眼睛里映着路灯的光晕,虹膜仿佛是金黄色。三分的不舍,两分的任性,两分是知道自己有点没道理的不好意思,还有几分不知名的幽深。   蒋锐锋自己知道,那是还没有离开就开始的想念。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痴缠,会这样的恋恋不舍。   “不想放你回去!”他的嗓音带着点温柔的暗哑,他温暖干燥的手指握住了她的,指尖有些薄茧,手掌边缘处的干裂感觉特别粗糙,像砂石一样磨砺着她的心。   望着车窗外社区格外浓厚的新年气氛,他几乎是有点苦恼了:“我第一次有点不想上班了。”不想提前去设想未来的几天有多忙;也不用想年三十除夕之夜万家团聚,因为那时候他肯定在清冷的医院值班;初一到十五精彩纷呈的民俗对他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他的愿望躲过了理智冲口而出:“搬去我那住好不好?”   只想和她呆在一起,只有她和他,在他的公寓里,好像那是他们的“家”。甚至想象她像一个小妻子一样在不同的房间里做不同的事,于他好像也很新奇有趣的,可以令他愿意在独处的时候时时耽于幻想。   许彧显然没想到以前那么缜密镇定,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偶尔也会这么想一出是一出。   许彧并不喜欢住在蒋锐锋那儿,认识一年到现在这般亲密也只有几次,没有特殊情况她都尽量回自己的住处。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有自己的大后方,进可攻退可守。   她有时候固执得有点残忍,连委婉地借口都不找一个,只直截了当地回了一句:“不要!”然后就试图挣脱开他的手指下车去。   蒋锐锋却一反常态地不让她走,手指挣脱开了就拽胳膊,胳膊没拽住就使劲抓着她短外套的毛毛领,两个人好像打打闹闹的孩子一般,你拽着不让走,我就拼命挣,渐渐地有了一种奇怪的严肃的感觉。   后来许彧的短大衣都快被拉得好像要脱下来了,周围偶尔路过的行人也觉得车里这两人怪,纷纷侧目,许彧强扭过来一边使劲掰他的手指,一边急得大叫:“蒋锐锋你干什么呀……”   然后他突然就松开了手。   蒋锐锋把手收回去,别开脸不看她。   车里的气氛陡然怪异起来,怪异的沉默。   许彧其实很怕这样的蒋锐锋。他莫名地别扭起来。就转过去,连侧脸也不让人看。只看得见耳朵,乌黑的发脚,发脚和衬衫衣领之间的肌肤……   街对面的树上都挂满了五彩的小灯,每个人的脸色都轻松又温和,春节啊,春节马上就要到了。   她叹了口气,伸手去握住他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他在气头上下意识想挣开,想想又觉得那样显得小气又幼稚,挣了一半又放下,由得她握着。   他眼睛放空看着前面,这样就能看到他轮廓深邃的侧脸,有点不高兴,嘴唇紧抿着。   蒋锐锋属于那一类不笑的时候更好看的人,所以你会发现有些明星很爱装酷,就是那些“忧郁王子”和“苦情女神”什么的。   他不笑的时候,轮廓深邃坚毅,又有点漠然有点冷峻,使他带着神秘而迷人的禁欲感。他很少笑,真正大笑起来的时候更稀罕,和排球教练陈忠和一样眼角有很深的笑纹,有种憨厚的傻气。   许彧突然间心软得像融化了的巧克力:也许,我是世界上唯一看过他那样傻笑的人呢。   “算了,我不勉强你。”他淡淡地一句,掩饰不住失望。   许彧把他的手指握得更紧一些,她也有自己的底线跟步骤。她想了想,用另一个消息回报他:“你初二不上班是不是?叫你那天来家里吃饭,我妈妈也会从成都过来,她已经说了想见见你。”   他有些吃惊地转头看她,她冲他重重地点头。   ————————————————————————————   其实即使在热恋中,两个人的想法心境也很难步调完全一致。   接下来春节前的一周,在许彧的预想里很是开心。密集的一周课程会带来一笔收入,缓和她最近的财政问题;可以每天课后和兰晓初一起去吃好吃的,过一过“闺蜜时间”;上完课就回伯父家和一大家子人过春节了,妈妈也会来……   第一天课后,两个女孩子去吃干锅鹅掌。零上两三度的天气,对没有暖气的西南地区来说,已经很“冻人”了。   麻辣鲜香,两个人吃得满头大汗。   兰晓初扔了包纸巾给她,突然摸摸她的头感慨了一句:“我照看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子,眼看着就要交给别人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许彧眼神像只小猫一样清亮诚挚。   兰晓初一愣,失笑道:“我怎么觉得嫁鸡随鸡,跟谁像谁啊,你不觉得你现在废话少了,言简意赅多了吗?”   “……”   许彧抬手叫服务员来加汤煮蔬菜,听见兰晓初叹了一声说:“他好像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去了,还专门请我和刘总出来指点他练歌,练了好几个下午,就是想讨你欢心的……”   许彧愣怔了一下,她以为他只是打听了她喜欢什么歌自己学起来,没曾想这么大费周章。   心里怎么会不感动?她想起他那天晚上紧张到僵硬的表情……   这一周好像特别漫长。   有天蒋锐锋打电话来,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半天不开口。   他自己生了会儿闷气,终于说道:“微风假日温泉你怎么已经订了?”   原来是这事。两人一早说好攒点假年后出去泡温泉,蒋锐锋打电话用两人的身份证号码预订的时候,意外得知许小姐已经用订好了。   许彧知道他在意的是她付钱这件事,直截了当地说:“上次去桂湖是你请的,这次该换我请了。我订了两晚,你看……”   他受不了她的振振有词,忽而不悦地打断她:“你就和我掰扯得那么清?”   许彧不大喜欢恋爱时都应该男方付钱这种说法,虽说不用次次“AA制”那么严苛难看,但相对的平衡还是要的,所以明知道蒋医生这样老派的大男子主义者抵触的点在哪儿,还是毫不妥协地打了个哈哈:“礼尚往来么,应该的。”   蒋锐锋给她气得噎住,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   腊月二十九晚上,蒋锐锋给许彧打电话的时候,许彧已经回到了她大伯家,开始放心地过寒假了。   许彧拉开嘴边的麦克风,对着手机轻声说:“我在和一个在瑞士的朋友聊扣扣,先挂了,一会儿打给你。”   过了几分钟,就看到蒋锐锋上线,发了视频邀请。   是“附”字下面那间宿舍,他身后是白色的粉壁,米黄色的木门关着,门后挂着白大褂。   蒋锐锋人不太舒服,有点感冒的先兆,只靠在椅背上坐着,盯着屏幕上言笑殷殷的人儿,也不说话。   电脑旁边的橘黄色台灯开着,他看上去很累,微微侧靠着,脸色很差,仿佛背都累弯了。   许彧心疼坏了,嘴里一边跟朋友说着,一边噼里啪啦地打字给他:你看起来好累,去喝点水?躺着休息一下?   他果然疲惫到手都不想抬,只对着摄像头无声地摇摇头。   过了一会儿,许彧跟朋友说完了,在视频里看到蒋锐锋已经挂上了耳麦。   想念,原来是这样一种让胸口沉重到窒息的苦涩。   想见她,空下来的时候特别想,什么电话短信微信都不管用。   他一边刻骨地思念她,一边暗自发狂地妒忌她:他只有她;而没有他,她也有亲人朋友,也可以快乐明朗,安之若素。   远处有零星的鞭炮声,明天就大年三十了,几乎所有人都放假了,可是他还要工作48小时,还有一个project report(项目报告)要赶,电脑里还装着好多新一辑的专业期刊资料,最可恨的是,身边还有个一点也不让人省心的女人……   她那边也开着台灯,不过是明亮的白色,灯下眉目如画。   许彧看他不开口,以为他太累,就放了一首歌——那是一个女子团体的老歌,因为编曲的缘故,莫名地唱出了些许磅礴铿锵,史诗般的意味。   他头疼欲裂,突然不怎么控制得住自己的情绪,恨恨地想:她寸步不让,从不会大方地顺从他的意愿让他安心,反而像一匹骄傲的小野马,精力十足,不受束缚,时时炫耀着她的自由不羁。   “……偶尔我真的不懂你   又有谁真懂自己   往往两个人多亲密   是透过伤害来证明   想焦虑不安   我就任性   怕泄露你怕   所以你生气   我爱你让我听   你的疲惫和恐惧   我爱你我想亲   你倔强到极限的心   …….”   她在轻轻地跟着哼,他恍惚想起,她生日的那天晚上和几个女孩子唱过这首歌。   连番的夜班完全打乱了他的生物钟,让他倦到了极点,也令他的情绪低落到无以复加。   他突然就听不下去了,啪地关掉台灯,整个房间顿时暗下来。   他看见许彧慌乱起来,死盯着漆黑的屏幕,担心地叫他的名字。   怎么会爱你,爱到不能自已,爱到须臾不能离。   温热的液体失控地从眼眶涌出来,淌过他的脸颊,从下巴滑落,转瞬就不见了踪迹。   他静静地躲在黑暗里,一言不发,脑子像涂了一层糨糊一样。   在这一年的末尾,各种堆积已久的已知未知的疲惫、焦灼、紧张、消沉和不顺,终于把他压垮了。   许彧静静地看着屏幕,蓝紫色的光晕中看得见他的轮廓,甚至半看半猜,也知道他不对劲。   她关了音乐,也不说话,屏息凝神听着他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听得呼吸平稳了,她对他说:“把电脑关了吧,去躺着聊聊天。”看他坐着不动,她笑着凑过去亲了亲摄像头,先关掉了视频。   他平日里都是极端理性精密的样子,好像永远胸有成竹,永远料敌先机,永远都做好了准备,永远是所有人的依靠。   许彧等了一会拨通了蒋锐锋的电话。   他让自己舒服地躺在单人床上,听见她带着微笑和宠溺,轻声地叫“蒋锐锋”。   他喜欢这样听到自己的名字像音符一样轻快地跳过她的舌尖,又像蜜糖一样半含在唇齿之间;声音柔若无骨,音节之间的界限模糊得像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要见未来岳母啰   蒋小刀同学怕是累到有点抑郁了(汗)。他好像是属于脆弱只探路给最亲密的人看哪种类型。话说这章不会给蒋小刀减分吗?   SHE的《我爱你》 ☆、28抹茶樱花大福(2)      “蒋锐锋。”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声音也甜腻得不像话。   “嗯。”轻轻地应答。   “蒋锐锋。”   “嗯。”   ……   许彧听他不再应答,呼吸也渐渐平稳——终于睡着了。   她挂了电话,重新把那首暂停的歌开起来:   “我撑起所有爱围成风雨的禁地   挡狂风豪雨想让你喘口气   被划破的信心需要时间痊愈   梦想牵着怀疑   未来看不清   就紧紧地拥抱去传递   能量和勇气我爱你……”   此刻这首歌好像特别应景。   她看过他喝醉的样子,受伤的样子,疲惫的样子就更多,但这样累到情绪有点崩溃的样子真的是始料未及。   伯父许家勉曾经和认真地跟她说过,家里有个医生并不见得和很多人想象中多了一个家庭医生一样,其实大多数医生工作都非常忙而且劳累,很多时候他们不但帮不上忙,甚至需要被照顾。二十年前,就是因为太太周碧英其时身体不好,女儿嘉鹭刚上中学,甚至弟弟刚刚离婚,许彧也没人照顾……,许家勉不得不放弃了临床,转到了单纯的教学科研单位,当时也很苦闷,不过好在顾全了家庭。   他说:“要是嘉鹭要嫁一个医生,我可能要考虑一下,她急躁偏激,而且遇事不肯吃亏,这样家庭肯定不会和睦。我这么跟你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做医生太太遇到的压力可能比军嫂还要大,特别是蒋锐锋这种年富力强,又是骨干……”   ————————————————————   汪艳女士坐大年三十中午的飞机到了江城。   一家人准备晚饭的时候,汪女士突然问许彧:“你……你男朋友呢?”   “刚通过电话,他才下门诊,晚上要值班。”   一家人听了,皆是满脸同情之色,这辞旧迎新万家团圆之际,想起来真不是个事儿。   旁边的周碧英拍拍满手的面粉,说道:“要不送点吃的过去?”   许彧从未想过这个,但此刻一听到这个建议,心跳就不可抑制地猛然加快。   可以吗?   两位妈妈趁她沉吟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由汪律师拉她到旁边开了口:“毛毛,你知道微信的朋友圈英文是怎么翻译的吗?叫‘moments’! 有些瞬间人一辈子也难忘得掉的。”   果然是妈妈,虽然没头没脑,但知道怎么最能打动许彧。   瞬间?送年夜饭去的瞬间吗?   许彧一点头,好家伙,忙活起来了。   周碧英急着把冰箱速冻里打包的本市最好吃的“彭记简阳羊肉汤锅”的汤料又拿了一份出来煮,还一叠连声地叫嘉鹭到另一个冰箱里拿羊肉片和羊杂来。   许家勉看看时间,把煮好的各色腊肉香肠拿来切,宣称要早点吃晚饭。   “许小彧和医生谈恋爱,最高兴就是爸爸!”嘉鹭打趣道。   “是啊,我们许家也算医学世家,你们阿公(闽南语,爷爷)和阿祖(闽南语,太爷爷)都是中医,我是学西医的,可你们两个女孩子都不学医,那还不让我有个女婿是医生吗”   ————————————————————————————   除夕之夜,空气里弥漫着热闹的鞭炮爆炸的火药味,家家的窗口透出温馨的灯光,还有央视的春晚在除夕的夜空无处不在.   许彧背着双肩包,左手的巨大的塑料袋里装着家里最大的一个直径32cm的不锈钢汤盆,热气腾腾的汤色乳白羊肉汤锅,而且几乎有三分之二都是羊肉羊杂干货;右手的大塑料袋里是好几个塑料饭盒,满满地装着腊肉香肠饺子什么的。   此时的医院也许是一年中人最少的时候:住院病人能出院回家过年的都走了,只有点小恙的又不会到医院来。几栋十几层的住院大楼里,开着灯的窗口比平时零星了许多。   她在第一住院大楼下面,突然有点“近乡情怯”。她从没去过蒋锐锋工作的地方,去了要怎么说?难道又要说我是他女朋友?怎么感觉这么怪异?   从4楼的电梯出来,就看见护士站以及旁边的值班医生办公室周围围着不少人。   许彧提着东西,问旁边的一个穿护工衣服的大叔是怎么回事,他说:“一个病人的儿子,是个开厂的老板儿,跟医生吵架,要求立刻换病房。”   可能最近医患纠纷什么的媒体报道太多,她立刻有点紧张了,穿过人群往里面挤,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地往A病区那边走了,围观的病人和家属什么的也渐渐散了。   许彧听见旁边一个人说:“……就是加13床王大爷的儿子……”   蒋锐锋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猝然看见松散的人群中有张熟悉的脸,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又看了看,没错!   她却还没看见他,甚至她都没往值班办公室这边看,手上好像提着什么东西,却扭头在听人堆里说着什么,站着不走。   他气得想笑:明明来找我的,却不急不慌地跟这儿听八卦。   他不动声色地向她移动过去,但她那种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好像立刻启动,似乎感觉到什么异样,朝他的方向看过去,只瞬间的愣怔,而后对着他绽开了春风一般地温柔动人的微笑。   周围的嘈杂好像都远去了,我向着你微笑,你也微笑地望住我,越走越近。   脸上发烫,身体发热,心里涌动了一种甜蜜无比的暖流。   后楼梯口。   许彧觉得自己太怂了,多年修炼的道行一遭丧尽,丢死人了。   蒋锐锋叫她在连通新修的第一住院大楼东楼的后梯等他,她一个人的时候,还捧着发烫的脸颊这么想:太丢脸了!   其实起先还好好的,跟着进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刚好消化内科的大老板李南平也身先士卒,在三十晚上值班。许彧倒不怵这些领导专家,只是没想到加上医生护士,谈笑很是荤素不忌。   李老板不跟蒋锐锋说,反倒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跟许彧说:“小许你知道吧,他在院里被叫做‘万年冰山’,这‘万年冰山’都被你融化了,小姑娘这热力真不小……”   值班室里就7、8个人,不知道哄笑的声音怎么这么大,许彧觉得耳朵都快聋掉了,脸也红起来。   后来大家不断打趣,李老板兴致更高,竟然说:“生孩子这种事,决不能落在徒弟后面,师道尊严还是要的……”这一下,连快要下班的张芊也被圈了进去,饶是许彧三十年来都在修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也很尴尬,窘真窘啊。   蒋锐锋反正是没有表情的一张脸,居然郑重地点头“嗯”了一声,在别人问婚期的时候还答道“快了”。   这是连通两座楼的封闭式空中走廊边的小厅,大概有两排十几张整排固定的塑料椅,正对着窗户,北边的夜空一览无余:晚上八点多,已经有零星的烟花盛放了。   蒋锐锋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盒子,故意有点遮掩。从他脸上隐隐露出的献宝一样的表情,许彧能猜到大概是什么。   是伊藤久右卫门家春季,确切的说是新春期间特有的抹茶樱花大福!浅粉色的封套上,以较深的水粉色绘着一颗落英缤纷的樱花树,左下角是竖着的墨色楷书写着店家的LOGO:伊藤久右卫门。   去掉封套就看见非常眼熟的深海苔绿暗纹纸,这是伊藤家的标志,过去的一年里,他们曾好多次拆开。   然后里面是六个透明塑料盒单独包装的小孩拳头大的淡粉的团子,漂亮新鲜得不得了。   许彧沉甸甸地捧在手上,叹了口气。   蒋锐锋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心里温柔得快要融化了,伸手去掐了掐她的脸颊:“这么不给面子?这么浪漫的时刻,这么体贴的男朋友,你不是应该感动得想要亲我才对?”   把她拉过来拥在怀里,轻声问:“真的不喜欢?”   她不想开口,却在他怀里使劲地摇头,脸贴着他白大褂的胸口,有一丝清凉。   “我知道,你脑子又在算我花了多少钱,你要用什么样的方式买什么样的东西回报给我,是不是?”   许彧给他说中了,怕他要火冒,继续闭着嘴不开口。   蒋锐锋松开她,轻轻地掰过她的脸来正对着他,正色道:“许毛毛,这件事上我不高兴很久了,我要跟你讲一讲这个道理!”   话虽然说得严肃,他低哑好听的声音,还有那声煞有介事的“许毛毛”,简直要把她的心融化了——整个人都轻飘飘地,脸越发滚烫。   “你跟我老是这么斤斤计较,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我请你吃饭,隔周你一定会请我……”他在心里有点卑劣地庆幸,起初的时候,抓住了她这点“最好不相欠”的想法,才得以持续地见面。   他指着自己身上穿的那件撞色的羊绒衫说:“可是两个人之间哪里能算得清?你不想欠我,那我是不是应该拒收你昂贵的礼物,也不要欠你?”   “一直没有时间陪你,甚至老是要你来照顾我,我心里一直觉得难过,但是又没有办法。只是买些小甜食哄一哄女朋友,这不过分吧?”   他的指尖温暖又有点粗糙,他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温厚亲切,他的眼神里有恳切真挚,有甜蜜的爱意,还有期待。   许彧心里苦恼地叫嚣,却无法抵御这深情款款:他的眼睛亮得如熠熠星光,引人深深沉溺下去——她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   那唇形优美没,线条坚毅的嘴唇唇角微弯,带着点浅笑,继续说道:“所以,你不要总想着礼物背后的花费,你要想成钱后面的心意,你总不能拒绝心意吧!”   许彧听了这话,脑子里拉响了警报:对于这个聪明得深不可测,口才也相当了得的家伙,以后,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不可被他忽悠了去!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嘛……   人类一定有特殊的生物电或是第六感什么的,特别是在恋人之间,不然怎么解释那片刻的心有灵犀呢?   我想亲吻你的时候,在那一瞬间,你也有同样的想法。   男人的嘴唇也那么柔软,在冬夜的冷冽的空气里,稍稍有点干燥。唇齿厮磨,令人感到轻飘飘地幸福——那是大脑内产生的快感激素内生吗啡,作用于大脑内一种特殊的吗啡受体后的愉悦感,帮助人体验幸福摆脱抑郁;牙齿轻轻咬着他的上唇,柔软的舌尖紧跟上轻擦而过,撩拨他,又想逃开,可是被他狠狠地吮吸住舌尖,热烈地纠缠,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开始加速,血液循环也快起来,调动起全身的细胞燃料三磷酸腺苷,让我们热血沸腾,也神魂颠倒……   大年三十,晚上8点半,江城的夜空轰地炸开了盛世烟花——那是设在青衣江边的焰火晚会的燃放点准时启动了。   两个在窗前吻得难分难舍的人俱都被巨响吓得一颤,扭头去看北面的天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其实,远比古人描摹的更为宏大和灿烂,漫天的火树银花不断地升空、绽放又陨落,那种绚烂的压迫感激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箍住她后腰,把她紧紧搂住,满脸欣喜地凝望着亮入白昼的天空。   许彧痴痴地望着他眉目清朗的侧脸,在光影中亮了又黯,只觉得漫天的烟花都化作了漫天的喜悦与甜蜜。   她想起了妈妈的话:“有些瞬间人一辈子也难忘得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终于攒出来了。   觉得停在大年三十没后续有点不像话,所以赶着贴上来了。   大家可以放心了吧,这两只好着呢,可以放心过年了,猫我也可以放心去看世界杯了,吼吼~~~   蒋小刀貌似要反攻了?   哇哦,下一章傻女婿第一次上门哦   我好勤奋,又破4000了    ☆、28抹茶樱花大福(3)      除夕。   无人打扰的小厅。   两个人紧挨着对着窗口而坐,远处时不时有烟花冲上夜空。   蒋锐锋捧着许彧给的深红色无纺布野餐包晃了晃,故意问:“这是什么?”   装汤的塑料罐里是熬得粘稠的粥,另外两个叠在一起的扁平的小饭盒里,一个装着香肠腊肉腊排骨,另外是一盒饺子。   “我用信用卡积分换的野餐盒,可以直接进微波炉的,你明早上热一热就可以吃了。”许彧替他装好,拉上外包的拉链,看他又不说话了,就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说道:“怎么了,女朋友对你太好,感动得快哭了?”   蒋锐锋看了她一眼,故意敛了笑意。   “我对你好吧?”许彧凑上去追问,像个想得到表扬的孩子。   “……,不好!”   许彧讶然,看了他一阵,受不了他的稳如泰山不动声色,只好咬牙问道:“哪里不好?”   “明知道要去见她家人了,什么都不告诉我,也不管我有没有时间,能不能置办像样的见面礼……”   她很是惊讶:“你一直在担心这个?I’m sorry,我真没想到这个,不过也不复杂,买点水果什么的就行了。”   他看也不看她只是叹气,意思是:孩子话!这怎么能随便?   许彧拍拍他的肩膀,豪爽地说:“蒋教授你放宽心,我妈妈属于很前卫很民主的类型,她不会试图要影响我的决定的。”   蒋锐锋在心里玩味了一瞬:你的决定?是什么?   许彧上了车,从后视镜里看到蒋锐锋:这个巨大冷清的院子外,是普天同庆笑语喧哗,他没穿外套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特别瘦削和孤寂。   她突然觉得不舍,就开了车门,下车回身叫他:“蒋锐锋!”   他快步走过来,把她塞回温暖的车里坐着,自己在车窗边站着。   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莫名觉得特别柔和,许彧开口道:“别太累了。”   蒋锐锋知道她在担心他昨晚的失态。他本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不肯在任何人面前失了分寸,可面对她,他好像里子都可以不要了,怎么样都坦然,痛苦、不忿、脆弱......一切的负面情绪到还有点唯恐她不知道的私心。   他喜欢她的态度:完全理解他的状态,真心地了解和关切,但不会惊诧,更不会不合时宜地刨根问底。   她的担忧和关心令他心里颇为受用,所以满心柔情地答道:“以后不会了。”   许彧怕他误会,心里有点着急:“我不是别的意思……”   “我知道!”蒋锐锋抚了抚她的微凉的脸颊,截住她的话头。   许彧看见他眼中的了然,还是补了一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她语气加重,特别强调了“随时”二字。   “随时?”   “嗯。Anytime,anywhere……”   许彧怎么也想不到,在人生的某一个除夕之夜,会这样和心爱的男子静静携手,在寂静幽暗的院落里散步,有时路灯会透过树影洒在他们身上,有时又会遇到完全黑暗的一段路,有时会相视一笑,但什么都不说……   内心非常平静安稳,但又雀跃。   手紧握着一直没放开,路也好像永远不会有尽头,仿佛可以一直走下去。   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是肩并肩地慢慢往前走,不需要拥抱,甚至不需要语言。   许彧好像刹那间了悟:原来这就是默然相爱,静寂欢喜,一切都那么甜蜜圆融,只有你我,再容不下其他。   她把两人相握的手抬起来,避开交叉的手指,埋头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在他的冰凉的手背轻吻了一下,心里默念着某个名人的妙语:男女同行,是不知怎的会有天地之始的感觉。   ————————————————————————————   淡淡的樱粉色的糯米粉制成的外皮,沾着雪白的粉末,一口咬下去,极薄的外皮里是深绿的馅儿,色、香、味都极其清新又非常华美。   这可是蒋锐锋第二次请许彧吃抹茶樱花大福了。   一盒六个,一人一个,刚好还剩一个。汪律师道:“刚好,你爸爸明天来,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这事儿办得漂亮。”   众人都笑起来,倒是许彧愣住了。   大年初二,许家励乘早班飞机到了江城。   一家子人忙着收拾屋子,准备午餐,打发许彧带着小吴迪开车去机场接人。   许彧问:“爸你怎么也来了?”   许家励答道:“正式见父母,我不来怎么行?我难道不该来?你自己都没和我说,新年大节下的先不跟你算账!”   许彧只觉得是第一次介绍男朋友给家人,第一次而已,也就是个铺垫的意思,完全没想到大家都看得这么郑重,简直像是等上门提亲的感觉。   许嘉璐这天去了程予老家,另一个表姐要加班把6岁的孩子也扔这儿了——打下手的只剩了许彧一个,所以她被大厨二厨三厨们(故意)支使得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从蒋锐锋进门开始,两人愣是没机会接上线。   许彧有时在洗菜的间隙出来,看见自己老爸已经在泡功夫茶招待客人了:蒋锐锋正侧着头跟许教授说话,黑色的鸡心领毛衣里翻出白色牛仔衬衫衣领,稍微休闲一点的打扮并没让他整个人感觉柔和一点,那种料峭清寒的冷硬气质倒是让许彧都觉得有点陌生,有点如临大敌的紧绷。   好在没多久就该吃饭了。   阴天光线有点暗,饭厅客厅的所有灯都开了起来,几乎出来不开的射灯也未能幸免;再加上周碧英把家里那套绿地金风的镶边骨瓷餐具拿了出来,灯光下亮闪闪的,连许彧自己都莫名有点被这气势十足的金光闪闪的场面弄得有点气短。   她抬眼去看蒋锐锋,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他是张没表情的扑克脸,旁人也看不出来紧张不紧张。   长餐桌的上首当然是许家勉夫妇和许彧的亲爹妈。蒋锐锋和许彧的座位紧挨着许家励和汪艳,和她们俩对坐的是加班后赶回来吃午饭的江允昭和她的儿子吴迪。   许彧才刚坐下没多久,蒋锐锋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打翻了面前的果汁杯,两个人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许彧抬头的瞬间看见坐在她斜对面的许家勉给了一个眼色,然后马上就听许家勉指着她说道:“你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从小就这样……”   其他的人都笑起来,许家励接着这话调侃:“对啊,就是这样才小名才叫毛毛头,……”   许彧接过江允昭递来的纸巾,擦了桌子,也帮他擦沾湿的袖口,看见他眼里的窘迫之色,就微不可辨地冲他摇摇头。   午饭后,蒋锐锋被汪律师和许律师叫进了书房,而且深闭重门。   许彧没想到他们这样郑重,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会审,有些焦躁,在客厅里都坐不住,一会儿又起身去瞅瞅。   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才出来。两位律师大人反正还是深藏不漏的亲切和蔼,蒋锐锋也还是一贯的面无表情,不过他迎着许彧询问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过了不久,蒋锐锋因为要替回老家过春节的同事值班,就告辞了,因为喝了点酒,大家皆叫许彧开车送他。许彧早打包好了些好菜要送去给兰晓初和她爸爸,于是就准备顺路一起去。   下了楼,下午三点多的庭院静悄悄的,地上满是昨夜乱落的鞭炮烟花的红色碎屑。   两个人并肩走着,呢大衣的袖子磨蹭着,手自然而然地就拉在了一起。   他的手有点凉,嘴唇紧紧地抿着。虽然早上下班后睡了两三个小时,但面色还是不好。   两个人上了车,许彧把手机卡在车载支架上,定好了去兰家老宅的导航,系安全带的时候听到蒋锐锋叹了口气。   许彧抬起头来盯着他的侧脸,他木然看着前面:“我好像没有哪次考试像这次分数这么低,心里完全没有底。”声音里居然有种暗哑的肃杀和失落。   许彧正要开口,手机在突兀地响起,屏幕上显示“汪律师”。她顺手点开了免提,同时就有点后悔。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正确的。   汪艳说了三两句场面话,估计是知道蒋锐锋在许彧旁边,自己身边也有人,期期艾艾了一会儿觉得不好说,干脆用英语来了一句:“You’d better use protection(你们要记得防护措施哦)! Understand?”   许彧愣怔了一下,红着脸冲电话喊道:“妈,你说什么呢!没别的事?那我,我挂了!”   车里一阵静默。   许彧扭头去看蒋锐锋,他表情轻松了许多,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丝笑意说:“这意思,是不是我过关了?”   许彧白了他一眼,嘴里嘀咕着“早跟你说别操心着有的没的“,把车开了出去。   ————————————————————————   两位律师父母大人居然都赶着回去,许家勉当天的晚班飞机就走了,许彧缠着他问了半天,他也不肯说到底和蒋锐锋谈了什么,只说随便聊聊。   许彧想鬼才信呢。   第二天,大年初三的下午,许彧开车送妈妈去机场。   路上她颇有点不舍,结果汪律师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差点让人惊掉下巴:“毛毛,我去见一个人。如果我说我想再结婚,你介意吗?”   原来是在大学同学会上再见钟情,一个离婚已久,一个丧妻多年。一对年过半百的男女突然焕发出了青春般的激情。   许彧拿过手机来看照片,是一位儒雅坚毅的男士,华发已生,但两个人的合照特别合衬特别动人   母女俩在机场的星巴克聊了好久。   汪艳拿了一张银行卡给许彧,说是给她念书存的钱。她说:“你要考博我肯定支持你,但是你让自己太辛苦的话,大家都会很操心的。”   许彧注意到妈妈在“大家”两字上加重了语气,就瞪大眼睛看着她,汪律师故意笑而不语,吊了她一分钟才说:“你的蒋医生就担心啊,呵呵呵……”   等许彧真想问点详细的,她却又顾左右而言他。   临进安检了,汪艳突然拽住女儿真挚地说:“你拿那笔钱去结婚也可以,我对你很放心,你的成长其实一直超乎我的想象。”   “但是你要记住一点:婚姻跟爱情不一样,不要试图去做到100分,特别是一开始。你无论爱他的心是99分,还是100分,都要记住留有余地,一定要忍住,对他的好有10分20分就可以了。这对你们都好”   这道理好像有点深奥,但绝对是金玉良言。   许彧看着妈妈进了安检,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若你真想嫁给袁叔叔,要早点告诉我,我替你准备古董婚纱。”   她的车开出机场的时候,收到了妈妈回过来的短信,是个简单的“好”字,却让她眼睛都模糊起来。   前面,初春的天空特别明朗。   机场大道宽敞平坦,仿佛一直通到天边。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同行,是不知怎的会有天地之始的感觉。---胡兰成   对他的好有10分20分就可以了。是一个朋友的妈妈说的,端的是语重心长。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海子   祝贺蒋小刀TX逢考必过,呵呵   好吧,我承认更新慢是因为看到我居然已经写了18万多字了,我被这个数字吓CRY了(表笑话我)   最近文荒,求推荐   改错    ☆、29抹茶红豆夹心松饼(1)      又过了两天,终于到了两人定好去泡温泉的日子。   最近特别火爆的翠峰国际温泉酒店的温泉公寓,春节期间客似云来,预定了的也只能下午2点前台亲自确认才能拿到房间。所以许彧一早先乘班车过去,约好蒋锐锋下午下班再坐动车过去会合。   许彧在附近的镇上吃过午饭,公交车把她带到一个三岔路口,外面看不出什么来,往里走了几百米,一大片白墙淡砖红顶的地中海式建筑群出现在了眼前,映着蔚蓝的天空,异常的清新可爱。   异国风情的好处,就在于突然打破熟知的司空见惯甚至厌倦的预想,令人精神陡然一振。   许彧穿过洒满阳光的庭院,穿过田园风格的实木躺椅,走过午后幽静的长廊时,心情特别愉快。   白色。   白色的卧室。   白色的落地窗纱在风中飞扬。   白色的墙面。两束亮橘色的灯光打在床头的米色干花上。   白色的宽大的双人床。   白色的全素色床品看起来就分外柔软有温暖,床头的枕头抱枕里还坐着一只白色的憨态可掬的巨大的玩具熊。   许彧放下包,欢呼一声,凌空扑到床上,使劲儿地打滚。   ——————————————————————   5个小时后,天色已经全黑了,初春的晚风已经有一丝温暖。   蒋锐锋下班后地铁换动车又换直达公交,花了一个小时,终于风尘仆仆地到了微风假日温泉酒店。   佩夏温泉公寓一栋一栋都是以花命名的,摆渡车直接把他送到了订好的茉莉居。这让他想起了许彧早先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茉莉居,虽然是夏天的花,但是花语很好…….”   【茉莉的花语--幸福,就是你属于我】   进了房间,深色的石头地面,床和简洁的背景墙面都是雪白的。   许彧不在房间,可能是去泡温泉了。   他很累,想小睡一下,可是看着灯光下雪白平整的床铺,楞了一下。   许彧泡了温泉,吃了团购附带的便宜晚餐,在小镇上转了一圈才回酒店。   她没有给蒋锐锋打电话,怕有催促的紧迫感。   可是她打开房间门,插好卡,刚把门廊的灯打开,就看见蒋锐锋的鞋子在进门的鞋柜边,旁边的青花布的和式棉拖也少了一双。   房间没有开灯,但是借着门廊的灯看得见沙发圈椅上半躺着一个人,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伸展着。   比预想的到得早!许彧一边在心里高兴着,一边轻手轻脚地把手里提的小东西放在矮柜上。   她开门的时候,蒋锐锋已经醒了,只靠在椅背上没有动,嘴角蕴着微笑,等着她轻俏地走过来。   —— —— —— —— —— ——   蒋锐锋洗过澡出来的时候,许彧满心欢喜地捧着他送的Kindle靠在床头的台灯边看书。   她看着他走到电视旁边的插座给手机接上充电器,然后就站在那儿随便翻着看看邮件。   想起他刚才故意把个白色的盒子轻轻扔在柔软的被子上,然后避开她的目光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说:“生日礼物。嗯......,那天你叫不要带去......”   我爱你呀。她在心里对他表白。   你怎么这样了解我的心?   许彧头几天还和朋友讨论到底是Kindle2比较好,还是Kindle Paperwhite比较好,竟然真就收到了,还替她装了很多书进去。   抹茶也是,蒜泥白肉也是,《只要有你》也是,Kindle也是,每次都正中要害,让她瞬间被秒杀再不能逃离。   这样想着,许彧心里非常庆幸,这个男人,好像就是上天为她送来的一样。   男人赤*裸的线条优美紧实的脊背突然间晃花了她的眼。   放着青花的日式长睡袍不穿,只围着一条浴巾的男人,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样赤果果的暗示,令到整个房间的气温好像陡然上升,床头两边台灯的橘色灯光,好像也散发出暧昧来。   许彧关上Kindle放到床头柜上,悄悄地起身凑过去搂住他,低声道:“蒋医生你在诱惑我啊……”   “……嗯。”   光影里一切都是那么旖旎缠绵。   他的身体结实匀称,还带着淋漓的水汽,他身上那种熟悉的男性的气息让她非常迷恋。   他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炽热,有潮湿又滚烫的渴望,还有她从未曾见过的温柔绵软——把自己身体最脆弱最敏感最火热的部分,毫无保留,纤毫不着,献祭一般奉于你面前,等待你的爱抚和取悦。   渐渐地,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呼吸声沉重得仿佛承受不了那种甜蜜的酷刑,双手抚弄着她的脸颊、头发,哑声呢喃着,字不成字,调不成调。   许彧抬起眼从下方看去,只见他嘴唇微张着,满面晕红,微皱的眉梢眼角带着迷离的春意,又是满足又是渴望,仅仅是看着他这么性感这么沉迷的模样,也让她浑身发热,身体的最深处也涌起湿润的谷欠望。   他觉得又舒服,又有一种骄傲的欢喜,简直浑身酥软,原来这就是“男欢女爱”,这就是“知情识趣”,多么好。   蒋锐锋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一把拖起心爱的,女人,一起滚入欢爱里去。   —— —— —— —— —— ——   第二天一大早,蒋锐锋被许彧弄醒,早春的天还蒙蒙亮,他困倦地问:“几点了?”   “七点半。”许彧早已穿戴好,精气神都很足。   他不高兴地咕噜了几声,倒回去躺着,又用被子蒙住头:难得几天假期可以睡到自然醒的!   许彧觉得他这样孩子气的一面非常可爱。她嘴里说着甜言蜜语把他拖起来,替他拿衣服,还替他穿好套头毛衣。   蒋锐锋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么有兴致,只是为了拉他来——吃自助早餐!   太阳已经升起来,从落地窗照进来,整个餐厅都暖洋洋的。   这个时候餐厅的人不多,除了他们俩还有一家三口。   各种颜色的纯色餐具,简直斑斓得过分。   他稍稍有点起床气,木然坐在晨光里不动,看着她欢呼着冲向食物,吃了一盘又一盘,觉得好吃的就替他盛好端回来。   他面前都快摆不下了,他终于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道:“培根你已经吃第三盘了,许老师。”   “这里只有自助早餐最好,不多吃点怎么捞得回本?你吃饭更应该准时,......”许彧一边说一边把玉米汁和皮蛋瘦肉粥往他面前推。   晨光里她脸颊红润,眉目生动。   某一日你会想到“一辈子”,谁也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但偶一刻你会在心里暗许:我要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   许彧一定要在傍晚带蒋锐锋去泡温泉。   室内池的大厅仿佛有点古罗马风格,淡色的大理石在灿烂的灯光下很是金碧辉煌。   在有玻璃穹顶的几个巨大的室内池泡着,在温暖华丽的金色里,望着夜色渐渐铺满天空,深蓝的夜空里,似乎连星子都看得见。   这种经验简直太美好。   两个人学大多数人的样子,穿着浴袍沿着小径慢慢散步。浴袍早已湿透,早春的夜晚气温也只有十度左右。但好像温泉给予的那种热气腾腾完全感染了人们的兴致,好像连寒冷都忘记了。   回到房间,换下湿透的白色毛巾浴袍,换上酒店提供的青花棉布的日式长袍,不知怎的,就热切地吻在了一起。   欲壑难填。   欲*望真的是没有止境,即使在□□的一瞬有濒死一般的恐慌,然而从情潮过后的瘫软里恢复过来以后,又会飞蛾扑火一般地觉得意犹未尽。   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好像没有时间。   缠绵。   工作、学业、生活……什么都不用管。   直到……两个人都太疲倦了,才拥抱在一起说说话。   许彧抱着白色的小熊靠在床头:“我喜欢住酒店,你知道为什么吗?”   蒋锐锋爬起来跟她并排坐着,轻声问:“为什么?”   “你看,床,桌子,椅子,柜子,电视电话电脑,再加一个卫生间,看起来并不大,东西也少,可这就是必需品了,只要干净整洁,短期内也可以过得舒适。所以每次住酒店我都要告诉自己一遍,其实人需要的未必就那么多,呵呵,你觉得我有点傻吧......”   不傻,怎么会傻呢?这么质朴清醒的头脑多么少见。   然后她转过来威胁他:“不许觉得我傻或者蠢,我和晓初大学时代的口头禅是:你可以觉得我丑,但是不能认为我蠢!”说罢她自顾自地笑起来。   蒋锐锋握住她左手,想起未来的岳母大人跟他说的话:“我们不会要求你有房有车有存款,你和你的家庭也不能用传统家庭妇女那一套来要求我女儿变相地做个带薪保姆。”   他只觉得此刻更爱这个女人了。 女人,他的,他的女人,多么好。   他什么也没说,但房间里静谧又甜蜜,连许彧都觉得这种幸福的感觉快要溢出胸口了,然而却非常难以形容。所以能用语言表达出来人所不能言的,堪称大师。   许彧只觉得张爱玲的话贴切:   【过了童年就没有这样平安过。时间变得悠长,无穷无尽,是个金色的沙漠,浩浩荡荡一无所有,只有了亮的音乐,过去未来重门洞开,永生大概只能是这样。】   她把这句话背给蒋锐锋听,他不说话,只是吻吻她的脸颊。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和你在一处,怎么样都好。”   许彧突然受不了他这么真挚的文艺腔,问道:“我惹你最生气或者最难过的是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想18日准时发的,但是要替换掉请假条就不能再放存稿箱了,随意提前发了   最近严打,虽然是小透明也怕运气不好,所以上了简约版。   蒋段子:春节在许家吃过饭后,许小彧的侄儿六岁的吴迪跟她说:小姨,医生叔叔吃饭好厉害,他吃了七碗饭哦!彧这才知道他当时确实紧张得不得了,一气猛吃。于是答:,你怎么知道?那孩子得意地说:我一直数着呢!于是,从此许家人都私下叫蒋锐锋“七少爷”   纠错,小修。 ☆、29抹茶红豆夹心松饼(2)      “我惹你最生气或者最难过的是什么事?”   蒋锐锋沉吟了半晌,觉得这个问题是个很大的陷阱,他迎着许彧恳切的目光,迟疑了一句:“……我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小气?”   “不会,因为你本来就很小气。”   蒋锐锋:“……。”   “最难过的一次,你没说出来,但是暗示了,我后来明白过来,真的很生气!”   “哪一次?”   “你觉得我和伍云杰有什么关系……”   事过境迁这么久了,蒋锐锋也说得很隐晦,但许彧知道他明白,他真的明白她内心所想。其实许彧当时真的如鲁迅先生所说,“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推测中国人”。她不断地在内心想象,那个女人袅袅婷婷地从电梯出来,去敲门,然后门开了,进去……虽然会潜意识地不去想更狗血的画面,但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相信有这样的可能性,因为相信,所以那一段时间好像所谓爱的感觉都淡漠得快找不到了。   爱情,是多么难以捉摸的东西,一瞬炙热,可能下一秒就四散开去无处可寻。   那可能是他们的关系里最灰暗的一段,暗到许彧沮丧地觉得可以慢慢地放开,转身离去。   她这么想着,突然很懊悔贸然地把甜蜜安宁的气氛毁掉,忽而又觉得这件事可能永远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隔阂:蒋锐锋一方可能觉得委屈,你怎么可以把我想成那样;在她自己这方面,到现在都还觉得膈应,因为那并不是毫无根据地臆测,而是基于她内心的真实感受。   有些事也许过了一段时间你能想通,但过了一段时间还想不通,那是个什么道理?   她沉浸在回忆里,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心里没底。   当局者迷。   过了几个月后,她好像能很容易很清醒地看透很多事,觉得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依然在她心里梗着。对于她问的“若不是你的纵容,你们的情侣关系又怎会弄得人尽皆知”这个好问题,蒋锐锋自始至终没有给出回答,他躲闪、剖白、模糊焦点,吃透了她的不忍顺水推舟地上演胃疼的苦肉计,含糊但真诚地道歉,最后放低姿态爆出杀手锏——甜腻地说“我喜欢你”……   所以许彧一直觉得看不透他:以他的聪明通透,如果不喜欢完全可以拒人于千里(近来徐艺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至于弄得后来尽人皆知狼狈不堪,堪堪到了悬崖绝壁才稳住没有翻盘。另一方面,作为身在其中的亲历者,许彧好像又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怀疑他对她的“爱情”:他虽然不大爱说话,可每个恋爱中的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种“我正被爱着”的那种幸福感……   她一直不说话,蒋锐锋觉得有点慌,忍不住开口:“上次我们在桂湖的时候,你说过收回这句话的……”   许彧沉默了一会儿,模糊地答道:“是啊。”心里却说:怎么办,我现在也觉得当时有那种感觉,会那么想并没有错?   蒋锐锋看着她起床,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许彧躲在里面,故意把水声开得哗啦啦地,却暗自感叹:过了几个月,真的是感情不一样深浅了,彼时是对爱的不确定,好像觉得随时一拍两散也是可以的。现在呢?现在,好像舍不得了。   从前的许彧是非黑即白的,兰晓初嘲笑她是:正义的朋友,幼稚的道德洁癖患者。她把酒店独有的温泉矿泥洗发香波揉在湿透的头发上,一边搓揉出泡沫一边苦恼地想:为什么呢?为什么我所有的原则都可以为他打破?这个家伙,这个坏家伙!老派,不想说的打死也不说,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只是没有表示出来),不爱玩有代沟,与文艺气质绝缘,无趣的医科男……我为什么要喜欢这个家伙?为什么老是对他这么容忍?   ——————————————————————   两个人去镇上的吃农家饭的时候蒋锐锋看许彧好像并没有很不高兴的样子,就大着胆子拖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挣脱开,就更高兴了,嘴角都弯弯地。   许彧把一切看在眼里,微微有点心疼。   他是真的喜欢我呀!这么一想,她立刻想放开那点纠结的小心思。   不过许彧这种“学者型人格”的人,一定要能说服自己才行。   英文有句被引用很广的谚语,说硬币有两面。不止硬币,连月亮皎洁的面孔背后都是隐藏在黑暗里的月环山。循此许彧突然找到了一个解释:光和影是一体的,即使再明亮耀眼也会有阴影,即使再亲密也会有不愿意对方碰触的灰暗的一面吧。   在“赵家饭庄”吃完饭,时间太晚只剩了他们这一桌,老板家自家人端了自己家种的反季节的巨峰葡萄到旁边的大桌来吃,好心地给了他们一大串洗得干干净净地分外漂亮。   两个人一人揪了一颗大的葡萄剥了起来。   突然,蒋锐锋手指托着已经大部分剥好皮的葡萄,伸到了许彧嘴边。   许彧惊诧地看了他一眼:七少爷你这是什么节奏?没见一张圆桌周围就七八个老板家的老老小小在看着吗?她摇摇头,跟他说:“你自己吃,我手里在剥着呢!”   他固执地把那颗碧玉般晶莹硕大的葡萄递到她唇边,许彧仿佛听见自己身后的赵家老太太等人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在看着她们。   她只好咬住葡萄,同时蒋锐锋的手指往前一送。   不知怎么的,感觉好像特别清晰,像慢动作一样:他的指尖触到她的嘴唇,她的脸立刻蒸热,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旁边,人家一家子吃得热络,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俩这“小动作”。   然后,又是一颗递到了嘴边。   这下老板家上中学的孩子看见了,含糊地咳了一声叫自己的表姐看。   虽然更亲密的行为也有,可是毕竟当众秀恩爱这种她很有点消化不了。她退了一点,伸手去接那颗葡萄,蒋锐锋却避开她的手,固执地递过葡萄去抵在她唇边。   许彧觉得自己脸都烧透了,只好一口囫囵吞了下去,心里恨透了他的神色泰然。   ————————————————————   在甜品店等了一刻钟,吃到了传说中美味无比的松饼,两个人才回了房间。   一路上许彧话不多,蒋锐锋心里有点惴惴,好像突然之间两个人频率有点不对,一件两件地都不对盘。   “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许彧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只是我的价值观是在人前发乎情止乎礼那种,所以有点不适应。”   她脱下厚厚的外套,转过身来发现蒋锐锋站在她身后盯着她。   他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眸光清澈,有点可怜巴巴的,像只单纯的大狗。   “真的没有不高兴,”许彧替他拉下上衣的拉链,一边催促他在温暖如春的室内脱掉大衣,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要说,最早的时候也是我先亲的你呀,唉,欠的就得还……”   蒋锐锋看着她,眼睛里有了温柔的笑意:“你那是一时冲动吧。”   “嗯,确实是,当时太高兴了,因为想那瓶酒想太久了,那段时间日本代购都说不能发液体来着……”   是啊,那时离情人节还有2天,刚好是个周六晚上。   事实上几天前蒋锐锋发短信告诉许彧有那么一回事的时候,她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哪个俱乐部的情人节活动会办成知识竞赛一类的抢答?不要太搞笑哦。   结果去了江城还小有名气的“Polaris(北极星)”,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三等奖就是许彧心心念念的伊藤家的抹茶米酒,那时候还不知道青谷梅酒更美更好喝。   许彧当时压根儿没意会到他们俩其实是在假扮情侣参加比赛,现在想起来,简直是“脚底下牵着月老的红线”。   她当时看到奖品设置就条件反射地想起了伊朗电影《小鞋子》:贫苦的小男孩参加长跑比赛,只想争取得第二名赢一双小鞋子赔给妹妹,没想到阴差阳错得了第一名,他拿着奖品伤心地哭了。   许彧接过蒋锐锋递给她的马克杯,靠着桌子站着,在一年以后给给他讲自己当时的担忧。   蒋锐锋坐在床边,在温暖的橘色灯光下半仰着头看着她清秀俊俏的轮廓,仿佛心也回到了那个命定的夜晚:“怪不得到了后面你一直都不开口,原来是要保证分数不会太高……”   “是啊,”女孩子含笑应了,“所以后来如愿得到那瓶酒以后我可高兴坏了!”   “嗯。灌了好几杯鸡尾酒,还一直把抹茶米酒抱在怀里。”他目光幽深,想起她灿烂的笑靥,想起她高兴地伸手过来跟他拥抱,这样好像还不能完全宣泄高昂的兴致,嘴唇在他右颊上碰了碰。   完了好像她自己也愣住了,干咳了几声,满脸通红地故意像个哥们儿似地大力拍着他的肩膀。   已经过去一年了,但蒋锐锋还能清楚地回忆起当时的猝不及防,她的嘴唇,那么柔软那么炙热,他好像触电一样好像半边脸颊都忽的烧起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其实你是一时冲动但我不是。我是很理性的人,goal-oriented(目标导向),从来不会在没想好之前做没有计划没有准备的事。”   “咦?所以呢?”   “所以我根本不会约一个没有感觉的路人去过情人节。”   许彧有点惊讶,顿了顿,说:“那我亲你的时候……”   “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和我不一样,你只是太高兴了一时忘情,不过,至少说明你不讨厌我。”   许彧那高速运转的脑子提前很多秒意识到这个话题应该打住了,不然就会说到接下来他们如何被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如何半推半就地去了蒋锐锋家……   她想起湿透的白衬衫贴在他身上的样子,哇哦,画面不要太美好!   她找了个由头跑去阳台上晾鞋子,用冰凉的手背去贴自己滚烫的脸颊,发了一条没头没尾的微博:我永远不会告诉你那一刻你的样子是怎么样蛊惑了我躁动的灵魂。 作者有话要说:  #蒋段子#:   有TX留言说到了Kindle2不要太古典哦,其实许小彧也这么想,她问蒋锐锋:你为什么不给我买kindle paperwhite什么的啊,有背景光又是触屏比较方便啊?人蒋小刀很高冷地说:就是不要给你买触屏的,触屏不适合你!许彧追着他问为啥呀,最后他说:因为你喜欢一边看书一边吃东西。然后许小彧为这个理由在心里骂了几百声“强迫症的坏小子”。   其实这段本来想写在正文里,可惜许蒋二人的谈话开始走心了~~~    ☆、29抹茶红豆夹心松饼(3)      她找了个由头跑去阳台上晾鞋子,用冰凉的手背去贴自己滚烫的脸颊,发了一条没头没尾的微博:我永远不会告诉你那一刻你的样子是怎么样蛊惑了我躁动的灵魂。   温泉酒店所在的起龙镇没有什么大的工业项目,所以空气质量非常好,连带夜空也很美,趴在阳台上看去,冷月清辉,山影沉沉,兼有松涛阵阵,突然就有了那种在无边的黯黑肃重面前喘不过气来的渺小感。   男人还坐在床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许彧一眼看到桌上的化妆包里露出埃及魔法膏的盖子,就拿过来挖一小团在手里捂热了,化成了液体状的润肤油。   她走到蒋锐锋跟前站着,拉起他的手把油揉散在他手掌和指尖。   他仰望着她安静的面容,低声问道:“和我在一起,我惹你最不高兴的事是什么?”   “没有。”回答迅速又恳切。   蒋锐锋笑容还没来得及展开,就听她继续说:“因为太多了,比不出来最高级。”   许彧故意低着头不去看他,手马上被他攥紧。   “你本是个有话就说的性格,为什么从来不对我提呢?”   她竭力忍住笑,把手指挣脱出来,替他揉搓着手掌边沿有点干裂的部分,嘴里道:“你太忙太累了,面对着你,看着你的时候,又觉得不说出来比较好……”她声音越来越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笑着猛然间就真挚了起来。   一时之间,两个人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静。   她的手指安静温柔地抚过他的手指,把油脂晕开,揉进皴裂粗糙的肌理里去。   她好像总是这样做着好像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不去打扰他,可让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有软弱崩溃的时候,他不再只是孤单的一个人了,撑不下去还有她当后备军会帮他。   蒋锐锋突然觉得有点感动,鼻尖都有点发酸。   他挣脱开手指,把许彧拉到床头的小熊那里,轻压她的肩膀让她坐下,把憨态可掬的白色小熊塞给她抱着。   许彧一脸不明所以地看他背过身去,伸手扯了酒店赠品袋上鲜红的带子,蒙住了她眼睛。   她立刻笑起来:要不要这么幼稚啊?但还是让他把带子在脑后系好,听他的脚步声走远。   蒋锐锋的声音从沙发圈椅那边传来:“没有我在跟前,你现在可以说了。当做讲别人的事那样。”   “是树洞吗?”许彧开着玩笑,还装作在空谷中一样,喂喂地叫了几声,又装作回声喂了几声。   他不做声。   “喂,讲别人的事是用第一人称、第二人称还是第三人称?”   “随便!”蒋锐锋的声音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许彧忽然又想起一茬:“要按时间顺序吗?”听见他站起来,过了几秒身下的床垫好像承了重被压下去一点,然后,头就被轻轻地敲了一下。   她听见他又回到椅子那边,许是安静地坐着。   五色令人盲。   缎带柔软又厚实,他绑得有点紧,只有边缘上有些微的光透进来。或许在黑暗中,人真的比较容易面对自己的内心。许彧渐渐平静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今年已经三十而立了,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有自己成熟的观念,别人,即使是最亲密的人也不能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可是,偏偏有个大男子主义的人连我跟男性朋友吃饭什么的都要干涉,我不认同他的想法他就跟我别扭,还倒打一耙说我把他当做无聊无趣的消遣!”   听他没说话,许彧又继续讲:“然后,那个脾气坏又冷漠看起来不会有女人喜欢好像也没喜欢过什么女人的坏家伙,突然冒出个旧情难忘的前女友,她把写了自己名字的唇膏放到一个袋子里,那个坏家伙居然就把这支唇膏和一双拖鞋一起送给了自己的女朋友……”   蒋锐锋惊异地走过去盯着许彧的脸——他从不知道有这么狗血的事情存在——女孩子脸上隐隐有了怒气,说着说着真的生气起来。   “后来那位了不起的EX(前女友)还找上门来,对现任女友说我如果当时不离开,是不是后来的人就没有机会了?”   他反应过来,一把连着小熊把她抱住,嘴里着急得有点语无伦次:“对不起,对,我不知道这些事,……,你伤心了吧,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是什么时候……”   许彧正在气头上,气得脸都红了,狠狠地把他推了个趔趄,连小熊也随势掉在了地上。   蒋锐锋愧疚着急委屈什么的混在一起,有点不知所措,又不敢去碰那发怒的野马,但是又心疼,只好站在她面前,低低地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许彧把那带子从眼睛上扯下来扔在被子上,静默了几秒钟,没好气地接着说:“去年五一假期我请你吃饭那一次,说话表情特别膈应人,还说走就走,连酒都摔了,把我一人丢那儿,尴尬死了……”许彧想起当时本来另有一番说辞,被他话赶话说出了“不再见面”之语,然后居然不顾而去,连电话也不肯接,后来她只能宽慰自己:没事,他只是并不喜欢你。   蒋锐锋盯着她幽幽地开口道:“我没走……而且,我当时真以为你是喜欢杨正要和我分手的。后来知道了......,对不起。”   许彧愣了一下:“你没走?”   “我在街对面等着,心想你若给我拨个电话就马上过去。你出来以后,马上坐出租车走了,看都没看一眼对面……气得我把手机都摔了。”   这么会这样?   恋爱里的人啊,怎么这么作,而且是互相作。一个想着,你居然不给我大电弧啊,迁怒到把手机都摔了;另一个想,我要好好想想怎么说再给你打电话,结果打得时候已经打不通了。   许彧糊里糊涂地想,OMG,我们真是自己在折磨自己啊。   “那,那天你不是想跟我分手吧?”   “那时候根本就不是明确的男女朋友关系,哪有神马分手不分手的!”   蒋锐锋气死了她这个时候还在说那套“名正言顺”,着急地把话题带回来:“你那天要跟我说什么?”   他黑亮的瞳仁很是清澈,许彧甚至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脸上的期待很急切很真挚,她觉得自己好像硬不起心肠说反话来气他,但也不肯说出实话来让他得意,只好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那时候已经喜欢我了是不是?”   许彧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倒好,开始跟我要表白了?   她想了想,清了清嗓子闭着眼睛自顾自说道:“有一天,我男朋友喝醉了,我照顾了他一晚上,看他那么难受,心疼坏了。第二天我走出他家门的时候,在电梯上碰到一个打扮很漂亮的女人,手里提着个特别精致的水果篮。不久,我就知道,我男朋友在校友聚会上是为了一个女人喝醉的。过了几天,在我男朋友家看到了那个水果篮,然后水果篮的主人也来了……”   “我要解释一下!”   许彧愣了一下,睁开眼发觉蒋锐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蹲下,但还是下意识大声地顶回去:“树洞不可以解释!”   温热有点粗糙的手指捂住了她的嘴:“我说过:你可以骂我,可以咬我,但是不能冤枉我。我那时喝醉确实是为了帮伍云杰,但是我跟她之间绝对没有任何超越友谊的关系,水果篮是保安拿上来的。只是我没想到传闻会传成那样……”明明是事实,蒋锐锋不知道自己此刻说出来怎么这样连自己都觉得无力兼心虚,他一时语塞,半晌才补了一句:“我对你是认真的,一直都是。”   许彧听了这句有点心软: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同一句话?   “我喝醉了那一次,我心里一直非常感激你,我那么脏你都没嫌弃我……”   从那时候起,我就认定一定是你,蒋锐锋这么想着,站起来走到电视边,扒拉开桌上的一些杂物,拎出许彧的那串钥匙,握着那个芥末绿头发梳着丸子头的娃娃说:“还记得这个吗?”   许彧也想起来:“所以你费力去弄了这个娃娃来?”   蒋锐锋沉默了几秒,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我其实不怎么会跟人相处,朋友也少,更不知道怎么去对人好……但我一直在学习,跟周围的其他人,也跟你,学习怎么样让对方高兴……这一点,你不能无视我。”   蒋老师平时不爱说话,但他一开口就觉得讲得透彻,没废话。这是张芊说的。   人是聪明的,也比较稳重,话不多但都能说在点子上。这是伯父许家勉说的。   脑子里有货,手里有活儿,还能忍住不多话的男人,我看得上。这是未来岳父许家励说的。   逻辑不错,一点就通。这是准岳母汪律师说的。   许小彧你这点儿微末道行根本翻不出他的手掌心。这是兰晓初说的。   许彧有点迷迷糊糊地想,还是晓初说得对,这个剑走偏锋的家伙,每次说的话都有些出乎意料,但自己真的没有招架之力。   他抱住她,身体的温热透过衬衫传给她,嘴里倒还在说:“我这么大个人却最怕你生气,别生气了好不好,慢慢说,我一条一条跟你解释好不好?”   许彧仿佛听得到他心脏的跳动,是真的着急,带着种坦白至诚,好像急得想把心剖出来给你看一样。   被一个人孩子般地爱着,或者说,被一个人用他最赤诚的一面爱着,那是怎样一种酸楚的甜蜜啊   她伸手搂着他劲瘦的腰,手臂慢慢收紧,感受着这个男人熟悉的身体线条,呼吸着熟悉的干净浅淡的男人的味道,像被催眠了一样什么也不想说。   ————————————————————————   所有人都知道一条定律:每个人都与这个星球上其他60亿人中的任何一个不同。   因此,每个人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唯一性。   正是这种唯一性使得我们区别于他人,也正是这种唯一性注定了没有人和我们相同,也就没有人能百分之百地理解我们,也许就是在那些我们最需要理解的时候。   即使深深相爱的两个人,也不能保证灵魂处於同一波动频率上——这是蒋锐锋最头疼的问题。   比如,他爱的那个女人,嗜读任何跟密码、推理、侦破抑或解密有关的书,普通的电视剧看五分钟就能说出梗概,跟完全没见过面的他的同事客客气气地打个招呼,再听几分钟客套话,有时候也能把性格说个七七八八……谁看她都是聪明爱读书有学问的样子,甚至还有外号叫“许克里斯蒂”,可是他给她近在咫尺的密码,她却从来没有注意,而且根本没有迹象表明,她会很快注意到。   又比如,每个人都会希望自己的爱人会以某种闪亮的面目出现,最常见的就是英俊的白马王子,或者美丽闪亮的公主。蒋锐锋其实一直想有这样一个爱人,她会无条件地包容自己的错误渺小软弱等等一切和人类美好品质无关的负面弱点。   蒋锐锋刺啦一声,把洁白的蕾丝窗帘拉开了一半,早晨清新的光线透了进来,照在床尾。刚出炉的热乎乎的抹茶松饼轻轻放在床头,浅褐色的纸袋半敞着,满屋子都是温暖的甜香。   他望着埋在柔软白色羽被里静谧安详的睡颜,满心的柔情。   很早他就发觉,许彧绝对不是他期望的那样一个人!相反,她好像非常痛恨懦弱不讲道理明知故犯什么的,有时候正直得有点偏执的傻气,什么都要讲个对错,就像英语里的politically correct(政治正确)。   他好像能隐约感觉到:她讨厌一切的“不对”。   他坐在床边,喟叹着,抚着她散乱在被褥间的长长的黑发,想起她的身体——多么丰满柔软,柔若无骨,只有被她敞开胸怀紧紧拥抱过的人才知道;她的面孔——多么生动美好,特别是在那种甜蜜又痛苦的快乐里紧蹙着眉无力抗拒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终于困到不想看吃货许小彧吃松饼了,太吓人了,居然破4000,求表扬   许小彧终于把唇膏的事说出来了,这种事还是不吐不快的吧。   蒋小刀表现好吧?   补了一句话,洗白蒋小刀   剧透了一点点   话说这两个人真作啊,作得差点陌路    ☆、30抹茶酥(1)      那天很冷,又下雨。   江城的冬天常常是湿冷,但很少会下雨。   那个晚上,偏偏晚上10点多下起了大雨。   许彧想起那时第一次拿到伊藤久右卫门的东西,宝贝得很,连纸盒外面的深绿的包装纸也一点儿都不想淋湿弄皱。   她用短的掐腰外套包着抹茶米酒的盒子,和蒋锐锋走出“Polaris(北极星)”,在打不到车的城郊大道上走着然后被大雨淋了个透。   她还记得,他手心向外用指甲盖去蹭眼睛,拨去眼里的雨水,然后脱下外套包住她……   许彧暗暗惊讶,怎么后面的事在她脑海里那么模糊,怎么想也不大清楚,只记得湿透的白衬衫贴在他身上的样子;记得他走近她,微蹙着眉,视线渐渐下移,然后一直盯着她的嘴唇…….   许彧猛然发现,自己一直盯着桌对面那个男人的嘴唇沉迷于回想,而那张轮廓美好的淡色嘴唇在开口轻轻地唤她。   早春的艳阳透过长窗照着他,脸部的线条利落又深邃,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非常英俊迷人。   好像有莫名的热流氤氲着,呼吸都急促起来,连这样的凝视也无法自持,好像再看看他的眼睛,就会被情*谷欠烧灼。   许彧低下头,迷迷糊糊地想起喜欢的句子:“如果我爱他,我的鼻子,我的额头,我的皮肤都可以。我看着你,我的眼睛就在跟你......。”   两个人拉着手离开,他的手滚烫,手心里微微沁着汗气。   越走越快,甚至拉着手在铺着厚毯空无一人楼道里跑起来。   跌跌撞撞地进了门,喘息着亲吻,笨拙地脱掉彼此依然厚重的大衣,是的,热切又柔韧的唇舌,忘我地纠缠、吮吸、轻咬……重要地是,唇舌的主人都被激发出同样饱满的谷*欠望。   在渐渐高涨快要淹没一切的快*感里,他突然放开她,别开脸低喘着,滚烫的呼吸在她耳边若即若离,温热的手指放在她牛仔衬衫的领口摩挲着,但并不打开。   “你刚才盯着我做什么……”细碎的句子像是低哑暧昧的□□。   许彧只觉得耳根烧得滚烫,手指把他的脸拨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的时候。”   他眼里有氤氲的情谷*欠,也有了然的笑意。   她觉得连更烫更红了,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人类好像是唯一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的动物……”   他眼里笑意更浓了:“那只是理论上的说法,实际上……也很短暂……”   他微低下头去啄她的唇,又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套头毛衫的下摆,像只温顺的大狗一样举起手来让她脱掉贴身的针织衫,露出紧实光滑的皮肤。   他一手环着她的腰把她拉向自己,另一边手指探向她牛仔衬衫的领口:“我最喜欢你这件衣服,那时候就喜欢……”   许彧瞬间知道了他喜欢的原因——那略微有点粗粝却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使劲,米色的珍珠扣下面的暗扣就嘭嘭嘭地轻响着开了……   亚当和夏娃在吃掉苹果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是不是仿若桃花源一般。   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暗藏在世界的角落,两个人的静默和狂欢?   男人和女人,的秘密。   男人,原来真的有气力上的绝对优势,他不放开你,你绝对逃不掉。   喜欢听她濒临极点时略带恐慌地低喊,非常喜欢。   每一个细胞都像烧起来一样,谷欠望顺着汗水从每个毛孔里涌出来。   鱼水之欢。   不是一边风平浪静,一面随波逐流。   他庆幸他们都成熟得刚刚好,能恰当地调动和享受谷欠望,是灵动的鱼知情识趣地与水嬉戏,是温柔的水食髓知味,用欢娱网住,一而再,再而三。   ————————————————————————————   不知道谁说过,幸福是一种副产品。   也就是说,随着很多不是幸福的事件而来,是随机的而不是必然的。   春节之后是一个工作年的真正开始,诸事繁多。   而且,水星逆行。   2月水星逆行是从年初五开始的,陆续在新闻里看到“高铁近百列车因暴雪降速晚点”、“多省高速公路受降雪影响临时关闭”等消息,许多人的返程之路因雨雪雾天气而严重受阻。   好几个着名的星座专家都说,是的,你没猜错,堵车、误点、出行受阻,这一切正是水星逆行的典型表现。   许彧转了一条微博:水逆影响着记忆、沟通、交通、通讯等,会让相关事宜的进行变得缓慢,甚至在过程中察觉到一些阻碍的原因,让人感到情绪低落。   不久,段校长的培训学校开学了,许彧照样每周去上课。   而且,她很快就脱不开身了——兰晓初的爸爸病情急转直下。治疗小细胞癌本来可用的放疗化疗方案就少,试了几个月都不管用,已经多处转移。所以许彧忙着上自己的课,替晓初的课,改改毕业论文,还要准备3月的博士研究生入学考试,忙到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倒是也有好消息传来:春节假期跑去部队探亲的汪律师,在离婚快20年后,准备再婚了。她的未婚夫是她的大学同学,就是在校庆上重逢,在同学会上相知相爱的,所以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决定趁着初夏母校86周年校庆返校的时候在厦门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   汪女士说:“你是我唯一的至亲,你一定要来哦。”   许彧心里为妈妈高兴,一口答道:“我一定去,还会给你准备婚纱的。”   兰晓初的妈妈,几乎不许晓初离开医院,自己倒是每天露个面,收了探望的亲朋好友送的礼品和钱以后,躲回老宅子去。   许彧趁这天晚上没课的时候,买了水果晚饭送去利州中心医院,看见病人已经离不开吸氧了,心里一痛,知道他可能已经时日无多了。   兰晓初安顿好了父亲,和许彧走到住院楼外面的花台边坐着,看她神色郁郁就问:“你怎么比我气色还不好?”   许彧木然地盯着人来人往的走廊,说:“你已经够烦了,我这不算什么。”   兰晓初:“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许彧:“......”   许彧一时语塞,笑着掐她的脸,这家伙!   有什么不开心的?   想想就好多,一言以蔽之——话不投机。   好像是从兰晓初的同事,她们共同的大学同学在课堂上被求婚开始的。   “那天我看到学生发在网上的视频,马上给你打电话那次,我们俩不是都挺讨厌沈亚丽的嘛,说话在他听起来未免尖刻了一点,结果,结果就吵起来啦......”   \\\"啊?这又什么好吵的嘛,你们真是小孩子!\\\"   “你不知道,前面还有两次。一次是去南山寺,我说我觉得地藏菩萨最伟大,他那种眼神就好像我是怪物一样:怎么菩萨里都有喜欢不喜欢的。”   兰晓初笑出来:“他那种医科生专业性很强,没听过你这样的奇谈怪论也是正常地。”她拿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囫囵地嚼着说:“我刚才那句话说得好像你大妈哦......”   “还有一次,我不是在网上帮嘉鹭姐吵架嘛,就是那个哑巴男友的帖子那个,你不是也用手机刷了好几条来帮忙,结果他居然说我一点都不宽容!你说对写手写出来骗钱兼骗同情心的软文,干嘛要宽容?我气得话都不想说抓上包就走了!”   这下兰晓初也瞪大了眼睛:“我大概知道了他听了我们对沈亚丽的调侃要说什么话了,说别人上课的时候男朋友跟她求婚管我们什么事,一点都不宽容!是不是?他犯傻了呀,他可能都不知道这下可把你得罪大发了,我都觉得有点儿生气了,要不是看在上次Sobranie的份儿上我就帮你骂他了......”   许彧根本没注意她的话,叹了口气。   其实许彧和兰晓初讨厌的,是高调秀恩爱的行为,特别是在上班时间,在课堂上!许彧觉得这简直到了亵渎职场的地步。   她记得她当时很不屑地对他说:“我不觉得越多人见证就越相爱,相反这是personal (私人的)的事,绝对应该跟公事分开!”   然后他就很严肃地说了你怎么这么不宽容之类的话。   蒋锐锋这个人,连同他的生活,都是冷清而疏离的,对一切都淡漠,好像于己无关,所以就没有不喜欢。   许彧后来发了一条微博:有时候觉得好恶分明才是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标志之一,那种看谁都不痛不痒无爱无憎可有可无面目模糊的,不是过分冷漠就是过分愚蠢。   其时她深感挫败,开始觉得两人之间鸡同鸭讲一般深深的沟壑。   兰晓初替父亲削了几颗猕猴桃服侍他吃了,出来走廊看,许彧已经走了。   许彧洗过澡把自己扔到床上收到了兰晓初的语音短信:“蒋先生这几天在替我爸爸买血蛋白,所以我都不好意思说他坏话。嗯,你们是互补型的情侣,所以就没有爱好相似的好处啰,是吧!”   是吗?   从温泉回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更亲近更稳定了。   事实上,无论精神还是肉*体的愉*悦,再淋漓精致的高*潮再幸福得飘飘欲仙,后面随之而来的都是无尽的空虚。   许彧自嘲地想,现在就是空虚期吧。   有的时候稳定的关系表现在,即使他让你愤懑和失望,但由于有前面的愉悦和幸福感做基础,使得你不会轻易地想要逃离这段关系。   是啊,哪有两全其美、完美无缺的,男人。   她捧着他送的Kindle2,想起他认真地注意过她的习惯,才特地买了不是触摸屏的这款,好像又心软,没办法跟他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爱他,我的鼻子,我的额头,我的皮肤都可以是....。我看着你,我的眼睛就在跟你爱。——廖一梅   老实说我已经在酝酿结尾了,有波折有解密,但肯定是happy ending。因为许小彧和蒋小刀都是三观还比较正各方面也算成熟的两个人,而且相爱到没有狗血能分开的程度。   我最近围观了一些帖子,一方面发现有写手的嫌疑,另一方面就在心里感叹:我家孩子毛毛和小刀算是不折腾的了~~~   其实主要的片段已经写好了,但有点忙,需要有时间把情绪多顺几遍,我在考虑拖一阵,好了之后把全部都放上来。   被锁了,删了一些句子   我好勤奋,补了一段    ☆、30抹茶酥(2)      有的人说“爱”,其实只是需要。   ——许彧微博   过了几天,许彧要回江城一趟,有一项任务就是替兰晓初送代买血蛋白的费用给蒋锐锋。   其实本不用这么急。   许彧知道她的小心思,瞪了她一眼,兰晓初赶紧开口:“早给早了,我怕他这次不收我下次不好开口请她帮忙。”   回了江城直接先去医院。   还是后楼梯边巴掌大的地儿,还是那块三角形的小花园。   许彧想起准备搬到南山那次,两个人吵了起来。   蒋锐锋很不高兴:“叫你搬我那里去,你就说复习考试的书多搬来搬去不方便,你这一下子装两大箱还要去坐城际特快,不是更不方便?”   许彧觉得没办法跟他说下去,干脆不开口,只是收拾东西。   倒是他一直很没有眼色地唠叨:“L15路开通了,翡翠城离中心车站只要不到十分钟,你住我那里去南山上课也很方便。”   “一期和二期之间新开了菜市场。”   ……   许彧终于听不下去了,毫无预兆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过了一阵,她听见蒋锐锋在客厅里说:“你先收拾好。我下班过来接你。”   她并没有等,而是花200块包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到了南山,在车上的时候发了条短信给他:我自己坐车去南山了,你忙你的吧。   后来他们通电话的时候,蒋锐锋没再提这事。   但这么不声不响地窝着不明不白的火,这是第一次。   那已经是差不多十天前的事了。   许彧给蒋锐锋打了电话,就在小花圃边的长条石凳那儿坐着等,远远地看他下来,心里竟然有点慌,一下子站起来迎他。   白大褂里穿着件深蓝的衬衫,还是她替他在网上挑的,想起自己过去笑话他的话:“白大褂里穿白衬衫,又不打领带,显得很怪。”   钱装在牛皮信封里直接递给他,他眼里有一瞬的惊讶,然后是了然,接过来只在手掌里握着。   两个人好像都有点故作轻松,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头。   “今天没课?”蒋锐锋说出这句来自己都觉得话题找得很拙劣。   “嗯。”   两个人并排坐着,早春的下午,天空湛蓝,阳光明媚,头上十层的地方是全封闭的玻璃天桥,连通一住和二住大楼。   好像没什么话好说,许彧一边抖着手里的钥匙,一边在想怎么告别才不会显得生硬。   蒋锐锋看着她指尖抓着的大串钥匙,有好几张超市的小会员卡,还有那个深棕绿头发的抹茶娃娃。他暗暗深吸了口气,开口道:“去我那好不好,买点菜做饭一起吃?”   许彧脸色变了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了,拿些衣服,一会儿还要回南山。”   蒋锐锋有些意外,停了一下又说:“明天早上坐早班车回去不行吗”   许彧转过头去看着他,眼里有隐约的嘲讽,她刚才好容易才止住了自己的嗤笑。   他心里有点惶恐,完全抓不住她的情绪。   许彧走出医院的时候,在街对面的报刊亭边站住,远远地望着“附”字底下那个黑色的小窗口。   其实隔得远也不大看得清,确实知道:就在那个字下面。   我知道你在那里,可是你知道我在哪里吗。   或许是春天的缘故吧,草长莺飞,万物萌动,特别影响人的情绪。这么蓝的晴空之下,她竟然想流眼泪了。也许这就是“伤春”吧。   刚到家,蒋锐锋许是得了个空儿,打电话过来,通了又不讲话,许彧心里也堵着,也不开腔。   这无声电话真是激烈的神经拉锯战。许彧终于扛不住先“喂”了一声。   好安静!安静得听得见他有些沉重的呼吸。   有那么一刹,许彧疑心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暗自笑话自己,真的很诚心诚意地期盼能听到点什么——任何跟她这个人有关的话语。   但是没有。   这是他们之间惯常的对峙状态:他不说话,但会明确地表现出来自己的不快,好像在说:我不高兴了,快来安慰我!   许彧瞬间想起了网上对“找妈型”男人的描述,觉得胸口像哽住了一样,好半天都缓不过气来。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许彧先挂断了电话。   谈情说爱,说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虚的说得差不多了,就感觉现实的生活紧紧密密地围拢来,把人困在里面喘不过气来。   ——————————————————————————————   韩式烤肉店引入中国之后,好像脱略了本来的大排档式的市井气,莫名地高贵自矜了几分。其实很适合聚会。气氛不会太热络也不会太冷清,即使不说话,听听同事们聊天也好。   “我女朋友啊,整天抱怨我没时间陪她逛街不给她打电话不能及时回短信,更不能休假带她出去玩,我现在一周几乎就只有一天半休假,累都累死了。”蒋锐锋在消化内科5、6年了,比现在一拨年轻同事都大好几岁。他的性子久了也就被摸透了:工作上要求严,不爱说话,其他时候倒是好说话,所以在他面前玩笑调侃都不拘。   另一边的一个来劲了:“你不知道啊,胸外的刘自剑,上手术的时候女朋友不知道,不断地发微信问老公啊你在干嘛?老公你怎么不理我?快回我短信啊老公,一个手术下来几十条,还差点闹掰……”   有一个大着胆子问蒋锐锋: “嫂子不抱怨这些吗?”   蒋锐锋摇摇头,简单一句:“不会。”他心里有点苦涩,有句话在心里没有说出来:她好像比我还忙啊,讨厌人粘着她。   “你呢?”哥儿几个唏嘘了一会儿,问旁边的陈琪。陈琪是李东的研究生,本以为医生这职业令身边的人怨声载道,女医生应该要好一点。   可陈琪苦着一张娃娃脸说:“我男朋友每次回来探亲都骂我,说好不容易的假期,结果我都在上班……”   怎么不是?其实职场上根本不分男女,一附院有句笑话就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畜生用。   陈琪闷了一口米酒,难得地抱怨开了:“现在男人都怎么了,谁让你在我忙的时候休假的啊,好像女人就该在屋里等着:我回家的时候你要做好饭亮着灯温柔地笑着迎接我!”   旁边有相熟的马上和起了稀泥:“人从山里出来一趟也不容易是不是……”   蒋锐锋结了账跟同事们告别,这里离翡翠城步行也只有二十多分钟,直直的一条,解放大道走到头就行。   月色正好,他带着点酒意慢慢地走着。   这条路两边是建材市场和高原,晚上人不多,只时不时有机动车呼啸而过,然后又归于短暂的寂静。蓝牙耳机摸出来戴上,一边走一边把微信里那条长语音一遍遍地听。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很冷静的讥诮。   这让他很难受。   他很不忿,也不甘,恨不得此刻跟她面对面,一句一句地驳她。   爱是个多么复杂难明的东西。一个人可以说出无数种理由来证明“你看,我多么爱你”;但另一个人似乎可可以轻而易举地列举出很多的事实说明“你并不爱我”!   有时候他也隐隐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甚至病态?然后,他立刻就会推翻这样偶尔为之的想法,对自己说:我只是爱她,想每时每刻都看到她,想不分场合地享有她的目光,想一直一直在一起,想她只关心他只爱他……   翡翠城的灯光已经隐隐在望了,蒋锐锋感觉到一种迫切,就站在路边黝黑的阴影里拨通了许彧的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她再打过来时,蒋锐锋在收拾行李,想起了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也是年会临近要去北京,赶时间硬叫她来家里吃饭,临到分别了她赶着想说出他不想听的话来,他没让她说。   时间过得好快,都一年了。   她好像在急速地移动当中,周围很空旷,似乎远处隐隐有人声。她有点急切,似乎是压低了声音跟他说:“我在忙!”   挂断电话后,很快有短信进来。简单的一句。   【晓初的爸爸过世了。】   蒋锐锋看了看时间,只能无奈地回了一条:“我等会儿要去北京。你自己小心。”   ——————————————————————————————   等蒋锐锋又一次给许彧打电话的时候,时间已经又过了两三天了。   那天许彧在培训学校公共的饭厅里招待一位客人。   周四本来就是培训学校的公休日,同事们不是回家就是接班出去玩了。三楼本来就一大一小两间厨房,一个大饭厅,一间储藏室,连平时给大家做饭的田大妈都回会乡下去了,所以更是没有人。原木的长条餐桌的一头摆开了外面打包回来的烧麦,豆皮和甜皮鸭,桌子旁边的地上是一件打开的灌装啤酒。   可这些吃食两人都没去动,只顾着声嘶力竭地争论,此刻要是有人,恐怕在楼下都能隐隐听到他们的声音。   站着的男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轮廓也有点粗犷,但仔细看还算得上英俊。他大声地跟许彧说:“我就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要跟钱过不去,上次她爸爸过生日的事她也……”   许彧截断他说:“你不明白?我还不明白呢!我不明白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为什么总是要为了钱和她过不去?”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是遗产里晓初应得的一份,我不过是……”   正说着蒋锐锋的电话进来了,许彧无心和他说话,只压住火气,说了两个字: “在忙!”   他楞了一下,默了几秒,听那边也是静悄悄的,只好挂断。   “男朋友?”   “嗯。”   “这么凶不会吓跑?”   “……,在说你呢,废什么话!”   “你说吧,我听着。”   许彧是个最不爱啤酒的,那天也喝了很多罐。   这世间果然有千百种爱情,也有千百种爱情带来的痛苦。   她可能并不需要你实实在在的帮忙和照顾,而是需要一种表态:我理解你,我是你这边的。   男人们为什么有时候这么傻呢?   熬了几天夜,总算丧事办完了,该说的能说的也都说了,虽然后面还有很多可能要忙得不亦乐乎连滚带爬的日子,但这个夜晚,先不管那么多,就带着酒意入睡吧。   许彧梦见蒋锐锋给她打电话了,出奇地没有别扭,只是温柔地跟她说晚安。   梦里好像听到了一个人的低哼,不是那么动听,却让人把灵魂都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需要锅盖的过渡章~~   稍微改了一下,好像更合理一些。   发现前面好多章都被锁了啊   尤四姐的文真好看,觉得写得好自然流畅    ☆、30抹茶酥(3)   阳春三月。   每年江大最忙碌的日子。   三月中下旬通常是硕士研究生复试和博士研究生笔试加面试联合进行的时间。   江大毕竟是985、211的大学,来考试的人真不少,附近的招待所商务酒店什么都爆满,许彧提前了三四天都没订到房间。   蒋锐锋去了北京,还转机出国去参加专业的学术会议,中间两个人通了一封电邮,他说了几句当地的风土人情,通报了回程的大概日期,语气平板板地如同工作邮件。   许彧看他的回来的日期,就在博士研究生入学考试的那个周末。   半年来她为这个考试作了很多的准备,尽管知道第一年就考上可能性不大,只是试试手,但是不可能不感受到压力。对于她考博这件事,蒋锐锋除了最早说过一声“加油”之外,好像完全忘记了有这么一回事一样,只字未提。   他那句淡淡的“加油”曾经让她非常感动和骄傲,让她觉得蒋锐锋和别人不一样。   可后来呢?他一再地表明态度,明里暗里施加压力,甚至抱怨,都指向一件事——就是希望她尽快地进入他的生活。他的这种态度让许彧非常苦恼和痛苦,好多次想跟他谈谈,总是没有恰当的时机或者恰好的心情。   而且细想起来,好像从来没有那样的时候,让她感觉到可以吐槽、抱怨、诉苦,对于她这个人,他好像一点也不好奇……   现在呢?许彧苦笑:她根本就不想说了。好多事,工作上的事,学习的事,晓初的事,妈妈的婚事;痛苦、烦恼、恐惧、困扰……说不出口,在这个人面前失去了分享的欲望。   兰晓初替许彧顶了一周的课,让她最后一周可以轻松迎考。   许彧在周五下午回到了江城,赶去江大现场确认了报考者的资料和身份。   江大的樱花虽然比不上武汉大学那样全国闻名,数量也没那么多,但开起来整条博爱路好像都被粉白色的樱花装点得仿佛童话世界一般。   许彧想起了“茗咖啡”里的那几棵八重樱,想起蒋锐锋在花雨中走到她面前,跟她隔窗而立的那个瞬间。她本来尚能隔岸观花,心动而自持,可就那么跌了下去,情生意动,潜滋暗长,再由不得自己。   “你总会爱上那些带给你痛苦的人,他肯定会带给你痛苦的,他并没做错什么,他没有改变,但是他以前带来的那些欢乐,只因为感受的不同,轻易就变成了痛苦。”   有的时候是非常温柔深情的恋人,不停地用自己的方式向你索取他想要的,但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无视,对你这个人,你的愿望和请求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会令到你多么痛苦。   第二天是个春日里少见的阴天。   上午下午的考试各三个小时,中午没地方休息,许彧只好到逸夫楼一楼的咖啡厅买了杯咖啡,在大树下坐了一会儿。   下午考的专业课,试卷上就一道论述题,却值得你把所知所想全写出来。三个小时真的写到手软。   考完了慢慢走出来,江大北门的出租车停靠站那里居然空荡荡的——出租车都抢光了。   等了20多分钟也没有车,许彧只好沿着学府南路慢慢走到公交车站,坐公交车换地铁,好容易挤在周六晚轻松欢乐的人潮里回了家,真是身心俱疲,连饭都不想出去吃,只泡了方便面就草草了事。   吃面的时候有电话打来,许彧有那么几秒期盼了一下:是不是他?是不是他回来了?   结果是表姐江允昭,问她考试的事情,然后约好明天下午考完试之后去江大接她。江允昭的孩子吴敌,6岁多快要上小学了,和许彧嘉鹭感情都很好,还在电话里叫了几声“小姨fighting”。   孩子清亮的童音和天真的话语真是最好的解药----解忧,也解压。   ———————————————————————————————————   出差十多天,蒋锐锋回到江城,洗了个澡睡了一觉就到了病房。   大致转了一圈,在办公室里碰到黄文杰,他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今天过来?周日不是姚远的班吗?”   黄文杰说:“他要考李老板的博士,这两天请假去考试了。”   考试。   博士研究生入学考试。   蒋锐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刚过。   一附院的挂钟好像是集团采购的。白色的圆形底盘,肃穆的哑光黑边框,黑色指针,显得简约干净。   像一张严肃的面孔,既讽刺又带点伤感地看着他。   他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去做点什么,可又脑子好像迟钝得转不动,只呆呆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有些事你并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   “你只是想有人进入你的生活,有个全天候围着你转的人……”   “你和你的家庭也不能用传统家庭妇女那一套来要求我女儿变相地做个带薪保姆。”   “结婚并不是两个人住在一起就算成了,你们考虑过没有,将来要怎么生活?”   “她能照顾好自己,问题是你的职业还需要她来照顾你……”   “好像女人就该在屋里等着:我回家的时候你要做好饭亮着灯温柔地笑着迎接我!”   “你总想着一切按照你的方式,你的时间表来进行。”   很多人说过的话突然潮水一般涌入蒋锐锋的脑海里,他愣了半天,突然抓起桌上的手机和背包往外走,完全顾不上黄文杰诧异的目光。   ————————————————————————————————   为了庆祝许彧考试结束,江允昭请她吃寿司,两大一小三个人早早地就杀去松鹤日本料理。   点了菜之后,大人在一边聊天,小吴迪乖乖地坐在一边玩许彧的手机。   “听说你妈妈准备结婚了?还赶在你前面?会到江城来办酒席吗?”   “就过几天了,我后天就去厦门,他们机票都替我买好了。暂时不在这边请客,因为袁叔叔上半年不太好请假。”   两个人讲了一会儿考试,讲了一会儿兰晓初家里的事以后,江允昭说道:“最近好像没见你提你男朋友,怎么好像春节过后就没影儿了。”   “人家蒋教授很忙啊……”许彧一口把整串的烤鳗鱼撸进嘴里,真的觉得美食吃进腹中的“那一瞬间,他可以随心所欲,变得自由,不被任何人打扰,无需介怀地大快朵颐……”   太好吃了!大麦茶也好喝到不行!许彧心想:如果是食物都不能治愈的低落,那就太糟糕了,还好并没有那么糟。   “你是不是婚前恐惧症?”   “应该不是吧,不过我真的还没下定决心想结婚,当然很多人可能都会说你30岁了,能找到那样的不错了之类的……”   “为什么?”   “就是……,非常累。这么说吧,好像进入下一阶段于我而言是个负担。比如,像最近丧事考试这样的大事,无论什么事,反正我都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搞定……”   许彧想起了和晓初两个人手拉手进到火葬场焚化车间的情景:异常高旷的空间,阴暗的光线,巨大机器的冰冷光滑的银色表面,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这些都让两个人像两只小老鼠一般惊惶和渺小。工作人员穿着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工作服,把焚化过的尸骨在家属面前郑重肃穆地碾压成骨灰,放进骨灰盒里。   离死亡真的近在咫尺。   一个人就这样变成了一抔灰。   两个人肩并着肩,只有把冰冷潮湿的手握得更紧。   “我好像明白这种感觉,其实我结婚后,包括有了吴迪,一直到离婚前,都有这种感觉:结了婚不是有人来同你分担,而是甩了更多的负担给你。就像网上说的:女人,既要有自己的工作,又理所应当要负责家务,还得负责貌美如花什么什么的,哪方面出了问题都要受到道德谴责,你没看但凡离婚,即使是男的出轨也会怪在女人头上。”   许彧不欲继续说这样扫兴的话题:“你那是过去的老黄历了吧,前姐夫上次还当着我爸妈和伯父伯母表态,说对你绝无二心,一定要痛改前非破镜重圆阖家幸福什么的。”   江允昭把带子泡饭放到儿子面前,看他自己开始吃了才说:“唉,别说我了,我看七少爷(指蒋锐锋)倒不像吴总那么老犯浑,是不是你们都太忙所以缺乏沟通?嘉鹭上次还说你们一个天蝎座占有欲超强,一个水瓶座天生的自由主义者,碰撞起来会很了不得的。”   “也有忙的原因吧。但是如果我不忙,好像就不会有问题。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不该有自己的事,我不该忙。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到了年纪,需要有个家,需要有个妻子,需要有人做饭洗衣照顾他,需要……,仅此而已。”   “而且我和他处於不同的发展阶段,这是最大的问题。他副教授也评了,高级职称到手反正评正高也没那么快,年纪尚轻又功成名就,暂无其他的事好操心,正好把结婚之类的人生大事都顺理成章地办了。而我在职业上根本还不确定,甚至博士能不能考得上,几年才能考上这些都无法预测,所以我们俩的状态和规划都不一样。”   “毛毛,我,可能还有你父母还有姨妈他们,本来在我们心目中都觉得你还是个孩子,但听你这么一说,你比我想象中要成熟得多……啊,坏家伙你在干什么啊呀,啊呀怎么这样,快放手!松开……”   江允昭一把从儿子手里抢过一件东西,塞在许彧手里,又去抢另一件,小孩子也死抓着不肯放,母子俩拉扯着,差点把桌上的味噌汤和手卷架打翻。   那是许彧钥匙上那个限量版的抹茶娃娃,她的头,已经被淘气的孩子扭下来了,连海苔绿的丸子头也抓散了,还揪下来一小撮头发。   卡通娃娃的身体居然是可以拉开的,里面有一根一指宽4、5CM长的白色软塑料条,上面有几个手写的数字:【121224】。   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蒋”字,还有几个数字,似乎是日期:【8.19】   ______________________   翡翠城。一期。   裹着柠檬黄的风衣抄近路跳过台阶,穿过矮矮的常绿灌木丛,惴惴得很。   35号楼。   站在楼下仰望着,一片灯火,其实看不出那一层有没有亮灯。   1602室。   盯着深棕色的防盗门上的猫眼,心跳得飞快,里面有什么在等待着呢?   黑色的玻璃钢镜面触摸屏,数字按键透着幽蓝的光。   想起了好几次,别开脸不看他输入密码开门时,他奇怪的表情。皱着眉头的。嘴角带着一丝苦笑的。   【121224】   12.12.24.   他们,她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只听“嗒”的一声,门开了,门厅的灯光透了出来。   在门口踌躇了很久,既不敢进去,也没有人出来。   终于,许彧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进去了。客厅里熟悉的羊皮灯开着,饭厅的灯也开着,却显然没有人在家。   长餐桌上放着一包点心。外面的塑料袋抽了真空,里面是老式的米色油纸袋,印着红色的“稻香村”字样。   鸡蛋大小的浅海苔绿的小点心,咬开外面层层包裹的酥皮,细腻的抹茶清香就充塞在唇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你总会爱上那些带给你痛苦的人,他肯定会带给你痛苦的,他并没做错什么,他没有改变,但是他以前带来的那些欢乐,只因为感受的不同,轻易就变成了痛苦。-----悲观主义的花朵   “那一瞬间,他可以随心所欲,变得自由,不被任何人打扰,无需介怀地大快朵颐……”——《孤独的美食家》   一个久远的密码啊,还能更闷骚一点吗 ☆、31 抹茶年轮蛋糕(1)   好像秋天出生的人,跟春天都有些不对盘。蒋锐锋默想着,出生在深秋,生命里很多不那么愉快的事都发生在草长莺飞格外灿烂的阳春。   去年春天也正是危险而微妙的时候,他感觉到许彧会做出点类似摊牌的动作,来改变他们当时的关系,索性死顶着不让她说出来。他现在还清楚地记着她在车水马龙和街边,和他一起等出租车,她好像准备了好久想要开口的时候,他狠狠地盯了她一眼,不给她机会。暮色里看不清她的脸,但因了她当时的容忍,他心里留了一丝希望和期盼。   一年过去了,情形早已殊异,但春季于他,于他们俩,好像依然是磕磕碰碰,不得平静。   他有时候很不喜欢许彧的态度,一点不像身边那些快30岁的女人那样,对婚姻那么迫切;甚至不像年轻同事那些小女朋友,嗲嗲地撒娇,短信微信不断,时刻地查岗。   好像不是不会,只是不愿而已。   只有一次。   她伶牙利齿说得他气结,只好拉下脸来不理她。他也只得这一招。   结果那天她可能心情出奇地好,站在床上微弯着腰,搂住他的脖子:她温暖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脊背,脸颊也轻轻蹭着他腮边刚冒出头的胡茬,胳膊挂着他的脖子,睡裙袖口雪白柔软的蕾丝花边像是有生命的蝴蝶一般,在他的唇边,随着他的呼吸颤抖……   她的声音非常温柔,带着种妖精般的魅惑:“生气啦?”   就那么软软的,小声的一句,他几乎溺在那温柔乡里。   看吧,她一直知道她对于他的那种魔力,所以才若远似近,若即若离的是吗?   离开了十几天,也没见她多牵挂的样子,最近一条微信还是两天前的!他有点忿忿,索性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又往医院去。   忙到下午,听了同事的话才想起今天是江大博士研究生入学考试的日子——还是第二天的下午。   下午5点。   以博士研究生的一般报考人数来推断,肯定连最后的面试都结束了。   糟了。   他脑子里浆糊一般愣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管他有多么想讨她的欢心,费了多大劲儿,想了多少辙,总是一分神就跟不上进度,总是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像是——烂泥巴总扶不上墙。   蒋锐锋非常沮丧,就知沮丧透顶了。   他怎么会忘记这件事呢?该死,他真的就忘记了!   他曾经装作无意地对她说了句“加油”,她就高兴得不得了,笑仿佛点亮了风。   他绞尽脑汁去回想,他最后一次记得她考博这件事是什么时候?   还是一个多月前春节的时候。   许家励问:许彧要考博,你怎么看?   他答:我支持她,只是她又要准备考试,还去上课,会太辛苦。   支持?此刻他自己都非常鄙夷自己:他不但没有给她任何支持,反而是造成她辛苦的祸首。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考试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他陡然明白了为什么有几次许彧对他做出那种很无语狠失望的表情,然后就闭上嘴什么也不说。   他坐在车里,手机翻了半天,终是觉得怎么也没脸打电话去给她。要说什么呢?考完了?考得怎么样?对不起,我忘记了?   此时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回到昨天晚上,甚至今天,晚到,一直晚到今天中午也行!他至少还能跟她说点什么!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只得灰溜溜地回家待着。可心是慌的,惶惶不可终日,待不住。   蒋锐锋在家里里里外外,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好几圈,终于觉出自己住了快两年的地方有些不对劲:这房子还是那么死板,了无生气,没有一点改变,就像他自己。   除了一件格子的睡袍,许彧在这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他仔细地回想许彧住的小公寓,最多的是书,简易的竹制书架上塞满了,书桌上茶几上沙发上都有,连房间角落的地板都堆着些复印版的书。   想起她给他准备的杯子、牙刷、毛巾……甚至搬了张小书桌放在客厅的一角。   他想着想着,像着了魔一样,挽起了衬衫袖子清理书架:把那些历年的学术期刊拿下来, 多年前的医科教材也拿下来——本就过时许久的东西,又根本无用实在是难看的摆设。   刘亦峰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整理出两大箱书,而且想得很远了:要不要给书房做整面的书架?是不是该在对面墙放拐角的长工作台,这样两个人可以互不打扰地工作?   ————————————————————————————————   蒋锐锋起码已经一两个月没来“茗咖啡”了。服务生换了春季新制服,白衣黑裤加意式的墨绿的围裙,男女穿起来都利落好看。   在吧台坐下,有熟识的店员跟他打招呼,有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子,才20出头的样子,闻言抬头看了看他,又底下头去洗杯子。   过了一会儿,刘亦峰过来,什么话都还没说,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拍在桌上:“刘亦君早给你买好了,放我这儿好久了。”   刘家姐弟三个,刘亦峰是小儿子,和差两岁的二姐刘亦云最好;“长姐如母”,从小代行母职,刘亦峰没少挨揍,所以长大了怎么也不亲,连“大姐”也不肯叫,一直梗着脖子直呼其名。   是个深红色的丝绒盒子,人人一望而知是什么。   店里几个待得长的深知他两人脾气,立马探头探脑起来。   蒋锐锋伸手把那盒子塞进衣袋里,阻断那些好奇的目光,只和刘亦峰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刘亦峰说: “你这回出差走了多久?”   “十六、七天。”   “……兰晓初她爸爸去世时,你好像就走了?”   “嗯,当天晚上的红眼航班,去北京转机出国,票订好了没法改。”   “我第三天去的时候,连灵堂都没找到,打电话一问,说正在等着火化呢,我过去的时候,她们俩自己进去的,连兰晓初男朋友都没让进…”刘亦峰讲了一阵,也觉得唏嘘。   蒋锐锋低头喝水,眼角觑见刘亦峰在跟吧台的那个女孩子使眼色,女孩子一直摇头。   刘亦峰突然扬声一句:“看到刚才那个盒子没?结婚戒指!结婚戒指懂吗?”他指指蒋锐锋,“马上当你姐夫的人了……还不给看?”   女孩子又看了一眼蒋锐锋,才摸出手机翻倒某处递给刘亦峰,然后小声嘟哝了一句“就只能看那一张啊”。   递过手机来,却是许彧的一张照片:显然是在她常往返江城和南山之间的快运班车上,窗边的位置,头往右边偏靠着,睡得正香。   许是光线的关系,皮肤看上去很是白皙,眉头微皱,嘴唇粉嫩地嘟着,分外地像个孩子。   照片显然是被别人拍下发在朋友圈的,下面还有几个字:【人参姐姐睡着了!】倒是贴切可爱,要不是没带手机,他真想请女孩子把这张传到他手机上。   刘亦峰在旁边跟那女孩子开玩笑:“你应该再过一会儿,等睡得口水流出来了再拍……”他转头看到蒋锐锋的眼神,低声跟他说那女孩子是许嘉璐大学同学的妹妹,周末晚上在咖啡店打工的。   女孩子直愣愣盯着蒋锐锋端详了几秒钟,似乎是确认他好像不像是坏人,又给他看了一张最近的照片——两天前,在江大报名确认现场,许彧自拍了一张,满面油光,头发有点乱,脸都累得有点麻木的样子,自己在下面写道:【累成狗……】   看着照片,蒋锐锋觉得五味杂陈,一些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涌上心头,揪得疼。   ——————————————————————————————————   《重庆森林》里,王菲偷偷跑去梁朝伟的家是什么感觉?   这种鬼祟的愉悦是怎么回事?   许彧从未这样独自呆在蒋锐锋家里。   第一次是那个雨夜,懵懵地来,再偷偷地溜走,心想可能以后再不会来了。   那6个数字好像给予了她某种特权,她待在这里不再觉得局促了。   她忍不住去想自己有时候在他面前把玩那个娃娃时,他是什么心情?   蒋锐锋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快没电了闪着红灯“嘀嘀”地示警,许彧蹲在茶几边上替他插上充电器。   知道茶几底下的地板是有个地插,那儿接着个万能充电器——OMG,这么秘密的所在我怎么也知道,她微笑着想。   饭厅的桌子上,放着一袋北京老店稻香村的抹茶酥。   她笑起来,纵容自己拆开拿了一个吃起来。   四处逛逛,跟上一次来好像没什么不同,好像每一次来都有这种感觉:干净整洁,没有烟火气,像样板间。   卧室,床边放着他常用的行李箱,摊开在地上,有些杂物还在里面,像是昨天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好。   站在书房门口看进去,书架上不少书被拿了下来,地板上装了好几箱子,桌上也堆满了东西。   她好像从来没进过他的书房。   黑色的四门玻璃书柜,把整个房间都弄阴沉了。宽大的原木书桌倒是很好,桌上放着个挺大的淡蓝色收纳箱,似乎还没收好就出去了。   一厚叠打印出来的,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专业资料,像是从网页上直接打印下来的,装订得整整齐齐,还有一些字迹和荧光笔留下的醒目的标注。   第一页的空白处,还有人短短地留言和签名。   放在收纳箱的盖子上,太显眼,一望而知有什么秘密在闪光,许彧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可是她不知道,这是个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后飞出来的是真相——关于窥视,关于欺骗,关于隐瞒,关于……   原来是这样!她心里那些奇怪的谜题仿佛都找到了答案,原来是这样。   听到他开门进来,她无声地站起来,立在大书桌前,心情是绝望,像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他放了钥匙在玄关的柜子上。   坐下换鞋。   兴许是看见了她的鞋子,站着不动。   走到客厅里,停下来站住。   往书房走来。   每一点声响,对她来说,都是凌迟,一刀一刀地剐。   开车回家的路上,蒋锐锋反复地听着一首很老的英文歌,他有些惊讶地发现歌词仿佛是他内心的写照。   I want you baby,you   I want you baby,you   I want you baby,you   蒋锐锋回到翡翠城乘电梯上楼的时候,脑子里还回荡着副歌。虽然时差的疲倦感上来了很累,头也痛,但心情还不错。   而且越来越好。   他想着怎么做整面墙的书架,放她哪些装在箱子里的宝贝书的事,干脆明天就抽空找人来看看怎么动比较合适。   回家拿上手机,然后——去找许彧!   他这么想着,开门的时候,却在鞋柜旁边骤然看到双黑色漆皮的系带皮鞋——她最喜欢的鞋子!他一下子愣住,鞋面在灯光下闪闪地亮。   放在她身边那么久远的密码,终于被发现了!   【121224】   他不敢直言欲说还休的心事。幽幽暗暗反反复复,在心里说了好多次。   他爱那个女孩,想起醉酒的那天,心都温柔得疼痛起来——看,她爱我,她愿意那样照顾我,只有爱你的人才会那般不怕脏乱,不怕麻烦......   一段时间里反复地想,臆想是那么甜蜜得肉麻,但又跟她说不出口,怕唐突了佳人。   那么多次看她玩那个娃娃,手指在海藻一样的头发里——心像被放在她的手里被揉捏着,永远甜蜜而凄惶地等待......   此刻,密码时隔7个月后真的被发现了的时候,他反倒手足无措,一时不知是悲是喜,想扬声叫许彧的名字,可张开嘴又闭上了。   磨磨蹭蹭进了书房,或许是因为这几天考试,她带着以前偶尔带过的大黑框的低度近视眼镜,整个样子显得分外陌生。   却见她面如死灰地从桌上拎起装订好的那厚厚的一本——其实分好多次一点一点地从网上打印出来,他刚刚出去之前才装订好想收起来……   第一页的空白处甚至还有伍云杰的签名和她半开玩笑写下的留言“祝你计划成功!”   为什么?   为什么都是在今天?为什么许彧刚刚好今天发现了娃娃里密码?   为什么前一秒还满心欢喜,后一秒就快被判死刑?   一切都撞上了,终究是躲不了。   太阳穴突突地痛起来,像里面有什么在恶意地桀桀怪笑,痛得仿佛血管都要爆掉。   他听见她在问:“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   他觉得仿佛有万丈深渊在他面前展开。   气氛邪气而压抑,将他们吞噬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哇哇,蒋医生的秘密~~~   为什么和密码一起被发现,太苦逼了   先更一点儿吧   好肥的一章 ☆、31 抹茶年轮蛋糕(2)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问完我就走!还有什么是骗我的?”   骗?骗。   蒋锐锋想起她在车站的大厅,排队时为了消磨时间打电话:”喂,XXX吗?我是许彧呀……“他真的有那么一瞬觉得名字这么相像太不可思议。后来他想过很多次,自己都无法说清一开始是不是因为名字因为某种阴暗而微妙的补偿心理而接近她。   “我第一次见你,听到你说自己的名字,其实觉得跟她的名字好像……”一字一字说得特别清晰,蒋锐锋觉得自己好像分裂成三个人,一个说,不要再骗她了,都告诉她;一个说,不能说,说了她会更伤心,事情将无可收拾;还有一个恶魔莫名地在地怪笑:想不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连这样的你也爱?   还来不及细想,就看见她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许彧楞了几秒了悟过来,恨恨地凝视着他。其实她老早想过这种可能性,所以刚知道徐艺的时候心情特别沮丧。但是那次问起的时候,蒋锐锋毫不迟疑,毫无时间差的回答让她相信了他。   原来他都知道,知道她想什么,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你,有没有为了忘记一个人而跟另一个人在一起?】   【没有。】   【你确定当时不是想找一个名字相似的替代品】   【当然不是!你这么说,不,你这么想,我觉得很失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她突然觉得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从一开始就是个替身,这让她根本无法掩饰眼中的厌恶和嘲讽:“那……,你追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用尽了手段?在暗处窥视她的一切?“   心虚的人最怕那样犀利热切的眼神!他心里发毛,几乎不敢看她的脸,快要窒息一般地煎熬着,终于艰难地答道:“——没有。”   没有,真的没有!   两个人隔着宽大的书桌站着,谁也不看谁,视线都略偏着放空,台灯的光从下面往上打在他们脸上,状若鬼魅。   许彧想起他的前女友有意无意抖漏出来的得意,自嘲地笑起来,笑声非常地干涩生硬,那样笑着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   “是啊,人家脸上长个痘痘你还炖绿豆排骨汤给她消火,人家一句话觉得和你分手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尴尬,你就马上把房子装修了搬出来,你那里舍得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对她?”   许彧看着蒋锐锋,这个男人怎么此刻还能这么脸色如常,这么的平静,眼睛里甚至带点漠然;嘴唇紧紧地抿着,跟大多数时候的一样。   看,他根本不解释,也不屑解释?   他根本无话可说,抑或对她没有什么话好说?   沉默。非常难堪非常压抑。   从她一开始问的时候,他就沉默但淡定地相持着,不开口,不回应,也毫无惭愧之色。要不,偶尔答一句是或者不是,仿佛打定了主意决不配合,也绝不妥协。   怎么会有这种人?   突然听到他冷冰冰地说:“我没让你到我家里来翻出这个质问我。”声音低低的,但非常清晰非常强硬。   脑袋像被人用大榔头劈头重击了一样,“咣”的一声巨响过后是嗡嗡嗡的回响。   许彧有点不敢相信,这么不讲道理,无礼到有点胡搅蛮缠的话是蒋锐锋说出来的。她抬头去看他,可蒋锐锋不看她转头盯着窗外,轮廓峥嵘的侧脸透着疏离和决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半个小时前,她还满是欢欣地,像个趁大人不在家,偷偷去偷蜜罐里的蜜吃的孩子,现在,现在这个男人的背影却不客气地对她下了无声的逐客令。   呵呵。   许多事涌入了她脑海里,而眼泪毫无预警地涌出了眼眶,她甚至能感觉到眼泪从眼镜框和脸颊的缝隙间穿过。   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难道不该吗?   他居然那样暗地里窥视着她,知道她喜欢抹茶,喜欢口味厚重的蒜泥白肉,喜欢阿加莎克里斯的书,喜欢川久保玲的衣服,......所以他知道她从没提过的过去,比如大学时演过灰姑娘,;所以他看过她从未在他面前穿过的衣服…….   窥视,然后编织一张网;迎合,然后让她一步步掉进陷阱里   她还能够想起来自己当时是多么惊喜——他简直是上帝专门为她打造的那样一个人,对食物书籍音乐等等都有着那么自然的交集。   他劈手夺过那本厚厚的“证据”转身塞进书架的抽屉,再不开口。   他眼神里那种“就是这样,你还是知道了”的淡然刺痛了她的心。   许彧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蒋锐锋吗?这才是真正的蒋锐锋吗?只给她希望她看到的,哪怕是虚假也无所谓吗?   他还是保持着侧身看向窗户的姿势,不回头。许彧一直很怕这样的蒋锐锋:转过头去,连侧脸也不让人看,只看得见耳朵,乌黑的发脚,发脚和衬衫衣领之间的肌肤……   有时候闹别扭了,他会这样。但这次,是一种极其冷冽绝情的礼貌——好像在说,够了,你还不走?   许彧被伤心愤怒煎熬着,终于不再等待,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她怎么会天真地相信他并没有围脖?好多次她在他身边捧着手机涮围脖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和刘亦峰甚至何康林互粉的时候,他都那么沉得住气,做出一副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好像不感兴趣,只是礼节性地听他们谈论又从来不参与。   在她质问他的时候,他居然面目还能保持沉静,他的回答居然是:“你从来没问过我,我有没有围脖账号。”   许彧一愣,瞬即冷哼了一声,这真是高明的回答,完全是“片叶不沾衣”那样境界的高明手法,不愧137的高智商。   她从书房里出来,径直走向门口,在鞋凳上坐下来穿她那双系带皮鞋。   她听到他也跟了出来,甚至短暂地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然后又退开,却始终没有半句挽留。   ————————————————————————————   这天晚上,对有些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从喜到悲,从大喜到大悲,原来真的只是一念间,一瞬间的事。   人生中会经历无数的黑夜,但许彧觉得,从没像这个夜晚一样,被黑暗压得喘不过气来。   黑暗给人巨大的压迫感,不过也会给人巨大的安全感:谁也看不见你,谁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想什么,谁也无法伤害你。   许彧静静地躺着,听着深宵里偶尔经过的砂石车的轰鸣声划破长夜。   好多的场景蒙太奇般地在她脑子里萦绕不去,越想就越愤怒,到后来愤怒又被一种状若心死的悲凉所代替——真的是透心凉啊。   原来你只是被蛛网所瞄上的一只微末的小飞虫,因为你的名字恰好地跟他爱而不得的人相似……   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心碎了。   甚至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比不上伍云杰,你不止是他一个人手里的玩物,还是好多人眼里的笑柄......   所以那么多的天造地设的难得,那么多心有灵犀一点通,那么多水溶于水一般地自然,不过都是他刻意而为的把戏而已。   所以她为了感谢他帮助找回资料,请他吃饭的时候,他会状似无意地拿出一堆“抹茶妹妹”甜品店的优惠券说是病人家属给的。   所以第一次带她去吃饭的时候他会抢先点蒜泥白肉,还特别强调自己最爱吃——可是木莲分明就说过,他从小就不吃肥肉,不爱碰葱姜蒜之类的。   所以她说我有一件50块买的丝绒短裙很超值很大气,他明明没看她穿过还说那件确实很漂亮。   所以她半开玩笑地发微博说怎么没有人喜欢这本书啊,隔不久就会听到他有意无意地提起。   所以她跟刘亦峰聊天时提起他喜欢抹茶的时候,刘亦峰不说话只鬼鬼的偷笑。   所以……   所以……   那么多细微的不适,怪不得总觉得哪里不对,怪不得他从来不回答她真正犀利直达本质的问题。   【你,蒋医生、蒋教授,智商137的高智商人士,你会不知道别人对你的企图?若不是你的纵容,你们的“情侣关系”又怎会弄得人尽皆知?】   许彧还记得当时他脸上那一纵即逝的难堪和掩饰。   夜那么黑,那么长,足够掩盖所有的伤心失望......   ————————————————————————————————   三月底的厦门,已经俨然进入了初夏。   穿稍厚的裙子已经完全没问题了。   这地方好在空气清新,阳光始终灿烂无匹,由不得你心情不好。   三角梅开得肆意,尽管许彧不喜欢那样的玫红色,也知道鲜艳的部分不是花,远远看去,还是觉得盛放得如同花瀑,分外美丽。   在一家叫“WHite Lotus(白莲)”的旅馆里,是几座老别墅重新设计整修以后建成的,院子角落里就有大丛巨大的三角梅,有三米多高,是绝美的背景。许彧妈妈的结婚照有一辑就在这里拍。   深绿色枝叶繁茂的花墙,散布者无数玫红粉红的小小花朵,两位年过半百的爱人白衣白裙,相拥相偎。他们头发可能花白,脸上也有了皱纹,但爱情的魔力令他们的面孔熠熠生辉,分外地动人。   拍摄的间隙,汪艳和袁建国来到阳台上的黑色铁艺小桌边,许彧早给他们点好了咖啡,陪上南普陀寺的美味素饼,三个人一起聊天,许彧觉得一点也没有陌生感。   袁建国回忆大学时代,汪艳是如何光彩照人,他说:“那时候,我是山里的穷小子,出来上大学就已经是天大的世面了,哪里敢......”语气里有遗憾,但并不见唏嘘,因为30多年的兜兜转转,在人生的暮年还能携手,已经很是知足了。   在树荫遮蔽的阳台看下去,影楼的工作人员在庭院里休息,泡功夫茶解乏,阳光照在对面的墙上,斑驳而厚重。   许彧想起了杜拉斯那句着名的:[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在这样两个经历过生活沧桑的人身上,你依然可以看到爱情的火焰,那火焰明亮而不刺眼,时而温暖时而灼热,又非常坚韧非常稳定。   她很羡慕他们这样的结合,世俗的一切枷锁都已经无法锁住他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双更了,这是什么人品什么精神!!!   嘿嘿!   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东西,更没有那么光明而没有阴暗面的任性,sigh! ☆、31 抹茶年轮蛋糕(3)   第二天早上5点多,许彧被拉起来去拍海滩日出,虽然这是影楼的安排,但她还是暗自感叹无论是自己妈妈抑或是袁叔叔,都对这段关系投入了相当的热情,对每一步都有妥当的规划。   这也许就是成熟见过世面的好处。   就是有能力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喜欢的人,然后把一切推进到极致。   许彧看着妈妈穿着自己送的古董婚纱裙,远远地从婚纱影楼的车上下来,袁建国守在车边等她,然后两个人携手向她走来。   许彧微笑着朝他们挥手,觉得他们在金色晨辉中非常美。   那是她几个月前翻遍了淘宝找到的婚纱,旗袍领+鱼尾摆,结合了东西方元素的改良婚纱,走近了看美丽的蕾丝呈现出微微米黄的色泽,像是经历漫长时间洗礼的经典,那种恒久的爱情和幸福。   下了订金之后,店铺直接和汪艳联系制作,所以许彧也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这条“旗袍领全蕾丝Vintage古董婚纱”,在腰间系上深紫色的薄丝绒长腰带,更显出那种成熟的风韵。   她远远地看见自己妈妈冲她挥手,提着裙摆跑过去的时候,只见汪艳和袁建国都冲她微笑,然后汪艳说:“毛毛,你替我们主持吧,我们现在要举行结婚仪式!”   许彧很吃了一惊,但拗不过两人的又哄又劝,只得马上在手机上替他们查了婚礼誓词,袁建国还跟她开玩笑:“用英文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俩的词儿很简单——‘Yes, I do’。”   许彧越查越惶恐:“你们喜欢西方的婚礼誓词是没问题啦,可那是牧师代表上帝主持的神圣仪式,又不是基督徒……”   “没关系,我们只用誓词的一部分,中国人讲究‘敬天畏命’,现下在这天海之间,再神圣也没有了。”袁建国说。   许彧看着妈妈眼里的笑意,和周围人的神色,几乎不敢相信:这两个人居然早就打算好了要这么做!   她穿着件白色的半袖沙滩长裙,气质倒也很仙。影楼的化妆师替她在万年不变的丸子头边插了一圈小小的绣球花,又几分钟化出个战斗妆。   【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汪艳作为你合法的妻子,一起生活吗?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她吗?】   【我袁建国接受汪艳成为我的合法妻子,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袁建国作为你合法的丈夫,一起生活吗?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他,尊敬他,安慰他,关爱他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他吗?】   【我汪艳接受袁建国成为我的合法丈夫,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honor, and cherish, ’til death do us part…   许彧站在朝阳初升的海滩,背对着万道霞光,炫目的金光里她突然非常感动,眼睛都湿润了——阳光雨露、爱恨情仇......世界原来还有许多已知未知的美好,值得人拼了命去寻找,去投入,去争取。   ————————————————————————————   正午,蒋锐锋从第三人民医院会诊回来,看到停车场边的职工食堂不少人往外走。   原来这天一附院所在的杏林路检修天然气管道,食堂和周围的大小饭馆都停开。   他站在路口,正盘算着是不是回家一趟,突然一只胳膊揽住他肩头,一看,是整形外科的杨毅和他的几个同事,里头好巧不巧就有徐艺。   蒋锐锋在大门口的人堆里叫住往里走的张芊,于是6、7个人一起出去吃饭。   蒋锐锋带着他们穿过隔壁武警支队的家属院,在小巷里拐了几拐,上了临街的二楼,门口挂着的牌子上书三个大字:【打平伙】。   两套普通的公寓打通,里面是乡村风,木桌竹凳,干净简朴,连包间都取名“村支书办公室“、”妇女主任办公室“什么的。   中午卖套餐,晚间是需要预定的私房菜。   杨毅他们感觉很是新鲜,四处看了回来,蒋锐锋正在阳台边和张芊说话。   几个人围了一张八仙桌坐了,蒋锐锋自己点了蒜泥白肉套餐就着一盅雪白的鲫鱼汤吃着,一贯地不爱开口。   杨毅看他脸色很不好,关切地问最近是不是太忙了?   蒋锐锋只简单地说才出差回来,还在倒时差。   这几天医院里的头号大新闻是心脏大血管外科的石志强副教授获得了国内心脏外科医师的最高奖项 “金刀奖”的事,吃饭的时候几个人也忍不住聊起来。有个人问:“杨老师,当时石教授跟你是同期吧!”   杨毅看了蒋锐锋一眼答道:“是啊,不但我,还有蒋教授,我们仨是同一年进一附院的……”不过他跟蒋锐锋说的下一句就真的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不过,你这死读书的工作狂,怎么知道这儿的?这里饭菜很好吃,我要每天都叫这里的外卖……”   蒋锐锋想起刚刚的谈话,不动声色地跟杨毅交换了眼色,道:“朋友带我来过这里。”   杨毅是一附院出了名的没正经,立刻追问道:“朋友?什么朋友?女朋友?”   只听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还有这店名是什么意思?”   “是四川话,大概是大家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之类的意思。”   “四川话你也懂?又是女朋友教的?”   “......嗯。”   如果一个男人平时给人的感觉是不苟言笑的,是从来不提半个字的私事的,是那种特别精密冷静的专业形象,那么突然听到他提女朋友的话,听的人感觉还是很有冲击性的,大家看蒋锐锋立刻有了“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的感觉。   杨毅和一个他们科里的中年女医生一直追问关于蒋锐锋女朋友的事,他话虽然不多,但也并不避讳,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她会做菜吗?想必是个烹饪好手吧?“徐艺突然开口问道。   张芊在旁边听着,觉得怎么着有点怪。不过这里她资历最浅年纪也最小,闭上嘴别说话才明智。   蒋锐锋看了她一眼,说:“还不错。她做什么都做挺好的。”   尤其是猪肚鸡汤和蒸鱼。他想起了挂在脖子上藏在衬衫里面的观音吊坠,觉得她离他的胸口那么近。   ————————————————————————————   许彧在天快黑的时候被房间内的电话叫醒,是妈妈他们叫她一起去吃晚饭。   到了自助餐厅,她有点意外地收到一份袁建国给的礼物,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浅色的木纹纸上有两个黑色的隶体大字“茶轮“,旁边有几个小字“京都宇治匠彩菜”,似乎是生产商的名字。   掀开盒子里半透明的磨砂薄纸,塑料袋里是深海苔绿的蛋糕,虽然远隔重洋的周转运输,已经使得点心断裂成大小不一的三小块,但许彧能很容易想象它完好的时候是中空的环状,略厚重如微型的石臼一般,真的能看出一层一层薄到毫厘的“年轮”来。   许彧从来没吃过口味这样绵密湿润的蛋糕,温润又没有芝士类蛋糕的黏腻,满口是抹茶那种清爽柔和的味道,鲜美异常。   抹茶从来就不是强烈的,而是润物无声般地浸入,默默地包围你。   年轮从来都没有捷径,也无法一飞冲天,只能一寸一寸,坚韧地包裹住自己。   这个夜晚,很愉快。   兴许因为第二天没有紧迫的日程安排,而又完成了几十年的夙愿,汪艳和袁建国兴致都非常高,许彧也一心想让他们更高兴,三个人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事。   在餐厅喝完又回汪艳他们的房间继续喝。   这座酒店位于这座城市着名的白鹭洲,许彧小时候常常来这个公园,看在水面上翩飞的白鹭。汪艳他们的套房就临着水面,不过十几层高看下去,夜晚的水面只是一片静柔的黑暗而已。   在床边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许彧不知道妈妈和袁叔叔内心是否如她这样澎湃,时间是怎么慢慢爬过了人们身边,生活又是多么奇异而吊诡,爱情如何神秘且复杂......   她记得汪艳在这一晚说过的一番话,很多年后还记得:年轻的时候也知道,爱是恒久的忍耐,但从来没想过到底要忍耐什么。过了好几十年,我也许到了如今这样知天命的年纪才明白,是要容忍爱的不完美,爱人的不完美,前提是——你足够爱的话。   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想:也许还得加上一点,如果你知道你爱的人也真的爱你的话,也许你可以容忍......   几乎在同一刻,在2000多公里以外的城市里,蒋锐锋才刚刚走出电梯。深夜的大厅冷寂得瘆人,穿堂风像是真的要把人的胸膛撕开一般。   他穿过一楼大厅,走上那条除夕的时候和许彧一起携手走过的小路,黑暗里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走着走着,突然不敢走到路灯昏黄的光晕里去,突然悲伤得不能自已。   他懵懵地想着,想象着世间所有悲苦无比的分离。是的,分离,他们两,也就这样了吧?   她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终究不会要他这早已计划好的步步为营。   她也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没有要求原谅的权利。   他一时想着他可以背负所有的孤寂和苦痛,只要她能幸福地生活,一时又想到,将会有另一个男人来给予她那种幸福和快乐,他也会亲吻她的脸颊,拥抱她,也享受她甜美的吻和温柔地拥抱,会有另一个男人抚摸她健康美丽的肉体,给予她销魂的快乐……只要一这么想,心好像就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站在黑暗里,突然觉得万念俱灰,什么好像都不重要了:不知道在哪里的手机,等会儿要回到楼上去值的二线班,还要去CRC查病历,明天上午的门诊,下午的会诊......   许彧洗澡出来的时候,手机上有一个未接电话,却显示一串很长的数字,一看就知道不像是电话号码,更不能回拨。兴许是那些软件群拨出来骗人的六合彩广告电话什么的。   幸好不是。你可知道那一刻我心跳得多么剧烈——我以为,是错过了你。   原来不是。你可知道那一刻我心跳得多么剧烈——我以为,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打平伙”真的是一家川菜私房菜,不过是几年前在香港吃的,真的很好吃。   今天只一更 ☆、抹茶碧根果巧克力豆(1)   车上的广播被打开了,刚开始那瞬间音量特别大,把在后座上打瞌睡的许彧惊醒了。从推销保健药跳到名酒广告,再到本地才可以收到的金门电台的闽南语广播,几经周折调到了音乐频道,舒缓清新的英文歌曲立刻水一样流淌在空气里。   车子正在经过一片工业园区,大片乳白色的厂房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有种纤尘不染的洁净感。   越听越觉得耳熟,许彧听到副歌部分才惊觉,这是蒋锐锋的手机铃声。   【How deep is your love   你的爱到底有多深   I really need to learn   我真的想要知道……】   许彧在手机上搜索着歌词,手指都微微有点发抖。那个人,绝对不是一个随便将就的人,绝不是一个随便用铃声的人,甚至话费套餐里系统默认的待机铃,自己觉得不喜欢都会特地打电话去取消的那种强迫症。   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一个极受欢迎的男子团体,许彧想起他说过,所有跟城市生活和成人生活有关的教育,都是在大学期间受同学熏陶而成的,甚至乡村孩子到了大学才第一次正儿八经说普通话……   她下了那首歌在手机上,拜托袁建国关了车载广播,然后用数据线连着开始循环播放这首歌,越听越觉得有种淡淡的哀伤,越听越觉得和他们的好多经历能够融合。   In the morning sun(在清晨的阳光里),等待他从医院门口走出来   In the pouring rain(倾盆大雨里),他把带着体温的外套包在她身上,自己却被淋了个透……   想了想又很看不起自己:其实人多么矫情,非要往自己身上拉,这世间有哪一对情侣没有经历过甜蜜美好的早晨,没有共同度过命运一般的雨夜?   许彧想让自己的思绪离开那个人,看,他连电话也不屑于打给你,连个认错的态度都没有!   可是怎么也离不开。   她想起早上刘亦峰打电话给她,神神秘秘地问最近过得怎么样,还问蒋锐锋的电话怎么这几天一直没人接。她说在厦门旅行,过几天才回去,他似乎有点失望。   “您拨的用户无应答……”这还是那天之后许彧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但无人接听。   【And you may not think   或许你不觉得   I care for you   我很在乎你   When you know down inside   其实从内心深处你该知道   That I really do……   我是认真的……】   ——————————————————————————   这两天蒋锐锋表面上似乎过得挺好。一如既往地上班,看资料,上课,下班,再上班,循环往复,只是一直住在医院的宿舍,没回家去。   已经好几天了,手机一直找不到。因为一直没关机,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黄文杰帮他找了个在联通工作的朋友问了问,信号还在翡翠城里,可当时在家里找了好几个小时怎么也找不到。   住在宿舍也好,只有一床一桌,还有随身的笔记本电脑。脑子空空的,荒得野草疯长。   他不断地想起那个夜晚。   他尽力让自己正常地站着,正常地对答,可他知道自己可耻地在发抖,害怕地发抖。他无数次地想象过躲过了这一刻,同样也无数次地想象过这样面对许彧的质问,甚至审判。   他知道,她要的只是一个解释。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做?   为什么那样阴暗地偷窥着她?   他早知道自己根本打扮不出一个貌似合理的,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   他看见她转身的时候眼泪顺着脸颊很快地淌下。   他其实从来没看见她哭过,她总是明朗而愉快地,生气的时候都带着种坦荡,而不是现在这样,眼睛里生气勃勃的火焰熄灭了,流淌出来的只有失望和伤心。   他这么爱这个女人,爱得恨不能把心都掏给她,可怎么让她哭了呢?   他嘴唇抿得紧紧地,牙齿也暗暗咬紧,他害怕听见自己开口,卑贱地请求她的原谅。   难堪的沉默持续着。   蒋锐锋跟着许彧从书房里出来,看她径直走向门口,在鞋凳上坐下来穿她那双系带皮鞋。   她要走了!她要离开了!   蒋锐锋脑子里乱腾腾地响成一片,无数的声音在重复着,叫嚣着,好像都快炸掉了。   他突然被一种“她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的认知攫住心脏,立刻慌得手足无措起来,慌乱中他的手碰到了外套的口袋,手指触到了那个小小的盒子,丝绒的触感非常柔软非常美好。   蒋锐锋紧紧地攥住盒子,说不出一句话。他觉得奇怪,脑子里居然有一小块在理性地自嘲:你不是狠话都说尽了?她难道还能不走?   走近她,趁她坐在鞋凳上换靴子的时候,把那个深红色的丝绒盒子塞进她的风衣的口袋里。   然后,看着她走出去。   蒋锐锋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许彧。到目前为止,她大部分的反应他都能预料到,好几次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她知道的常常比他预想到的,要多得多。   不过有一点他非常肯定,她是那种人,黑白分明,是非对错总要说清楚,不会含糊,也不会装糊涂。   所以,还没有结束。   比如电话打不通,联系不上,她终有一天会出现在他面前的吧?   还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许彧坐晚间的飞机回到了江城,晚点了两个小时,回到家已经11点多了。   但她还是睡得很好,早晨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竟然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和妈妈在一个小海岛上住了几天。空气实在太好,令人身心舒畅。岛民非常的淳朴,生活节奏也很慢,甚至跟时代有点脱节,比如整个岛上只有两个镇有自动取款机,海边的酒店甚至连自带早餐也没有,还没有到旅游旺季,海边的大排档一排一排地空着,吃饭都要电召摩托车去十几公里外。   早晨起床,出了酒店走两三分钟就是海滩。大海的变幻不息就是最好的风景,在海滩上玩水逐浪,或者在礁石上静静坐着,看海天之间的苍茫,几个小时也完全不会厌烦。   傍晚坐摩托三轮车去奥角的渔村看归渔收网,许彧觉得:其实做个渔夫也不错,白天在太阳下流汗,或许所得不多也无从奢求,已尽全力也对得起自己,晚间可以酣然入梦。   在大海面前,不容易有执念,也太容易看清自己的心。   许彧简单地收拾了房间,然后下楼去吃早餐,离开一周,太想念江城的羊肉米粉了。   江城的天气和南方海边比,气温还是差了好多,瞬间觉得中袖的衬衫是不够的。她走到二楼又蹬蹬蹬跑回去,开了门抓起沙发上丢着的风衣,一边把钥匙往衣袋里装,可是衣袋里原来就有什么东西,手机放不下去。   她只好停在门口,把那个触感柔软的盒子摸出来。   它静静地躺在她摊开的手掌心里,再蠢的人也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   这算是什么?   她想起那天晚上,她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地在他家玄关套上鞋子的时候,他好像确实走到她背后,不过一句话也没说又退了几步站定。   她也没有回头,就那么在他面前恨恨地摔上了门……   打开来,是一枚样式简约的玫瑰金指环,光滑的表面上只有那个品牌固有的简洁的螺丝图案装饰,还是宽版无钻的。   许彧想起来大概是去年春天的时候,一个高中同学秀婚戒,她转发了那条祝她幸福,然后开玩笑说我结婚时要宽版无钻的就好,那个男人拿来向我求婚我马上就答应。   傻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突然有点生气,这算神马?这种东西能这样偷偷摸摸地塞吗?要是一直没发现呢?要是,要是掉了呢?   她开始拨电话,但一遍一遍,去掉待机铃声的老式电话铃的声音一直响一直响,一直响到系统提示无应答请稍后再拨。   突然,许彧想起蒋锐锋家里,客厅,黑色的茶几底下,那个隐蔽的地插,想起她那一天蹲在茶几边上替他插上充电器的时候,怀了玩笑的心思,偷偷地把手机和万能充电器的线头小心地藏在茶几底下,无论站着蹲着,不移动茶几,是发现不了手机的。   而且,她太聪明了,替他把手机关了静音!   Oh my God!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外出差累成狗,比许小彧和蒋小刀都累!   因为打算把最后一部分整包发,而还没整理完,所以才准备过几天发的。   既然催就先发一点安个客(麻将用语)。   婚戒是卡地亚的也,粗版是为了适合许小彧有点肉的手指(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这下放心一点了没?   看到的晚安啊   How deep is your love——TAKE THAT和Bee Gees都唱过,都快20年前的歌了,蒋小刀的心声, ☆、32抹茶碧根果巧克力豆(2)   从一附院大门左侧的通道进去,迎面就看到门诊大楼,绕过门诊大厅的喧嚣一直往后走,就是和门诊共同分享这栋18层高单体巨大建筑的“第一住院大楼”。   许彧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就是因为看到那枚戒指,就这样没头没脑地跑这儿来了。   不,不是没头没脑,诚实地说,是——非常非常想见那个人,那见那个没头没脑惹她生气,又没头没脑送她戒指的那个人。   有好多话想说,也有好多话想问   一住(第一住院大楼)的四层和5层是消化内科的病房,许彧只去过一次,就是除夕的那一次,还急匆匆心慌慌的,格局都没看清楚。   她其实很排斥把私人身份带入职业领域,所以根本就没打算上楼直接去找他,更何况这又是上午最忙的时候,查房、交接、例会……   许彧在一住的大厅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对面的花园里,在长廊上找个位置坐着。长廊围绕着一个很大的圆形的喷水池,水却极浅只到膝盖处。   左手边就是一住,正对面是二住。   许彧突然想起,蒋锐锋那一次给她气得脸色铁青,马上出差了还半强制地带着她上了二住的呼吸内科,让白老师给她看看。他就是那种一吵架就高冷沉默的类型,只有别开脸不理人这一招。想起他那别扭样子,许彧忍不住望着瓦蓝的天空微笑起来。   一住和二住之间的封闭的玻璃空中走廊,在太阳底下泛着金光。是啦,就是那儿,他们曾经在除夕的晚上,站在走廊上看夜空的烟花不断地绽放…..   许彧突然觉得,就是这座她很少来的医院里,这里居然也有他们俩好多的回忆:就是在一住后面巴掌大的小花园,他急急地跑下来见她,还遇到了他的病人陈婆婆;就是在国际住院大楼门口林荫道的拐角处,他指给她看他的宿舍,“你要记得,我在那个小窗口里面”;就是在急诊,她担心得不得了跑去接他,他痛得满头大汗,却对她说我的小龙虾呢;就是在门诊一楼的治疗室,她和徐艺“聊”过了走回去,他什么也不知道,只不满地嘀咕她“跑哪儿去了”;就是在停车场,他捉住她的手开玩笑说“你快要做人师母了……”;就是在这巨大的庭院里,他领着她散步,除夕之夜外面普天同庆,这里却像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花园……   许彧坐着等了很久也没见蒋锐锋出来。照说晨会完了,查房完了,时间早该差不多了。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候,人间四月天。廊上的藤蔓上开着些白的紫的小花,清雅秀美。   暮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舒服得都快睡着了。   就在这时,她远远看见蒋锐锋出了一住的大厅,半低着头往前走,却不是二住这边往停车场方向,反而是急诊大厅方向。许彧抓起包跟了上去,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带点惴惴的温柔。   藏蓝的亮面短夹克,黑色的裤子,单肩背着他常背的黑色双肩包,然后,拐进门诊大厅去了。   许彧冲站在输液室门口的穿着护士服的赵媛媛点点头,穿过那些陪伴父母输液的儿女,穿过拿着药四处奔忙的护士,穿过害怕打针哇哇大哭的孩子,一直朝角落的里的那个身影走去。   他还在那,室内绿色植物盆景后面的单人黑色沙发上坐着,沙发右边脚下特制的金属环上插着输液杆,上面挂着两袋药液,左手边宽的木扶手上放着夹了药物单的塑料书写板,贴着醒目的17号。   这是输液室的最角落,沙发旁边的门平时都很少人出入,所以四幅门只开了一幅,是从另一边通往门诊大厅的走廊,能隐隐听到嘈杂的人声。   他靠坐在沙发上,眼睛闭着。   许彧小心地避过蒋锐锋右手的输液管,站在他跟前。心里犹豫要不要开口叫他,反而自己也想不出他看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索性悄悄地退后两步坐在他对面。   刚才在急诊门口碰到了何康林的女朋友赵媛媛,她是其他科的护士,刚刚偷偷溜进来替许彧看了看单子,说是些消炎补液的退烧药,昨天已经输了一天了。   他似乎很累,连周围有人走动都懒得睁开眼看看,脸色是发烧时那种特有的局促的红,嘴唇紧紧地抿着,眉头微皱,很不舒服的样子。   才一周没见,怎么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出差十几天回来,本来就累,累积下来的工作可能很多,还要倒时差,还有,和女朋友闹别扭,还是大别扭……   许彧贪婪地盯着他的面孔看,有点心疼。   正在这时,蒋锐锋突然动了,许彧像小偷偷东西的时候被当场拿获一样吓得手足无措,瞬间慌乱得差点叫出声儿。   结果人蒋医生只是可能坐累了,换个姿势,弯下腰,胳膊支在膝盖上,两手捂着脸,勾着背俯身坐着——根本没注意两米外的椅子上坐着的是谁!   又过了一会儿,许彧看到药液不多了就站起来悄悄踱到蒋锐锋跟前远远站着,一边看着药液,一边看有没有护士走近。   站了一会,一个护士刚好给旁边的中年妇女挂医生新加的药液瓶,许彧就顺便说了一句:“护士小姐,17号液体快完了!”   蒋锐锋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许彧正好也回过头来看他,看到他眼里一闪即逝的惊讶和慌乱,还有别的情绪,在日光灯底下暗流汹涌着。   蒋锐锋猝然把头别开,脸对着墙壁,许彧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稍稍凌乱的粗粗的黑发,心里也翻江倒海一般。   护士走过来看一看药单,说今天的液体输完了明天再说,又来拔了针头。   蒋锐锋一直低着头不动,拔了针许彧弯腰替他按着手背上的棉签止血,他还是一声不响地低头坐着,也不看她。   许彧突然起了顽皮的心思,贴着墙忽的蹲在他跟前,近距离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黑,咬肌越来越硬,心里为他的别扭几乎要笑出来,不过看他那么憔悴困顿又不忍心逗他,悄悄叹了口气,站起来微退了半步等着。   ——————————————————————————-   许彧一言不发地跟着蒋锐锋回到了翡翠城的公寓。   因为他一路上都一言不发,不苟言笑,只是上出租车的时候一言不发地跟她坐在后座,付了车费下车时又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许彧一方面觉得自己真没出息,就这样一句话也没有就跟他回来了,但看着他现在这样站在她面前,羞愧得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满面通红地看着她,心里又是五味杂成。   终于,他开口了:“我想就偷偷加你微薄的这件事道歉。“用语正式得不像话,你以为记者招待会?   许彧没说话。   “关于这件事,我没话好说,也没脸说什么。我确实很早就偷偷加了你的微博,本来是想通过这个途径和你保持联系......不,从一开始就只是对你很好奇......但,后来就,就一直瞒着没有说。”   许彧有点动容,小声问:“早到什么时候?”她在看那厚厚一本装订好的自己的围脖打印版的时候,注意到他关注她的时间甚至早于自己和刘亦峰何康林他们互粉的时间,对他何时经由何种途径知道她的微博这件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车上,”他马上接上她的话,“在我们上了回江城的班车后,我上车时你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我从你身边经过的时候看到了你手机上是微博的界面。”   事到如今,也不必绕原路说话长了,他咬咬牙,迎着她的目光道:“就搜了周边微博。”   许彧愣了一下:没想到是那样早,而是没想到是这种方法。   他当时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刷出了自己的照片——两个多小时以前,在售票大厅的时候。人与人之间总有种奇异的磁场,他莫名地就觉得PO照片的人一定是她。   后来等到第二天她发了一条微博:   【世上还是好人多,资料袋又找回来了!我要请这位好心人吃饭!】   蒋锐锋还记得当时看到这条微博,确定了自己的推测之后,心里那种隐隐不受控制的雀跃。   然后,就是每天看她在微博上像个话唠一样涮屏,看的书,吃的好吃的,喜欢的电影,去学校看到的可爱的猫,陪侄儿学钢琴......他开始发现,每天从微博里得知她的情绪和好恶是件极快乐的事,新出的抹茶点心,新开的餐厅,……她提到的所有事,都让他觉得新奇,也让他想为她达成所有的向往——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蒋锐锋清楚的知道:他,好像,爱上了。   渐渐地,他在字里行间发现了自己。第一次是:   【想安慰一个人,但对他的行业和经历所致甚少,也真的觉得“感同身受”是句废话。】   几乎同时,她发了一条短信给他,蹩脚又生硬,笑话不像笑话,段子不像段子,他却开心了好久:原来有个人想安慰你的低落的情绪,会这样绞尽脑汁却又不得其法。   两个人就这样在客厅里站着,回忆像流水一样无声地漫过山丘,又默默地流走。   人生中可能难得有这样的时候,听到这样面对面的近乎表白的述说,更难得的是,这个人如此寡言,本来他永远都不打算说出来!   要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许彧一边听一边追寻着自己的记忆,回想起来,每个人的生命都像一条河流,而两条本来永远不会交汇的河流,竟然是这样奇特地有了交点……,而且,似乎还有更多未完的振颤和交流,甚至,有了不舍和羁绊。   许彧想起伍云杰写在上面的字,“这和伍云杰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也知道这‘计划’?”   “有一次项目讨论会,我错把一些,……,打印出来的单页带去,她看见了,就……”   蒋锐锋想起伍云杰突然走到他面前,拿着那几张问他这是什么?嘴边是意味深长的笑,她在他身边坐下来,写下了那几个字,然后说:“半年,半年以后看我会成功还是你会成功。”   当时他其实想苦笑着说:不管我会不会成功,你可能都不会成功。就是从那时起,他似乎真正明白了爱是一种不能强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此刻,蒋锐锋觉得分外地羞愧:他用的手段也一样的不光彩!   他耷拉着脑袋站在许彧面前,觉得一生好像都没有这么羞愧难熬的时刻,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好像突然手脚冰凉,冷得发抖。   许彧大多数时候是快人快语的,这时却默而不语,面色凝重得让人心慌。   他咬牙站了一会儿,实在有点撑不住,跟许彧说:“我,我去洗个澡,马上出来,行吗?”   许彧也看出他有点不对,可“余怒未消”正端着架子呢,也抹不下脸来问他,他自己说了可能真的很不舒服了,赶紧点了点头。   等他进去了又想,诶,好像不对,高烧的人好像不能洗澡?   ———————————————————   也许洗热水澡真的是有利于疏通筋络从而促进血液循环消除疲劳什么的,蒋锐锋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状态好多了。   他洗澡的时候都不定心,因为听他说完,许彧沉默良久,但什么也没说。   屋子里静悄悄的。   他扬声叫:“许彧。”没有人应答。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书房、客卧也没有人。玄关处空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刚才回来换下的鞋。   蒋锐锋心突地一沉,有了不祥的预感。   一秒钟后,他看见了那个放在餐桌上的小小的丝绒盒子,下面还压着张纸条,似是匆匆写就:   【完璧归赵。 许彧】   好像呼啦啦的一片野火,腾地烧了起来,五腹六脏都架在火上烤着。   怎么可以这样?   几分钟前她还好好地在这里,听他说话。   一个小时前,她还去医院找他。   难道,她心里早已经有了决断,只是为了还了这戒指,不拖不欠地与他干干净净地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明天去南京出差,回来就应该改好结局了——我准备一边在秦淮河上泛舟喝酒一边修结局——真的真的。    ☆、32抹茶碧根果巧克力豆(3)   蒋锐锋进去洗澡的时候,许彧觉得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都难捱极了。   这算怎么个说法?这样就算道歉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又想起了一次相似的经历,几个月前,也是在这儿,也是蒋锐锋要把关于伍云杰的一些事说清楚的时候,她撇了撇嘴,心想他当然不至于假戏真做来演苦肉计,但真的太天时地利了吧。   你让我那么伤心那么难过,是不是又就这么算了?   她弄好刚躲在厨房半掩的门后,就听见蒋锐锋出来的声音。   好像在客厅站了一下,慌乱地四处走动了一下,叫了她的名字,然后走到餐厅停住了——他一定看到戒指了!   沉默。   还是沉默。   从门缝往外看,看不到人,侧耳细听也听不到什么声音,许彧心里开始有点不安了。   又等了几秒钟,她开始耐不住这无声的煎熬了!   怎么了怎么了?   许彧从门后悄悄地出来,在厨房门口站着,在无边的沉寂里不知如何是好——他静静地站在餐桌边,盯着桌上小小的丝绒盒子,和她写的那张短笺。   她在他的斜后方,轻悄无声地向他走去,看得见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眉头皱着,神色肃然……   突然他毫无预警地抓起餐桌上的玻璃杯,狠狠地砸下去。   玻璃碎片飞溅,许彧吓得下意识低叫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蒋锐锋听到声音,忽的转过身来——他皱着眉,整个人有一种可怕的气势。   看到她以后,他眼里的火焰却倏忽间熄灭了,竟然沉静得如同深潭一般,黑黝黝的眸子盯着许彧,连一点情绪一点温度都没有。   许彧被他这样盯着,心里有点发慌,但又不明就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莫名紧张得全身发热,鼻尖上都冒汗了。   “我确实,一直偷偷地在看你的微博,”他突然开口了,只是声音特别轻柔,“也确实忘记了你的考试,真的很抱歉。”   “想让你高兴点,可是一直也没做到……“他的声音越发低沉缓慢,几乎要说不下去了。   许彧愣了一下,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那颗智商137的脑袋好像转的太快拧住了!没想到他这么好骗!她望着他正要开口,只听得他示意她一句“来”,就自顾自转身走去客厅。   在玄关边的吊柜里,他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漂亮盒子,一言不发塞在许彧手里。标准的正方体,淡粉和银色的格子图案,系着一条亮粉色的缎带,像是化妆品或者香水的感觉。白色菱形色块上写着“LA PECAN“。   许彧心里明白透亮的,只是又心酸又好笑。   她把盒子放在鞋柜上,使劲儿忍住笑,故意迎着他格外沮丧低落的目光板着脸道:“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蒋锐锋已经注意到下面鞋柜的门虚掩着,作为一个整洁癖的强迫症患者,他下意识欠了欠身,伸出手去......许彧暗叫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没有关严实的白色鞋柜突然哗啦啦一声响动,蒋锐锋顺势用手指拨开了柜门,然后,然后,两只胡乱塞进去没有放置好的鞋子掉了出来:一只是许彧几分钟前还穿在脚上的亚麻凉拖鞋,米色和粉色交织的条纹———和蒋锐锋此刻脚上穿的米色和深棕色条纹是一对儿情侣拖;另外一只是刚刚还放在玄关跟蒋锐锋的鞋子并排着的黑色的平底鞋,鞋面上大块的水钻装饰亮亮地闪着幽光。   许彧愣怔了一下,心里哀叹着,这即兴的恶作剧马上就要演不下去了!   蒋锐锋的视线扫过她的脚:穿着冰丝浅口船袜,却没有穿鞋子。   哪里会有打算离开的人,把鞋子藏起来的?   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使劲儿攥着她不松手,眼睛急切地盯着她,满是难以置信。   他好像一时之间懵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餐桌的方向。   许彧知道他是问那张纸条,毕竟也算是恶作剧被揭穿,此时也只得硬着头皮说:“我那是……想考验一下你。”   低着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周遭特别安静,只听得到粗重的呼吸声。   “我差点就信了......”有点咬牙切齿,似乎是恨极。   许彧听到他低喃了这一句,就被猛地拉过去,脸颊被他压着紧紧地贴在他胸口,他的心跳格外地剧烈,他的呼吸格外地炽热,沿着她的额头、耳际狠狠地往下磨蹭,然后狠狠地咬在她肩颈相连的部位。   痛!   蒋锐锋惩戒一般地撕咬吮吸,他的唇舌烈焰一般灼人,几乎要把她融化掉。   她竭力忍住不呼痛,手臂从他睡衣的下摆伸进去,搂住他紧实的腰,任他发泄掉紧绷和纠结的情绪。   不知道是谁最早发现“肢体语言”的?   肢体的碰触,拥抱、揉捏、吮吸、抚摸、亲吻、□□......一言不发,却已经诉尽了平生之意。   我的焦躁忐忑伤心愤懑,我的思念懊悔牵挂期待,我的失望惊痛憧憬不舍......你,都明白吗?   我明白。   真的明白?   真的。   你回来了吗?   嗯。   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   他只觉得怀里一片温热绵软,鼻中又是熟悉的不带任何化学品气味的清新,只觉周身血气翻涌,身体炙热酥麻得不能自持,吮住她的舌纠缠起来。   他那么用力,许彧觉得舌根都给吮得发疼,终于忍不了呜呜地低呼起来,蒋锐锋这才放开她。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看不见对方的脸,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   在正午的客厅里,仿佛也不需要任何的语言,时间静静地流逝,好似已过了很多很多年。   “这一刻的谅解,就够他们和谐地生活十年八年。”   许彧想着这句话,突然发觉蒋锐锋汗出如浆,衬衫都湿透,手伸入衣服里去,背心还有一层透汗,肌肤都滑溜溜的,像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她心下一骇,松开拥抱急着去看他,满头大汗的,伸手一摸,颈间也全是汗。   蒋锐锋自己也觉察了,轻轻一句:“担心了?”   许彧这时再没有玩笑的心思,有点惶急地点头。   他好看的眼睛不再无神,而是深邃又明亮,专注地看着自己,眉间嘴角都带着微微的笑意。   她猛地省起出这么多汗,原是输液输下去的药起了作用,烧暂时退了。   他拉住她的手凑到嘴边,轻压在自己的嘴唇上,说出来的话甜得像蜜:“你回来我就好了。”   —— —— —— —— —— —— —— —— —— —— —— ——   许彧拂开贴在他额头的汗湿的头发,叫他去换衣服,自己到厨房去想倒杯水来,可饮水机已经停了一周了,水壶里也是一点水都没有,她叹了口气,座了满满一壶水烧着。   回过头来,蒋锐锋已经换了件棉T,倚在厨房门口:“我真的信了。”声音特别暗哑委屈。   许彧走过去望着他微笑,眼里却有点发热:“我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信了......”   “你说过,没有人有要求被原谅的权利,做错了就要承担后果。你总是能够把好的坏的一刀切开。我觉得你多半会毫不犹豫地判我死刑,不管我曾经多么想对你好,也不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多么好……你一直没联系我,怎么跟你解释你也不肯松口,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就是来还戒指的......”   许彧给他的控诉的语气弄得有点狼狈,就截住话头问:“那你都看到我从厨房出来了,怎么还是没反应过来?”   蒋锐锋有点不好意思,停了一下才道:“我以为你是还没来得及走......,一想到你已经决定好了,连话都不愿意听我说完就要走,......心都凉了。一直是我在强求,每一次都是我叫你回来的......如果不是偷窥你的微博,知道那么多关于你的事,你可能根本就不会喜欢我;你知道我的行为以后,也再不会喜欢我......”   他说得急,乱七八糟语无伦次的,不如平时那么有逻辑清楚。   我在你那里的筹码那样少,所以如果你主意定了的话,我可能再没有办法留下你了。   许彧听到有点惊讶,也不得不动容:这就是爱情啊,让人变得卑微、犹豫、患得患失,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但是你怎么会一直都觉得我是那样?”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还有些深埋的隐秘从来没有说出来,“比如,嗯,你为什么觉得一直都是你单方面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下了决心一样菜低声说:“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还记得你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什么吗?”   留下了什么?   许彧在记忆里搜寻着,然后惊讶地张大嘴:“是......,但那怎么啦?”   蒋锐锋面色有点黯然,解嘲似地一笑。   “等一下,”许彧心里像装了一壶烧开的奶茶,咕噜噜香喷喷地沸腾着,“我觉得你肯定想歪了!我那时的确留下了400块钱在你床头,但是,但是怎么可能是什么其他的意思?我们俩作为搭档不是拿到了抹茶米酒吗?我承认我有点私心打算独吞,所以就自己悄悄把酒拿走了——所以那钱的意思是,补偿你该得的那份啊!”   那怎么会是我不爱你的证据?   被许彧像看傻瓜一样看着,蒋锐锋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愕然,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手足无措地猛然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许彧也觉得很是匪夷所思,定了定神才走出去。他靠在长餐桌边,低着头,耳廓通红。   她走到他面前,两手捧起他的脸颊,微微用力迫他抬起头来:他红着脸,却不是发烧时那样不正常的酡红,眼眸里是躲躲闪闪的狼狈,终于苦恼地说:“怎么这样......”   我怎么这样蠢?   许彧心软得一塌糊涂:只有爱情才能把你这样聪慧异常的家伙折腾得这么没深没浅、傻里傻气的!她望进他黑黝黝的眼睛里去,抬头温柔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吻:你这么傻里傻气的时候,我也爱你呀!   蒋锐锋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戏谑,一点调皮,一点狡黠,还有满满的都是宠溺。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好像也知道她明白。有的人相处几十年也不一定真正了解对方,有的人一眼就诉尽了平生意。   他的面孔在阳光里仿佛闪着光,但又带着很深的愁苦——这么几天,心力交瘁得好像经历了几个世纪。   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缠绵又深情,靠近她,近得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蒋锐锋拼命地想挣脱这种近在咫尺的距离,想碰触,只觉得无数种情绪,爱恋痛苦委屈喜悦怜惜酸楚庆幸吸引.....火山一样充满了他整个身心,亟待一个出口,又口不能言,只得挣开她捧着他脸颊的手掌,一口轻咬住她的耳朵,新生的胡茬摩挲着轻刺着她的面颊......   “.....一生中遇到过成千上万个身体,并对其中的数百个产生欲*望,但真正爱上的只有一个。”而你真正爱的那个人,诚挚地全身心投入地跟你做*爱的时候,最是欲*望汹涌的时候也会有最恣情肆意的快*感和战栗,将你们深深地吞没。   跪在飘窗的深紫色的丝绒软垫上,虽然知道在16楼的高空,50米以外的视线根本不可能穿透带浅金色刺绣的米白的窗帘,但这种一览无余的外视感真的令人如芒在背,立刻有了偷情一般的香艳又紧张的氛围。   蒋锐锋却分外的执拗,他的手指强硬地探入,又无比温柔地研*磨,要听她兴奋难耐的喘息,要她魂销骨蚀一般在他怀里颤*抖痉*挛,从她环着他脖子的双臂的收紧来感受她的迷乱和渴*望,用唇舌去撩拨她,品尝女子肌肤的香滑柔嫩......   怎么都不肯停,他喜欢看她弓一般痉挛绷紧的身体,还有双目紧闭,蹙着眉头欲*仙*欲*死不堪忍受的神态   某个瞬间,好像所有的感觉都冲到了最高点,然后凝固成一股浸入骨髓的酥麻顺着脊柱蔓延开去,强烈得无法匹敌,仿佛要死过去一样。   许彧听到自己的失控的声音碎片一般消逝,膝盖瘫软得跪不住仿佛要跌倒下去,只得死命压住他作祟的手指,跌落在他怀里......   他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间,他火热的情*欲进入了她的身体,亲密得没有一点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好久,写废了一万多字   我还是很爱许小彧和蒋小刀的   太久没写H了,不会写了......   “.....一生中遇到过成千上万个身体,并对其中的数百个产生欲*望,但真正爱上的只有一个。”——罗兰.巴特    ☆、32抹茶碧根果巧克力豆(4)      茶的情诗   张错   如果我是开水   你是茶叶   那么你的香郁   必须依赖我的无味   让你的干枯,柔柔的   在我里面展开、舒散   让我的浸润舒展你的容颜   我必须热,甚至沸腾   彼此才能相溶   我们必须隐藏   在水里相觑相缠   一盏茶工夫   我俩才决定成一种颜色   无论你怎样浮沉把持不定   你终将缓缓地   轻轻的   落下,攒聚在我最深处   那时候,你最苦的一滴泪   将是我最甘美的一口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做*爱做到死可能是非常浪漫旖旎的,但若做完了还没有死,那真不是人过的。   许彧被一阵细碎的敲击声惊醒,觉得混沌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眼。   躺了几秒钟,慢慢回魂,想起了身在何处,脑子里马上闪过蒋锐锋的脸,亲吻的时候都不愿闭上眼睛,因为喜欢看他闭着眼凑上来轻咬她的样子;做*爱时投*入真挚的脸,从极度紧绷到崩溃的那几秒,身体和脸部的线条都特别紧致,瞳孔骤然收紧,张着嘴低吼的样子格外的性*感......   手探出去是空的。   几分钟后,她看到蒋锐锋穿着围裙的样子很是意外。   米白的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手肘边,围着深黄色的塑料围裙,头发刚洗过还有点湿,略略有点乱。   许彧嘲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蒋锐锋的花痴粉,喜欢看他穿尖领的浅色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开着,更衬得轮廓分明,眉目清朗——连袖口都卷得比别人齐整好看!   他转过头恰好看见了她,手里慌乱了一下,嗫嚅了一下问她:“饿了没有?”   午饭没有吃,现在又快到晚饭时间了,真的是饿了。   那个漂亮的银粉色盒子又塞到她手里,打开来里面却是暗海苔色的几小袋,袋子正面有金色的十字色带,很漂亮。许彧拣了一袋拆开,里面是长椭圆的小块巧克力,是柔和的浅海苔绿色,外形非常圆润小巧,像小鹅卵石一样,在手心里非常奇妙的感觉。   蒋锐锋看她吃了一个又一个,很快把小袋子里的巧克力豆吃光了。   太好吃了!许彧只记得一口咬成两截时看到的横截面,浅海苔绿的巧克力包裹着米色的果仁,颜色清新分明,还有,非常甜蜜,一直甜到心里。   她觉得自己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都没吃出感觉来就吃完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拆了第二袋。   伸手把食物递进他的嘴里,手指触到他温热柔软的嘴唇,这动作带起了分外亲密的氛围。   真的很甜,从甜蜜清新的抹茶巧克力,到内里清甜香脆的果仁,合成了一个美好得让人忘乎所以的结束。   暮春的傍晚,夜风吹来,衣衫嫌薄,你爱的男人在为你洗手作羹汤,那样巨大的幸福感简直如同抹茶碧根果巧克力豆一样让人晕乎乎轻飘飘美得忘乎所以。   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青菜肉圆汤面。   看到准备好的食材,许彧才惊觉刚刚听到的细碎连续的敲击声是在斩猪肉泥。蒋锐锋做什么事都还是有那个架势:斩好的猪肉泥,加入少量的姜末、淀粉和盐,许彧惊讶地看到他加了个鸡蛋一起搅拌,更与自己家不同的是,勺子刮肉泥下滚水,肉圆定型后马上捞起来,加入另一边烧好的菜汤煮熟,然后就着汤下面条。   热气氤氲的两碗面条对放着,餐厅只开着吊灯,灯下的那个男人脸庞线条清晰而隽瘦,静静地看着她,英俊得让人忍不住想色授魂与心驰神迷了。   的确非常美味,蔬菜汤的清香,和嫩滑的肉丸相得益彰。   许彧趁热尝了一尝,夸他手艺不错,蒋锐锋话里有话地说道:“其实这综合了好几家的心得。”   然后说调馅儿是伍云杰的妈妈手把手地教的。   “所以大学时代的几个朋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问过我为什么对她特别纵容,朋友当然是一方面,但主要还是......看到她那样,想要让一个人喜欢自己,好像就看到了我自己,我对你也是同样的......而且她并没有明确地说过什么,一次也没有,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认真地表明我的立场。当然我承认最后是我没有处理好这件事,不过都过去了。”   许彧在心里感叹道:果然是学霸,对于还没有解决的问题,是不会弃之不顾的,就像考卷上绝对不会留着题目不做。   果然还有后招。   “你有时候对我挺不公平的。”他想了想,把还没吃的碗推到一边,摆出深谈的架势。   好嘛,原来是要秋后算账!青菜肉圆汤面竟也是鸿门宴。   【人家脸上长个痘痘你还炖绿豆排骨汤给她消火,人家一句话觉得和你分手了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尴尬,你就马上把房子装修了搬出来,你那里舍得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对她?】   蒋锐锋想起她那天晚上指责他的话说得这么狠,心里有了点火气:“捕风捉影的事你也信,还说我对别人好对你采用卑鄙手段.....”   许彧心里的这个疙瘩还没消,难免有点抵触:“捕风捉影?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人家整个整形外科都把你看做乘龙快婿呢......”   蒋锐锋气得瞪着许彧看,许彧心想你的问题还没说清楚瞪我干嘛,也把眼睛睁大不服气地瞪回去。   其实许彧没怎么见过蒋锐锋非常生气的样子,但此刻她意识到,他真的在生气,而不是闹别扭。她有点紧张地看着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气得发抖。   吊灯的光线还是那么明亮柔和,但两个人的脸都处在光晕之外,气氛格外地压抑。   蒋锐锋身上还有没脱下来的围裙,深黄的底子上,鲜红的“太太乐”几个字,显得有点滑稽。   看着他这样子,许彧心里又后悔起来:该听他说完的!就冲他煮的面也应该好好地,不是来之前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谈吗?有什么是不能说清楚的呢?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我说的你从来不当真,”蒋锐锋别开眼睛不看她,声音也冷冷的,带点自嘲,“本来我这样农村家庭出身的,没有不会做饭的,但我拾过柴烧过火拉过风箱杀过鸡洗过菜,还真没有给谁做过饭炖过汤!白老师家炖的排骨汤算我头上你就高兴了?莫名其妙就不住宿舍你也信?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人?可以由得人闹腾得不像话?”   他话说到这份上了,许彧品出几分苦涩,想想自己也是不对,脑子一热一边倒地就信了。情敌的话能信么?真是!   “有些事情不提是因为过都过去了,没意思也不愉快......我没什么花花肠子,没有其他人,”他与她目光相撞,好像直直地看进她心里:“只有你。”   许彧胸口像被融化的热热的糖浆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哽得眼睛发热。过了好一会儿,才夸张地把青花的大面碗往他面前推,声音里使劲儿示好:“先吃吧,面都坨了,这面可好吃了……。”   蒋锐锋又气又好笑,他不接茬继续说道:“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的确觉得和徐艺的名字相像,但不是你所想象的什么替代品,因为她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好的印象,而你当然跟她不一样。你并不是任何人替代品。”   心爱的姑娘就坐在对面,明眸皓齿,浓黑的眉毛修出美好纤细的弧度,俊俏里透出点儿英气,眼睛里亮亮的闪着水光。   我永远也不会对你说,在我心里,你是老天给我的补偿,好像补偿了我前三十年人生里的枯燥、贫穷、奔波、劳累、压抑,一个接一个的打击、没有止境不能停止不需要喘息也没有光亮的生活。   好像无味的白开水里,加进了香郁的茶。   蒋锐锋这么想着,感觉一只温热柔软的手掌覆住了他的手背,不,两只手一上一下握住他放在桌上的右手,低下头,在她看不见的方向,他的嘴角弯起了微笑的弧度。   ————————————————————————————   “我们,不要再吵架了。”五脏六腑钝刀子割肉一样疼,身心俱疲元气大伤。   “为什么?吵架也有它的好处,至少是直来直去光明正大地沟通。”许彧有点儿不以为然。   蒋锐锋把她的两只手从水槽里拉出来,不让她洗碗,然后道:“你想法怎么这么奇怪,谁教的?”   “这有神马奇怪的,我妈就觉得那种一辈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只是冷漠疏离的假象,我伯母也说过:吵不败的才是夫妻。”   夫妻?我们在谈论夫妻吗?   “哦?”他漆黑的眼眸猛然一亮,在灯下非常耀眼,“正好形容我们俩,吵不败的才是什么?”   许彧刚要回答却猛地反应过来闭了嘴——蒋教授私底下还是有点肉麻当有趣,怎么这么幼稚啊,口头上这种小便宜也想占。   她翻出手机上的一条念给他听:   【爱吵闹的人不可怕,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不高兴都挂在脸上,连骂带打发泄一通就完了,不爱记仇。真正让人害怕的,是生气时候一言不发,还能对惹他的人客气礼让,心里一本明白账,日后总要慢慢算的。崩溃多是日积月累,爆发也只是时间问题。】   蒋锐锋笑得不行:“这不是说的你自己吗?慢慢累积后面算总账啊……”   他把塑胶手套脱下来晾在水槽边,从裤兜里拿出两样东西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看着她。   装戒指的盒子和那张写着“完璧归赵“的纸条。   许彧心里紧张起来。   不过,这时候蒋教授充分体现了他的处事老到圆融,思维缜密腹黑,他淡淡地开口:“选一样拿回去。”   好嘛,果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既不急于求成强人所难,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连许彧都忍不住暗赞:干得漂亮!   她觉得气势被压制,灰溜溜地拿回了那张纸条,直接撕碎了扔进马桶冲走。   蒋锐锋进去的时候许彧正在梳头,一个要赶晚上的夜班,一个也要回去做点毕业论文的收尾工作,有点急急别过的意思。   她脖颈处有一处暗红,是他气急之下的杰作,两个人都注意到了,也都在镜子里注意到对方的目光,许彧还没开口,蒋锐锋立刻举手认错,她只好笑着敲了敲他的头,目光里都笑意深深。   蒋锐锋觉得不能就这么云里雾里地就算了,所以追问了一句:“你,大概什么时候会嫁给我?“   伊人闪了出去,半是得意半玩笑的声音飘过来:“等我考上博士再说吧!“   回了家以后不久,许彧收到了蒋锐锋发的短信,她心里纳闷:不是才分开一会儿吗?   【微博的事我很抱歉,以后再也不了。但如果从头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的意思她能明白,其实这一天下来他也隐约表明了这种态度:当时不这样的话,就没有途径尽快地了解你,也许就没有后来的那些事了。   其实从最初的激愤过去之后,许彧开始慢慢想通了----有一个人,这样费心地想要了解你,想要跟你有更多的交集,想要,讨好你,不是为别的,只是出于爱,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   许彧拿着手机想了半天,还是回了一条:   【你能确定你那是一时的迎合还是真的喜欢?真的不勉强吗?】   他没有回短信,过了十分钟,打了电话过来,却又不怎么说话,终于没头没脑地一句:“我很清楚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不是迎合,是因为你知道了很多,然后,发现自己也喜欢,和你一样喜欢。”   许彧心里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什么,澎湃激荡得很,这一天好漫长,像千辛万苦走过了千山万水,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感觉,还好,依然和你在一起。   许彧听得他呼吸有点粗重,就问:“怎么了?又烧起来了?”他还发着低烧,却忙得不能休息,不心疼是假的。   “不是,刚发了一通脾气。”原来是骂了晚上值班的住总(住院总医师),小伙子的女朋友居然来办公室陪着值班。   许彧听他说了,笑道:“原来你在医院真是那种说翻脸就翻脸的,怪不得会有你把实习医生的报告丢地上的传说……”   “那不是传说。嗯,我现在能体会到你讨厌人进课堂求婚的感觉了。职场本来就是很严肃很神圣的场合,由不得无关的人去秀存在感。”   “说得好,蒋老师口才不错,不过好像比以前尖锐了……”   “许彧?”蒋锐锋打断她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蒋小刀为了媳妇儿也算是智计百出了,还煮面,切,什么招都用了。   许小彧的毛病在于,有点女性主义的矫枉过正,有问题立刻觉得是男人的原罪......   改错 ☆、尾声   五月初的一天,许彧跟蒋锐锋在一起吃午饭,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蒋锐锋隐约听到她听了几句之后,声音里立刻多了几分喜悦。   “嗯,好的好的。”   “没问题,这我能做到。”   “这点老师放心,绝对不会。”   “好的,…..,谢谢老师。”   她拿着手机走回来的时候,已经灿烂地笑着了,坐定了就迫不及待地对他说:“我考上博士了!不,应该这样说,我今年可以读博士了!”   她所考的专业只招一人,而许彧又排名第二,今年本来已算是落榜,但考第一名的人因了某些原因突然放弃了,所以第二名就递补上去。   这真是天大的美事,许彧高兴地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一直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蒋锐锋含笑止住她:“还不给家里人打电话?伯父伯母,还有你爸妈……”   许彧这才省得,挨个挨个打电话过去一直讲,蒋锐锋结了账,提着她的包好脾气地揽着她出来,随着她在林荫道边慢慢走着。   汪艳的电话后来转给蒋锐锋接了,他接过去就叫了一声“妈”,许彧听得一激灵。   等挂了电话她又觉得不好问了,只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妈妈那么熟的?”   蒋锐锋叹了口气,眼里却都是笑意:“那次打电话去祝贺你妈妈新婚的时候聊了几句,”看着许彧有些讶然的神情又半开玩笑说:“反正你就没想给我加点分,还好我自己够聪明…..”   意外高中心情太轻松愉快的缘故,许彧也跟他胡说起来:“你聪明我也不差啊,你是双料Dr.(doctor,指博士和医生),我也是Dr.了……”   “你还不是,你现在连doctor candidate(博士候选人,准博士)都还不是。”   许彧愣了一秒,真正给他的毒舌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蒋教授又很懂察言观色,马上在她颊上一吻,又迅速躲开了。   许彧听他在身边轻笑,是发自肺腑那种清风朗月一般的笑声,心想:这就是我爱的男人啊,很久之前,在我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他了……   只有她才知道,他冷淡寡言的外表下,是一颗多么柔软善感的心——面对她的时候,他早就收起了坚硬的甲和刺,给了她多么温柔深沉的爱情……   一个小时后,在民政局的大厅里,蒋锐锋把那枚简洁优雅的戒指套上了许彧的中指,他有点惊讶但又好像在意料之中:她就是他长久以来在寻觅的女孩子,是一枚真实自由的灵魂。   她给予他的爱是那么慷慨、热烈、轻灵、独特,然后又永远不会缺失理性。   在他的一生中,不是没有别的女人对他有过感情,但只有她的感情不会伤害他。   在她面前他是自由的,无须顾虑   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忽略她的需要,也会惹她生气,也会有看似可怕的分歧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有足够能力和爱意去归拢,然后携手一起走下去……   她在向着他微笑,递给他一个小小的棒棒糖,是抹茶金石糖做成的小小花朵,放到嘴里,甜蜜的感觉就沁满了整个身心。   这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好像对方一个微笑就是自己幸福的全部意义   我们会一起成长,一起改变,一起分享,一起创造……也许还需要像抹茶一般,经历细细的研磨,但我们会一起坚定地面对这残酷世界和琐碎生活。   他们手牵着手,像孩子一样嘴里叼着棒棒糖,站在排队等候的情侣们中间,一步一步地走进幸福里去……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到完结的时候才发现笔力不够,很艰难地写完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写完了一个虚构的故事。这个故事里有很多我身边的朋友的影子和轶事,比如考上博士后被说你连doctor candidate都还不是呢,这毒舌就是听说的   这故事里也有我爱的人和爱过的人们的影子   这个故事也帮我从人生中最深重的悲伤里走出来,可以的话把这个故事送给我连载中去世的爸爸,他也是个医生,虽然他肯定不会喜欢这么风花雪月的东西。   越写到后来,我发现自己越不理性,因为跟蒋小刀和许小彧的感情越来越深的缘故吧,现在已经不太看医生文,看了也会在里很玛丽苏地说:谁也比不上我家蒋小刀。   出来没想过还会有别人喜欢这个故事,所以,追这个故事的女孩子们,我爱你们,谢谢你们给了我写下去的动力。   每一个许小彧都会有她的蒋小刀。GN们,加油啊   博士班学生要通过资格考或者要修满学分才能成为Candidate,才能开始写论文。 而Candidate则要通过论文答辩才能成为正式的博士,拿到学位。所以许小彧确实连Candidate也不是。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于阅览后24小时内删除。